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二,你现在这样,还真的是‘仙人抚我顶’啦。”
唐久横接半道天雷,居然周身看不出半分狼狈。若不是她的一身雪白衣袍的袍角还有星星点点被烈火灼烧的痕迹,几乎不能相信她方才经历了怎样凶险的境地。
容燕回看着仰着脸看他的女修,她鲜艳明媚,张狂肆意。哪怕纵观整个上清界,恐怕都找不第二个像是他们小九这么好看的姑娘。
然而容燕回想到的却是当年被他师父抱回来的小小一团。
那个时候他们若虚宗只有他们师徒几人,还没有分九峰,也并不是什么仙门魁首。他们同门几人整日修炼之余,都要小心照看家里这个最小的,生怕他们一不留神,这小小一团就失了气息。
然后,她郁郁葱葱的成长起来,从吃奶都费劲的小娃娃,成长成如今一剑战天地的一峰之主。
容燕回笑了起来:“愿授我家小九长生。”
仙人言出法随,随着他的话语,天道降下一道金光,拂在唐久身上。那是来自仙人的祝福,代表着容燕回哪怕身处上界,却也愿意在此地留一分庇佑。
唐久仰头看着已经登上了接引金莲的二师兄,她垂下眼去,掩去了眼底的情绪,另一只手却把血人也似的纪尘寰拖拽过来:“来来来,师兄的祝福见者有份,我也就那样了,让阿纪多照一照。”
感觉这个人就是特地破坏气氛的。
如果可以的话,容燕回真想从金莲上跳下去,也好生揍这个排行第九的一顿。
唐久嘿嘿一笑,冲着容燕回挥了挥手……上的血肉模糊的人:“二师兄,这个是纪容修的后人,纪家小儿享你半道天雷淬炼筋骨,此后必定大有进益。纪容修那个老家伙飞升数万年,你人身地不熟的,有事儿就去找他吧!”
容燕回……容燕回只能以袖掩面。
哪怕唐久是他同门,还是他一手带大的,然而容燕回还是要说,他真的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分明是那纪家后生碎了一身功德帮他抗住了半劫天雷,怎么到他小师妹口中就这样的颠倒黑白了呢?
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容燕回指尖金光闪过,一道清气笼罩在纪尘寰身上,让他被天雷碾碎的肌骨重生。
虽然唐久说纪尘寰用这天雷淬体,说得倒也不假。但是这世间淬体的法术那样多,实在没有必要选择那样凶险又痛苦的一个。
金仙之后是不同的世界,容燕回看了一眼唐久和纪尘寰,居然从二人之间看见了浓烈的因果。
容燕回瞳孔微微一缩,并指如刀,居然凝结起一道新领悟的仙人术法向着纪尘寰和唐久的方向斩去。
――他当然不是斩唐久和纪尘寰,只是斩他们二人之间的因果。
他的小师妹,原本就不该沾染这样多的因果。
只是,大罗金仙借天地道法的这凌空一斩,却并未损那条因果线分毫,反而是容燕回被剧烈反噬,直接吐出了一口血来。
这一次,他吐出的已经是纯金色的仙人之血。
在场的若虚宗几位老祖和谢彦被吓了一跳,江笛和玉城直接化出真身,护在容燕回身边,防止他跌下金莲。
容燕回抚平灵台激荡,他想要再对唐久说几句,然而天道和空间法则留给他的时间不多。
容燕回之前所言为自己尘缘,之后所言,却是为了上清界众修士计:“此界飞升之路已开,诸位各自准备,吾等终有再见之日。”
话音刚落,青衣紫冠的仙人手持长剑,随着接引金莲一道飞升上界。
第27章 . 长风相送(七) 【晋江独家首发】……
“那可是大乘期老祖的雷云, 就连咱们掌门都不敢轻易凑到前面去,还是多亏了九峰的峰主出手护住了咱们,你这小子怎么就敢生生的滚进雷堆里去?”
谢雨师一边给韩三水递着手帕, 一边在一旁小声的碎碎念着。
自从那日容燕回平地飞升, 整个上千界都为之一震。这些年来若虚宗虽然雄踞仙门之首,但是却有很多其他仙门都在暗戳戳地腹诽。
他们说若虚宗纵然坐拥九个大乘期修士,可是却无一人飞升,恐怕是没有仙缘。
然而事实上, 这几万年来,仿佛是天道刻意为之,上清界就连达到大乘期的修士都很少, 更别说什么平地飞升了。
而容燕回是万年来第一个打通仙灵上清两届壁垒的若虚宗修士,如此一来,若虚总宗乃仙门之首的地位依然不可动摇, 仙门百家的势力即将重新洗牌。
容燕回飞升之前留下的那句话, 被无数人传说, 也被无数人当成一座谜题去猜想。
实际上,其实也无需猜想。因为很快此间所有修为到了大乘期的修士都已经有所感应――那长久以来桎梏着他们的天地法则已经开始松动。
容燕回飞升的第七日,无量山的佛修传下“佛前箴言”。佛修们断言, 说十年之内,此界将有数十位修士平地飞升。
眼下,正是上清界欣欣向荣之象。
也不知和容燕回的飞升有没有关系,短短的几日, 上清界有许多处枯竭的灵脉重新涌动出灵气来。
万般种种, 似乎都在印证着当日容燕回的所言非虚。
唐久当日为容燕回扛下了半截天雷。她自己言说无事,却还是被她的几个师兄师姐押着去闭了关。
若虚宗统一了口径,宗门上下都对外言说归棠老祖旧伤未愈, 已进入归去峰闭关。
唐久的师兄师姐们这样谨慎,就仿佛害怕外人窥见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但是唐久本人却并不担心,回到了归去峰上,依旧是该做什么做什么。
受伤什么的,不存在的。
江笛和玉城化作了两个小童,整日只知道满山的跑。
虽然只是短短的下界一次,但是因为在那婆娑一梦之中的经历,让他们感觉仿佛离开了这里很久很久。
归去峰的一草一木都是他们俩亲手催生出来的,这里才是他们真正的家,当然会倍觉亲切。
明明都是快五六千岁的人了,撒起欢儿来却还是像个小孩子。
唐久任由他们满山遍野的跑,只不过在一旁懒懒提醒一句:“你们可悠着点,若是坏了我这山上的一草一木,你们课都得给我用灵力填补回来。”
唐久的话音未落,江笛就冲着她做了一个鬼脸。十几岁的小姑娘,做起鬼脸来非常娇俏。
平时看起来唐久不像是个惯孩子的,但是实际上她却很宠自己这两只自己亲手养大的这条小龙和小凤凰。只不过这宠爱之中大多掺合着那么一点护犊子的心理,就是她养的小龙和小凤凰,她随意欺负就行,别人欺负一个试一试……归棠老祖把头都能给那个人打歪。
那日唐久提着一个浑身血肉模糊的纪尘寰出现在了谢彦面前的时候,险些把谢彦吓得的心脏都停摆掉。
幸好谢彦好歹算是一宗一门宗主,在发现虽然纪尘寰出气儿多、进气少,但是好歹还是顽强的呼吸的时候,他这一颗悬着的心才坠了地。
不用被老祖做成饺子馅儿了,谢彦心里当然高兴。不过随即他又恨不得上去捏住纪尘寰的耳朵,问问他这个臭小子怎么这样的大胆,难道是不要命了,连大乘期老祖的登仙的雷云都在往里冲。
而如今,纪尘寰在凌云剑峰养伤,谢雨师对他提出的,正是和谢彦当时一样的困惑。
当日众人被容燕回的雷劫之力所慑,一时之间陷入了自己的世界之中。不过在陷入一时昏沉之前,谢雨师还是发出了一声惊叫。因为从那个时候开始,她就发现方才坐在她和师兄之间的那个下尘界上来的小少年不见了。
只不过当时的情形并不允许谢雨师做什么,她很快就整个人眼前一黑,坠入了另一种境界里。
从容燕回的天雷劫中出来,唐久直接将纪尘寰交给了谢彦照顾,而谢彦则将纪尘寰送到了凌云剑锋。
唐久当然看到了容燕回飞升之前最后的动作,那分明是斩因果、却尘缘。
唐久有的时候也挺好奇自己和这纪尘寰之间到底有怎样的因果,居然惹得她师兄如此忌惮。不过既然已经知道不宜纠缠,唐久也就难得的的听了一次她师兄的话,乖乖的回归峰“静养”了。
唐久将纪尘寰交给了谢衍照顾,谢彦思来想去,最终决定还是将纪尘寰暂且放在第二峰中。
这不是谢彦随意为之,而是深思熟虑之后的决定。毕竟凌云剑峰的大弟子韩三水行事沉稳、张弛有度。凌云剑峰上下虽然在若虚宗中算是人员众多的,但是却井然有序,弟子之间最先见到很少存在间隙龃龉,也没有什么勾心斗角、争风吃醋。
权衡之下,谢彦觉得把纪尘寰放在凌云剑峰之中照顾是再好不过了。
韩三水一时不察,让纪尘寰跑到了雷劫之中,虽然他不知道纪尘寰为何这样做,不过辜负了掌门的信任,看丢了人,韩三水还是心里有愧的。因此,这些日子来,他照顾纪尘寰照顾得格外用心。
就连他的小师妹都笑话他,说日后若是有了个娃娃,想必师兄也能得心应手了。
韩三水没有想到他师妹居然是这般促狭的样子,他不善言辞,只能一边摆手让谢雨师不要胡闹,一边却在心中暗暗焦急,不知这位掌门让他照顾的小兄弟何日才会清醒。
韩三水其实还是有些庆幸的。幸好那是他们老祖飞升之时降下一道清气,复原了这位小兄弟的血脉筋骨,不然的话,这样重的伤还真不知道要养到猴年马月去。
纪尘寰新生的筋骨比之前要强韧数十倍。
他本就是下界生人,体质和上清界的众人不同。确切的说,是差了许多。
而且最要命的是,纪尘寰是唐久姻缘巧合之下带到上界的,少了下界飞升之人的天雷淬体。
这本是纪尘寰登仙之路上的劣势,却没有想到纪尘寰生接了他半道天雷。大乘修士雷劫滂沱精悍的力量,恰好是补全了纪尘寰的淬体流程,也算是因祸得福。
虽然让纪尘寰得了这样的好处,但是若虚宗上下倒没有人说他心机深重的。毕竟那天雷摆在那里,人人都可以冲进去,可是真的有纪尘寰这种勇气冲进去的人又得凡几?
比起觉得纪尘寰是故意为之,更多的若虚宗弟子相信,这中间定然有不为人知的苦衷。
纪尘寰本就是若虚宗的红人,还未至仙门便已经家喻户晓。如今又有了这种奇事,一时之间,整个若虚宗上下茶余饭后的话题,无非就是围绕着纪尘寰展开。
韩三水和谢雨师一线吃瓜,而且在吃瓜这件事情上,谢雨师一向是超勇的。她直接就舞到了正主面前,在错综复杂的吃瓜之路上走出了自己的会风格,舞出了自己的水平。
谢雨师:不是瓜田主人亲自递的瓜,我!不!吃!
谢雨师吃瓜直接就问了瓜主,纪尘寰却没有表现出被冒犯的样子。
听见了谢雨师的问题,纪尘寰只是轻咳了一声,嗓音带着嘶哑,就像是吞下去了一块烧糊的炭。
他身上的皮外伤虽然已经复原的七七八八,但是这嗓子却是被天雷的烟尘呛到,一时半会儿还真的好不利索。再加上十五六岁的少年本就是变声期,无论如何声音都不会好听到哪里去,如今这一受伤,,就更是雪上加霜。
只不过纪尘寰眉眼澄澈,一双深色的眼珠简直氤氲泪水,而他的眼角又有一些微微的下垂,当他睁着这样一双眼睛看着你的时候,你就会莫名觉得这个人非常的真诚。
至少对于谢雨师来说,她就不相信纪尘寰会对他说假话。
此刻纪尘寰咳嗽了两声,却还是认认真真的回答谢雨师的问题:“当时我也没有多想,只不过想到老祖还在外面,我就总是放心不下。”
没有想到会得到这样的一个答案。不用说谢雨师,就连韩三水就都微微怔住。
纪尘寰担心的那个人是谁?是归棠老祖,是他们若虚九峰之中最神秘、也是最强大的存在。修行之路漫长,他们还如同幼嫩小苗的时候,老祖已经身成山岳,支撑起他们若虚一宗了。
从来都是他们仰仗着老祖,仿佛这个人的强大就是天经地义。
谢雨师想起自己之前遇见归棠老祖的时候抱着她痛哭的样子,心中不由的就浮现出了一抹羞愧――她抱过老祖,怀中的身体温热,是和她一样的血肉之躯。
谢雨师还记得,他们老祖的腰很细,肩膀也很纤弱。正是因为记得,所以谢雨师才觉得愧怍。灾厄面前,他们怎么就理所当然的觉得这样一个纤细的女子应该挡在他们面前呢?
而如今,只是一个从下界被老祖提携上来的少年,居然都懂得关心老祖。相比之下,他们这些真正受老祖庇佑、听着她的故事长大、仰望着她前行的若虚宗弟子,是不是把一切都想得太理所当然了?
有那么一瞬间,谢雨师和韩三水仿佛要被心头的愧疚淹没了。而两个人看向纪尘寰的目光也多了一抹钦佩和复杂。
纪尘寰似乎因为说了太多的话,现下已经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谢雨师连忙的给他递上了一杯水。他们凌云剑峰的修士平素不爱饮茶,可是喝的也是百花清露。
倒不是说他们剑峰的弟子多么雅致,只不过剑峰上下,数百弟子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寒暑不辍。每日他们晨起练剑的时候就顺便以剑气采集当日的露水,也算是个磨练剑修的眼力和耐性的修行。
这百花清露清爽干净,用来解渴润喉正合适。
只不过纪尘寰伤的有些严重,三杯百花清露被他尽数咽下,谢雨师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只觉得自己仿佛听见了热水浇在了炭火上的声音,想也知道纪尘寰应当是极为难受。
他那样的关心他们的老祖,不惜舍命相陪。纪尘寰的举动带给若虚宗的小弟子们的震颤,不是一语就能说清楚的。
谢雨师心头念头百转,最终她咬了咬唇,直接从床上拉起了卧床多日的纪尘寰:“走,我早就听师父说了,归去峰上有一眼冰泉,那冰泉的泉水清冽,包治百病。小纪这样的担心老祖,我们何不借着求老祖赐下甘泉的名头去看看他。”
重点是,带小纪去看看老祖――这一刻,谢家的少女莫名的有了一种责任感。
若虚宗全门上下感情都是非常融洽的。虽然一峰弟子整日聚在一起学习,但是其他峰弟子的交流感到却并不少。
唯有归去峰是特殊之地。因为归去峰上没有其他弟子,只峰主一人。平时像谢雨师和韩三水这样的小弟子,是没有机会直接接触到归去峰的。
如果没有上次他们陷入险境时老祖从天而降,犹如神o一般将他们救了的“奇遇”打底,就算谢雨师是凌云剑锋最受宠的小师妹,也是不敢贸然提出去归去峰上做客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