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桃抿了抿唇,不想再跟对方说下去,索性先拿出手机给奚晴发了一条:“很晚了,我先回去啦,你们慢慢玩![探头]”
发完便从吧台椅子上跳下来。
“怎么,这就把你吓走了?”那人看到她要走似的,也忽然站起来一副要跟过来的意思,语气也吊儿郎当的:“别走啊小美女,我真不是坏人。”
宁桃心里一紧,心里的防备已经到达了顶峰——
她开始对这个地方感到危险和厌恶。
可就在这时,身后却忽然传来一道年轻且平静的声音,“于明。”
“她是我朋友。”
那人吐字是很清晰的普通话,听不出来什么口音,但感觉偏南方。
宁桃后背僵了一下。
她条件反射似的回头看,率先映入眼帘的却是对方那浅色的头发,再往下,才是黑白分明的眼睛。在人造电光源下格外的亮。
是那个摄影师。
“你朋友?啊,原来是你朋友。”
那人回了一句,样子看起来有些讪讪的,语气也阴阳怪气的:“难得啊。那你这不得好好招待人家一下。”
“既然这样的话,那就不需要我请了。你们先聊。”
那人说着,便随便找个借口离开了。宁桃能感觉到这两个人似乎是认识,且都是这里的熟客。
不管怎么说,她总算是卸下了一个包袱。
只是,还没等宁桃回过神来准备谢谢他,便先听到对方问了一句:“你怎么会来这儿?”
“跟朋友一起?”
因为之前有合作过,虽然知道眼前的人脾气可能有些古怪,但总好过不认识的人。
“嗯。”
宁桃点了点头。
“谢钦淮。”那人自我介绍说。
“宁桃。”
自我介绍完。两个人就这么尴尬了几秒钟,好像谁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又没有话可讲了。
最后还是宁桃硬着头皮打破僵局——
“那个……我打算回去了。”
她本身就很不适应这里的环境。再加上和对方实在是不熟,有点如芒刺背。
“我送你吧。”谢钦淮说了句。
宁桃赶紧摇了摇头,“不用不用,我自己出去就可以了。”
她说着就收拾了东西往外走。只是那人也跟了上来。两人说了几句无关痛痒的客套话,就已经不知不觉的走到了门口。
快走出去的时候,她心里面嘀咕:
说好的来长一长见识,却没想到自己又半途而废,临阵脱逃,还浪费了钱。可这地方她又真的不喜欢,总感觉坐在里面浑身都不自在似的。
怎么这么没出息。
宁桃一边这样想着一边往外走,忽然就有些懊恼。她非常想“叛逆”“出格”一回,结果到了关键时刻自己又怂了下来。
她本来喝的也不算很多,其实就只有两三口。
但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还有一些环境因素。她刚刚在里面吧台那边的时候觉得头晕乎乎的,音乐也好吵。直到现在从里面出来,夜晚的凉风一吹,周围一下子也安静了许多——
终于浑身都自在了不少。
刚刚吃饭的时候就下了一场雨,现在雨已经停了,但路面却依旧湿湿的。不过夏季的这几天天气闷热,这场雨倒是让空气都凉快了不少。
“那个……刚刚谢谢你。”
快分开时,宁桃才想起来自己好像还没有说谢谢。便在门口停下来,抬头看着对方说了一句。
“没事。”
谢钦淮还是那个样子,好像什么时候都没什么表情。但和郁景和的没表情不一样。郁景和没有表情的时候,宁桃也能分得清他是高兴还是不高兴,能感受到情绪。
但眼前这个人就是没有任何情绪似的。
宁桃咬了一下唇,小心地抬了对方一眼:“那我先回去了。”
对方点了点头。
宁桃松了一口气,正准备转身往地铁站的方向去。
谁知她才刚抬起头,脚步便猛地顿住在原地,眼睛睁大,心脏骤缩,再也无法往前一步。
因为,她看到了一个不应该出现在这儿的人——
郁景和。
夜深人静的路灯下,身形颀长的男人站在街边,正倚着他的那辆黑色路虎。褪下警服的郁景和比以往少了几分清冷正直,反而莫名多了几分漫不经心的倨傲和野性。
唯一不变的,是那人身上挺拔昂然的感觉。
里面是简单的灰色T恤,外面是随意套着的黑色衬衫夹克。像是潜伏着的猎豹,又像是江湖上只闻其名的刺客。
她难得的从他身上没有获得安心和踏实,反而觉得他危险。
而此时。
他的视线正笔直的透射过来,盯着她看。
“你男朋友?”
半晌,谢钦淮平静的声音才终于将宁桃拉了回来。
她随即摇了摇头,轻抿唇:“不是。”
“是我……”
她忽然间觉得喉咙里有一种艰涩,要很用力才能说出口:
“是我表哥。我没事,你回去吧。”
谢钦淮看了一眼她,又看了眼不远处的郁景和,最终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轻轻点了一下头,随即转身重新进了TAXonight。
宁桃轻轻呼了一口气,而后才转过身,硬着头皮往前走。
事实上,心跳早已乱作一团。
她不知道郁景和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只想装作不认识一样直接从他旁边过去——
但好像,现实总和她的希望事与愿违。
宁桃低着头,惊慌失措的绕过郁景和的车尾,想要直接离开。可事实是,当她离他越近,心里和脑袋里就越乱。就连雨后温凉的风吹到皮肤上时都变得滚烫起来。
她只顾闷着头往前走,也丝毫不敢和对方有任何视线上的交汇。
直至走到车尾。
就差两步就可以彻底离开他视线了,心脏也正被吊起在最高处。可就在这时,耳侧却传来一道熟悉而冷淡的声音。带着悄然的侵略意味。
“宁桃。”
蓦地,他叫了她的名字。
宁桃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但身体却好像无论如何都不听使唤似的,就那样僵硬的在原地顿住。
而后,听到郁景和清冷干净的声线里,带着一种莫名的调侃和讽刺。
“长大了。”
“不怕醉?”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长大了, 不怕醉?”
宁桃站在那里,只觉得六神无主。郁景和的话就好像刀刃,在她的皮肤上一点点割着, 凛冽且直接。
她根本就不想搭理他。
想起白天他装作不认识她的事,又想起他那种冷冰冰的, 置若罔闻的态度,她心里就像坠了什么东西似的难受。
宁桃站在原地,将头扭到另一边, 咬着嘴唇一声不吭。
但她能感觉到到郁景和从旁边一步步走过来,两人之间的距离正不断拉近。
“装不认识我?”
清澈熟悉的声音在身侧的斜上方响起。宁桃捏紧了手指, 整个身体和后背都防备性的绷紧,已经临近崩溃的边缘,却听到他声线里明显包含着的, 漫不经心的调侃和笑意。
“不叫哥哥了?”
宁桃站在那儿不动, 只觉得对方好像在嘲笑她似的,心里酸痛难忍。
“不用你管。”
她咬紧了牙, 梗着脖子这样回怼了一句,眼睛却开始发酸发胀。
她捏紧了手指, 心里莫名有一种火,促使着她突然间像吃了火药桶一样蹭蹭蹭往前走。
刚刚腿脚还像灌了铅水一样, 沉得一步也迈不开。
此刻却突然有了一种动力, 想把那个人远远的甩在后面。她加快脚步, 但其实也不知道自己在往哪里走, 只有一个要离郁景和远远的,越远越好的想法。
宁桃像个无头苍蝇似的, 只顾着往前走, 也没管郁景和到底有没有在后面。
最开始时, 她感觉郁景和好像没有跟上来。所以紧绷的神经也稍微放松了一些,脚步放缓。可这种状态还没有持续多久,她便又感觉到身后有车跟了上来。
她回过头看了一眼,果然是郁景和的车。
于是她便更生气了,觉得自己好像到哪儿都没有自由。不想再看到他,好不容易花钱搬了家,结果第二天就被他找上门;想出来叛逆一下,却又被他抓个正着。
即使这种生气无济于事。
她心里委屈,同时也莫名的烦躁。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竟不知不觉的走到了江上的桥边。
此刻的跨江大桥似乎比平日都要更凉爽些。
刚下过雨的缘故,桥面还有些湿漉漉的。两侧的风因为没有遮挡,所以也更冷,风速更快些。
宁桃穿得是很简单的法式小黑裙,配了一双偏软底的马丁靴。所以下半身光溜溜的,肩膀也只有薄薄的一层布。
风吹过的时候,会稍微有一些冷。但或许因为心里混乱的情绪,以至于比起冷,她更在意郁景和正开着车在后面跟着她。
她走在桥上,旁边的车来来回回呼啸而过。
向远方望去的时候,江面上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到。但却可以看到江面两边的城市和楼宇,百户千灯,明明灭灭暗暗之间各有不同,拼凑起来便好像一条暖色的银河。
宁桃收回视线,觉得眼眶发酸,但已经没有什么眼泪可流了。
她走得累了,脚步便也下意识放缓了些。
而就在这个空档,她听到了身后的路虎停下,有人从上面下来,随即车门砰的一下子关上的声音。
她的心也紧跟着砰的一声,像是被什么东西给用力的挤压了一下。
然后便听到男人的脚步声从身后由远及近,直至到了她的身后。
郁景和从后面拉住了她的手,然后又绕到了她前面。一下子挡住了她的去路。
对方胸膛前那种浅淡好闻的,薄荷和冰雪般的气息又开始在宁桃的鼻尖萦绕,丝丝缕缕的,挥之不去。她被挡住,无路可去,只得低下头吸了吸鼻子,心里却还是执拗着,闷着生气。
“别闹了,乖。”
“听话。”
她听见他的声音从自己的上方传来,语气是稍微软化的,像是大发慈悲似的给她一个台阶下。甚至稍微弯了弯腰,侵身想要抓住她的手腕。
可她却偏偏不肯下这个台阶。
宁桃垂着脑袋,不想抬起头看他。可即便如此,听到他声音的时候,眼前却还是会自动浮现出他的样子。
“我没闹。”
她这样回了一句。他要碰她,她就偏偏不让他碰,还故意把手用很夸张的弧度甩到后面,最后又放到后背背了起来。
两个人就那样面对面站着,气氛好像又从这句话开始降至冰点。连宁桃都能感受到某种凝滞住的氛围。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无形中在对立,在拉扯。
不知道为什么,她现在就是喜欢跟他反着来。
也不管这些决定和话语是不是理智的,是不是合理的,只要是能和郁景和反着来就对了。好像只有和他反着来才能让她觉得心里暂时的好受一点。
甚至会有一种报复性的解脱感。
只是,她本以为自己怼完他之后,郁景和会生气的。毕竟他刚刚就已经生气了。她了解他,所以知道他平时是什么样子。
但没想到半晌后,他只是问了一句:
“冷不冷?”
宁桃原本已经做好了新一轮和他对峙的准备,却没有料想到郁景和会说这个。心里却鼓胀得有些难过。
她低着头,抿紧了嘴唇不说话。
她听到他好像叹了一口气,然后又看见他把黑色衬衫夹克脱了下来,一下子罩在了她身上。
宁桃身体绷紧了一下,但没有阻止对方的这种行为。
郁景和的衬衫夹克上还明显带着他的体温,暖暖的,让她原本有些冷的上半身,一下子被一种暖烘烘的感觉顺着肩头将浑身包围。
就好像……
就好像被他抱住了一样。
但宁桃也只是嘴唇动了动,却说不出感谢的话来。
“以后不要去那种地方了。”他说。
“就去。”
一听郁景和开始跟个家长似的教育她,她心里的反叛因子就又开始作祟。
“我不仅要去,还要天天去呢。”
宁桃想也不想,就这么没好气的回怼了一句。
其实她说这句话的时候都没有过大脑,就是单纯的想跟郁景和反着来而已。只是话说出口的那一瞬间,她才意识到自己说的有些过分,甚至是不妥。
“宁桃!”
郁景和忽然生气了起来,声音里难得有了动怒的痕迹,和平时的温和判若两人:“你是不是非要这么跟我说话?”
“你觉得你自己现在这样像话么?”
她被郁景和的这种突如其来吓到,惊惶的抬起头来,看了对方一眼。
少女圆溜溜的眼仁在昏暗的光下像一只无辜的小动物。就好像她犯了错,但是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
你对她凶,她也只会觉得委屈。
反而让你有一种无奈的,甚至是负罪感的错觉。
“抱歉。”
而这时,郁景和也意识到了自己的语气可能有些过激。最后沉闷的补了两个字出来。
虽然眉眼间还有些不自然的怒意,但能看得出已经有所尽力收敛。
但宁桃和别人不一样。她是真的觉得委屈,且苦闷。
眼泪开始酸涩的在眼眶里面打转。
她低下头,心口发闷,觉得呼吸都开始有些不顺畅。她开始意识到自己告白的决定有多么的错误。
她心里那些小秘密在郁景和看来是不是很龌龊,很恶心。
她害怕他在知道了她对他的肖想后,即使嘴上不说,即使努力像以往一样对她,但心里却又是深深的鄙夷和道德上的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