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月等人自是不清楚春花心头的想法。等了小半个时辰,婆媳四人终于笑意盈盈地从佛堂出来。
“我和那姑娘家约好在前头李二布庄扯布料,到时你们动静别那么大,大嫂跟义林去就行了。”郭氏赴约时,嘱咐道。
本来说好一起出门可后来琢磨着,若那样用意太明显,容易让眼红的人说闲话。
杜氏心里非常想跟着过去的,长孙媳妇可得好好把关,但既然儿媳妇都这般说了,虽然不乐意也只能如此。
和小杜氏郭氏分开后,一群人经过商量由钟大海兄弟俩带男娃去看玩杂耍。
钟大山老俩口与秦氏则领着钟月三姐妹去戏台处听戏。
对钟月来讲去哪儿无所谓,反正都没见过没经过,都体验一下也不错。
倒是钟莲想跟随老爹去看杂戏团表演,可见钟兰和钟月愿意去听戏,只好作罢。
“那有卖雪梨茶的,咱买一碗吧。”
晃晃悠悠已到正晌午,钟月连累带晒口干舌燥饥肠辘辘,指望着大堂哥给她们买雪梨水,估计那时都渴死了。
出门前,她娘竟然相当大方地给了她二十文零花钱,可把她给高兴坏了,终于有属于她自己的钱。
“大堂哥竟然骗人,看我不告诉春燕姐!”
钟莲舔舔干裂的嘴唇,爹娘都不在身旁,口袋里只五文钱,若买了雪梨茶就没钱吃饭,早知道刚进城时就叫大堂哥先买。
“快去买吧,买完咱好去吃饭,直头走一晌午都饿了。”
雪梨茶虽然稀罕,不过一年到头就这一次,杜氏和钟大山没说啥怪责的话,挥挥手让三人快去快回。
钟莲咬咬牙,捏捏口袋一角,硬着头跟上两人。
在街边小摊随意吃了午饭,众人便到戏台底下纳凉,上半场戏剧已经结束。吃过饭稍作歇息下午继续唱,听说晚上还有一场。
木板棚子底下,阴凉舒适,只让人想打瞌睡,有些调皮捣蛋的男孩子像猴子一样攀住戏台上的木头,偷看身穿戏服描眉化妆的唱戏的扮角,不时捂嘴偷笑。
“月儿,跟奶奶呆在这,别乱跑,娘去买点东西。”秦氏怕下午有事耽搁没法买油布,准备趁这个闲空提前买好,而且一个人出去自在。
公婆尚不知晓她要秧棉花苗之事,打算等棉籽种进棚里再告诉大家,以免数落自己瞎胡来。
如今天气好,明儿把棉籽给种上油布蒙上草席盖上,估摸过不多久便能出芽,方才她想过了,照这个旱法,得多育些种苗,万一到时另外两亩棉田因为墒干种子出不齐,也好应急。
第30章 突降寒潮
出门大半天大家多半时间都浪费在赶路和看人头上,准备置办的物什还没来得及买。
因此钟月知道她娘干啥,也想跟过去逛逛。
“娘,我不瞌睡,跟你一块去吧?”
秦氏自无不应的道理,跟公婆打声招呼便携闺女离开。
“娘,那不是有个布庄吗?”钟月瞧匾额端正提着李二布庄的字样,晃晃秦氏的胳膊说,记得方才三婶子是的去那家布庄。
“咱不去那,换一家。”秦氏怕凑巧碰上,惹小杜氏忌讳摇头拒绝。
“噢。”原本钟月还希望可以碰到大伯娘他们,见识下古代相亲的场景,没想到她娘竟然不同意,只好悻悻地摊摊手。
午后阳光正烈,无论唱戏的还是玩杂耍的皆停止了表演,街肆上行人没再像之前那么拥挤。
待所有东西买齐全后,秦氏又将做好的两件衣衫拿到成衣铺兑了钱才返回戏台。
“二姐你可舍得回来了,大哥,咱们走吧!”钟莲翘首以盼,看见钟月回来两眼冒星星,摇着胳膊跑上前。
“啥事?瞧把你高兴的。”
老远钟月就发现大伯娘等人相亲回来了,而且大伙面庞挂笑,尤其神采飞扬满脸写着“我愿意”的钟义林,猜想这门婚事应该成了。
“你忘了?大哥给咱们买雪梨茶啊。”钟莲杵杵故意装傻的钟月,扭头望望笑不拢嘴的钟义林,趴在她耳旁悄声说:
“春燕姐快成咱们新嫂子了。”
钟义林见小堂妹又在一起咬耳朵,赶紧上前催促。
“满意就好,回头正经请媒人登门商量婚定事项。”
戏台下的杜氏无心听戏,与三个儿媳妇讨论长孙子的婚事。
“这事还得麻烦玉英费心。”小杜氏心头畅快,对未来长房媳妇极为中意,恨不得明儿就迎进门才好。
“有啥麻烦,只要俩孩子称意。”郭氏谦虚说,心里也为促成了婚事得意不已。
言语本来就少的秦氏,因为没帮明面上的忙,只面露浅笑听他们议论。
夕阳西下,戏台落幕,一行人才打道回家,期间秦氏带钟月去自家三哥食铺看望了刘氏等人。
因为还得赶着种棉苗,娘俩婉拒了留宿县城。
归途中,钟月走一段停下来歇歇脚,再坐会架子车,到家后天已彻底黑下来。
她只觉得自己两条腿快要断了,浑身无一处不疼肚子饿得咕噜咕噜直叫唤,街上吃的零嘴根本不顶事。
当秦氏问晚饭吃什么时,钟月晓得她比自己还要劳累,便说把三舅给的煎包和肉饼子蒸蒸烧些清茶就可以了。
“娘,明儿一天咱们能种完吗?”
睡觉前母女俩躺在床上聊起种棉之事。
“没几垄,估摸半天就种好。”往年种棉花时她一天能种一亩田,而且水井离得不像院子里这般近,得担着水桶挑半里地路。
期待的事情临到眼前,反而紧张起来没了信心,钟月犹豫会,身子侧向秦氏轻生问道:
“万一棉籽出不了,你生气不生气呀?”
“那有啥好气的,别说这个时节瞎籽,就是谷雨播种也没法全出,大不了到时再给旁人借点棉种。”
秦氏想得开,现在离谷雨还有大半个月,假若在此期间院里提前种的棉籽没出,到时再将计划移栽的棉田重新种籽就行了。
说完,突然想起婆婆白天说得六叔准备在村里教书一事,“月儿,想不想认字?你六叔今年没中榜打算以后在村里教书,娘想让你跟义康他们一起学认字。”
“真的?!”她竟也能像男孩子一样读书识字?太惊喜太意外了,若真如此,她当然愿意,求之不得。
“你奶奶既然这样说应该不会有假,过几天看看义康去没去。”秦氏觉得婆婆理应不会说诓人的话语,除非六叔临时改变了主意。
“我愿意学认字!娘,你对月儿真好,等我长大了,一定挣大钱好好孝敬你!”钟月激动地凑紧秦氏,抱住她的胳膊发自肺腑地说。
古代普通农户出身的女孩能有机会学识字,简直走了狗屎运,钟月对拥有开明思想的秦氏真诚感激。
甭管夫子教授水平如何,有了这个契机,自己会认字会算账也就不用掖着藏着。
“傻丫头,娘只你这么一个闺女不疼你疼谁去,好,娘等着月儿挣大钱的那一天。”
闺女如此高兴,秦氏也忍不住漾起笑颜欣慰不已,看来自己的决定挺对。
两人都奔波劳累,躺在床上筋骨松散,没聊多长时间都双双进入睡梦中。
次日清晨,在强大生物钟的影响下钟月按时醒来。
天光大亮,耳旁传来清脆的鸟鸣声,透过支起的窗户,可清楚瞧见远处黄绿色的嫩树叶。
她习惯性的在床上来回滚两圈一个鲤鱼打挺起身穿衣服。
因为要在院子里培育棉苗,原先留做种菜的地方被扩大不少,几乎占了院子的三分一面积。
乌灰色的肥沃土壤并列成畦,旁边放着劈成一半半的黄青色竹秆,用来当作温棚骨架。
怕鸡子和狗不老实,毁坏棉垄,从前气开始二者皆开始限制活动范围。
为了早点忙正事,秦氏在闺女起床之前已经把饭做好,此时头裹巾帕正用锅膛里的柴禾清灰搅拌棉籽,防土里害虫祸害种子。
棉籽已用温水浸泡一整天了,散发独特的味道,钟月觉得十分难闻。
“用清灰拌过的棉籽真的不生虫吗?”钟月蹲在一旁,观看秦氏用手直接掺搅棉籽,感慨古人真有智慧,没有化学农药也可想出其他办法替代。
“说不准,也有不少被地龙给咬断,往边上挪挪雾气狼烟的。”秦氏说完,从竹筐里捧把清灰淋撒棉木盆里的棉籽上,继续搅拌。
谷雨过后天越来越暖和,土里面的虫子也越来越多,刚冒出头的嫩棉苗有不少都被拱了。
所以往土坑丢棉籽时得多丢几粒,省得咬断缺棵。拌好棉籽,摊在晨阳下晾五成干便好。
“秀萍,昨儿回来的晚忘了跟你说今儿不用……院里准备种啥菜,打这多畦?茄子黄瓜还得些日子呢。”
小杜氏吃完饭才想起来忘了告诉秦氏庙会这几天不用再帮忙做饭,有的工匠赶会,来的不齐,她一个人能应付。
结果还没走进院中便发现稀奇之处,疑惑问她。
秦氏清楚育苗的事情早晚被人知晓,隐瞒反而不好,语气十分自然道:
“之前卖蒜苗的大娘跟我讲,说用油布棚子冬天种菜,我寻思种些棉籽试试咋样,早栽几天兴许多结几个棉铃。”
“现今这个天在棚子里种棉花?就你那不到一分地能种几棵棉花,不够费工夫的!闲得坐板凳上歇歇也比意琳馇堪 !
听说秦氏要在自家院子里种棉花,小杜氏惊讶过后,觉得对方脑子有毛病。
哪有搭棚子栽棉花的,真是好笑,难怪村里不少人背后说她假能。
“伯娘,不是你说得那样,我娘准备等棉苗长出来后再栽进田里。”钟月见秦氏先是满脸吃惊,而后又一副把她们当傻话看。
恐其没明白具体怎么回事就到外面四处宣扬,平白惹人看热闹当谈资,连忙出声解释。
“噢,原来这样。”小杜氏点点头,可随即又道:“那也费劲,再说二三月天娃娃的脸,别瞧现在天好,指不定过几日又冷了,棉籽能出吗?别到时使了力气瞎了棉种。”
听她说打破嘴的话,钟月都不想继续接话了。
“种的不多,去年留得棉种多,够大田里用,我也是脑子别在弯里,不试试,心里不舒坦,嫂子可别跟旁人说,免得人家笑话。”
不管真心假意,秦氏知道杜氏说得话在理,也是为她好,直接反驳不得,笑着说道。
“心放进肚子里吧,家里的事我咋会给外人说。”小杜氏笑着横了眼秦氏,站在一旁看了会如何种的,发现没啥不同,觉得无趣便离开了。
小杜氏离开后,母女俩均嘘口气,她的这里问东问西絮絮叨叨,不时又浇几盆冷水,实在不舒服。
在母女俩干劲十足合力干活时,赶回家的小杜氏笑眯眯对忙着晾晒被褥的婆婆说:
“娘,你猜秀萍在院里种啥?”
“种啥?不就是些青菜,蚕豆豌豆。”虽说离清明还有六七天,但提前种上不算太早,因此杜氏不以为意,觉得没什么好稀奇的。
因背着儿媳妇,没注意其面部露出的嘲讽表情。
“娘,若种这些东西我有啥说的。”小杜氏走近婆婆,隔着被子抓住晾衣绳,侧头注视婆婆
“她种的是棉花,不单如此,昨儿庙会上还专门买了几丈油布搭竹棚子,说是跟菜贩子学的,人家种菜,她倒好,种起棉花来了,真会折腾,那大块油布最少也得一两百文钱。”
上个月借钱时还说手头紧张,这一下子就露馅了,没钱舍得买这大的一块油布?
杜氏听说二儿媳妇脑子进水,为提前大半个月下棉种竟花那么多钱买油布,一时惊得瞪着略显混浊的眼睛:
“种棉花?她咋会想着种棉花?搁咱村都种十来年地了,还不晓得棉种啥时候出?我去看看,让她别瞎胡弄!”
“娘,晚了!棉籽早种完了,现在正搭棚子呢。方才为劝她,唾沫说干也没一点熊用,人家该咋着还咋着,理儿多着呢!叫我说,干脆别管她了也没多大的事,随她折腾去吧。”
小杜氏一把拉住婆婆,蹙着眉头赶忙说道。刚才还答应秦氏不给人家说,婆婆一去,让自己面上多难看。
牛房里清牛粪的钟大山听见婆媳两人闲叙,背着粪箕子出来,瞪一眼讪讪的小杜氏,转而皱着眉头对老伴道:
“说我操的心多,你还不是一样,种就让她种去,那点地能费多少棉种,再说油布又使不坏,麦忙秋忙揭下来照样能盖粮食。”
杜氏生气的原因虽然有秦氏二月天种棉花浪费棉种乱花钱,可最主要的是此事传入村里人耳中,又免不了碎嘴的婆娘说长道短笑话一阵子,安生过日子不好吗?
“都种进地了,还能说啥,我是去瞧瞧咋种法,棉花还非得种进棚子里?”杜氏撅着嘴冲老伴背影点点,依然决定去老二院子里看看情况。
小杜氏见劝不住,交代钟兰几句便抬脚往东边宅子里去。
钟月和秦氏都晓得小杜氏肯定会告诉旁人她们育棉苗之事,只是没想到这般快,几乎前脚离开了没一会,杜氏后脚就跟上来了。
哪里全种上了,打的棉垄才刚种几行,老大家胡说八道,杜氏站在适才小杜氏站的位置跟挽着袖子起身跟自己的秦氏道:
“听三花说你在院子里种棉花,这个时候哪会出苗,传出去不让人笑掉大牙,亏你还种十来年庄稼?”
“只要嫂子管住嘴谷雨前别往外头说,不管棉种出不出,再过十来天我都会把院里棚子给拆了。”
秦氏明白婆婆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也不再讲些无畏的道理,春忙时节,大家都在麦田里锄草松土,早出晚归,谁没事还来她家串门子。
两脚跨在垄沟里的钟月心里有些不高兴了,他们这些人管的也太宽了吧,东西全是她们自己的,又没让旁人出力出钱。
再说培育棉苗不就跟种菜苗一样吗,反季节蔬果大家只会稀罕,怎么轮到种棉花就不被理解呢。
在她奶奶张口反驳她娘时,钟月抢先一步:“奶奶,月儿过年去姥姥家走亲戚吃韭黄了,舅舅说韭黄是腊冬月烧着炭火的屋里长出来的,种棉花跟种韭黄一样呀,只要棚里暖和,就会出苗的,你看那边娘织得草毡子,盖到油布上保准里头暖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