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岁的少女已经开始关注个人形象爱美的年岁,注意力自然被街旁浮摊上的胭脂水粉首饰等物件吸引。
“我听表姐说荣芳店的胭脂不错,价钱也适宜,待回来咱们去瞅瞅。”钟月抬手指向一家铺子道。
钟兰敛眸沉默时,钟莲已眉眼灿笑着颔首应道:“正好我的差不多完了。”
近来她们家店生意兴旺,接的单子愈来愈多,她自己手头攒了不少,原先花钱要思量一二,如今轻松很多。所以钟月提议后,立马响应。
钟月只顾应和着钟莲去了,倒没注意到身侧钟兰的神情。
虽然和金满楼没在一条街肆,但相隔的并未太远,一柱香时间便到了目的地。
只见金满楼牌匾上挂悬着挽花的红绸带,正对正门口的街道上铺满鞭炮炸过的碎红纸屑。
正厅堂外曾家的宗室子弟衣着簇新满面红光地迎客。
没看曾子辰,钟月揣测应该在酒楼里应酬,凭对他的了解,估计现在正因家里人这般高调铺排郁闷着呢。
作为同村人,非什么贵宾,在账台交过礼金后便去找空闲位置坐下。
由于宾客宾客众多再加之她们来的有些晚,钟月等人环顾四周也没瞧见一处能一齐坐下的空位。
正准备分开找地坐,却听秦文富的声音:“小姑,你们怎么才来,马上开席了。”
闻声,钟月扭头见她二表哥袖口微微挽起,穿着也不像来吃酒席的反倒似来帮忙的,一时有些疑惑。
秦氏有些不好意思笑笑绕开话题问:“你是来帮厨的吧,你娘来了没?”
“我娘跟贞儿在那边。”秦文富边回,边巡目帮几人找空位。
没办法,曾家的人手不充足,眼看到开席上菜时间,又分流不少去后厨,以致造成前方的场面些微混乱。
“那儿有凳子,咱们随便找个地方跟人挤一挤。”郭氏说罢,碰碰眼睛乱晃的小杜氏先一步去账台旁边搬凳子。
小杜氏蹙眉轻声嘀咕:“咋恁多客,又不是中了头名状元。”
然后不情不愿跟随着郭氏,秦氏神色倒很平静,考中红榜相比婚嫁添丁还喜庆,哪家不拖家带口凑热闹。
钟月环顾乱遭喧嚷的厅堂心想若是找不到合适位置干脆回去算了,反正礼钱已至,还不耽误自家生意。
正思忖着,闻听秦文富冲从二楼下来的伙计道:“三虎,楼上有空位没,我小姑跟表妹她们实在找不到地儿坐了。”
小杜氏郭氏等人都识得秦文富,听见他言语神色皆是一松,连忙去看跑腿的伙计。
叫二虎的伙计神情顿了顿,按照主家吩咐一般没什么身份的普通客人都安排在一楼落座,二楼以及几个包间则为相较有身份或主家自己领上去的客人所备,因此有点为难。
观二虎神情踟躇,钟月立马猜出个大概,赶紧摆手道:“二哥,不用麻烦了,我们去问问舅娘能不能挤一挤。”
这个时候若说出没位走人的话,岂非驳主家面子,看来不想挤也得挤了。
妯娌三人个个都是人精,怎会不晓得伙计犹豫代表何意,小杜氏则低首撇撇嘴,秦氏忙打圆场笑着婉拒了秦文富的好意。
二虎得以解脱,赶紧噔噔跳下阶梯,往后厨方向跑,惹来秦文富一个白眼。
当钟月正为让别的宾客挪挪为自己腾出空地感到不好意思时,秦文富又快步走过来告诉她说可以去二楼,二楼有地。
“你仨去吧,我和你伯娘三婶就在下边。”秦氏道。
钟月也不想和陌生人待在一处吃饭,可眼前的餐桌实在太挤。于是便笑眯眯拽起已经坐下的钟兰和钟莲往二楼走。
“子辰怕你们挤得慌交代让你们上去坐的。”秦文富忽然道。
钟月点点头没发问曾子辰如何晓得她们没位做的,而是问三表哥秦文和来否。碍于男女有别,钟兰和钟莲俩人很少搭腔。
这是钟月第一次上曾家金满楼的二楼,空间一半被隔成雅间,另一部分如一楼般共享。不过饭桌与饭桌之隔宽敞些许。
直到三人被秦文富带到位置,钟月也没看见曾子辰的人影,暗道此时他应该在包间陪什么重要客人。
第78章 八卦
钟月等人落座时曾子辰正在一雅间接待自己的夫子以及几位同窗好友。
家里人为了庆贺,如此张扬行事让他很是无奈, 是以面对好友的调侃只得摇头苦笑。
他并非不晓得宗族亲人坚持宴客的原因, 自爹爹意外离世后, 无论某些亲戚还是在酒楼做事的掌柜伙计多少都觉得他少不更事,没将他这个少东家放在心里看在眼里。甚至还有些人存有别样心思。
爷爷奶奶想通过此次做法,让大家都知道他们曾家人没那么好欺负,曾千顺虽然故去,但他的儿子考中了功名, 将来肯定有大出息。
正因明白他们的意图, 他才一改往日脾性陪在跟前时时应酬。
“子辰, 这次你红案名次不错,但切记不可自大, 尽早归心应备院试。”
夫子生怕曾子辰小小年岁首次入场就一举得中童生心生骄傲, 便正言提醒。
曾子辰忙揖手应道:“学生多谢夫子提点。”
“咱们这次运气好, 离院试有两年之久。”座上一位少年眉眼含笑道。
原以为大家都赞同他的观点, 谁知只有年岁相对小的点头。
曾子辰抿嘴笑笑未做声, 心说他们读书时间固然多了,可今年落榜的大批童生两年后亦要入场的, 还有许多往年未中榜的老童生,相比起来,他们没什么优势可言。
经验丰富的夫子立即出声驳斥了少年的观点。
曾子辰方才迎接学堂的这些人时碰到秦文富, 听说客人比预计的增加不少。
以致一楼大厅中桌椅数目不够, 晚来的钟月诸人没处落座。
理智上虽然觉得今日钟月不会来凑这个热闹, 可心底还是隐隐期盼她能前来为自己得中道贺, 所以听说钟月几人的情况后想也没想的直接叫在二楼餐饮。
又安排伙计想办法再添几桌桌子。
碍于熟人在场一时不好走开,此刻见时机已至便向他们提出自己还要出去接待其它宾客。
方一走出房门视线便向人堆环顾,很快在一靠角落的餐桌处看到了钟月。
原本喧嚷的宾客发觉曾子辰出来,纷纷将目光投于他身上,随之交头接耳几句,并不时传来轻笑。
正兴致盎然听四周客人闲谈曾家趣事的钟月后知后觉空气安静了下,愣了愣望望身旁钟兰和钟莲的反应,便疑惑地随大流往聚焦处望。
只见曾子辰正和几位年岁大的宾客浅笑寒暄,展眼舒眉神态轻松丝毫不像她之前料想的无奈模样。
人多目繁嘴杂,曾子辰仅快速寻到人便不敢在钟月身上多做停驻了。
可感觉到对方的视线时又强忍住抬眸回视,恰巧捕捉到钟月笑中含有幸灾乐祸,他压了压话音忙将头转开。
两人瞬间的眼神交流被钟莲察觉,她精光四射的眼珠飞快在他们身上扫个来回,随之捏捏钟月的手心露出意味深长的笑。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看见曾子辰时那种紧张在乎的感觉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平静从容。
做针黹布匹生意几乎接触的全是女子,其中不乏待嫁闺阁少女,十二三本本就是敏感好奇的年岁,所以对男女之情比同龄人领悟的早。
当发现二堂姐和曾子辰之间的小动作时,更加印证了她此前揣测,故有此小动作。
丝毫不知她内心想法的钟月被钟莲举动拉回注意力,挑眉疑惑问:“怎么了?”
与之同时钟兰也望向有些神秘兮兮欲言又止的钟莲。
“咳……没什么。”此时此地自然不是八卦如此隐秘话题的时候。
钟月不疑有假,其实她根本没像钟莲想的那样跟曾子辰脉脉传情,压根就沾不边。
她是看厅中女宾客尤其上了中老年妇人眼睛如探照灯般射向曾子辰,她们的心思昭然若揭,想起曾子辰平时淡定自持模样颇有些不地道地笑起来。
嗯~有些看热闹的意思,可落在钟莲眼中就是旁的了。
不光惦记着铺子里的生意,她们还打算去逛逛胭脂水粉坊等,因此未跟众人一起离席,看时间差不多同小杜氏秦氏她们打了声招呼先走一步。
……
三人买过胭脂后,钟月又挑了支梅花桃木簪付完钱掏钱,余光瞥见钟莲贴近钟兰耳边嘀咕一句而后窃笑起来。
而钟兰业是一脸惊讶地瞅向钟月,钟月一猜就知没什么好话打了下她胳膊,嗔道:
“你笑什么,我头上的钗子都用一年了,还不能换个新的?”
钟莲无视钟月的白眼强忍住笑说:“二姐,等回去了我和大姐有话问你,你得如实招来。”
钟兰回过神来连忙纠正道:“别带着我,我可没说这话。”
嘴上虽如此讲,可神情里却透出同样的好奇。
钟莲对于她的不配合没在意,而是目光盯着在她看来故意装傻脸不红心不跳的钟月,以期察出点破绽来。
“问我什么……”钟月疑惑不解,看见钟莲欠揍的表情真想踢她一脚,正当她要开口再问时忽然一个猜测蹦出脑海。
女孩子到一定年龄,不就开始八卦某种事情了吗,再回想在金满楼她的小动作……
恍然大悟后,气得她出手如电拧了下钟莲侧腰上的紧肉:“瞎说什么,没影的事!再胡说我告诉三嫂,让她收拾你。”
钟莲皱着眉头揉揉腰,撇撇嘴委屈道:“不问就不问嘛……手劲真大……”
而后又用钟月听不到的声音气鼓鼓言:“到时候打脸我非还过来不可。”
回家后钟月本来已将此事之脑后,谁知晚上秦氏竟然也谈起来了。
当然不像钟莲那般直白,只是她态度前后迥然不同令人大为不解。
“子辰这孩子真不错,你们上二楼后还特意去我们那一桌招呼下。”
低头清理桌案的钟月“嗯~”一声,没再言别的。
秦氏见女儿如此反应,愣了愣咬咬牙继续道:“他如今也算是有功名的人了,以后再同你搭话可别冷着人家……万一得罪到不好……”
以前没对女儿说过什么心虚话,话出了口便不敢去瞅她。
“我没冷落他呀……”钟月未经思索脱口而出,顿了顿:“再说子辰现在连秀才都算不上啥权利没有,娘你想多了。即便将来当了大官他也不是小肚鸡肠之人。”
“我就是怕你听了我之前说的话,不理人家……”
“哪会呢,你闺女又不是个傻子,我晓得如何做恰当。”
……
和秦氏闲谈时她虽有疑惑但并未多思,可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时,回想一日发生的事情多少明白了秦氏的意思。
再回顾曾子辰的种种行为,更让她烦乱的无法入睡。哎,车到山前必有路,万事自有缘法。
日子在计划中有条不紊中前进着,韶光易逝,转眼间两年已溜过。
第79章 田间斗嘴
两年里除包子铺生意稳定下来,她当初准备根据遗传学知识培育高产小麦种子的想法也有了进展。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秦氏怕她瞎胡来糟蹋庄稼, 只允许拿出一亩田让她折腾。
由于还要兼顾店里生意, 她不可能跑回钟家村去搞实验田, 所以只好先小块田试验。
不过钟月计划再过两年就将她辛苦筛选的新种子给佃户播进农田,慢慢扩大种植面积。
农谚有语:谷雨前后,栽瓜种豆。
谷雨节气当日下了一场绵密的春雨,又过两日天气晴好,农户开始了新一轮的春忙。
钟月自从开始她的育/种事业后, 只要有空闲就往田里跑, 渐渐地发自内心喜欢上了摆弄庄稼, 女红什么的几乎没再怎么碰。
秦氏絮叨了几次见无甚作用只好作罢,每次看见钟兰钟莲的针线活, 她都要叹惜一会。
“娘, 趁着墒好我今儿去把黄瓜西瓜种上。”按照经验往年这个时候生意要比农闲时差好许,铺子一个人守足够。
秦氏见女儿虽然征询意见,可已经换好旧裳,正掂着脚系着头巾将捂在墙上混着草木灰的瓜种抠进葫芦瓢中。便慈笑着嗔了她一眼,丫头越来越有主见了。
“你去吧, 估摸今儿也没多少生意。”她想起菜园里的菜苔该掐了,若再不吃就老了。
又道:“回来把菜苔掐些,你不喜欢吃我吃,你舅舅都说这菜好, 城里大户人家都爱。”
钟月屏息, 一口气将沾在墙上去年留的种子扒下来, 取下头上的棉巾甩了甩,拍打落在裳裙上的尘灰。
这一动作完后才应秦氏话:“有些人喜山珍海味,还有人就爱粗茶淡饭,口味不一样嘛。舅舅他们喜欢,把咱家吃不完的送些过去。”
秦氏发觉愈发讲不过女儿了,摆摆手催促:“别打嘴巴官司了,不然晌午种不完。”
钟月见秦氏一脸无奈,抿嘴笑起来。抬头望望东升的旭日,又将悬挂于檐廊下的斗笠取下带上。
没有防晒霜的时代,只能从其它方面保护皮肤,否则二三十岁就满脸斑的状态实在难以接受。
端着木盆出来倒水的小杜氏看见肩扛镢头胳膊挎竹篮的钟月出声打招呼:“月月,下田种啥?”
“留的黄瓜种还没种,大姐呢?”
“在你三嫂家。”小杜氏满脸堆笑回道。
听钟兰去郭氏家,钟月了然地点点头。钟兰去年底说了亲,今年八月便要出嫁,这个时候去郭氏那应该是为做喜服之事。
想着钟兰不到半载就要出嫁做人妇,钟月的好心情瞬间熄了小半。
江南少许地,年年情不穷。婚嫁之人像田野里的庄稼一茬又一茬,再过两年就该轮到她们十四五岁的姑娘了。
凭她一己之力无法改变这个时代早婚习俗,倘若实在躲不过只有调整好心态积极应对,总不能意气用事随意盲婚哑嫁。
三月初的田野鲜活的让人沉浸其中不可自拔。
麦青柳绿,鸟鸣蜂绕,田间阡陌上已有不少农人开始了劳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