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那摩托车要是拉了两个人的话,就带不了行李了吧?”
他早有打算,“刘锐的亲哥是镇上开面包车的,可以让他开车去。”
“他愿意帮这个忙么?”
“只要你答应教他武功,别说接叔叔阿姨去汽车站,就算让他当场磕头认爹妈,估计他都愿意。”
周云恩回想刘锐对武侠痴迷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
不过这一招并没有排上用场,第二天周振国回电话来,告诉他们愿意去S市,顾银杉立刻给刘锐打了电话。
两人闲聊半天,刘锐听说了他现在的薪水,也蠢蠢欲动。
“S市真的那么好赚钱?服务员都有八百块钱一个月?妈的,老子在这里天天调酒手腕子都要摇断了,也就赚个六七百而已。”
顾银杉淡淡道:“你要是不信也可以来试试。”
他趁机提议,“你能帮我在你店里安排份工作么?别的不重要,包吃包住准时发工资就行。”
“你舍得离开老家?”
他嗐了声,“有什么舍不舍得的,我在家都快变成万人嫌了。我爸看见我的武侠书就发火,说要把它们全烧了,我妈又天天催我去相亲。本来就没多少钱还要给女孩买这买那,我穷得内裤都买不起新的了。”
顾银杉道:“你要是想来,我确实能安排,不过……”
“不过什么?”
“云恩的父母要来这里过年,你让你哥开车把他们接出来,送到车站。”
“没问题啊!”刘锐一口答应下来,“准备哪天出发?给我也买张票,我保证把他们安安全全送到你手上。”
顾银杉将细节跟他交待清楚,怕他粗心大意会忘记,又编辑成短信发过去。
周云恩本来在卫生间洗头,闻言走出来问:
“刘锐也来吗?”
“嗯。”
“你怎么安排他?”
“过年店里有几个服务员要回老家,正缺人手,让他先干一段时间。”
“他跟咱们一起住吗?”
“住宿舍就行,有空房间。”
顾银杉答完走过去帮她托起头发。
“你真的不考虑剪成短发?一弯腰都拖到地上去了,晾一晚上都别想干。”
周云恩坚定地说:“不剪!”
“那我们买个吹风机。”
“一个吹风机也要一两百呢,太浪费了,咱们要省钱过年,不买。”
现在都半夜了,她头发还湿漉漉的,非得着凉不可。
顾银杉想了想,跑下楼问房东借了他家的旧煤炉,又买了几块煤,搬到楼上点燃。
煤炉旁边热烘烘的,他搬来小凳子,招呼周云恩。
“过来把头发烤干。”
后者坐过去试了试,惊喜地说:
“真的有用诶!你看我头发在冒烟!”
长发上的水被高温烘烤,变成水蒸气升入夜空。
周云恩烤了会儿,“干是干得快多了,就是脖子弯着难受。”
顾银杉看看四周,自己也搬了凳子坐过去,拍拍大腿。
“你靠上来。”
“啊?”
他直接伸手将她按倒,上半身躺在他腿上,脑袋一半悬空,头发正好对着煤炉。
顾银杉像做拉面的人抖面条似的,不停抖动她的头发。
周云恩虽然看不见两人现在的样子,但想想都觉得好笑。
“大半夜在这里晾头发,胆子小的人看见了估计得吓尿。”
“为什么?”
“以为是女鬼啊。”
“你不怕鬼?”
她撇撇嘴,玩着他衣襟上的扣子。
“你看我像那么怂的人吗?”
“是么?”顾银杉狡猾地扬起嘴角,“那我给你讲个故事。”
“你说。”
“有一位医生,半夜做完急诊手术乘电梯下楼,里面有个女护士,两人就一起下去。到三楼的时候电梯门开了,有个小女孩想进来,医生却赶紧把门关上。护士问他为什么不让小女孩进,他说三楼是他们的停尸房,每具尸体的手腕上都系着一根绳子,上面有尸体的个人信息,那个小女孩手上就系着一根绳。护士抬起手腕看了看,问他,你说得是这个吗……”
周云恩本来无所畏惧,谁知他讲起鬼故事来绘声绘色,听完最后一句冷汗直流,忙说:
“够了!”
顾银杉坏笑,“你怕了?”
她仍然死鸭子嘴硬,“我才不怕,我一个打十个。”
“那我再讲一个,从前有个和尚……”
“闭嘴闭嘴!我困了,你别吵我!”
她赶紧闭上眼睛,假装睡觉,顾银杉笑了两声她也当做没听见。
“好吧,睡吧。”
他温柔地摸摸她的脸,继续帮她晾头发。
被人轻轻抚摸头皮的感觉特别舒服,很放松。
周云恩本来是假装睡觉,躺着躺着真睡着了。
过了半个多小时,头发完全干透了,顾银杉将煤炉封上,把她抱到床上盖好被子。
距离过年只剩下十天了,即便是温暖的海边城市也感受到寒冷。
他们买了几床新的厚被子,把地铺加厚,隔开地上的寒意。
顾银杉洗漱睡下,想着火锅店的事很快进入梦乡。
半夜里,周云恩被尿憋醒起来上厕所,准备回去时却瞥见卫生间的镜子上映着她惨白的脸。
眼神直勾勾的,看得她后背发凉,脑中忍不住想起临睡前听到的鬼故事。
医院电梯……停尸房……尸体手上的绳子……
虽然这里不是医院,周围也没有停尸房,可谁说鬼只能呆在医院呢?
她下意识又看了眼镜子,感觉那个倒影已经不是她了,仿佛还在对着她阴森森地笑。
天啊!救命……
周云恩连忙冲出厕所,一个猛子扎进顾银杉的被窝,用力抱住他。
后者被她惊醒,摸不着头脑。
看着怀里她瑟瑟发抖的样子,忽然明白了什么,轻轻抚摸她的背脊。
“别怕,故事都是假的,以后我再也不说了。”
周云恩没回答,将脑袋埋在他胸口,鸵鸟似的撅着个屁股,没一会儿又睡着了。
顾银杉叹口气,将被子往她那边扯了扯,也闭上眼睛。
翌日醒来,周云恩发现自己躺在他被窝里,呆了半天,才想起昨天半夜发生的事,忍不住掐了顾银杉一把。
后者睁开眼睛,揉揉被她掐痛的胳膊,“不带趁别人睡觉的时候搞偷袭的。”
周云恩白他一眼,“你好意思说,谁让你讲些乱七八糟的。”
“你明明说自己不怕。”
“我是不怕啊。”
“那你半夜钻我被窝做什么?”顾银杉故意凑近她,“你馋我啊?”
“我不光馋你,我还想咬你呢。”
周云恩装模作样地咬他胳膊,谁知他根本不躲,磨了磨牙齿无趣地起了床。
顾银杉边叠被子边说:“店里不用帮忙,你可以多睡会儿,我帮你买早餐。”
“今天还有事呢。”
“什么事?”
“我爸妈要来了,不得赶紧租好房子啊。”
顾银杉道:“你一个女孩子,跑来跑去看房不方便,还是我去租吧。”
周云恩哼哼两声,“你是个大忙人,哪里有时间租房,我自己来好啦。”
“你知道去哪里租?”
“当初这个房子不就是咱们一起找的吗?”
顾银杉想了想还真是,刚来S市的时候他什么都不认识什么都不会,有不少时候还是她冲在前面的。
在火锅店当店长管人管久了,他看她也像个小孩子,忍不住事事操心,其实对方能干得很。
想到这里,他不禁扬起嘴角。
周云恩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你傻笑什么?”
“没什么。”
他揉揉鼻子,飞快洗漱完,交待她租不到合适的就等他一起找,然后上班去了。
周云恩慢吞吞刷完牙,裹着一件大棉衣,去城中村路口的摊子上吃了碗混沌,然后去等公交车。
她不想租在这附近了。
顾银杉过年期间都得天天上班,干脆在那儿租一套,省得他这么冷的天还得骑一个多小时的自行车。
火锅店旁边有不少小区,她下车后找了家中介,说清楚自己的要求。
要两室一厅或三室一厅,有厨房有卫生间有热水,家电家具齐全,最好是带电梯的。
如果没有电梯,那就必须是一楼或二楼,再高的话周振国出行不方便。
大城市的好处突显出来,中介拿出不少合适的房源。
周云恩反正闲着,挑了几套自己感兴趣的实地查看,比较价格。
其中有一套让她很满意。
距离近,步行十分钟就能到火锅店。
电梯六楼,三室一厅,宽敞明亮。
屋里有空调,电视,洗衣机,沙发,床,衣柜等等,拎包就能入住。
小区外面就有大型超市,不远处还有公园,等父母过来以后可以常去逛逛。
唯一的问题是价格太高,一千八块钱一个月,比顾银杉的月薪还高一倍。
中介大约看出她的难处,赶紧介绍了一套便宜的。
距离火锅店步行半小时,步梯房二楼,两室一厅,坐南朝北。
带简单家具家电,但离超市和公园也挺近,每个月房租只需要五百块钱。
中介催促她:“这种短租一个月的房子不好找,人家都想找固定租户的,所以基本出来一套少一套,畅销得很。你要是看中了,现在就交定金,明天就能搬进来。”
周云恩摇了摇头,“我得回去商量一下。”
钱是两个人赚的,自然该考虑到顾银杉的想法。
中介不想放弃,让她留了电话号码。
周云恩没回出租屋,直接去火锅店等顾银杉下班,趁他休息时把两套房子的情况跟他说了一遍。
他不假思索地说:“要第一套。”
“租金一千八呢,多贵啊,你一个月工资也就一千。”
“我还有分红。”
“那也贵,还是选第二套吧。”
顾银杉问:“两个房间,你准备怎么睡?叔叔阿姨都在,我不方便在你房间打地铺了。”
“那就睡客厅喽。”她笑着碰碰他的肩,“你工作辛苦,我睡客厅也可以。”
顾银杉摇头。
“他们难得出趟远门,过完年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有机会再来了,要租就租最好的,一千八百块钱咱们出得起。”
周云恩被他的话感染,“好吧,那就租一千八的,明天我去买好生活必备品,等你下班来搬过去,让他们后天就坐车过来。”
直达汽车速度比火车快,上午九点上车,晚上八点就能到。
顾银杉问:“你一个人能行么?用不用我跟你一起去超市?”
她摆摆手,“你是个大忙人,我可不敢耽误你。”
他面露歉意,“这次实在麻烦你了。”
“要来的是我爸妈,麻烦什么?这不是应该的么、”
周云恩开始畅想,“以后等你爸出狱了,咱们也接他到S市玩,到时就轮到你忙活啦。”
顾银杉惊讶地看着她,“你愿意接我爸来玩?”
“为什么不愿意?”
“因为他是……他是个杀人犯。”
后面半句话他说得很小声,脑袋也低下去,仿佛瞬间从成熟稳重的店长,回到当初自卑内心的小男孩。
周云恩心中一动,伸手摸摸他脑袋。
“可他永远是你爸爸。”
顾银杉沉默了,半晌没说话。
直到有服务员过来叫他,他才惊醒似的抬起头,匆匆工作去,以至于周云恩都怀疑他那几分钟里到底是在难过,还是太累睡着了。
开张几个月,店员们对工作已经熟练起来。
顾银杉学会了偷懒,每天提前将自己的工作做完,再监督他们打扫完卫生,就可以下班了。
晚上十点半,周云恩坐上他的自行车,仰头望着天空说:
“S市什么都好,就是天气太暖和,不下雪。”
“你想看雪?”
“嗯。”
“要是明年有机会,咱们去北方城市过年,让你一次看个够。”
她笑着拍拍他的腰,“话别说得太早,到时做不到多尴尬。”
顾银杉踩着自行车,突然说:“其实我也最喜欢下雪的时候。”
“为什么?”
“以前爸爸在外面打工,一年到头只有过年时才回来。每次他到家的时候,总是碰上下雪。我一直都跟爷爷奶奶睡,老人家身上温度低,睡觉时特别冷。爸爸回家以后,我就可以跟他睡,他身上总暖得像火炉,力气又大,会背着我走很远的路去镇里玩。”
周云恩很少听他说过去的事,不禁出神。
“那他是一个很好的父亲。”
顾银杉自嘲地摇摇头。
“算不上吧,他回来过年只有那么几次,我读小学前他就被抓了,只留下这么点记忆。”
“他为什么会杀人?”
周云恩再次问出这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