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询搂紧她,低声劝哄,晚些时候,萧询亲自送江晨曦回了水榭。
水榭内间曾嬛睡得香甜,兰英被李一堵住了嘴巴,强撑精神缩在角落里,怒目而视着李一。
李一奉命办事,背对着兰英,非礼勿视。
江晨曦安全无虞归来,兰英瞬间苦尽甘来,眼角余光瞄到一闪而过的萧询,吓得立马跪地垂首。
“兰英,起来吧,皇上走了。”
与萧询对峙一场,江晨曦精疲力竭,她懒得再沐浴,径直脱掉衣裙,躺到另一侧空着的矮塌上。
兰英见状,轻手轻脚取来被褥,替江晨曦盖上。
待曾嬛醒来,江晨曦便领着曾嬛向太后告辞,亲自送曾嬛归家。
自那次与萧询不欢而散后,江晨曦一直待在府里不出门,甚至多次婉拒萧锦仪的召见,私底下暗自筹谋下一步计划。
萧承翊还在南边赈灾,御苑那边,有江平与马六替他守着江晨宴,暂时相安无事。
转眼太后寿诞在即,长公主萧承妤偕同驸马从南诏赶回来,江晨宴被抽调出来,专门负责招待南诏而来的护送大将。
不用费心打听,定是萧询的手笔。
萧承妤与驸马回京,萧询亲自设宴款待,江晨曦受邀在列,她借口身体不适回绝。
第二日崔琳琅登门拜访,带来一堆名贵补品。
“太后说你抱恙在身,琳琅不放心,今日特来探望,妹妹怎么了?可是夏夜贪凉,感染了风寒?”
清茗苑待客的花厅里,江晨曦歪靠在塌上,身上盖着薄毯,毯子下小腹上搁着暖手炉,许是这段时日心绪紊乱的缘故,腹痛难忍。
她歉意一笑,“有劳琳琅姐姐关心,妹妹并未着凉,葵水来了,小腹坠胀,不愿出门。”
“原来如此。”
同为女子,崔琳琅自是理解此等感受,反客为主,悉心照顾江晨曦。
江晨曦有感而发,“琳琅姐姐若是嫁给我哥多好,如此,琳琅姐姐成了我嫂子,以后便能经常与妹妹待在一块。”
崔琳琅俏脸一红,瞪了一眼江晨曦,“看来你小腹还不够疼,竟有心情打趣我。”
江晨曦连忙讨饶,崔琳琅见好就收,俩人相视一笑。
傍晚时分,金玉楼大掌柜刘达顺利收到了江晨曦祖父的回信,她要的人三日之内会快马加鞭赶至京城,另外来信还告知,映雪已成功接手江夫人留下来的绣坊。
祖父不放心她身边缺人用,还派了一名会武的婢女来京,届时将与她要的人一同到达。
江晨曦瞬间心安,令刘达代为回信,告知她一切安好。
天气逐渐炎热起来,转眼迎来端午。
每逢端午佳节,金水池上将举行龙舟划船比赛,今年恰逢太后寿诞,圣上偕同太后,及后宫妃嫔亲临,一众高官命妇皆可乘坐各式游船画舫观看。
萧承翊前一晚从南边赶回,江晨曦作为太子妃,在太后寿诞这日,自是要陪同萧承翊一起参加。
昨晚太子府书房,书桌上的那封休书手稿字迹未干,萧承翊便被人喊出门,江晨曦趁机在休书上留下她的批注。
“妾与夫君三年无合卺同房之欢,岂会得子。”
上辈子轨迹,端午左右,萧承翊接连几日未回府邸,待他归来那天,他亲自手写了休书。
江晨曦之所以没有反抗,究其原因有两点,一来太后落水身故,无暇他顾,二来,江晨宴犯了事,萧承翊抓住把柄借此要挟她。
如今,江晨宴遭遇的那件事还未发生,也或者是她一直派人盯着,邵平的小打小闹无足轻重,再者,江晨宴被调离御苑,去接待南诏使节,邵平的手暂且够不到那里。
现下,最至关重要一点,便是太后今日的安危。
几日不见,太后忍不住念叨江晨曦没良心,一出宫就不愿进宫来看望自己。
江晨曦哄了太后好一会儿,才把人逗笑。
登船前,萧询当着众人的面不动声色关心,“太子妃身子可有好些?你不在宫里的这段时日,太后一直在朕面前念叨,听得朕耳里都长了茧子。”
江晨曦一身缃色长裙,妆容得体,端庄大气,令人挑不出错。
她回避萧询的视线,随意敷衍了几句。
萧询察觉她今日心不在焉,猜想她多半还在气他,遂暗自考虑今晚得找个时机与她谈一谈。
萧承妤久未回京,与萧询见面难免话多了一些,她分神与江晨曦简单寒暄几句,约定今晚端午宫宴再聊,驸马有差事回禀,夫妇俩顺势留在龙船上。
太后与一众后宫妃嫔则上了另外一艘游船,正是春山船坊去岁推出来的金水明珠。
船身宽阔,能够并肩站立二十人。
为了方便观看,甲板上摆满高低错落的长椅,一众妃嫔顾不上天气炎热,顶着太阳观看龙舟赛事。
龙舟赛事精彩,江晨曦顾不上与张贵妃等人交谈,全神贯注陪在太后身边,对面的萧询眼风偶尔扫到她,她也不为所动。
卢春山今日出尽了风头,沾着卢柳的裙带关系,春山船坊的游船被礼部征用,挪给宫里太后等贵人使用。
他一改往日盛装打扮,穿着一袭棉麻长衫,候在太子殿下乘坐的这艘画舫里,一边忙着与人结交,一边暗暗眼热地盯着斜对面的后宫妃嫔。
环肥燕瘦,美得各有千秋,令他看得眼花缭乱。
不久的将来,他便是当朝国舅,享用不尽的华服美人,届时盖一座行宫,广纳天下美人,好不快活。
龙舟赛事精彩绝伦,六部选派人手参加与武将打擂台,最后赢得头筹的竟是工部一群人。
圣上龙颜大悦,当众赏赐白银布匹。
赛事结束后,游船陆续靠岸停泊。
众人陆续下船,意外在一刹那发生,不妨有其他游船撞上来,江晨曦等人所在的船身晃了几晃,另一侧搀扶太后的丫鬟嬷嬷没站稳,下意识抓着身边人的衣角,一个攥一个,下饺子似的,扑通扑通落水。
江晨曦眼疾手快稳住太后,“兰英,常嬷嬷,快带太后往回走!”
船头晃荡厉害,船中间相反安全一些,兰英与常嬷嬷见状,分别一左一右围上来搀扶太后向后退。
恰巧有其他人发现不对,返回来帮忙,手忙脚乱之中,江晨曦被挤到了岸边,脚下踉跄,意外跌落湖里。
“小姐——”
“娘娘——”
“太子妃落水了——”
一众女眷瞬间花容失色,惊诧尖叫,沿岸的禁军见状,纷纷跳湖救人。
萧承翊与文武百官在另一艘画舫上,他听到动静,第一反应不是紧张,而是面露反感,江晨曦这女人又搞幺蛾子!
对面龙船上的萧询恰巧捕捉到令他魂飞魄散的一幕,当即色变,“魏炎!救人!李卫!搭桥!”
早在江晨曦落水那瞬间,萧询身边的侍卫便有眼力见地跳湖救人去了。
姜德一也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弄懵了,他暗叫糟糕,坏了,太子妃万一有个闪失,这船上的一干随从侍卫,恐没好下场!
两艘游船之间间隔不算太远,约莫一丈宽,李卫与一众侍卫飞速取板搭桥,萧询顾不上群臣阻止,一个箭步跳上狭窄的木板桥,疾步奔至太后身边。
“母后,儿臣来迟,您没事吧?”
太后找到了主心骨,一把拽住萧询的手,焦急道:“皇帝,你快派人去救曦儿,她为了扶住我,自个跌入湖里,她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哀家将来下地府,该如何向她祖母交代?!”
“母后无需着急,魏炎已领人下水救人,朕相信太子妃吉人自有天相,必会安全无虞回来。”
萧询面上表情不好看,龙舟赛事出现意外,何止败兴而归,今日恰逢太后寿诞,怕是有心人故意为之。
江晨曦会凫水,然,他也料不准。
萧询心急如焚,奈何他不能慌,这节骨眼上他不能甩下一众人等跳湖救人,只有等,唯有等。
有禁军镇场,围观的百姓被禁止靠岸、禁止私自跳湖救人,以防有人浑水摸鱼。
霎时,岸边围观者甚多,吵吵囔囔,闹个不停。
太后不放心,坚持留在原地等,她不走,萧询自然也没走。
赶来的萧承翊得知来龙去脉,一脸震惊,江氏为了夺得他的关注,对自己下手如此狠,不怕被淹死?
闻讯而来的小曹氏眼珠一转,当场抹泪,跪在岸边扯着嗓子哭,“曦儿——曦儿——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该如何向你娘交代——”
哭声刺耳,好似在哭坟,太不吉利。
江晨玉、江蕙兰等人也从人群中挤了过来,二人苦于不会凫水,只能在岸边焦急地跑来跑去。
江晨宴魂不守舍赶来,听得心里大为光火,出声呵斥小曹氏闭嘴,旋即脱掉官服,不顾同僚阻止,终身一跃跳入湖中。
萧询眸光死死落在跳湖的江晨宴身上,“到底是亲哥哥,妹妹落水,他二话不说跳湖。”
候在一旁的萧承翊表情一僵,小心翼翼观察父皇的脸色,不确定父皇是不是意有所指,一时犹豫不决。
江晨宴脱掉官服跳水救人的一幕被围观贵女纳入眼底,众人吩咐对其赞誉有加,羡慕太子妃有一位好哥哥。
崔琳琅哪有心情听友人夸赞江晨宴,她勒令随行会凫水的仆从跳湖救人,多一个人帮忙搜寻,便多一分胜算。
小曹氏还在嚎哭,太后被小曹氏的哭声弄得心烦意乱,更加没好眼色分给小曹氏,不禁啐了一句,“哭哭哭!哭有个屁用,皇帝,快叫人把她撵走!”
萧询一个眼神递过去,身边的禁军立马过去撵人。
江如海得到旨意,忙吩咐其他人先把小曹氏送回去,省得在这里丢人现眼。
须臾,兰英先被人救了上来,这丫头找人找到腿抽筋,江晨宴冒出水面,见只有兰英,忙又一头扎进湖里,继续搜寻。
江如海连忙奔过去,追问兰英有没有看到江晨曦。
兰英吐出好几口水,脸色惨白,“呜呜,小姐落水,我立马跟着跳了,可我就是找不到她——”
此时,陆续有禁军冒出水面,汇报没找到人。
萧询暗自握拳,强迫自己冷静,以那丫头的智谋,她断不会自绝死路,她放不下她的家人与外祖父一家。
定是出了什么意外。
但,她倘若为了躲他,故意求死?
心口悲恸,血气上涌,萧询眼尾泛红,他强行运气,生生压制下去,随后立即着人招来工部尚书。
“金水池湖底是否有暗道?”
金水池是人工开凿的护城河,由西向东贯穿整座京城,宽约十几丈,水性不佳的人一旦落水,恐有性命之忧。
工部尚书王升道:“回禀皇上,金水池下有暗道,当年卢……工部开凿护城河时,未雨绸缪,特地开辟几处暗道,以防大水来袭时泄洪。”
有暗道,便有暗流,遇上水底急流,等闲人……
萧询止住胡思乱想,冷声道:“加大搜寻范围,往下游寻找,务必见活人。”
萧询一声令下,旁人莫敢不从。
圣上要的是活人,若是太子妃真的出了意外,他们也不必回来,等着一起陪葬。
打捞寻人一直持续到日落,太后强撑,奈何受了惊吓,发了眩晕,萧询亲自送太后回宫,萧承翊与江如海父子留在原地继续寻人。
——
龙舟赛事,卢柳也混在其中,亲眼目睹江晨曦落水的那一刹那,她满眼意外,按梦中所示,该是太后落水溺毙才是。
不过,江晨曦落水也行,结局注定溺毙。
连老天爷都帮她!
连日来被传遍京城的卦辞影响心情的卢柳狠狠吐出一口浊气,偌大的金水池,江晨曦即便侥幸不死也够呛。
邵平托人来传话,约她在卢家后巷碰头,卢柳心情甚好,主动赴约。
一炷香后,卢家后巷。
邵平一上马车,便上前握住卢柳的手,催促她折返回乡,“柳儿,今日太子妃落水一事太过蹊跷,你堂哥船坊恐会被牵连,念在咱俩相识一场,邵大哥特来通风报信,你先回乡躲避一段时日,待风声过后再回京不迟。”
卢柳丝毫不急,“太子妃落水与春山船坊有何干系?她是意外落水,又不是船工陷害她。”
有太子在背后撑腰,她堂哥不会有事。
邵平掏心窝讨好卢柳,却见她不当回事,不免心急如焚,“话虽如此,倘若太子妃有个好歹,太后发怒,肯定要找人顶罪。”
大家皆是同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卢春山被关大牢,他无所谓,千万不能连累了卢柳,他还未把人吃到嘴里,到嘴的肥肉可不能飞了。
卢柳坚持己见,“不会的,柳儿相信太子殿下,堂哥那里最多落个办事不利的罪名,且罪不至死,就算要找人顶罪,随便找几个船工即可。”
邵平言尽于此,卢柳不听便罢。
“邵大哥还有差事没办完,咱们改日再叙。”
说完就要亲卢柳,仗着太子忙于找人,几日内定不会找卢柳,邵平贼胆大了些。
卢柳被邵平摸得心浮气躁,一段时日未见萧承翊,身子渐渐有了反应,不免半推半就,低声呵斥他切不可弄出痕迹。
邵平大喜过望,不敢动真格,只把人压在身下楼楼亲亲解解馋。
俩人厮混了约莫一盏茶功夫,随后各自散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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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幸的是,酉时一刻,宫外快马加鞭传来消息,太子妃终于被找到,在京郊下游一处浅滩被渔民捞起,只不过人已陷入昏迷。
太后当场喜极而泣,囔囔即刻备马出宫去接太子妃。
“母后,您这会儿出宫也是给众人添乱,不妨安心候在宫里,有承翊坐镇,他自然会带太子妃回来。”
“哼,不是哀家背后骂太子,他当人丈夫的,妻子落水,他丁点关心全无,还不如曦儿大哥,他留在那里有甚作用?!”
太后数落太子的不是,宝慈殿内陪着的众人皆沉默不语。
太子殿下与太子妃貌合神离又不是一日两日的事,自己亲妹妹落水,当大哥的肯定心疼。
张贵妃有心说和,也不知从何说起,太子妃落水,也不知幸还是不幸,倘若就此一命呜呼,太后必定会迁怒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