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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顾然意外的是,她穿越的时间节点,是在原主入宫为妃之前,连铜镜中倒映出来的少女都还是十四五岁的青涩模样。
这倒算是件好事,虽说顾然不会挑剔任务,但时间越早,选择性也可以更多。
至于方才婢女们的庆贺,顾然没有放在心上,因为她知道原身裴兰昭并没有当上皇后,而是成为后宫中仅次于皇后之下的贵妃。哪怕后来皇后薨逝,她凭借着家世身份也只晋升为皇贵妃,虽位同副后掌管六宫大权,但终究为妾妃。
皇后的宝座,裴兰昭一生可望而不可及,在后宫中耗尽一生年华,最后还是落得贬为庶人赐死,被夷三族的下场。
这哪里是入宫享受荣华富贵,分明是进火坑。
大周国姓为李,当今的皇帝陛下名为李景翎,未及弱冠之年,却非皇室正统嫡系,而是从旁系宗室过继而来的。
这就要说到原身裴兰昭的父亲裴周裴太师了,乃是太宗皇帝安排给先帝的托孤重臣,奈何先帝体弱且纵情声色,继位没几年就死了,还没有留下子嗣,众臣只好从宗室中挑选合适的人选当新帝,李景翎便是裴太师一手扶持登基的。
待新帝确立后,轮到安排后宫时便有了异议。
新帝李景翎本为诚郡王之后,因为本朝为避免藩王造反极力打压,要求连妻族都不能身居高位,只能娶平民良家女子。
李景翎的原配妻子苏氏苏玉秋便是如此,家世平平无奇,便有朝臣表示苏氏不堪为后,同时还提出裴太师嫡女乃名门闺秀,出身高贵,蕙质兰心,足以母仪天下,合该为后宫之主。
这究竟是掺杂了几分真心直言,还是意欲讨好位高权重的裴太师,那就说不定了。
裴太师历经三朝,权倾朝野,门客众多,连当今天子也是被他扶持上去,满朝文武想对他示好的人不要太多。
但这位皇帝貌似是个重情义的,在剧情中女主角听旧人说起宫廷往事,就提到皇帝坚持糟糠之妻不可弃,顶住了朝廷上的压力,封苏氏为正宫皇后。但另外裴氏女入宫即为贵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也算是皇帝的一种另类妥协。
但裴兰昭在后宫的一生,都未曾得到过帝王的半点真心喜爱。
前有白月光先皇后,后有机敏聪慧玲珑剔透的女主角。裴兰昭倒也没什么怨言,只是后悔没有保住家族,也令父亲裴太师身后名有污。
她是标准世家贵女教导出来的,为家族付出的本能已然深深烙印在了骨子里。
因而顾然接到的任务,就是完成原身的最大心愿,保住裴氏一族荣光。
顾然冷静地着重研究了一下原身的记忆和剧情,
后期女主角之所以能扳倒皇贵妃,最重要一点在于揭发了先皇后为裴家人谋害的真相,令皇帝李景翎对皇贵妃和整个裴家恨之入骨。另外一点,便在于那时失去顶梁柱裴太师的裴家已然衰败,子孙后辈皆是不成器的,还要靠着宫里的皇贵妃过活。
顾然正思索这个任务内容时就被忽然传来的声音给打断了。
“我的好女儿,这是怎么了,我听婢子说你不高兴了。”
被仆婢们簇拥着推门进来的是一位衣着华贵端庄的妇人,正是裴兰昭的母亲,梁氏。
顾然方才听了外面传来的消息却态度反常,又让婢子们下去不待在屋里伺候,身为裴府当家主母,裴母自然立马得到了下人的汇报,素来珍爱女儿的她也连忙赶过来看望。
看着这位脸上的慈爱和温柔是做不得假的,再想到剧情中她着实坑了女儿还有裴氏一族,留下了最大的把柄罪证,也就是谋害先皇后,顾然心底有一丝丝无语。
裴夫人那样做,自然是为了铲除障碍让亲生女儿当上皇后,原主对此毫不知情。
不过裴夫人下的手,跟原主裴兰昭下手也没什么区别了。这份罪自然是要一起担的。
顾然摇了摇头,依着原主的语气习惯道,“没什么,只是觉得皇后一事还未决断,又是国之大事,不好轻言妄论。”
“原来如此,我儿不用担心,那皇后宝座绝对是属于你的。”梁氏眼中带着几分得意,一副胸有成竹视其为囊中之物的模样。
“论出身论才貌,我的昭儿也合该成为天下最尊贵的女子。”
裴母又冷笑一声,“那苏氏又算什么,怎能和你相比,还有她那屠户出身的娘,一个乡下来的破落户,仗着自己是皇帝的岳母,未来的皇后之母,也敢在本太师夫人面前趾高气扬,炫耀显摆。”
听起来裴母和苏氏的母亲似乎是起过冲突。
顾然忍不住怀疑这就是裴母不断出力推动爱女登上皇后宝座的间接导火索。
裴母出身豪富鄢陵梁氏,在闺中时就是千娇百宠的贵女,嫁与裴父这个青年才俊后也没吃过半点苦。
裴父在太宗皇帝在时就颇受赏识重用,一路高升,之后两朝更是高居太师之位,权倾朝野。不但如此还洁身自好,唯有裴母一妻,连个妾室通房都没有,裴母也为他生下了两子一女,人生不可谓不顺遂得意。
越是这样的人,越不能忍受遭到半点轻慢。
裴母作为当朝太师夫人,身份尊贵,全京城没人不敢不敬着她。而在原身的记忆里,裴母同样不是什么心胸阔达之人,凡是得罪了她的,必定是没什么好果子吃的。
裴母又有些埋怨道,“你父亲也是的,这样的大事一点也不上心,天天忙着那些公务,像是朝堂离了他这个太师就不能转一样。”
顾然注意到话中的重点,面露讶然问道,“父亲并没有支持这件事么?”
这点倒没有在原身的记忆和剧情里提及过。裴兰昭一直待在闺中,被母亲灌输着当上皇后的念头,后面等来册封贵妃的旨意,也没有太多任性不平便依旨入宫了,至于这其中究竟发生些什么事,也只是听别人说,并不是真正的了解。
裴母冷哼了一声,“你父亲若是发了话,那小皇帝难道还敢推三阻四,不应么?”
她面带倨傲之色,显然是不怎么将新帝放在眼里的,不怪敢在后来胆大包天做出谋害一国皇后的事情来。
对于裴母言语没有丝毫忌讳,顾然忍不住在内心扶额,但看了一眼屋内的仆婢,都早已低下头去,显然世家培养出来的多是知晓分寸口风紧的,也知道什么该听什么不该听。
…………
待裴母离开后,顾然找来原身素来亲近的婢女云容,问道,“母亲和苏夫人的母亲之前可是有过什么冲突?”
苏玉秋虽然还未被封为皇后,但在新帝继位后便安排住在了宫里,旁人也会称一声苏夫人。
云容斟酌着言辞,小心谨慎道,“奴婢听夫人身边的嬷嬷说起过,年初入宫赴宴时,夫人的车驾在宫门处遇上了那位,似乎还被冲撞了,那位非但不赔礼道歉,还将苏夫人和陛下搬出来……后来还是陛下赏赐了许多,表示安抚夫人。”
顾然若有所思,年末那会,原身在鄢陵梁家为外祖母侍疾,难怪不知道这事。
云容又道了一句,“早有传闻,苏夫人的母亲出身小门小户,为人浅薄粗陋,一朝得势便有些忘形,京中勋贵家眷命妇对她的印象大多不是很好。”
这已经是很委婉的说法了,换而言之,很可能已经将京城贵妇圈给得罪完了。
光是裴母这位京城第一贵夫人,就被得罪得透透的。
裴母的想法也很好猜,你不是仗着是皇帝的岳母,未来的皇后之母耀武扬威么,那我让你什么都没有,让我的女儿当上皇后。
可惜最后失败,这恐怕只会更激起裴母的逆反心理,而且她爱女之情也不是假的,怎么会容忍女儿成为妾室屈居他人之下,这便有了后来谋害皇后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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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起裴母此时的春风得意,别人就没有什么好心情了。
大周皇宫,
虽然因为朝堂百官反对,苏氏未能入住属于皇后的未央宫,但也是仅次于其的重华宫。而且新帝初立,后宫空置没有别的嫔妃,所以苏氏依旧是后宫唯一的女主人。
然而就在华丽庄重的宫室里,此时却响起如同市井泼妇吵闹的声音,“陛下怎么还不封你为后?”
“若真让那裴家的女儿当上了皇后,你该怎么办,我们苏家又该如何是好?”
倚在榻上的年轻女子尽管一身华服,精致的妆容仍然难掩面色苍白,还有眼下因为日夜难寐而生出的淡淡愁绪。
只听她轻声细语道,“陛下初初登基,举步维艰,我又怎能让陛下为难?”
能够成为帝王难以忘怀的白月光,苏玉秋自然有她的独到之处,诚心而论,她生的不算漂亮,但胜在气度端庄,眉眼温婉,给人一种平静祥和的安宁感。
论起性情来与其母截然不同。
这就要说到苏母在生下这个长女之后,一心想要生儿子传宗接代,便忽视了许多,无意间被苏玉秋的舅舅所看到,他喜爱外甥女的乖巧可人,加上膝下无所出,便带回家中悉心教养。
苏家虽是平民,但苏玉秋的舅舅却是凭借才学考中了进士功名,在礼部任四品官职,也是他为苏玉秋牵线了这样一桩婚事,间接促成了外甥女一步登天成为贵人。
他也是朝中少有坚定支持苏氏乃天子原配正妻,应当为后的人,毕竟他与苏家早已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想起宫门前曾见到的那个倨傲高贵面带冷色的贵夫人,苏母也急了,对女儿也忍不住带上几分训斥意味,“什么为难不为难的,这可是关系着你未来的地位,还有我们整个苏家的前程荣耀啊。”
“再说了,糟糠之妻不下堂,陛下难道是想要忘恩负义,做负心薄幸的郎君么?”
苏玉秋厉声呵斥打断道,“母亲怎能说这样的话。”
怨怼天子乃是大罪,便是她也担不起。
今时不同往日,苏玉秋也在宫中待了近半年,早已不是寻常妇人,多了几分上位者的气势,苏母一时间也被吓住了,讷讷不敢多言。
毕竟是生母,苏玉秋也不好太过训斥,她叹了口气道,“立后乃国家大事,绝非寻常人家娶妻纳妾那样简单。别的不说,就说裴太师对陛下有拥立护持之功,裴家又是四世三公之家,门生众多,位高权重在朝中势力更是树大根深。若是陛下直接拒娶裴氏女,也是得罪了裴太师以及他身后的世家。”
在夫君李景翎成为新帝之后,苏玉秋也努力学习着作为一个皇帝的妻子所需要的东西,也对朝中第一勋贵的裴家也有了更深的了解。
裴氏家世显赫,裴太师更是位高爵尊,为国家柱石,独揽朝堂大权。这文武百官听他的话,绝对比听新帝的话要多。
一着不慎,这皇位上换个人坐也说不定。
苏母还想争辩什么,殿外传来内侍拉长的高声,“陛下驾到——”
身着玄色龙袍的年轻天子大步跨进殿来,方才还对女儿不满的苏母立刻变了脸色,满是笑意的迎了上去。
李景翎神色淡淡,继位不到半载,已有了几分帝王气势。虽是爱妻生母,但是太过谄媚,也让他心中有几分反感。尤其是近来在京中命妇间闹出的丢人现眼之事,不仅令爱妻名声受损,还要他来收拾烂摊子。
苏玉秋也知道陛下不喜她母亲,便让宫人送苏母出宫了,然后又为皇帝揉肩,声音轻柔道,“陛下最近劳累了吧。”
在爱妻的抚慰之下,皇帝的确放松下来许多。近日来朝堂上为皇后之位争论不休,也令年轻的天子心烦意乱,拉着苏玉秋的手叹道,“是朕委屈你了。”
苏玉秋闻言心中一紧,但面上依旧笑容浅浅,“陛下是臣妾的夫君,若能帮到陛下,玉秋不觉得委屈。”
话是这么说,但皇帝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要立苏玉秋为后。
一方面是因为与苏玉秋少年夫妻,情谊深厚,若是另立他人为后,岂不是让天下人认为他薄情寡义。
另一方面他也不愿意做出退让,成为裴太师乃至朝堂百官的傀儡。他也是太宗皇帝之后,总不能庸碌无为受人掣肘,定是要建立一番文治武功,太平盛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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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裴母明显的态度之下,府里一片喜气洋洋,白日里还有络绎不绝的官员来送礼恭贺,仿佛裴府已成了皇后外戚之家。
认定了裴兰昭会当上皇后的不止裴母一个人,还有原身的两位兄长,裴朗和裴奕。
原身与两位兄长关系还算不错,所以也方便找他们询问一下外面的事,还是朝堂上关于皇后之位归属的争论,顾然总觉得没那么简单。
裴大郎和裴二郎,相貌生得还端正,毕竟一母同胞,原主生得好看,他们也不会差到哪去。
可惜却是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皆是才学平平之人。在这点上裴太师倒不是徇私情的,便是嫡亲的儿子,能力不济,也只能在六部当个微末小官。
对于顾然的好奇,他们倒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顺便还提了一件趣事,“京中的赌坊都在压注谁会成为皇后了。”
顾然一听这话,便猜道,“你们也去赌了?”
裴大郎得意笑道,“那是当然,我们压的可是小妹,父亲乃是百官之首的太师,肯定稳赢的。”
虽说仕途上没有借到父亲的势平步青云,但他们还是坚信以小妹的出身家世品貌,成为皇后那绝对是够够的。说起来当初要不是先帝纵情声色又坏了身子,小妹也是有机会入住中宫的。
“等小妹当上皇后,我们就是国舅了。”
旁边的裴二郎又摇了摇头,“可惜了赔率不高,我们身上的钱银也不够多。不过我们还拉了好多朋友一起压注支持小妹你,那个王六郎连老婆本都砸进去了。”
看着一脸自信满满的裴二哥,顾然:“……”
也不知道结果出来后,那些狐朋狗友会不会同他们绝交。
看着这两人沉浸在白日梦里完全不想努力的样子,顾然在心中直叹气摇头。这俨然是裴家子孙不成器的写照,前面靠着裴太师这棵大树遮风挡雨,后面靠着裴兰昭在宫中当皇贵妃,好继续荣华富贵,不图上进。
另外连京中赌坊都在开盘压注了,可见多少人在关注议论立后这件事情,有种架在火上烤的架势。
顾然微微蹙起了眉,又问道,“那兄长可知道父亲在这事上是怎么说的?”
这话她不好问裴母,毕竟裴母在府里向来说一不二,不会在意这些。
“我们已经许久没见父亲了,小妹,你可千万别告诉父亲,我们去压赌注的事,不然少不了一顿训斥家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