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超市去逃难——云遮雾掩【完结】
时间:2022-10-21 18:26:03

  一条条小路交错在田地之间,把地划分成四四方方的一块,每块地都差不多大,偶尔在地头插一面小旗子,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
  这里的主人似乎很喜欢规整……
  这么想着,孙远一抬头,一道只比县城城墙矮一点的灰白色墙体矗立在眼前,阻挡住了所有的视线。
  墙体和路面材质相同,平整地像刀片一样,但厚度却足有一人宽,能让所有来进攻的敌军绝望。
  孙远在护卫队的带领下走到墙下,被亲人背过来或者推过来的病人被带去了另一个方向,孙远他们被要求站在原地消毒。
  众人有些不安和骚动,不过看消毒是从护卫队开始,对方也没表现出什么异样,这才安安分分配合。
  孙远一边等消毒,一边抬头仰望着墙体上方穿着同款制服的人。对方拿着另一种武器,胳膊上还系了一截红布。但同样身姿挺拔,目光炯炯。哪怕只是无聊的站岗任务,对方依然非常认真,目光直视着前方,身边有蚊虫环绕也一动不动,有着他在之前的官兵身上从没见过的精气神。
  那个小军官说过的百战之师,也不过如此吧。
  孙远满心感慨地进去了,眼前又是一个同材质的大方盒子。盒子前面还有几个小洞,几个大方洞,洞里垂下来一块块不同颜色的布,像是充作门帘窗帘。
  果然,带他们来的护卫队停了下来,整队集合,又步伐一致地跑远了。
  孙远等人默默目送他们离开,又有几个人朝他们走过来,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还没走近就把他们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其中一个女人对排骨抱怨道:“我这儿活这么多,衣服都快做不过来了,怎么女人这么少?”
  “大娘,您先凑合凑合,下次,下次一定多带些人来给你们分忧。”
  女人“哼”了一声不说话了,站在一边看人,有个裤脚上还有泥的男人看了一会,咳了两声,问:“有种地的老把势没有?”
  大家面面相觑,没有人敢站出来。
  他又问了一遍,发现大家都不动,解释道:“会不同的手艺,就要住在不同的屋子里,吃不同的饭,干不同的活。有的话,去那个深绿色门帘的屋子里,等我去安排活,干完了吃饭。”
  有几个人动了动,见别人不动就又不动了。
  刚才说话的大娘见状,口齿伶俐地把什么人住什么屋子都说了一遍,大家你看我我看你,这才拖拖拉拉地往屋子里走。
  孙远是个铁匠。
  但来的人里,只有他和他弟弟两个人是铁匠。
  孙远不想和大家分开,觉得不太安全,于是拉着弟弟孙福走进了浅绿色门帘。进到这间房子的,都是想种地但不太会种的人。
  屋里有几条长长的炕,大家各自找地方坐了,正想找个话题聊聊天,门帘一掀,一个中年男人走了进来。他拿了几个奇奇怪怪的小东西,一会敲了一敲这个,说这是“起床铃”,一会晃一晃那个,说那是“吃饭铃”,还有什么“集合哨”等等等等,一大堆尖锐刺耳的声音轮流展示了一遍,这才开始说正事。
  “你们分成四组,每组自己推选一个组长,明天开始,按小组合作、学习、劳动,有事找组长,组长来找我。”
  孙远试探道:“那我们今天……”
  “今天太晚了,吃顿饭休息休息,明天再开始吧,”说话的人显然没把百多人的一顿饭放在心上,“今天晚饭得晚点吃,灶上忙着给病人熬药呢,等一等吧。”
  这话一说,孙远才意识到,外面正飘来一阵阵药香味。几个人趴在窗口,贪婪地嗅着这难得的味道,男人没什么表情,自己走了出去,不一会,隔壁就传来了同样尖锐的声音。
  “是药啊。”
  “是药,药铺里就是这个味。”
  “你说,他们的药管用吗?”
  “管用吧,你看他们的人都不害怕,刚刚进门还洒了什么消毒水,估计洒完就解毒了。还有那个什么胶,黏糊糊的一股酒味,我舔了舔也不像酒,还有点苦。”
  “小心把你舌头也粘住了。”
  ……
  众人嘻嘻哈哈聊着天,一阵清脆的铃声突然想起,大家愣了很久,才有人问:“这是不是那什么‘吃饭铃’?”
  吃饭不积极,思想有问题。大家一窝蜂地走出屋子,迎面就是浓厚的米香,还有肉味。孙远眼馋地看着一锅锅肉粥和一筐筐饼子被送到护卫队那边,按照要求别别扭扭排好队,先洗手,再吃饭,吃完还要刷碗。毛病一大堆,问题是哪条做不到下次就没饭吃,孙远也只好一边在心里吐槽,一边敷衍着把所有要求完成。
  唯一让他能有所安慰的,是面前一大碗不算稀的粥。比不上他平时在家的伙食,但已经很不错了,起码对身边的难民来说就像过年一样。每人四勺,他带的碗不小,一次也只能装下一勺半。米香粥稠,没有半点陈米的烂味,甚至很少有人吃到沙子,就连家境最好的孙远也说不出二话。
  吃完饭,在硬邦邦的炕床上挤着睡了一觉,第二天,孙远等人被尖锐的起床铃叫醒,再次洗手吃饭喝稀粥,看着不远处的护卫队就着饼子吃咸菜。等吃完饭,众人来到了一块插着小黄旗的地里。
  他们也领到了今天的任务——把坏在地里的农作物都□□,扔到指定的地方,防止影响下一次播种。等处理好这个,还要拔草翻地播种施肥,桩桩件件都是活,都在等着他们干。
  孙远拔出一根杂草,放在脚边,视线却黏在正在训练的护卫队身上。
  “大哥,你怎么天天看人训练?”
  他白了自己这个蠢弟弟一眼:“你不也天天看?”
  半个多月过去了,他们的房门前换上了厚帘子,亲人也陆陆续续接了过来。
  这些天,也足够让孙远弄明白护卫队的训练内容,还有待遇。
  训练任务并不难,看着也不是特别累,他们有单独的澡堂食堂宿舍,每天至少一顿肉粥,顿顿饼子咸菜吃到饱。他见过灶台上的人给护卫队炒咸菜,居然还放了油。
  隔两天有顿肉菜,每次训练最出色的队伍或个人还能得到另外的奖赏,每人都有制服换洗。
  除此以外,他们居然,竟然,还有工钱可拿。
  农庄里有个小商铺,杂七杂八什么都有,吃的喝的用的玩的,据说比排骨原本卖的东西还要丰富。
  不像他们包吃包住,其他人是领工钱,然后去小商铺里买自己喜欢的回去做。
  不过工钱也有限,天天吃肉的人,他就见过这么一小撮。
  “哥,”孙福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在说悄悄话一样,先左右看了看,然后靠在他耳边说:“我想去试试那个护卫队。”
  “嗯,”孙远没有反对,“咱俩一起去,也有个照应。”
  *
  “过去十天,护卫队人数翻了个倍,有意向入队的人越来越多,还有继续增长的趋势,咱们还往护卫队里招新吗?再招的话,队里大部分都不是我们的人了。”
  “招,”宣宁毫不犹豫,“在保护农庄这件事情上,不分什么‘我们’、‘他们’,他们的亲眷在这里,以后他们的土地、他们的家都会在这里。我们只要把物资掌握在手里,现阶段不会有人敢闹幺蛾子,等这批作物成熟,他们就都是自己人了。”
  “嗯。”护卫队长在本子上画了几笔,宣宁微微侧目,发现是一堆看不懂的鬼画符,队长在其中一行鬼画符后面打了个“×”,画完才察觉到她的视线,红着脸急忙按着本子往旁边躲。
  “……”
  宣宁默默坐直了身子。
  表面上沉着冷静的护卫队长,居然板着脸在画火柴人和小花……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可偏偏,对方没有开小差,确实是在认认真真地做笔记,只是因为不会写字,迫不得已用了图画的方式。
  这就让人很绝望了。
  排骨接话道:“附近的县城没什么动静,粮铺囤粮,想要哄抬高价,也没人管,城里城外都走投无路,已经有人预备逃荒,去探听消息的人又顺手带回来了几十个。”
  排骨手下的人曾经遍布整个县城,现在城没了,人也分成几部分,一部分依然留在农庄,负责注意农庄这批人的动向。还有一部分伪装成各种身份的人,去附近县城探听消息,方便宣宁随时调整策略。
  宣宁没有在意话里的内容,反而试图伸长脖子去看排骨本子上的内容。奈何排骨一向聪明,早就合上了本子,坦坦荡荡地亮出封面给宣宁看。
  宣宁……宣宁不用看也明白了。
  自从她每次都随身带个本子翻一翻,防止自己漏了哪项,自认手里有点活计的人都来找她要了个本子,开会的时候也带着写写画画。
  ……主要是画画。
  这里的文字和读音和繁体字很像,她跟着江大学了几天,早已摆脱了文盲的身份,现在看桌上一个个端坐在桌上,一本正经地鬼画符,实在有些看不下去了。
  “咳咳,我觉得,”宣宁清了清嗓子,道:“我们是不是该兼顾一下教育问题了?”
  为了尽可能保住大家的面子,宣宁拐了个弯,准备先解决孩子们的问题,然后顺嘴提一句大人的事情。
  “教育?”
  江大眼前一亮,其他人却是一脸茫然。
  “……比如说,上学?”
  宣宁脑子里想的是扫盲,但真正的扫盲班是在中午下午休息时,有空就认几个字,没空就算了。第一所学校的学生其实都在十三四岁左右。
  没办法,她手下的人会越来越多,她现在急需更多的管理人才,不需要多么优秀,只要能写会算懂得基本人际关系就行,未来可能需要更多的技术人员。
  但,无论如何,她得先度过现在。现在这些人就是赶鸭子上架,人员再得不到补充,农庄里要乱成一锅粥了。
  教材是江大编的,她主要负责说清了自己的要求。识字教材是她抄下来的《千字文》,略有删减。江大看着书名后落款的“周兴嗣”三个字,思考了很久,似乎在回忆这是哪位大儒。
  他没有问,宣宁自然没有主动去解释的意思,她常常遇到需要胡编乱造的情况,为此专门找了本子记载,可也已经写满了两本,再写就真的记不住了。她正忙着考虑第一批学生的上课问题。
  教室和教材是最容易解决的问题,教师也可以她和江大充当,等这批教出来,他们再当小老师去带下一批。
  她为了让大家更好地自学,扒拉着超市画风可爱的少儿科普书,带着几个村民摸索出了造纸术和印刷术。虽然歪歪扭扭还洇墨,但在抄书只能她和江大来做的情况下,这已经很不容易了。本以为要增加一大堆工作的宣宁看着粗糙的劣质成品书,表情比看见了一块黄金都高兴。
  嗯,是小块的黄金,大份的快乐无人能比。
  至于这批学生是脱产全职学习还是半工半读的问题,缺人缺疯了的宣宁一挥手,决定让大家专心读书,好好学习,还承诺毕业包分配,绝对能获得一个比不读书工资高很多的职位。
  第一批成员主要来自护卫队后代,在农庄算是家庭条件比较好的一批。不过为了鼓励大家学习,不加重家庭的负担,学校里还是管了饭,学生还有专门的衣服。虽然伙食和护卫队差得远,但是能管饱,不用花家里钱,学校的饭就变成了美味佳肴。
  宣宁没有时间等他们慢慢成长,学认字算数的同时,他们就时常去各个岗位旁边观摩学习。尽管自己上学的时候很讨厌写心得体会,但宣宁热衷于让学校的学生多写写,多想想,多看看。
  反正既能加深感悟体会,又能促进认字,何乐而不为呢?
  大家刚刚把字认了个差不多,简单加减法也会算了,宣宁看着人越来越多的农庄,一挥手,决定让大家先实习——或者说帮忙打杂,然后再根据情况考虑直接就业还是接着学习的问题。
  ……这是委婉说法,接着学习就是接着在岗位上学习,准备直接接任,直接就业就是把一批实在没天分的人放回去种地。
  总之,人实在太多太杂,再没有人来帮忙管理记录,宣宁的头发都要被自己薅秃了。
  *
  当宣宁正忙忙碌碌,试图从其他县城再吸收一点人过来,再把农庄打理的井井有条,将其变成一个独立的、美好的小天地时,近百里外,也正有人谈论这些县城。
  “……说是洪水肆虐,疫病横生,还有乱民暴动,就连县丞都死在了里面。周围的县城受了灾自顾不暇,只好求助于将军。”
  邢毅面露不耐,揉了揉太阳穴,勉强压下烦躁,问道:“他呢?”
  下属的声音低了不止一点,像是怕他生气:“……朱县令正在临县,在临县,嗯……躲,躲灾。”
  邢毅睁开了眼。
  这是个三十几许的男人,长相普通,面容刚毅,一双眼睛如同鹰隼的利眼,让人不敢直视。脸上满是风吹日晒的痕迹。袖口间隐隐露出一道伤疤,昭示着主人遇到过的危险。
  他手底下有三千兵,在外勉强能被人称一声“将军”。
  自从参军入伍,不,是从小,他那同样参军的爹和爷爷就常念叨一句话。
  城在人在,城亡人亡。
  身为一县县令,居然能抛下自己的县城,抛下自己的辖区和民众,跑到临县去“躲灾”,把一整个县城留给乱臣贼子。
  好,好,好个朱县令,他记住了。
  满腔的怒火几欲喷薄而出,却在看到桌上的信件时忽的一滞,然后潮水般迅速回落,只留下浓浓的无力感。
  邢毅向来挺直的腰板都有些垮了,仿佛肩上的重量太沉,他已经支撑不住。
  这样的官员何其多也,还在京城的时候他们就吃过亏,撤退的时候吃过亏,现在也一样。
  可那又怎样呢?
  哪怕一状告上去,那位朱县令不过告状的时候挨顿骂,多送点银钱美人,多的是人给他求情。
  然后呢,然后会发生什么?
  邢毅闭了闭眼,耳边仿佛有声音回荡,以往的一幕幕再次出现在眼前。
  “……他也是迫于无奈……”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