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开见月明——明鹿【CP完结】
时间:2022-10-26 16:53:59

  兰财神交待的事情俸二管家怎么可能不尽心,他连忙道:“找到了、找到了,我亲自去波广寨(1)给小姐挑了一个伶俐的丫头,还让我家那个在二少爷跟前当差的小子教了她汉话。”
  听见他提起土司家的二少爷,兰应德好奇地问:“二少爷从暹罗回来了?”他每次来允相,这个二少爷要么还在英国念书,要么去暹罗看他姐姐,他还没机会见过。
  “刚从暹罗回来,快过泼水节,各勐各圈的头人都要来朝拜我们安雅召土司官大人(2),二少爷将来是要当召法弄太爷的,这么重要的日子他不在怎么行。”
  兰应德只是没话找话地聊聊天,至于二少爷到底为什么回来他其实不怎么关心,只是担心二少爷刚回来那说明俸二的儿子也是跟着一起才回来,估计教那个女孩说汉话也没几天,怕是没法和女儿交流了,得去汉族的寨子重新给女儿找个丫头。
  他随意地附和几句后扭回头看向马车,透过马车的竹帘隐隐约约的看见女儿已经伏在马车的三角枕上睡着了。
  女儿的乖巧让他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觉得有些心酸,这么好哄的性子以后嫁人也不知道是福气还是祸根。也许带她回允相是对的,傣族招赘是常态不像汉族那样被人歧视,等她长大后给她招个女婿,在他眼皮子底下看那个胆子生绿毛的敢欺负她。
  第三天的中午马车缓缓驶进允相城子的石板路,因为要过节这几天的街上全是做生意的人,看着热闹的街景兰应德掀起马车车窗的帘子问月明:“月月,要不要跟爸爸一起骑马。”
  刚出了缅宁城天气便热得冒油,月明坐马车里嫌闷,钻出来让兰应德带她骑马。高兴了还没一刻钟就被太阳晒得头晕眼花,灰溜溜地又钻回马车里。
  恹恹地靠在车壁上,听见父亲约她一起骑马想起外面的大太阳她心里是拒绝的,但外面热闹的声音让她又心生向往。思考了这个矛盾的问题一分钟爱热闹的心战胜了毒辣的太阳,她朝兰应德点了点头。
  兰应德让马奴停下马车,月明钻出马车朝马上的兰应德伸出手。兰应德躬下身体搂着月明的腰把她捞上马。
  月明坐在兰应德身前,小手揪住马鞍好奇地打量街上的景色,街道两边的房子有竹子盖的也有砖木的,但在房子的二楼都统一的有一个栏杆式的阳台,房子的一楼有些人家开门做生意,有些人家却拿来关着牲畜。看见一楼悠悠然然吃着草料的牛月明嫌弃地皱了皱鼻子,和猪、牛一起住,不臭吗?
  街上的人熙熙攘攘,她原来以为这只是一个边陲小镇再热闹也是有限的,可街边琳琅满目的商品让她眼花缭乱。印着缅甸文和英文的卷烟、米花、洋布、肉禽、各式各样的水果摆满了街道两边,甚至还有卖各种白洋锅的。
  允相城里也不像她先前以为的只有傣族和汉族,男人还看不出什么,可街上的有些女人穿着打扮明显和傣族不一样。有的人在腰间戴了十几个腰箍,有些人披散着头发只带着一个宽宽地银发箍,皮肤黑得发亮。她最好奇的是头巾上垂着彩线的一群女人,她们肩上背着竹编的背篓三五成群的站在街上,所有人手里都攥着一个小小的烟锅吧嗒吧嗒地抽着,甚至一个三、四岁地女孩腰间都别着一个烟锅袋。
  兰应德问俸二:“今年的泼水节十八部落的头人也过来朝拜土司吗?街上这么多阿佤。”
  不等俸二管家回答,月明偏过头好奇地问:“阿佤是什么?”
  兰应德举起马鞭指着那些带着宽大银头箍地女人道:“那些黑呦呦地就是阿佤。”
  知道用手指头指人是不好的,月明可没她爹的气魄,又禁不住好奇心悄悄翘起手指指着抽烟锅的那群女人:“那些又是什么人啊?”
  兰应德顺着她鬼鬼祟祟的手指看过去:“哦,那些是拉祜。”说完又顺手指着腰带戴着腰箍的的女人道:“那些是崩龙族(3)。”
  俸二见父女俩说完话,准备回答兰应德先前的问题,结果刚张嘴就被街边卖凉粉的小寡妇抢了先。
  小寡妇跟着马,偏着头挑着眼梢把一筒用竹筒装着的冰粉凉虾递给兰应德道:“郎爷(4),给小姐买碗米凉虾嘛!下坝红糖熬的糖水我还加了炒花生,保管小姐爱吃。”不是太熟练的汉语配着她软糯绕舌的口音搔得人心痒痒,一旁的俸二管家听了都觉得自己身子麻了半边。
  兰应德低头问月明:“想吃吗?”
  月明看了眼跟在马侧的女人,她穿着一件半袖的玫红色紧身上衣,下身穿着一条翠绿的筒裙,颜色搭配得艳俗异常却也衬得她极具风情,伸手递东西的缘故露出了系着裙子的腰带和一截小腰,白生生的小腰在刺眼的阳光下显得那么不盈一握,这一条街的男人都忍不住往那截水生生的小腰望去。
  月明没见识过米凉虾是个什么东西,吃是肯定想吃的,但她不喜欢眼前女人的这种打扮,也不喜欢她说话的腔调,她从穿着到行为都让月明觉得她像极了昆明家里老妈子经常骂的堂子里的姑娘,激烈地心理斗争一番违心地摇头道:“不想吃。”
  见女儿不想吃,兰应德也不与那个小寡妇搭话,挥挥手示意她走开。见生意没做成小寡妇也不纠缠,朝兰应德飞了一个媚眼提着竹筒拎着裙摆扭着腰就回自己摊子上去,俸二管家忍不住扭头看向她那左右摇摆的细腰,暗暗吞了口口水,彻底忘记兰应德先前的问题。
  坐在她摊上吃凉米粉的男人起哄:“玉曼啊!朗爷不吃我吃啊!你坐在我腿上喂给我,我今天把你的摊子全包了。”
  “玉曼我不用你坐腿上,喂我吃就行。”
  “岩帮你怕是不想活了,你家婆娘要是知道了你又要背娃娃去插秧了。”
  坐在藤篾椅上跷着二郎腿的玉曼伸手扶了扶发髻边垂下的花簪,朝那群男人翻了个白眼:“你们也不怕老娘坐断了你们的三条腿。”
  一群男人哄堂大笑,嘴里的话越来越下流。月明虽然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但从哪些人的表情她就知道,肯定不是什么好话。
  (1)波广寨:给土司当佣人的寨子
  (2)安雅召土司官大人:土司的敬称,前面应该有土司的名号,我给简省了  (3)崩龙族:德昂族的旧称  (4)郎爷:全称召郎,对傣族官员的称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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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俸二送兰应德父女俩回到土司府后街的宅子后就拱手告辞。
  兰应德留他喝茶,他客气地拒绝:“兰先生的盛情我是该领的,可土司大人和印太(1)还等着我回话呢。”
  兰应德本也就是按礼数客气地问问,听见他拒绝也不以为意,让出门迎他的徒弟长生给俸二递了个红包,感谢他这一路的照顾。
  这次俸二没有客气,躬身接过后用手掂了掂,很是压手。里面包的是应该是银元,听声音很是不少,就算是半开(2)也应该有二十来个。他就知道这趟是个好差事,兰财神就是兰财神从来不拿旗子钱那类纸币糊弄人。俸二得了实惠觉得不好意思拿了钱就走人又和兰应德在门口寒暄起来。
  月明坐了几天的马车,又晕又累,全身还黏腻得厉害。她想马上就洗澡、吃饭然后好好地睡一觉,可俸二管家却拉着她爹说个没完,允相的太阳就算是落日也晒得她头发昏,她悄悄挪到兰应德背后指望她爹帮她遮一遮。
  兰应德虽然没想把女儿教成一个大家闺秀,但当着客人这么没规矩他也是不允许的,扭头不赞同地看了她一眼。月明撅着嘴撇过头不看他。
  俸二终于满意地骑上马招呼着随从和马奴回土司府。
  长生快一年没见到月明了,看到这个小师妹很是高兴,接过月明手里的箱子时还刮了一下她的鼻子:“嘴都可以挂油壶了,怎么,师傅路上骂你了?”
  月明谁也不理撅着嘴走进大门,绕着照壁进了院子。兰应德在允相新盖的房子是四合五天井,比昆明那座一正两厢一照壁的三合院大了不是一星半点,又宽敞是又亮堂。斗拱重叠,飞搪串角很是气派。
  一贯好性子的师妹竟然发脾气,长生以为自己刚刚逗她惹到她了,姑娘大了是不该象小时候哪样刮她鼻子,讪讪地看向师傅。兰应德朝月明的背影使了个眼色,悄悄道:“去哄哄。”
  看样子跟自己无关,长生松了口气拎着箱子快步追上月明,用肩膀拱了一下她:“怎么,住大房子还不高兴?”
  月明猛然转身皱着眉:“大房子里面有电扇么?”
  长生摇头。
  月明朝着长生向前一步:“有冰棍么?”
  长生被逼着后退一步,继续摇头。
  月明又向前一步:“有电灯么?有收音机么?有浴缸么?”
  长生一个一米八的大老爷们被一米五的月明逼得举着小皮箱挡在胸前节节后退。
  看着师兄背贴着照壁说不出话来,月明叉腰冷哼一声:“什么都没有,大有个屁用。”
  一旁的兰应德叹了气,她这女儿犯起倔来真是九头牛都拉不住,他走过去拉起月明的手道:“别生你师兄的气了,爸爸带你去看看你的房间。”
  长生瞠目结舌地看着父女俩亲亲热热地走了,内心茫然:惹师妹的是师傅,房子也是师傅要盖的,搬到这里也是师傅的决定,师妹为什么最后是生他的气?
  俸二回土司府复命,进了大门穿过议事厅,走到通往花厅的长廊时遇上从另一头过来的陶大管家。陶大本来急着去办土司刚刚交待的事,看见迎面走来的俸二又不忙着走了,站在长廊出口似笑非笑的看着俸二:“呦,俸二回来了?”
  俸二朝他拱拱了手,笑眯眯道:“是呀!把兰先生和小姐送回家就赶紧给老爷、印太回话,您这是要到哪去?”
  陶大拍拍他的肩道:“明天就泼水节了,我得去和各勐各圈的头人们打声招呼,省得他们弄不清什么时辰合适朝拜,东一个西一个的惹得老爷和少爷们厌烦。
  这有什么好招呼的,时辰都是固定的,又不是第一次朝拜,无非就是想在自己面前显摆他能和各勐各圈的头人打交道。俸二心里腹诽面上还是露出羡慕的笑容,语气也也发诚恳:“要不说你是老爷眼前的第一红人呢,什么重要的事老爷都是交给您去办。”
  听了这话陶大心里得意,嘴上却还假作苦恼道:“我真是羡慕你呀!活轻省,少操点心人也显得年轻不是,咱俩站一起有眼睛的都觉得你比我年轻。”
  俸二差点没忍住一口啐在陶大脸上,什么叫觉得?祖公就是比你小五岁。他们俸家历朝历代都是土司府大管家的不二人选,要不是他爹生他生得晚没接上趟,那轮得上他姓陶的在他面前张狂。
  俸二努力绷住脸上快挂不住的笑容道:“我这不是没您老的阅历么,干不成什么大事,只能做些您老手指缝里漏下的小事。”
  踩了俸二一顿陶大心情甚是愉快,哼着小调高高兴兴地走了。俸二看着他兴高采烈地背影无声的啐了一口:“呸,没眼色的东西。”
  进了花厅,看见土司举着一个竹制镶银的小烟筒和印太并排坐着,下首两边坐着大少爷和二少爷,他跪下朝土司和印太磕了头才站起来回话:“回老爷、太太,兰先生和小姐已经接回来了。”
  罕土司呼噜噜地吸了一口水烟,吐了烟圈问:“这一路上可平安。”
  俸二双手合十回话:“托老爷的福,这一路都太太平平地。”
  罕土司把烟筒递给旁边服侍的侍女,端起桌上的茶碗饶有兴趣地问:“就带了他女儿,身边连个伺候的女人都没有?”
  俸二答道:“就带了兰小姐,昆明的下人都遣了,连以后要伺候小姐的丫头都是拜托我在允相现找的。”
  罕土司啜了口茶满意道:“不管以前有没有,清干净了就行,这样我才能放心地把玉燕嫁给他。”
  俸二低下头只当自己没听见。印太气罕土司的口无遮拦,这八字都还没一撇的事就拿出来说,还当着奴才的面。忍着气把话给岔过去:“兰家的小丫头都成大姑娘了吧?”
  俸二这才敢抬头:“可不是嘛!13岁都是可以嫁人的年纪了。”
  印太又问:“性子瞧着怎么样?”
  俸二收了兰应德得好处,当然是不遗余力的捧这一家子:“端庄得很,念得还是洋学堂,有大家小姐的气派。”
  罕云开听这一问一答的好笑,用盖子撇着茶碗里的浮沫漫不经心的问:“你们这到底是招女婿呀,还是找儿媳妇,我怎么感觉这父女俩你们一个都不想放过。”
  大少爷罕厉阳正喝茶,闻言笑得嘴里的茶都喷了出来,抹了抹嘴补充道:“汉话叫一网打尽。”
  印太简直要被这父子几个气死了,摆摆手让俸二下去。
  俸二躬身退着出了门,才出门口就直起腰得意起来,看样子这父女两都是有造化的,不是要当姑爷就是要当少奶奶。陶大和各勐各圈的头人打好交情有什么用,你一个奴才再能揽权还能爬到主子头上不成,要是哪天碍了大少爷或者二少爷的眼,土司府爬满水耗子的水牢尽够着他蹲。
  搭上兰应德就不一样了,这个财神爷赚钱就跟摘叶子一样简单,有了用不完的钱才会有享不完的福。
  他决定再去交待儿子几句,一定要认真教波广寨那个小丫头汉话,把兰家的小姐伺候好。
  花厅内印太抚着胸口教训屋内的这三个男人:“你们父子三个真不愧是一个祖宗,一根肠子通腚。玉燕是个寡妇,你们说话直不通通的也没个分寸,两家都没通过气的事,你们叫嚷得全允相都知道了,尤其是你。”印太手一伸,染了鸡凤花的手指直指罕云开脑袋:“说得那叫什么话,乱七八糟的。”
  罕云开偏了偏脑袋躲开印太的手指无辜道:“你们要兰应德做姑爷有什么好藏着掖着的,这事只要兰应德愿意娶,我三姐愿意嫁,在允相这地界有谁能说闲话,谁又敢说闲话。
  罕土司深以为然地点点头,又挨了印太一个白眼,悻悻地扯过腰间地银质石灰盒掏槟榔吃。
  罕厉阳让丫头也给他拿了一个水烟筒,他一边装烟丝一边道:“太太你多虑了,这件事别说就才眼前这几个亲近地奴才知道,就是二妹她大伯子放土司知道了也说不出什么花来,他那个短命的弟弟都没能让三妹生个一男半女就死了,难不成还想让三妹给他守寡一辈子。”
  这男人的心粗起来真是比屋外那棵芭蕉树还粗,印太觉得自己生的不是儿子,是两头牛,她三弦弹得再好他们也听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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