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远:“???”
洞里黑漆漆的,他也只看见了反着光的匕首,现在人晕了,头耷拉在洞外,这才看见对方的情况。
脸色惨白,嘴唇都没什么血色。可能是动作牵扯到了伤口,腹部在地上晕染开一片血迹。
孙远愣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后背突然被狠狠地撞了一下。
那柄锃亮的匕首还在地上放着,刃尖正冲着他的方向,这一下,孙远瞪大眼睛,银亮的匕首尖端倒映在瞳仁中间,越靠越近……
一只手拽住了他的领子,另一只手则飞快捏起匕首扔到了一边。匕首落在地上不好捡,那只手不可避免地被划了一道。
是王三柱。
刚才为了对付侯文乐他们,两队人已经合作过一次,一起并肩战斗,彼此围成一圈互相保护,大家心里的隔阂溶解了大半。
孙远理了理自己的领口,心里感动,嘴硬道:“用那么大劲干什么,我看你是想勒死我。”
王三柱嗤笑一声,用下巴示意地上的匕首,道:“我就不该拉你那一下,刀在那儿呢,要不您自个儿再撞一遍?”
孙远:“……”
他被噎了个结实,干脆不搭话,去看这件事的罪魁祸首。
侯文乐刚刚把自己当了次沙包,试图砸人。结果自己摔了个七荤八素,敌人毫发无伤。
哦,也不对,伤了层油皮。
他知道自己必死无疑,索性闭上眼睛等死。腰腹被人重重地踹了一脚,侯文乐闷哼一声,却没等到预想的一刀。
他睁开眼,发现面前的壮汉正凶狠地瞪着他,看样子恨不能当场砍上几刀。胸膛起伏几次,拳头也握了几次,男人恨恨地啐了一口,重重地踏出几步走了。
另一个男人把他上上下下打量了几遍,一挥手:“带上,里边那俩处理一下伤口也带上,咱们去跟江教头汇合,让他来处理。”
护卫队顺着来时的路又回去了,另一边,一棵极高的树上,赵树双眼含泪,默默看完了全程,恨得用指甲在树上划了长长的一道。干硬的树皮嵌进指甲,留下尖锐的疼痛。
六哥说人很少能想到抬头往上看,让他爬到树上,自己把人引走了。
他在树上待了一会,约摸着时间差不多了,自己应该安全了,就往回走。谁知路上突然听到了声响,刚上树就看到了这些。
他们打伤了很多人,
他们打死了山哥,却连尸体都不肯留下。
他们把人全带走了,还不知道要怎么折磨虐待。
榆树哥怕是要死在路上,这样也好,省得白受那么多苦。
……
赵树被自己的脑补气得眼泪汪汪,边哭边从树上滑下来,用看不出颜色的袖子抹了一把眼泪,手脚并用朝护卫队离开的方向跑去,然后飞快爬上另一棵树,再次辨别方向。
他一个人不顶事,没法把大家都救出来,只能借着自己的优势。他该完成头之前安排的任务,该去找邢将军。
然后,请邢将军稍绕一点路,为大家报仇!
抱着这样的信念,赵树好像不知疲倦的傀儡一样,只知道上树看方向跑步再上树,短短一个时辰就把衣服全磨坏了。等他目送一群人上了凤凰岭,赵树小心观察了一会,发现山寨的大门慢慢打开,放几个人进去。他也就知道了,这里就是这些人的大本营。
他悄无声息地滑下树,往记忆中头说过的方向跑去。
*
江大他们并不知道自己又招惹了一个敌人,而且对方还把他们的大本营给搞错了。
孙远王三柱他们出去追人的时候,大部队正把凤凰岭团团围住打土匪。
过程实在乏善可陈,毕竟护卫队无论是装备还是个人素质都远远超过这些土匪,人数也足有对方的四倍有余,战斗从一开始就注定了结局。
果然,那不到百名土匪并没能形成有效的抵抗,连带着自己的家眷一起变成了俘虏。
王三柱他们也正好到了,把事情和江大仔仔细细复述了一遍。江大没说什么,只是表情有些奇怪。他让队员们把人看好了,千万不能放跑任何一个,还让拿出绷带药品为他们医治,平时的饭也不能少了。然后就不再管他们,把凤凰岭得到的物资清点一遍,带着人回了农庄。
农庄最近很热闹。
技能大赛引起了很多人的不满,但在宣宁的强硬态度下,还是如期展开了。庄子里的人平时没什么娱乐项目,听都没听说过的技能大赛让他们看的目不转睛,津津乐道了很长时间。
于是原本死守着某些基本技巧,无论如何都不愿传授给学徒的人悲哀地发现。别说那几个眼睛尖的像小勾子一样,平时恨不能把眼睛黏在他们身上的学徒,就连啥都不懂的村里老农都能比划两下,还跑来问他们姿势对不对。
木匠:“……”
别问了,别问了,再问心疾都快犯了。
宣宁贴心地留了一段时间,让他们稍微缓一缓,然后派几个学堂的学生过去,说是要编纂一本《木匠基本技法》,还开出了高额稿费。
另外,她还借学生的口告诉木匠们,这本书的目录是以人名命名的,如果张三说的最多,那么就是“张三篇”在最前面,下面是张三所说的所有小项。
众木匠:“……”
他们还能说什么呢?该知道的都知道了,也不差写下来这一遭。
往好里想,这也算是著书立说,那可是顶顶有名的先生才能做到的,他们这些匠人能有这么个机会,把名字留在书册上,这可是光宗耀祖的好事。
往坏处想……人家也没要什么压箱底的功夫,要的是最基本的东西,大家都会。这个钱自己不挣,可不就被其他人挣走了吗?
一时间,众木匠纷纷积极响应,教材的编纂进行得极其顺利,甚至已经出现了内卷的情况。
几个负责记录的学生往往从天亮忙到天黑,连口水都顾不上喝。东西只有那么多,来得晚了就被别人抢走了。还有些人来晚了也不走,就倚着门框听,然后各种挑刺,再摆出自己的方法,非说自己的方法好,让几个学生只记下他的。
另一个被挑刺的当然不愿意,两人吹胡子瞪眼,各自列举对方方法的坏处和自己法子的好处,学徒们没事就蹲在屋外,倒是学到了不少难得的经验。
宣宁开了个头,其他的没有管,任由他们自己发挥,她只要最后的成品。她现在在忙另一件事情。
护卫队这次出门,他们在准备的同时,发现了自身许多疏忽的地方。
比如,医馆、大夫这类和每个人都息息相关的领域,在庄子里却是一片空白,他们实在需要加强一下。
宣宁站在农庄墙上,看着外出的护卫队越来越近,还带了不少人回来,露出了个期待的微笑。
来吧,她需要更多的人,然后才能做更多的事啊。
作者有话说:
谢谢桃之夭夭朱白俊哲-天雨、殇贝 夏珃玖玖小可爱投喂的营养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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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医学涉及到的东西又细又杂, 不仅需要众多的知识积累,还需要时间和经验的沉淀,是在漫长的以后才能见到成果的事情。
但, 也是必须要做的事情。
现在的农庄只有江大和另外一个大夫,他当年是医馆的小伙计,后来拜了师,学了医,娶了师傅的女儿, 在师傅去后接手了医馆。两人还育有三儿一女, 最小的孩子今年十二岁,最大的已经成了家。从小耳濡目染, 都对治病抓药有些了解。
农庄仅有的小诊所就是这几个人撑起来的。虽然人少,水平也有限, 但庄子里的人除非身体实在不舒服,否则并不会去找大夫看病。不舒服了自己按按捶捶, 或者干脆就忍着。
这么做的后果, 要么不难受了, 要么忍习惯了,一部分把病拖严重了去求医问药, 还有一部分依然觉得自己能忍。
但总之,医馆这种吞钱的地方和他们关系不大。哪怕现在在农庄里, 生活水平比以前好了不止一个档次,医馆要价也算不上高,大家的想法依然根深蒂固,就这几个人倒也忙得过来。
当宣宁对木匠不满, 采取了一系列措施的时候, 木匠们群情激奋, 吵吵闹闹,医馆里的一家人也在商量。
他们见多了生老病死,见多了疾病面前的人情冷暖。看见宣宁对木匠的态度和方法,他们也没有盲目乐观,觉得大夫少自己地位稳固。而是在深思熟虑过后,在技能大赛之前就找上宣宁,提出自家医馆要多招几个学徒。但同时也小心翼翼地委婉提醒,学医需要的时间较长,每一步都得稳扎稳打,不然以后都是一条条人命,急不得。
宣宁:“……”
她倒也没有那么急于求成。
医术事关人命,不能疏忽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他们毕竟是一家人,她也没法把对付木匠的法子照搬过来。
她又挑了一部分人去医馆当学徒,不同的是,这一批人里除了常规的学徒,还有公认心细手脚麻利的护卫队员,以及一部分年纪各异的女人。
农庄里的医馆是宣宁按照记忆里的诊所修建的。进门是把脉问诊的桌子,一侧是一整面墙的中药柜,另一侧是几种西药,种类不多,只有退烧药、治疫病的药两种,还放了些消毒用品。
后面还有一间屋子,起了几个水泥床做病房,隔了一段距离还有隔离病房,以及一个空荡荡的药品仓库。
此时,大夫陶济正坐在桌前,茫然地抬头看着宣宁,以及她身后高高低低的几排人。医馆内看诊的大堂很宽敞,今天也没有病人,但依然被这些人挤了个满满当当。
愣了一会,他才回过神,急急忙忙把位子让给宣宁,目光依然在那些人之间移动,疑惑清清楚楚地写在脸上。
“这是?”
“咳,”比人家原本说的数目多了几倍,此刻被人当面问起,饶是厚脸皮的宣宁也有些心虚。她轻咳一声,指着几个刚从学堂拽出来的小伙子,道:“这些是要跟着陶大夫的学徒。”
几个人早就得到了吩咐,此时一起行礼,齐声喊道:“师傅。”
“好,好。”陶大夫看了两眼,就又把目光投向了剩下的那两群人。
护卫队员们站得端端正正,自动排成了队列,正好和旁边的女人区分开了。宣宁指了指右边的女人们,道:“这些人是未来的医女,或者起码要成为合格的稳婆。”
乡下人家没那么多讲究,实在不舒服的,别管大夫是男是女,能给看病就行,寻常病症确实不必区分性别。
但有些情况,区别很大。
之前顾不上,现在庄子里很安全,好吃好喝,原本就跟着宣宁的那一批人都有了自家的房子,晚上闲得没事干就开始造人,现在已经初有成效了。
具体表现在,宣宁已经连着三天听到了有人怀孕的消息。
添丁进口是好事,宣宁的姨母笑才刚刚露出来,旋即意识到了一个很严重的新问题。
她的农庄里……有稳婆吗?
这种问题就要问排骨,排骨顶着异样的视线问了一圈,回来告诉她,如果农庄里有人要分娩,她的选择有且只有一个,那就是去请陶大夫的妻子,杜若。
医馆里,陶大夫捋着胡子不说话。
宣宁劝道:“女子分娩如同过鬼门关,没有稳婆看着是万万不行的,一个不好就是一尸两命,庄子里没有专门的稳婆,只有嫂嫂能帮着看一看。这人是越来越多了,嫂嫂难免分身乏术,要是有个万一……”
陶大夫捋着胡子叹了口气,道理他都懂,但是……
“那这些女娃娃……也是来当稳婆的?”
四十岁来岁的那些好歹都有生育经验,有些甚至连孙子都有了,来当稳婆也没什么。
但这些二十来岁的年轻女孩子呢?天天见血,不怕说出去不好听吗?
“当然,”打头的莲花昂起头,想起宣宁之前跟她说的话,壮着胆子颤着声音道:“我、我还要做大夫,做女医。”
“胡闹!”陶大夫一甩袖子,斥责道:“女人家家的,做什么大夫!”
莲花缩了缩脑袋,犹自嘴硬:“怎么不能做,嫂嫂医术不比你好多了。”
陶大夫:“……”
他媳妇的医术确实比他好得多。毕竟从小耳濡目染,他之前还只是店里小伙计的时候,也是他媳妇偷偷教给他,他才学了点医术,也是因为这个,他才在一群伙计里崭露头角,能拜师学医,成了小有名气的“陶大夫”。
当面被人说破,陶大夫窘得脸色通红,他张了张嘴,想说“女人不该在家相夫教子吗,学这么多东西干什么”,余光瞥见老神在在坐在椅子上的宣宁,一肚子的话梗在喉咙里,出口就变成了:“学医又苦又累,要是能吃得了这份苦,你就留下吧。”
最后几个人是护卫队员,他们学的更简单:简单的止血包扎、脱臼复位,以及一些可能需要的小技巧。为的是以后打仗或者出门在外,有同伴受伤的时候,他们能够先行及时做一些处理,尽可能挽救同伴的性命,减少伤害。
来的这几个人要学得更细一些,他们分属于不同的小队,学成之后,每个队里也就都有了一名卫生员。没来的其他人也要学,学的更简单一点,万一遇到了什么事也能自救,免得一场仗没战死几个,战后一个个因为包扎不当流血而死。
陶大夫低头思索了一会,和三群人都说好来学习的时间和方式,就先让他们都离开了。
医馆重新安静下来,陶大夫重新坐回桌后,拿起没看完的医书继续看。
通往病房的后门处,一个极轻的脚步声小心地响起,然后快速离去。
陶大夫放下压根没看进去的医书,透过医馆没关的大门看着远处,半晌,叹了口气。
夫人精于医术,却碍于女子的身份无法和他一起坐堂,替病人解决一个又一个的问题。
成亲之前,他笨嘴拙舌,不怎么说话,她就把他当成了树洞,经常趁师傅不在跑到他身边,叽叽喳喳说着昨晚刚翻过的医书,或者捂着嘴嘲笑某个学艺不精的师兄,得意地说如果坐堂的是她那要如何如何。
他安安静静地听,她快快活活地说,一晃就到了成亲的时候。
成亲之后,正好也是他开始坐堂的时候。她总是缠着他问这问那,师傅不让她学,她就偷偷地学,然后把问题告诉他,让他去问。他们一起看医书,一起并肩躺在床上,在熄了蜡烛的房间里讨论当天的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