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晃着手腕,用刚刚的检讨书扇风,似有所感,朝主席台的方向一偏头,正对上李恩宇平静的视线,嘴角扬起的弧度一瞬间加深了。
李恩宇目光落回检讨书上,这一页不知什么时候被江润如画满了搞怪颜文字和弹幕式评语——总之一页好好的检讨书被江润如用彩笔批注得花花绿绿。
李恩宇被晃得眼疼。
纸页合上。
李恩宇抬头,眼底已经恢复了一贯的冷淡平静。
接下来是脱稿检讨,十分顺利。
江润如在被李恩宇兴师问罪前打算开溜,却不想还是被轻轻松松抓住了后颈。
李恩宇咬牙切齿:“你给我改的?”
“我是故意的。”江润如立正挨打,非常有眼力劲地承认,“我认为你之前的检讨书太过正经,我略微润色,帮你增加一些欢脱的感觉,调动你检讨的情绪。”
江润如问:“你不觉得现在的效果很好吗?”
学生解散成群结队地回教学楼。有女生从两人身边经过,遮着嘴一边看他们一边笑着窃窃私语。
江润如:“……看,大家对你的迷恋越来越露骨了。说明你今天表现得不错。”
“……”
处罚已下,检讨结束,罢考风波暂时告一段落。
月考的成绩还没有录入汇总完成,单科成绩倒是已经出来。
数学课上,贺田芳拿着批改好的卷子进教室,按照成绩从高到低挨个点名发卷子。
“常安,137。”
“何云云,135。”
贺田芳念了十几份后,终于。
“李恩宇,120。”
空了两道大题,考了一百二,相当于写的题目正确率百分百。
李恩宇一直是一班乃至整个年级的传奇人物,尤其是在数学上,这个成绩一出,大家纷纷停下手上的动作,抬起了头,或震惊又或遗憾。江润如跟其他人一样,看着李恩宇走向讲台领卷子,又看着他拿到卷子后,往座位方向走。
他对周遭同学的注视和议论毫无反应,目不斜视,只是在江润如望过来时,朝她这方向看了眼。四目相对,江润如抿嘴笑了笑。
贺田芳什么也没说,继续公布成绩。
数学班级平均分110,除了个别偏科的同学,班级整体分数分布在95以上。
“江滨于,90,基础还需要巩固,接下来要努力了。”
“原齐,90……”
贺田芳将手中的卷子发完,问:“还有没领到的吗?”
石崎碰碰江润如的胳膊,江润如知道自己罢考一时爽,之后的日子火葬场定了,慢吞吞地举了手:“老师,我的还没发。”
贺田芳朝她看了眼,平淡地哦了声,在自己课件里翻了翻,说:“漏这了,你来拿一下。”
贺田芳连她的成绩说都没说,自顾道:“我这节课讲试卷,来看下错的最多的一道题,选择题第十题……”
江润如拿了被贺田芳放在讲桌边角的试卷,看了眼成绩,走回座位,刚坐下。
贺田芳的声音响起:“江润如,你来说一下第十题。”
江润如紧接着站起来,扫了一遍题目,面无表情地说:“选择C。”
贺田芳看她一眼,不说对与错,只道:“说说你的解题思路。”
江润如当然知道这个答案是正确的。虽然她考试时写错了,但那天晚自习李恩宇让她把缺考的一面试卷写完、订正完后,顺便把整张卷子给她讲了。
她回答得流畅清晰,贺田芳说:“坐下吧。考试考察的不只是学生知识储备量,还有答题能力,学到的知识在考场上能发挥出多少,也是能力。”
石崎小声说:“我怎么感觉贺老师在为难你。”
“去掉感觉。”江润如注意力落在试卷上,目不斜视,道,“她就是。”
试卷讲完,贺田芳开始讲课本上的新知识点。江润如聚精会神,没被抓住把柄。
但快下课时,江润如丧失警惕意识,在听到贺田芳讲课时无意说出的口头禅是,随手拿过书立旁的记录本开始记。
——上面记录着所有教过江润如的任课老师的口头禅。
贺田芳这一part里,已经记了:
“看书干吗,看黑板。”
“看黑板干吗,看我。”
江润如把贺田芳今天说的这句“看我干吗?我脸上有字吗?看书”,写到同一页。
石崎从黑板上移开视线,看了眼窗户外面,说:“看外面的天,似乎是要下雨。”
江润如:“可能吧。”
江润如记完便把软皮本推到一旁,继续听课。
“江润如,你给我站起来!”
贺田芳阴沉着脸,把数学书往江润如桌子上一摔,厉声道。
“我在讲台上讲我的,你在下面讲你的,讲的什么,让我也听听。”
贺田芳走过来,江润如被狠狠地剜了她一眼,软皮本被一股蛮力从胳膊下抽走。
“这是什么?”贺田芳翻了翻,将本子举在半空晃了晃,动作再大点,就扇到江润如的脸。
石崎被她吼得一哆嗦,担心地看过去。
江润如:“语录本。”
“你觉得自己很幽默吗?考试考我说的话吗?”
“我没有这个意思。我……”
贺田芳不等江润如说完,手一挥,安排:“你都会了是吧,不用听课了是吧。那别听了,去门外站着。”
石崎觉得惩罚重了,或者说根本就不该惩罚啊。她后背一挺,要站起来替江润如解释,却见江润如拿起数学课本和笔,一刻也没停留地往外走。
“……”
江润如这行为明显又刺激到贺田芳。贺田芳站在讲台上,开始说教。
余光中,最后一排有人站起来,拿着课本往外走。
“李恩宇,你做什么?”贺田芳的声音让大家齐刷刷地扭头看。
李恩宇头也没回,冷冷地道:“我也都会了,去外面站着。”
“……”
江润如贴墙站在走廊上,眯着眼看了会太阳,在心里默念着自己脸皮厚,当着全校师生的面检讨都念过了,罚站算得了什么,试图给自己洗脑。
下一秒,身边多了个人。她扭头,见李恩宇板着张脸,比她这个被老师刁难了半节课的学生还要愤怒似的。
江润如顾不得检讨自己是不是又冲动了,急忙问道:“你怎么也出来了?”
“太帅,干扰其他同学专注听课,被赶出来了。”李恩宇其实不具有讲笑话逗人笑的特长,但他偶尔冷淡着一张脸一本正经地说事时,有一股冷幽默在其中。
“……”
“激动什么?觉得很光荣是吗?”教室里,学生因为李恩宇的言行兴奋地起哄,贺田芳带着火气的吼声压下了教室里炸开的兴奋的惊呼声。
一节课挺快的,下课铃响,贺田芳并没有下课的意思。江润如和李恩宇并排靠墙站着走廊上,接受着来自其他下课班级学生的注视。
江润如垂着头,叹气:“我觉得,有点丢脸。”
李恩宇淡淡地嗯了声,同意她这个认知,又说:“你换个思路想。这次丢光,以后遇到事可以名正言顺地不要脸。”
“……”
贺田芳终于下课,似乎是把他们忘了,又或者是不想搭理他们,从教室出来扭头朝办公室方向走。
江润如望着她离开的背影,活动下又酸又僵的腿,扭头进教室。
左脚刚跨进教铱誮师门,听到李恩宇喊自己:“菜头。”
江润如顿脚,扭头看他。
两人站在走廊上,隔着段距离。李恩宇说:“别多想,你没错。下节课好好听。”
“哦。”
一次罢考,一次罢课,李恩宇更出名了。每节课间慕名来一班教室外看李恩宇的女生又多了。
连江润如走在教学楼里,都能听到路过的女生低声讨论:“她就是江润如啊……”
为此,江润如给李恩宇发了个红包。
「营销费。」
「我成为四中顶流,将你和阿遂拍在人气榜的沙滩上,指日可待。」
李恩宇倒也不客气,直接回:「给少了。我的出场费,不止这点。」
作者有话说:
二更!
所以都不准偷懒,厌厌想要双份评论~
第14章 十四封
江润如自动忽略掉李恩宇的这条趁人之危薅羊毛的消息,手指悬停在屏幕上方许久,才郑重地敲下要发的内容。
「很开心和你在一个班。」
发完消息,江润如扭头朝后看了眼,李恩宇低头,还在看手机。
她等了会,收到了回复,很简单。
「嗯。」
江润如正要放下手机,看到对话框里又弹出一条。
「我不会让你一个人了。」
江润如歪头,不解地看着这条消息,还没等想明白什么,只听教室后面传来陈予光的声音:“如姐,吃饭去了。”
江润如把手机放下,起身过去。
江遂在靠在门口等着,陈予光直接坐在李恩宇旁边的空位上,吐槽着拖堂的老师,见江润如过来,定睛打量一番:“听说数学课被罚站了,这么久没过来,不会躲在前面偷偷抹眼泪吧。”
江润如注意到李恩宇抬头看了自己一眼,心虚地别开,回怼陈予光:“你以为我是你啊。”
“我怎么了,我从小不会哭。”
“小孩子不哭那是身体有问题,难怪你病得不轻。”
一行人拌着嘴,去校外吃饭。
这个话题围绕了整个午饭,一直说到吃完饭回来的路上。
“你俩快点回去吧,随时准备被老班叫去办公室谈话。”陈予光幸灾乐祸,“我可听说,李华刚当班主任那几年对付学生很有一套,你俩这一件接一件地给他找麻烦,可要当心了。”
“回你的教室吧。”江润如嘴硬地赶人,“我们班主任人帅心善,从不体罚学生。”
一行人到了五楼,江润如和李恩宇需要穿过长廊回自己班级,陈予光则搭着江遂的肩膀直接右转回教室,走了几步,顺着刚刚的话题随口感慨了句:“认识李恩宇这么多年,你见过他罢考、顶撞老师吗?我印象里,他上课被提问回答错都很少吧,更别提出这么大的风头了。”
正午的阳光好,陈予光仰头望出去,教学楼中央的天井将天空框出方正的视角,高空云层渺远,被风吹散又团聚。
教学楼中的学生像是坐井观天的青蛙,而五层的高度接近“井口”,似乎只要再高一些便能看到更高远的晴空与更锦绣的前程。再等两年,他们将会是挣脱铁笼的飞鸟,是脱离深井的青蛙。
而当下,飞鸟与蛙群在这幢高大的教学楼内,横冲直撞,挥洒着肆意的青春。
陈予光正欲收回视线,不经意扫见对面长廊上两道打闹在一起的身影。
对面的走廊上,江润如快走几步,超过李恩宇后转身,面朝他倒着走。经过别班教室前面时,有同学拿着水杯出来,李恩宇手按在江润如头顶,提醒她好好走路。
江润如扒拉着他放在自己头顶上的胳膊,两人打闹着回了教室。
陈予光收回视线,说:“你记不记得,以前我们几个人,李恩宇和江润如的关系最不好。”
“好像是吧。”江遂说,“那时候年纪小,谁抢了谁的玩具都能成了矛盾的原因,隔天又能因为一块糖果就和好,算不上是关系不好。”
陈予光挠挠头,说:“我怎么记得他俩之前因为什么事吵的很凶,差点就绝交了。”
江遂没回他,陈予光知道江遂不爱点评朋友的事情,就算记得,也未必说。
-
理科六班。
陈予光他们回来时,班长走上讲台,传达了班主任今天请假的消息,以及原定班会要说的安排,最后说起教师节集班费给老师买礼物的花销问题。
陈予光回到位子后,侧坐在椅子上,背靠着墙,听到班长说话朝讲台上偏了偏头,听他提起班费的事情,下一秒,他指尖转来转去的笔杆一停,抬手拍了自己的额头一下。
“我这破记性。”他拽住江遂,说,“你还记得初中时,江润如的班里班费被偷的事情吗?”
“那时候江润如是班长,新官上任,办的第一件事就给搞砸了。教学楼上没监控,是在大课间学生在操场做操时被偷的,连个怀疑对象都没有……哦对,有怀疑对象。江润如认为是她班上一个女生拿的,两人在教室里大吵了一架,还要翻她书包,是李恩宇觉得江润如这样做强势过分,便出面制止了。江润如脾气急,还倔,李恩宇话少,从不解释。前一天因为李恩宇在竞选班长的投票时没选她两人已经拌过一次嘴了,那天李恩宇当众让她下不来台,江润如便炸了,我记得两人吵得挺凶的,还冷战了很久。不管我怎么劝,就是不肯打架。你说打一架出出气发泄了就好了……班费的事,好像也不了了之。”
“其实解决了。”江遂说,“江润如怀疑的没错,是班上那个女生偷的。”
江遂记忆好,轻松地想起:“女生叫付涵,父亲酗酒家暴,每回喝醉了都打她和她母亲。那次打重了,住进医院,为了手术费动了偷班费的歪心思。付涵当时没做操,在办公室里帮老师批改卷子,她从办公室去教室,一来一回,没人注意。因为有好学生的滤镜,平时在学校里也没有表现出自己的家境问题,大家没怀疑她。”
“……我怎么不记得了?”陈予光自我怀疑。
“这些都是李恩宇查的。”江遂说,“他把钱要回来了,也跟学校里领导和老师反馈了,付涵没多久便转学了。不过这些江润如不知道……应该是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