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里却道,怪不得黎叶一个新人能爬这么快,就这份胆子,也是头一份的。
田主任犹豫不决,“警察局可不一定会配合妇联……”
黎叶:“田主任,咱们不需要警察局配合。咱们妇联只是个中间人,帮助可怜的妇女同志打击可恨的犯罪分子罢了。因此,我们走的就是警察局的流程,报案,询问情况,抓获犯人,监督改造,抓后宣传……,咱们妇联只负责报案和抓后宣传,至于其他流程,那不本来就是警察局的事情吗?”
田主任忍不住浮想联翩,自己带领者受迫害的妇女同志去警察局报案,再协助警察同志帮忙找回公道,紧接着还能趁此机会再写一个话剧,或者就组织一个反思□□大会,说不定妇联的威信就能再上一层楼。
只是,田主任考虑良久,“咱们妇女的问题,警察同志能受理吗?”
“咱们妇女的问题,那就是大问题,年初,中央的领导发言和全国妇联纲领强调是,咱们必须维护妇女权利,促进男女平等,坚决和侵害妇女权益的行为作斗争。中央和全国妇联都下文件了,这证明什么?这证明咱们妇联的问题就不是小问题!如果警察局不愿意受理,那就是公开和国家作对,那就是思想不进步,那就是知法犯法。”
这话步步紧逼,把田主任和田可甜两人说得腰背都挺直了,只觉得妇联才不是什么小单位,中央可都强调了要争取男女平等,那警察局凭什么不重视?
为了打消田主任的顾虑,黎叶还提了个建议,“如果怕警察同志不重视,那么我们的第一回 报案就要做到以下两个要求。第一,数量要多。集结众多受到迫害的妇女一同报案,如此一来,这就是大案。第二,性质要恶劣。更多关注家暴濒死、溺女婴、拐卖妇女等等严重危害到妇女儿童人身生命安全等性质极其恶劣的案件。”
“双管齐下,警察局的同志不可能不受理。否则,这种大案随时有可能被上面关注,他们不处理,不重视,就是他们不作为,像这种退步的单位,就应该被警告,被处分。”
田主任被说的热气沸腾,甚至觉得妇联就是救世主,而警察局就是阻碍他们进步的烂路兽,恨不得立刻就纠集妇女同志一起去报案。
田可甜也是心情澎湃,觉得这个大好机会自己不能落伍,思来想去,终于想到一个可行的方法,“我觉得这个方法非常好!咱们还可以提前和舒书记汇报,让舒书记和警察局那边沟通,那么咱们的行事就更加方便了。”
刚说完,她就看到田主任和黎叶都安静的看向她。
田主任一言难尽,“这么大的事情,咱们能不和舒书记说吗?”
不说是打算谋朝篡位不成?
但是,田主任很欣赏田可甜这种主动参与的态度,积极鼓励,“很不错,跟着黎叶同志好好学学,很快你就能出师了。”
田可甜备受鼓舞,“好!”
在田主任去舒书记办公室之前,黎叶给了她两本小册子,一蓝一红。
田主任迷茫,“啥玩意?”
黎叶:“虽然这件事对妇女同志们帮助甚大,但到底牵扯过大,舒书记可能要考虑再三。为了避免耽误办事,我提前准备两本小册子,以防舒书记查看。”
早在准备话剧之前,黎叶就提前猜测到后续的反馈可能会非常的强烈和持久。
与此相对的是,妇联的无能为力和一惯的摆烂。
正巧话剧过程中,各村落要写顽固分子的名单,黎叶便趁机让人搜集了各个村落里备受欺凌的妇女及具体的事迹。
而那本蓝册子便是记录了十大最恶劣的事件——例如被家暴至双腿残疾、聋哑、毁容等,以及被连续溺亡七八个女婴,以及连续拐卖了三四个妇女等耸人听闻的事件。
黎叶不能保证毫无夸大之词,但想来七八不离十。
至于红册子,则是最近有关于重视妇女权利打击犯罪的红头文件,条条名目,与蓝册子一对比,叫人一看,触目惊心。
如此一来,无论舒书记是良善之辈,还是功利之人,都不会错过这个真正可以拯救她们的机会。
田主任一听黎叶这话,就愣住了,再翻了翻册子,更是一惊。
她先看的红册子,看到那些条文,只觉胆气都壮了,
对,中央是重视她们妇联的,也在时刻关注着各地妇联是否切实解决了妇女同志的问题,是否切实的打击了迫害妇女儿童的行为,而且认为加强妇女儿童的法律建设有助于提供发展经济所需的社会秩序。
她心头燃起火来,只觉得浑身是劲,有了政策的支持,那他们妇联难道不应该帮助妇女儿童群体拿起法律武器保护自己吗?
“写得好,咱们妇联关系重大,责任重大,”说着,田主任就看到了那本蓝册子,页页触目惊心。
那仿佛不是文字,而是妇女的血泪凝成的冤魂,在凄厉哀嚎。
田主任竟然说不出话来,眼底里凝起泪水。
她深深地看了一眼黎叶,“黎叶,做得好,我现在就去找舒书记。”
说罢,她就风风火火朝舒书记的办公室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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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书记办公室。
有一瞬间,他被冲进来的田主任给吓住了,“田主任,怎么了?天塌了?”
“天没塌,但人快没了。”田主任眼圈红红,没提前说妇联的计划,而是把两本册子给他,“舒书记,请你过目。”
舒书记看完,就知道田主任这是怎么回事了。
这里面的惨状,甚至让他这个军人也忍不住双手颤抖。
“一群囊种,废物!只知道打女人!就应该通通拉去枪毙!”
许久,舒书记长长叹了一口气,“男女平等任重而道远啊,小田,说吧,你们想干什么?”
这么大张旗鼓的来,只怕是有想法。
不过,有想法是好事,他就怕这些为老百姓服务的干部没有想法。
田主任便将黎叶的想法娓娓道来,“这主要是由黎叶提出来的主意,我只是做了一个汇报工作。”
“我们打算找到那些最受迫害的妇女群体,协助她们拿起法律武器——报警,让公安机关去实地取证,若是属实,就把那些恶劣的坏分子抓起来蹲监狱。最后,咱们妇联再一次开一次反思大会,或者是编排话剧,鼓励更多的妇女同志拿起法律武器,坚信公安同志是站在咱们正义的这一边!”
舒书记摸着手上的陶瓷杯,沉沉思考,没有说话。
这确实是一个切实解决问题的好办法,只是……太过于出挑,也太过于得罪人。
如果最后事情不受控制,那很有可能滑落未知的局面——那是任何一个一把手都不愿意面对的。
舒书记忍不住摇头叹息,“小田,你们妇联可真是会给我找难题。”
田主任撅着脖子,倔强道:“如果今天我们不能迎难而上,那这些顽固的问题就会永远都在,甚至越演越烈。书记,我是妇联的主任,我就一定要对延川镇的妇女负责!”
“你们不怕?”
“不怕。”
“真要做?”
“不得不做!”
“行,那就去做吧,”舒书记把搪瓷杯猛地放在杯子上,竟然显得有几分豪气,“既然是行正义之事,那就无可畏惧。去吧,若真出了问题,我扛着就是。”
若他扛不住,那些妇女有个好着落,那他也问心无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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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了舒书记的认可,妇联就轰轰烈烈开始行动了。
当然,这只限于田主任、黎叶和田可甜。
至于其他三人,田主任管他们去死!
更何况,正如黎叶所说,那些白干饭的只会拖累了她们三个进步分子的脚步。
田主任回到办公室宣布这个好消息,黎叶和田可甜都备受鼓舞地鼓起了掌。
田主任默默挺直了脊梁,“那么我现在分配下任务,我和黎叶去找警察局协调,田可甜你就去找外面的妇女同志了解情况,如果情况恶劣且有意向拿起法律武器抵抗,就认真登记。其余同志的情况则作备份处理。”
田可甜没想到自己也有任务,觉得自己这是彻底打入这支队伍了,精神振奋地说:“好!”
正好还能借这个机会丰富下手头这个剧本。
田主任和黎叶则是一同去了警察局。
有了舒书记的提前招呼,警察局非常配合。
警察局的郑局长还亲自接待了她们,连连夸奖她们这个主意好,并且打算亲自带队去下面的村落把人抓回来。
警察局也是有指标的,上面也是会查看破案率,他们这个小破地方十几年没有一件人命案,若是这次这件特大案件告破,这妥妥就是政绩。
黎叶却提出了不同的意见,“郑局,直接去村落抓人当然最好。但是,一来各大村落都有民兵,恐怕起冲突。二来,这到底是下面的村委同志报上来,真实未定。我建议,不如咱们警察局的同志先按兵不动,派遣几位机灵的同志去到各大村落秘密调查,等到有了人证物证后,您再亲自去抓人。如此一来,人证物证俱全,也不怕他们不服!”
“好!这个主意妥当!”郑局长火热的心也稍微冷静下来,投桃报李道,“这次也多得你们妇联同志牵头,帮助受害者报案,不如到时候抓人的时候你们就和我们一起去吧。”
这正合田主任的意,抓人的时候她们妇联也在,不就刚好狐假虎威吗?
以后,由不得那些刺头不怕。
两大领头人立刻谋划着具体的方案,越说越激动。
而黎叶则是默默的叹了一口气,本来以为可以坐在办公室摸鱼呢。
郑局长:“事不宜迟,我现在就找几个机灵的同志去村里侦查。”
正巧这支小队的黄队长母亲就是寡妇,知悉母亲当初生活有多难,立刻拍着胸膛说这件事情就交给他了!
“办砸了就拿了我的项上人头去。”
黄队长带着几个同志就气势汹汹地走了。
郑局长笑着说:“小黄是咱们局里的得力干部,事情交给他我是肯定放心。田主任,黎干事,咱们等着好消息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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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回到办公楼,田主任和黎叶都很激动。
田主任:“事情有进展就行,慢慢来……”
正说着,办公室突然传来了一阵打闹声,似乎是有人在尖叫,“不行,你们怎么能抓我男人进去?他进去了,谁养我?”
两人对视一眼,赶紧踏进了大门。
一进门,黎叶就看到拿着本子的田可甜欲哭无泪,边上还站着个破口大骂的女人,而齐娇等人则是站在一旁幸灾乐祸的看好戏。
田主任问:“怎么回事?要不要干活了?”
齐娇笑着说:“主任,可不是咱们不想干活,是田可甜不知道怎么想的,异想天开要学习话剧去帮咱们的妇女同志报警呢。”
田可甜眨着眼睛,委屈巴巴,“我……我就是来收集资料,为以后报警做准备。”
一听到报警二字,对面的女人又要开始发疯,甚至随手就拿起了桌上的搪瓷杯子,“你个贱女人,是不是打着拆散我们夫妻……”
眼看着祸事就要酿成,众人正紧张屏息却无可奈何时,突然发现一旁站着的黎叶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那个女人的身边,手向上一抬,轻而易举就夺下了女人手中的搪瓷杯子。
一群人都傻眼了,“……怎么这么快?”
黎叶将搪瓷杯子放回到田可甜的桌上,“这杯子可不便宜,放好。”
田可甜眼睛闪着星星,不断点头。
那女人还要再闹,黎叶看了她一眼,语气平静的说:“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妇联,怎么的,你们妇联还要欺负……”
“知道搪瓷杯子会砸死人不?”
“我……我就是气上头了,反正你们妇联干部有错在先。”
“知道在妇联的地方,拿着搪瓷杯想要谋害妇联干部,是个什么罪名不?”
那女人便不敢说话了,脸色煞白,手脚都在发抖。
黎叶平心气和地说:“想来,你是知道的。那么我们现在可以冷静的谈谈了吗?”
那女人心不甘情不愿的点头了。
黎叶:“你是被家暴了?前不久不是还要咱们妇联像话剧一样帮你报警,给你出头吗?”
那女人瞪大眼睛,“我是想你们帮我吓吓我老公,但这个小同志心毒得很,还要把我老公抓去坐监狱!”
黎叶直直的看向她:“这位同志,你要知道,这里是妇联,不是你过家家的地方。既然你老公犯了法,你又来我们妇联告发,那就不是你们家家务事了,这是触犯法律的大事,是要移交警察局的!你这是把警察同志当玩笑吗?”
那女人猛地就坐下来了,“同志,我,我就想吓吓人……没别的意思……我能不能撤销指控,我不告他了……”
“你是张爱花?”黎叶拿过田可甜的笔记本来看,“你老公涉嫌殴打、故意杀人、人口贩卖……这种事情你告诉我只是想杀杀人?你当我这里是过家家吗?”
黎叶这一通脾气把所有人都震住了,前面几个跟着闹事的女人都不敢说话了。
恰在这时,有一个拄着拐杖的女人突然挤了出来,哑声哑气,“滚开,你个窝囊废不登记,我要登记!”
她拄着拐杖走到黎叶前面来,双腿残废,腹部怪异突出,腰背却挺得很直,脸上是青青紫紫的伤痕,一双眼睛却亮得很。
“同志,我是王家村的王麻子的媳妇江棉。王麻子家里都是黑心肝的,他和他那黑心老母天天打我,前几天有个算命的说我肚子里是个闺女,就被他们活生生打出来了,我这两条腿也是那时候被打废了……”
“但是,那竟然不是个女胎,”江棉怪异大笑,“那就是他们王家盼了一辈子的男丁,我高兴得很啊!报应啊,都是报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