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青木就如他所言,真的在顺毛一样,刚开始随意地将手掌贴上,拍了拍。
但很快,他变得迟疑,无聊看着信徒们的视线收回,侧过头皱起了眉毛,那双黑得不透光的眼睛扫着我的脸。
我正努力思考脱身大法。
“你叫什么。”他说道。
“……间织。间织诗绪里。”
“哦,诗绪里。”
“……”
这人真的很自来熟啊……
青木一挥手招来一个人举着糕点盘恭敬地放置在他身边。
精致的糕点形状美丽,颜色淡雅,倒符合这神社与神子的身份。
青木咬了一口绿色糕点,突然呸一声地吐到地上,将糕点砸下,嫌恶道:“这是什么便宜货?!你们能拿到的就这种东西?!”
我已经不知道自己在干嘛,在观看什么了。
整件事情就很奇怪啊喂?!到神社来是久违地想要来祈福,顺便帮青木祈祷一个平安福,毕竟他时常失踪实在不知道哪一次该报警哪一次是玩乐,但万万没想到会他直接升入神社高层去了,还状似不认识我……撞破他们的服侍现场,搞得现在我走都走不了了。
不过我非常识时务――在一众人的潜在威胁下。
青木的发怒令下面的人神情激动起来。
“我们会弄到更好的!富江!”
“……昨天的鱼子酱也吃腻了,下次会献上新的食物的!”
“我…我带来了新人!”
最后一个人将身边的人推出来,是一个年轻人,可能才出入社会不久。
那人并不像平常人一样露出惊艳的表情,反而十分犹疑。
“不……我不用了……”
少有的一见面就不受青木蛊惑的人,其他人多多少少都会为他晃神的。
青木似乎饶有兴趣地开口:“怎么?你来神社是要祈祷什么?”
那人喃喃:“我的爱人……前段时间去世……”
“爱人。去世了啊,真可惜。”青木拢起袖子,将手插进浴衣袖口,这大爷般的姿势他做起来竟也很优雅,他听闻此事,不知为何骤然失去了兴趣,轻描淡写地回复。
我看着那人。
就像看着几个月前原有班级里的那些有男朋友或者女朋友的所有人。
从起初的对恋情一派忠贞的模样,到后来无一例外都是将负面情绪扩大,破灭了恋情,嫉妒、争吵、平时细小的矛盾放大,就像一只手粗暴撕开他们浪漫的伪装,露出鲜明的内里。
对于爱,人可以自私到何种地步。
然而青木当时仅仅只是对他们说了几句话,仅此而已。
他乐于看别人撕开文明伪装的模样。
我有时候会想青木还挺像试金石的,就是没通过的代价太大了。
我静等着青木开口。或欺骗、或假情假意,总之他偏要让那人心中破出一道口子来。
沉默。
再沉默。
现场鸦雀无声。
众人的神态是麻木的,直直注视着那人。
我看着年轻人的目光逐渐变得疑惑,正要侧过头,忽而眼前出现一块新的樱花粉色的糕点。
微微侧头,青木眼含捉弄,手抬起,宽大衣袖滑落至手肘,小臂肌理流畅白皙,在阳光下晃人得很。
这是不要的东西给我?
不好意思,这看起来就很贵的样子,我完全不嫌弃的,更别说底下的道道目光刺人,逼迫人快速做出决定。
我迅速接过,低头啃咬起来。
樱花粉的糕点清甜甜的,正好合我口味,一口一口很快便啃完了。
……好好吃,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糕点。
我有点想哭了。
青木君是我好不容易才接受的朋友,一下子就没了。
也不知道这种境地怎么带他脱身……不过他过得这么安逸,恐怕不会想走。
我出神一会儿才发现那个年轻人已经走了,安安稳稳走的,没人阻拦。
青木并没有将注意力放在那人身上,他又递给我一块糕点。
我再啃完时便渴了,幸好青木起身回到起居室,底下的人恋恋不舍地望着嘀咕着,估计是计划为他找什么新的玩意儿。
我满怀希冀地问跟着我的女人:“我能走了吗?”
她缄默摇头。
我只能被带着又去了青木那边,离开时,那群人刺骨的寒目针扎似的刺在我背部,幽幽的,诡异的,我欲哭无泪地走得更快了。
青木正在遥遥望向木窗之外。
趁着屋内没其他人,我急忙上前握住他的手腕,认真问:“你是自愿在这里的,还是并不是?”
“……”青木看向我,一顿,倏地一眨眼,冷漠的表情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眼泪顷刻间落下,可怜兮兮的,控诉道:“当然不是自愿的啊,你看他们对我的样子!他们还打我!他们就是困着我!虐待我!你要救我出……”
他的谎言张口就来,他的眼泪顷刻就落。
这般弱小无助。
突然,木门被猛然砸出声响打断他的话,我吓了一跳,急忙躲到青木身后揪住他的羽织胆战心惊地探头看。
“…”青木可怜的表情一僵,偏头看了我一眼。
我压根没看他,盯着门害怕道:“这这这是怎么了?不会那些人忽然发疯了吧?!”
我越想越可能,看着我们俩这战五渣绝望至极。
“…干什么,吵什么吵!”青木脾气一上来,比外面的人还狠,也跟着踹几脚木门。
他屋子里的东西太少了,我左思右想抱起一个花瓶,把里面的水和花倒掉,紧张地拿在手里,全程贴着青木后背移动跟随。
木门松动,露出一条缝。
几张人脸贴近,面无表情,赫然是刚刚信徒中的几人,眼神刺人僵直,直勾勾的。
“富江……你怎么能不顾约定,把这个什么东西都没给的小丫头带进来呢……”
“对啊富江……”
“富江……”
他们的呢喃宛如从地狱爬出,痴迷到麻木,我吓得腿软,无数只手扒上门缝,使力,木门剧烈地晃晃荡荡,木屑扑簌簌掉落,眼看就要撑不住,无数人即将闯入,来意凶狠。
“你们干什么!没礼貌的东西!!”青木恶毒怒骂,“废物!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什么约定,凭你们也配让我遵守什么恶心约定,不仅无能还痴心妄想!”
他一直很会持续激怒对方,嗯。
这房间只有一扇窗户,二楼的高度,下面是草坪。
“富江!!”
“富江!!!”
越来越大的裂缝中,无数双不怀好意的手青筋暴起,甚至有刀刃的锋利反光。
浓重的占有欲与杀意扑面而来。
我急忙道:“我们只能跳了!”
“不,”青木摇头,任性道,“太蠢了。”
我气得不行。
都快死了你还在说啥呢?!
我口不择言:“蠢就蠢!你不蠢吗!神经病!臭美怪!”
他上挑的眼睛微微一掀,还未说话就被我揪住衣领扯过去。
青木被我猛的往前一扯,个子太高差点栽倒在我身上把我给完全覆盖住,只是慌忙间不得已贴近。
青木:“……”
我一脚踏在窗户边缘,青木全程被我拽着衣领,羽织浴衣早就乱成一团,他没有反抗,也没有喷毒液。
我都做好准备被他阴阳怪气恶毒地骂了,他却什么都没说,暗沉沉的黑眸低敛,就安静凝视,蹙着眉,并不是愤怒恼意,反而是单纯的疑惑。
我:“跳啊!”
我把他往窗户外带,他愣是站在原地不动,只看着我,腰搁在窗户台上,我也拉不动他。
木门已经撑得够久了,裂缝开始扩大。
我脚踩在窄窄的窗台,一个使劲猛然间就脚一滑,先滚下去了。
骤然失重间,青木终于动了――他握住了我的手。
我眼前是空旷明亮的天空,然后变成他惊愕住的眼神,一瞬间的失重让心脏都受不住,风猛烈而呼啸。
他的拉力使我一瞬间移动了一点位置,柔软的草坪泥土和铺满地面的落叶落花,很好的充当了气垫,我只感觉到背部落入软绵的落叶堆,左脚踝一阵锥心的痛。
“快找位置躲一下!”随后我来不及整理,忙躲入旁边的角落,用废旧的木头遮挡住身形。
青木顿了一下才起来,背后看似柔软实则有坡度,所以落叶堆很浅,我才意识到这点,猜想他可能伤到了。
刚要说话,却见青木无所谓地扭了扭脖子,发出咔咔的声音,根本不去另一边的位置,神色理所应当,毫不客气地和我挤在一起。
目标更大了。
……我想骂人。
原以为粗糙的逃脱很难实现,却发现上方的屋子居然传来打斗的声音。
“富江!……富江!你是我的!”
“富江!”
他们没发现青木没在了么?我很快回忆起他们人多势众,但也同样因为陷入疯狂而秩序混乱,恐怕后面的人先入为主,打起来了。
“我…我们先跑吧。”我小声道,惊疑未定。
俗话说得好,紧急情况时就会忘记任何伤痛,等我们跑出神社范围,在树林里越走越慢。
我这才觉得脚踝痛,一瘸一拐地走。
青木好奇地盯着我看,一遍一遍端详。
死里逃生,我正情绪失控,脚踝实在疼痛,走不动了,跌坐在草地里。
青木还在盯着我观察。
我一想起他消极的逃跑举动就气得慌,“我走不动了!”
他这才低眸看向我的脚踝,似乎第一次发现似的,惊讶道:“好肿啊诗绪里。”
我痛得啪嗒啪嗒掉眼泪,青木跟着我坐下,一副彻底休整的模样。
我气得立刻再揪住他衣领:“万一他们追上来了呢!不能休息啊!”
他的领口已经很开了,少年被我晃来晃去,黑色碎发的发尾也摇来摇去,“诗绪里,你不是走不动了么?”
“是啊,因为我痛死了……”我委屈道,望着他的眼睛盈满了泪,沾满了脸,越想越委屈,他的眼神居然还直勾勾的,黏在我脸上似的,我干脆把头埋进他光滑的颈肩,呜呜哭起来。
“呜呜呜呜我还以为要被那一群人给撕碎了……而且脚踝好疼啊……而且你刚刚逃跑那是什么反应!气死我了!我得被你给急死!”
青木抿唇,似乎这种情况他不知道该做什么,也不知道怎么处理陌生的情绪,眼睛看向远处的随意一点,望了片刻。
貌似是看到恶心的东西,倏地,黑色的眼底里仿佛多了许多的厌恶,他思考了几秒,竟然笑出了声,十分顺从心意地一把回抱住。
一颗一颗泪珠在我不注意的时候滑入他宽松的衣领,隐没入少年的前胸,青木在我愤怒抬头控诉他的时候,低头将浴衣的衣带扯开,浴衣眨眼间完全敞开。
我乍一看,眼前便全是少年青涩的上身,吸引力极强。
“???你干什么!”
“你眼泪太多了,我不舒服。”
“……”我怒瞪他。
青木装出会错了意的模样,自认为想到一个好办法:“下次你记得擦一下。”
我再瞪。
他漆黑的眼珠沉默地看过来,猩红的舌面像第一次舔舐那样,舔掉我脸上的泪痕。
因为青木比我高,要想舔到我的脸,他得撑着地微微弯腰倾身。
舔完也不直身回去,就贴近着,近在咫尺,面对我惊愕的眼神,掀眸直视道:“擦完了。”
我擦擦脸,抽泣着与他对视,他的笑意达到深处,眼珠子微微一动:“也不知道他们现在到底是怎样的惨状呢?想想就开心。对不对,诗绪里?”
……他绝对恢复记忆了,因为我一旦想推开他,他就会黏糊糊地叫“诗绪里――我也摔得好痛的。”
我:“……”
第24章
青木抱着我的时候,不知为何我忽然感到有一股强烈的视线投向这边,吓得我以为是追杀过来的人。
环顾四周,树林间空无一人,可能是错觉。
而我实在不能行走了,锥心般的疼痛让我眼泪止都止不住。
原本青木在望向别处,转过头来却微微一顿。
他刚刚一路上就特别讨厌地露出观察好奇的神色,现在也一样,而且还更露、骨更专注了。
我:“看什么看!”
“……没有。”青木罕见地没有呛声,坐在旁边,垂眸,忽而伸手轻轻碰了碰我的脚踝,莫名其妙地感叹一句,“好脆弱哦,诗绪里。”
我理都不想理他,也不想问他到底想没想起我,手机也没带,只能先原地休息片刻。
“没关系诗绪里,那群人肯定早就成烂泥了。”青木愉悦地说道。
我:“……”
我没搭话,气氛安静了半晌,只剩下林间簌簌的声音。
他突兀地叫了声:“诗绪里。”
我没理。
“诗绪里诗绪里。”
“……烦死了。干嘛。”
青木挨着我坐下的,侧头朝我说道:“…你好可怜,眼睛都肿了。”
“……”说了废话,我能不可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