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大越来越近,王三柱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闭上嘴巴,下意识挺直腰背,站起了军姿,还不忘跟前边的人标齐。
他身后,一个个队员快速找到站位,排成三列,整齐站好,严肃而安静地等待命令。
“哒,哒。”
最后两步落地,江大站在队列前,身姿挺拔。平静的声音清清楚楚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
“上午的训练任务完成了?”
轻轻巧巧的一句话,原本针锋相对的气势都不见了,一个个心虚地两眼放空,试图逃避回答。
“嗯。上午任务量翻倍,队长三倍。再有下次,这身衣服也不用了。”
护卫队的训练绝不轻松,何况临近午饭的点,很明显这顿饭和他们没有关系了。队员们听口令列队回训练场,一个个蔫头蔫脑的,江大又点了两个,加了项练队列的任务,众人才振作起来,按着标准姿势往回走。
目送他们离开,江大才转过身,走进屋子。
“虽然当初把人打散了,安排到各个队里,但是大家离得近,也不可能让他们不联系,彼此之间交流机会也不少,慢慢的又开始抱团了。”
“都是闲得,训练还是轻了。”
护卫队待遇是好,可平时也累。排骨忙,只是图新鲜去看过几次,什么障碍跑蛙跳俯卧撑。当时不觉得有什么,还暗自嘲笑吃这么多做动作还这么慢,结果他找了个没人的地方自己偷偷跳了几下,第二天那个酸爽……
他在心里帮无辜的护卫队员们上了根香,乖巧闭嘴。
宣宁则想起了以前在网上看过的几个视频,露出了个和善的笑容。
排骨默默往一边挪了两步。
“我倒是有个想法。”
“巧了,我也有个想法。”
江大把手里的纸放在桌上,摊开铺平,最后几行字墨迹还没干,显然是刚写好的。
江大和宣宁的想法出奇的一致。
内部矛盾往往在外部的压力下更容易摆平,护卫队训练了这么久,一直在训练场上打转,偶尔执勤站岗,也就是站着,从来没出去过,也没遇到过什么事情。他们打算把人派出去练练兵。
排骨的人之前送过来一条消息,在附近藏了个山寨,里面有一小股山匪,人数不多,不到百人,平时靠打劫来往商队为生,实力也一般,正适合当做护卫队的第一块磨刀石。
经历过战斗的队伍和没经历过的差别很大,实力不可同日而语。大家一直在训练,没有实战过,以后遇见了敌人也会出现慌乱的情况,不如提前适应适应。
计划就这么定下来,排骨的人加紧探查消息,江大则进一步完善计划。护卫队的人依然在无忧无虑的训练,并不知道有份大礼正等着他们。
*
几十里外,也有一小支队伍在向那座山寨靠近。
山寨的人照常过着饥一顿饱一顿的日子,与平时并没有什么不同。那支队伍正在山间拼命躲藏,一心想避过身后的追兵,也没注意到这里还有一个小小的山寨。
打头的侯文乐抬手擦了擦脸上的汗,手一挥,打死了一只总往他脸上撞的虫子,仰头看着树上的人。
不止是他,一群人都在警惕着四周的动静,时不时抬头看一眼。
过了一会,树上那个小个子青年小心翼翼地松开一只手,用力朝下面挥了挥。
“呼。”侯文乐松了口气,终于放开了一直拿着的兵器,只是还放在身侧,一伸手就能够到的位置。
“头,你说,他们是怎么知道咱要走那条道的?”
话音刚落,刚刚才稍微放松了一点的众人都沉默了,气氛重新凝重起来。
侯文乐也低下了头。
还能是怎么发现的,当然是他们其中有奸细。
他现在精疲力尽了,离得远,还人人带伤,已经来不及赶回去报信了,希望邢将军能及时发现不对吧。
作者有话说:
大家久等啦,六千奉上~
谢谢毛球小可爱的地雷~
谢谢海水小可爱投喂的营养液~
第26章
其实宣宁他们最需要的是一些军用的武器, 或者跟其他势力联系上,互通有无互相交流,甚至是互相照应。但他们并没有机会搭上线, 只好一切都摸索着来。
从古至今,但凡涉及军队出行,后勤必定忙个天翻地覆。
当然,宣宁他们还没有军队,只有一支用来保护农庄的、训练和装备比部分正规军还稍微好了那么一点的护卫队。
尽管如此, 村长依然忙得焦头烂手忙脚乱, 一遍又一遍地核对着要用到的所有东西,嘴边上起了一圈燎泡。连最心爱的胡子都顾不上打理, 天天顶着鸡窝头和黑眼圈在外边跑。
在大家的有意隐瞒下,护卫队员无知无觉, 休息时看热闹一样看大家忙活,还以为是为了那个什么比赛在做准备。前一天照旧训练到筋疲力尽, 晚上还被文化课荼毒了一遍, 当天梦里都在念《千字文》。
第二天天还没亮, 集合哨突然响了。队员们急急忙忙冲出来,迎面就被拍了一个大背包, 然后被告知要出去实战演习。
护卫队员:“???”
不是,这么突然的吗?
就算不让提前透气, 起码得让人有个心理准备吧?
护卫队员有话想说,但江教头不让说。他一句废话也没有,拿起自己的背包,简单跟大家讲解了一下里面都有什么, 什么东西放在了什么位置, 并提醒以后这个包要自己收拾。
然后一声令下, 队伍分成两部分,大部队按照命令列队离开农庄。小部分被选中留守,站在自己的岗位上,安安静静看四百多人沉默而整齐地离开。
宣宁他们确实想让护卫队见见血,但也不想提前暴露实力,引来别人的注意力。所以并没有走最近的路线,而是进了山,从群山之间绕远道,像一柄黑色的弯刀插向凤凰岭。
好巧不巧,侯文乐他们正在这条行进路线上。
侯文乐花了两天时间,带着人又绕了几个圈子,确定自己彻底甩脱了追兵。这才和手下的弟兄们猜测着邢毅的位置,准备绕个圈子回去,看还能不能帮上忙。
他们的情况并不好。
现在已经是深秋,树叶都落得差不多了,温度也已经降了下来。他们其中有几个人白天拼命躲避追踪,累的衣服都能湿透,晚上幕天席地睡在山林里,没有衣服可以换洗,甚至连个取暖的火堆都不敢升,好几个人都感冒了,还有一个因此发起了烧。
然而,这其实并不是最棘手的。
他们经历过几场残酷的搏杀,少有人身上完好无损,大部分都带了些伤。伤势有轻有重,伤得实在太重,以至于不能跟上众人的速度逃跑的,当时情况实在紧急,为了不拖累同伴,已经自我了结了。
可轻伤迟迟得不到救治,伤口也是会恶化的。
有同伴在四周放哨,侯文乐趁着天刚刚亮起来,林间起了一层薄雾,模模糊糊还看不清楚的时候,小心翼翼地借着林间的遮挡,升起来一个小火堆。
同伴递来一柄匕首,侯文乐接过来在火焰上烤了烤。
另一个同伴伤口溃烂,已经昏过去了。昨晚发了整晚的高烧,今天也没有退烧的意思。侯文乐他们撕了衣服,去河边打湿了拿回来,搭在额头上试图给他降温。不过目前看起来没什么效果。
高烧显然是由溃烂引起的,侯文乐他们今天起了个大早,就是为了找机会给他把腐肉割掉。
侯文乐侧头看了一眼,同伴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帮忙压制住昏迷兄弟的四肢,防止吃痛挣扎扩大伤口。另一个人则帮忙捂住嘴巴,防止引来不速之客。
一切准备就绪,侯文乐深吸一口气,看准位置,匕首离开火焰,轻巧地一划……
“唔……”
昏迷的那个人被太过剧烈的痛感疼醒了,下意识想躲,但身体被人死死按着动弹不得。
身体在疼痛的作用下绷紧,头用力向后仰着,脖子上突出骨头的形状,额头上的青筋清晰可见。任何人只要看一眼,就会知道他在承受多么可怕的疼痛。
同伴虽然不忍,但为了他好,还是用尽全力压着他的身体不让动。
过了一会,疼痛减轻,他也终于脱力倒在了同伴身上。勉强掀起眼皮看了一眼,等看见侯文乐和他手里的刀,也就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没有力气说话,他微不可觉地点了点头,再一次晕了过去。
同伴松开手,轻轻把他放在地上。红着眼圈骂道:“等我知道了是哪个兔崽子叛变,我非一片片割了他的肉不可,让他也尝尝这是什么滋味!”
侯文乐心情也不好。他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站起来,准备去河边洗一洗匕首。
“啪。”
一颗小石子从树上落下,正好砸在他身上。
没有犹豫,同伴弯腰,随时准备背起地上的兄弟,侯文乐则立刻把火堆熄灭,迅速把痕迹处理干净。
藏在树上的同伴还在观察,只是朝他们做了几个手势。过了几息才跳下来,道:“我看见了六七个人,穿的衣服还挺奇怪,正在河那边打水呢。”
“奇怪?怎么个奇怪法?”
侯文乐想到了什么,补充道:“这边都是山,说不定哪里就有一群土匪占山为王,靠打劫为生。那些人是不是都穿得破破烂烂的,补丁摞补丁,看着就不像正常的衣服?”
刚刚在树上的同伴是年纪最小的一个,但特别擅长爬树,名字里也有个“树”字,叫赵树。
听了侯文乐的话,赵树认认真真地回忆了一遍。
那些人穿的……说破破烂烂好像也不是破破烂烂,说体面那确实也不是体面的长衫。一件衣服融合了好几种颜色,黑的绿的还有别的,看的不是很清楚。一小块一小块,花里胡哨的,在林间不太容易被发现。彼此之间还有些区别,似乎是用各种补丁做了一整套衣服。要不是他们看起来没什么经验,去了河边一处很显眼的地方取水,他都差点被晃过去了。
赵树想想那些人的衣服,犹豫着点了点头。
众人松了口气。
邢将军的部下都是强兵,而他们更是其中难得的精锐,平时作为尖刀一样的存在,负责刺探敌情侦查情况。区区山匪,平时连看都不看一眼,现在也不觉得是什么威胁。
不过,他们现在人少,而且情况特殊,有同伴不方便移动,他们的首要目标也不是剿匪,而是要赶回邢将军身边。能不起冲突就不起冲突,安安稳稳离开这里才是要紧事。
“赵树,你跟六子一起,看看他们要去哪儿,找机会把人引开,别被发现了。”
“放心吧头,”六子和赵树年纪相仿,又一直自傲自己的本事,拍着胸脯保证道:“保管让他们不知不觉地绕路,一点波折都没有。”
*
王三柱他们正在河边喝水洗漱。
他们原本也没这个习惯,不过平时天天早上都得来这么一场,每次都烦得够呛,糊弄两下就想走。现在没人管着了,一群人别扭了半天,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反而自己就去做了。
“队长,孙远那厮昨天好像看见你了。”
“呸,”王三柱用力吐出嘴里的水,嘴硬道:“我也看见他们队的那个小陈了。都怪这身衣服不好,家里不是让咱们试试怎么搭配更隐蔽吗,这身反正是不能要了,太显眼了。”
王三柱他们作为负责侦查情况的队员,身上穿的是类似于迷彩服的衣服。黑色的衣服虽然看起来严肃有气势,但在执行任务的时候还是太显眼了。超市没有迷彩布料,能有什么颜色的布料也都是随机刷新的,什么颜色都有可能,绿色棕色又很难凑到一样的,做成制服显得斑驳不齐,很是杂乱。
于是再三考虑过后,宣宁决定让大部队还是穿黑色的衣服,然后拿出一些布料裁成小块,让手最巧的大娘嫂子帮忙,密密地缝在一起,制成了简单的迷彩服。
其中耗费的人力物力可见一斑,所以只装备了一小部分负责侦查的队员。而且,虽然宣宁拿出了例子——从玩具坦克的盒子上撕下来的——供大家参考,但缝制和印染还不一样,大家商量了几个方案,做成了不同的衣服,准备趁这次机会看看效果,以后就按最好的那种来。
王三柱他们虽然训练刻苦,但毕竟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次,前几天是紧张到草木皆兵,但一直什么事都没发生,他们也就放松了起来。啃着干饼子嘻嘻哈哈说笑了一会,准备继续按原计划探查,丝毫没有发现自己身边多了两双眼睛。
六子和赵树隐藏在远处的草丛里,静悄悄地往外看。靠得太近,迷彩服就失去了效果,眼尖一点的还能看出哪几块补丁分别来自同一块布料。两人在心里嘲笑了几句,安静等着他们上钩。
果然,王三柱他们往预定方向——也就是侯文乐他们所在的方向走了一段,然后纷纷抱怨起来。
“这什么破路啊。”
“三哥,咱真要从这走?这也太恶心了。”
“我不行了,早饭都快吐出来了,呕……”
绕路吧,绕路吧!
仿佛听见了两人心里的呐喊,王三柱捂着鼻子,毫不犹豫地挥了挥手,准备带着大家绕道。
两人悄无声息地笑了起来,暗暗自得于自己的本事,却见王三柱走出几步,突然想到了什么,猛地停了下来。
“三哥?”
“今天孙远走咱们后边是吧?”王三柱露出了个不怀好意的笑容:“咱给他留给标记,让他们过去查一查。”
“哈哈,好主意,来,我画我画。”
几个人笑嘻嘻地在树上画了几个图案,笑闹着从另一条路走了。
笑容凝固的两人:“……”
“六哥,咱要不要给他们把标记去了?”
六子考虑了一会,咬牙道:“刻在树上的标记不好去,你回去报信,我再看看。”
*
接到了报信的侯文乐表示诧异,他头一回见到知道搞侦查的山匪,再三询问过细节,他终于发现不对。
“背上都背了东西,一样的黑色包袱?”
“不是包袱,但确实一样……一样大小一样做工。”
侯文乐的脸色就不大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