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还骗婚吗?——陆小夭【完结】
时间:2022-10-27 17:46:11

  数个“啊”字次第连接,杜誉感觉自己耳朵被炸地轰轰作响,还有不知什么湿湿滑滑的东西滑进了自己脖子里。
  听到“贼人”二字,本来还在犹豫的邓尧果然刷地一下,再一次还刀入鞘,利落走到二人身边,自花朝手中接过杜誉,背在自己身上:“走,先去给你们杜大人看大夫去!”
  原本高大的杜誉伏在魁梧的邓尧背上,竟莫名显得有些娇小。
  邓尧将杜誉送到医馆,又巴巴念着那贼人赶回原地。只可惜,那地方已人去巷空。只余地上几点残血,十分寂寥。
  让邓尧不禁生出怀才不遇的惆怅来。
  他邓尧,终还是晚了一步,可叹可悲、可怜可哀。
  “大人,那邓尧,为何一听到‘贼人’二字,就那般积极主动?”花朝问:“我以前从未听说,龙武军还会主动帮刑部抓贼。”
  杜誉笑道:“邓尧原本只是个马夫,因天生神力,习了些武艺。今上微服私访时遇贼人偷袭,邓尧当时不知今上身份,仍豁出性命斩杀了贼人,救了今上一命。今上赞他勇猛无双,是天下贼人的克星,更因他杀贼有功,封了他龙武军校尉一职。邓尧为人忠厚,非常实心眼。今上说他是天下贼人的克星,他就立志真要当天下贼人的克星,以诛贼为己任。是以在这崇京城内,一听到贼人二字,必身先士卒,几头牛都拉不住。”
  花朝脑中浮现邓尧魁梧壮硕的身材,与那憨实的性格十分契合,不由也是一笑。随口道:“没想到杜大人也将京里官员的这些个街巷里闻放在了心上,我还以为大人只看卷宗和圣贤书呢。”
  杜誉瞥她一眼,端回正经人的模样,道:“王菀素好此口,常与吴源说道,我无意间听到过几耳朵。”
  嘿嘿,无意?花朝知道,那些茶馆之中好听各家传闻的男子从不愿意承认自己有此项“隐疾”。
  忍不住撇了撇嘴,杜誉似有所觉,立刻道:“我与王菀,私下并无往来。”
  嗯?跟我说这个干嘛,你们私下有无往来,和我有关系?
  花朝纳罕,却并未将这疑问放在心上。闲聊本就是东打一耙、西打一耙。听他提及王菀,又想起一事,问:“大人方才在邓尧面前说我是王菀,就不怕日后真的王菀与他相见,穿帮吗?”
  杜誉淡淡道:“他以后都不会见到真的王菀……”因重伤在身,口气十分虚弱,似哀似叹。
  “啊?!”花朝骇然一惊:“以后都不会见到真的王菀?大人的意思是……”日后再不会相见,那不是说……
  这案子当真如此棘手,连尚书千金都折进去了?刑部当真是有进无出断魂窟!王菀啊王菀,你好好的大小姐不当,何苦来刑部趟这浑水!
  连王菀都如此,自己这薄命一条,牵扯其中,岂不更是凶多吉少?
  不行,她要逃命,她要想法子逃命!
  花朝脑中转过千般念头,轻抚胸口,稳住心神,却见杜誉淡淡白自己一眼,道:“王菀不敢在邓尧面前自认身份。”
  “嗯?”
  “我说邓尧与真的王菀不会再相见,是因为王菀不敢在邓尧面前自认身份。”杜誉无奈又重复一遍。
  “哦!”
  长“哦”一声之后,花朝终于反应过来――不是不敢认就不敢认,你语气那么哀怨做什么?
  见她似仍有不解,杜誉道:“王菀昔日初为刑部办案时,有一回将本应下到嫌犯碗中的泻药下到了邓尧碗里,被邓尧抓了个正着,五花大绑扔来刑部。怕堕了刑部名声,更怕被王尚书抓回去学女红,胡乱报了个名字。这之后,更是听到邓尧的名字都绕道走。”
  “所以,冒充任何人在王菀面前都有可能穿帮,唯独王菀不会。
  花朝恍然,心中为王菀的默哀不减。
  听他这么说,又忽然想起一事,问:“我为何要冒充王菀?还有大人,你方才装晕,是想阻止邓尧插手刑部之事,对吗?可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想知道?”
  “嗯。”
  她“嗯”字刚出口,杜誉忽然阖上双目,当着她面施施然在榻上翻了个身,将一个后背留给了她。
  这是……
  “本官仿佛有些头疼。”杜誉悠悠道。
  作者有话要说:  看评论好像没啥想继续看杜大人自白的,我又回来跑剧情啦~~
 
 
第二十一章 
  花朝愣了一下,立刻反应过来。
  头疼是吧!好,姑奶奶给你按!看你有没有那个福消受!
  然而真触到杜誉额头,才发现自己手下一层细密的汗,再仔细看,这厮额上青筋若隐若现,似在绷紧神经,强忍痛苦。他后背受伤颇重,掀开衣裳,一片淋漓血迹和能透出血来的乌青。
  却到目前,只顾与她插科打诨,未吱过一声。
  本想下死手狠狠整治他的花朝忽然心软了下来。手指摸到他额上的几个穴位,由轻至重的一下一下替他按了起来。
  她明显感觉到杜誉微微一僵,旋即真顺着她的节奏放松下来。双目仍是闭着,因失血苍白,整张脸更像冰种翡翠雕出的一尊玉器。
  呼吸也渐渐平稳。就在花朝以为他已经睡过去了的时候,他忽然开口:“以前我娘子也曾这么替我按过头……”
  花朝一怔,心中浮起一丝异样的感觉。当年杜誉通宵写文章头痛,她也曾自告奋勇为他按过头,但是说到娘子,就和她没什么关系了。
  她都差点忘了。杜誉还有个亡妻。
  杜誉说他妻子是永兴元年春天去世的。那就是她离开后不久。
  花朝知道乐顺县中有不少姑娘中意他――陈员外家小姐温婉端庄、知书达礼,就是那丈母娘难缠些;李家香铺的三小姐生的十分妩媚,只是一向抛头露面做生意,性子有些泼辣;钱家姑娘倒是这两个毛病都没有,只是长相上也较他们略次些;此外还有孙家未过门就死了夫婿的小寡妇;金屠户那年过二十五还未嫁出去的老姑娘……
  若非他那穷苦家境拦下了一半求亲者,杜誉家的门槛只怕都会被人踏破。
  说笑了,杜誉家那样几间破茅屋,哪来的门槛。
  也不知他最后究竟娶了谁。
  可惜了,那姑娘竟这般命薄。
  这么想着,花朝觉得胸口莫名有些酸涩。大概是为杜誉抑或他那从未谋面的亡妻伤感吧,她心想。深觉自己感情充沛、对于旁人之事亦能感同身受,实在是不可多得的……善良。
  胡思乱想间,她手下渐渐缓慢,杜誉仿佛觉察到,徐徐道:“只是我娘子手法和夫人相比……差远了……不知夫人哪里学来的手艺?”花朝指尖有茧,想来做这事已然并非一天两天。
  花朝笑道:“和南阖一个瞎眼老师傅学的。那时候没什么钱,只好学点手艺糊口。”
  她自小锦衣玉食、从未伺候过人,在这种事上十分笨拙。当年为杜誉按头,那厮是个木头菩萨,好了坏了都不吭声,花朝一番摆弄完毕,他只是腼腆笑笑,说声“舒/服”,引得花朝以为自己当真天赋异禀,是个按摩界的奇才。以至于拜师时还大言不惭自诩经验丰富,直到第一回 替人按,那客人毫不客气地去师父跟前告了她一状,她才认清现实。
  一只活在旁人羽翼下的小雏鸟就这么被丢下了悬崖。现实教会她做鸟,啊不,做人。
  “那是哪一年?”杜誉问。
  “永兴二年冬。”
  那时杜誉已然高中,正是春风得意之时。状元郎的名字从京城贴到了江洲。
  江洲百姓看榜时都忍不住啧啧称叹:“不知是谁家的好儿郎,定是祖上烧了八辈高香!”
  “听闻这状元郎才十九岁!真真年轻有为啊!也不知长的如何,可曾婚配!”
  花朝当时站在人群里,很想拍着胸脯骄傲地和身边人说:“我认识状元郎!状元郎长的可好了!风神俊秀,宛如仙人!”
  可她终只是摸摸自己咕咕直叫的肚子,悄悄从人群中挤了出去。
  她一个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小乞丐,说她认识状元郎,谁信啊!
  花朝忆起旧事,沉默了一会。杜誉不知在想些什么,好半天也没有开口。良久,方轻叹一口气:“你……吃了不少苦。”
  花朝打小是记吃不记打的性格。当时虽吃着苦,过后回忆起来却并不觉得有什么。更尤其怕人拿什么苦难大做文章。这就像强行拿着馊掉的剩饭剩菜忆苦思甜,从鼻尖到齿间都是一股酸味。
  卖惨可以,但钱,得够。
  杜誉身上是不指望能捞到什么钱了,她这惨卖的像是白送的,自然不愿意再深入下去。于是摆摆手,将话题岔到杜誉身上:“那算什么,小老百姓要过日子嘛,总得手脚勤快些!大人您,不也是抓贼人抓得都受这么重的伤了嘛!大人,您这才是百姓楷模,有您这样勤勉的青天,我们这当小老百姓的,也不好意思犯懒,是不是?”
  腆着一张脸,笑得像朵向日葵,而杜誉就是那太阳。她可还记得自己方才想着撇下杜誉一个人跑路的事。杜誉这人虽说不是个小心眼吧,但俗话说,官做的越大,心眼越小。
  照他现在这个官阶看,想必正是心眼急剧收缩的时候。
  能少得罪就少得罪。实在情况特殊得罪了――就像刚才,也得能亡羊补个牢就亡羊补个牢。
  “对了大人,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不让邓尧插手刑部之事呢?我可是给你按头了……”
  杜誉自她开始谄媚笑时就闭上了眼,听她这么问,徐徐道:“龙武军一向戍守在皇城附近,白狮街离皇城隔着好几座厢坊,你不觉得,他们来得太巧了吗?”
  “你是说……邓尧是故意守在那附近的?”花朝问,又皱起眉头:“可他那么想抓贼,何不省了打招呼直接去抓人?”
  杜誉本能摇摇头。花朝正在替他按太阳穴,他这一动,花朝使不上劲,未顾虑许多,下意识将他头搬正了:“别动。”口气也有喝令之意。杜誉果然再一动不动,唇边奇异地绽开一丝笑。
  略微出了会神,方道:“邓尧没那个心计,怕是有人将他诓来此地的。”
  “会是谁?”
  “谁都有可能。”
  花朝忽然又想起一事:“大人,今晚咱们碰到的那些个刺客,究竟是什么来路?”
  “知道我要去崇礼侯府、且不想让我继续查这个案子的人。”
  两人正说着话,医馆药童忽然敲门进来:“大人,大理寺的张大人有急事求见……”话还未说完,已觉一阵风擦着自己掠过,张大人的快腿果然名不虚传。
  “蘅思,我有事要麻烦……”张慎火急火燎地冲进来,手中握着一卷纸:“啊呀,蘅思,你怎、怎伤成这样!我路上遇着了邓尧,听他说你受了伤,连忙过来看你!我早和你说办案悠着点悠着点,你这拼命三郎的劲头却始终不改,天下有你这样的好官,那确确是天下之幸,可你自己也要顾念些自己啊!”
  前一句还说是要麻烦他,下一句就变成了特意来看伤。
  张大人脑子的转圜之快可一点不输他那双腿。
  杜誉意思性地抬了抬上身,仿佛要坐起来:“有劳张兄探望,不过是些皮肉小伤。张兄如此说,倒叫某惭愧了。”
  “休说什么有劳!你我这般交情,你受伤,我焉能不来!”张慎道,拖个矮凳在杜誉塌前坐好,满眼“心疼”地凝望着杜誉苍白的脸,花朝觉得他下一刻可能就要伸出手去,轻抚杜誉面颊,垂下泪来。
  张慎引袖擦擦他那并不存在的泪,一眼瞥见花朝站在杜誉身后,忽然心思一动,“沉痛”道:“哎!你们杜大人真个是大公无私、爱民如子的好官啊!这些年为了办案,也不知受了多少伤,就说前年吧,为了查个吃绝户的杀人案,杜大人后背,这,就这,狠狠让一条房梁给砸了,那梁,少说有这么粗,这么粗。”一边说一边还比比划划,“你们杜大人当时啊,是什么话也没说,照样办案,回来看了大夫才知道,伤了骨头咯!”
  其实那一回房梁落是落了,不过落在了杜誉身边。杜誉伤是没伤到,只是呛了一鼻子灰。
  但那,不打紧。
  女子最是心软,杜蘅思你这个榆木疙瘩,这等姻缘之事,看样子你还是不怎么开窍,还得要愚兄出马。
  不必言谢,愚兄不是那种人。
  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伤了骨头?那亦是伤在脊背上?”花朝并未露出张慎意料之中的心疼神色,却皱眉问:“巧了,这一回也是伤在背上,方才大夫还问我是否有过旧疾,我倒是没有。不行我得去跟大夫说说……”她一见张慎那唇角含笑、高深莫测的神情,就知道他在打什么算盘,故意道。说着,便要去前堂叫大夫。
  张慎脸上微露尴尬――不是我说姑娘,就你这样,怎么嫁的出去?
  总算杜誉抬手攥住了花朝袖子:“张大人在和你开玩笑,别当真。”又转向张慎:“莫凌兄方才似乎有事找我?”
  “哦,对!”张慎一拍脑袋:“差点把正事给忘了!”边说边将一卷羊皮纸在杜誉面前摊开:“这些天总下雨,寺里甲字号牢中早些年的一处机关年久失修,木枢腐坏了。我去找工部,工部的人说当年你在的时候曾主持对一些机关做过调整,不敢擅动,需得你确定了没问题才行。”
  甲字号牢?那不是叶湍父亲所关的地方?
  当时叶湍替她偷来陶片她就曾纳闷过,叶湍虽然残疾,但手上十分灵活,更大言不惭地夸口在这些狱卒身上,她想要什么,他就能为她偷来什么。
  花朝当时开玩笑地说了一句:“你既这么能耐,怎么不干脆偷了钥匙逃出去?”她不过是信口一怼,没想着那厮会认真回答。
  没想到叶湍道:“不瞒你说,逃出这间牢房对我来说不是什么难事。但我爹尚关在甲字号牢中,我这一出去,他必死无疑。”
  “那带着你爹一起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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