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同办公室柔柔弱弱、被学生顶嘴了都要回办公室偷哭的女老师们,她最擅长整治学生,曾经把一个跟她对着干的男生弄到回家呆了一个礼拜。这样学生才会怕她,才会学好。比起那些辛苦备课、上课总拓展一大堆语法句式的英语老师,夏丹教学上不那么努力,也照样出成绩。
宁清听出了夏丹口中的威胁意味,她也知道夏丹的手段,能利用那么一点权力,把她搞到在全班同学面前难堪都算小的。
这个女孩再次沉默,没有选择继续顶嘴,夏丹压抑着不快,这是件小事,也不能批评过了头,“这样发生言语冲突、骂人的事情,我不希望再看到。多花点心思在学习上,而不是在同学关系上,知道吗?”
爸爸跟她说,被人欺负了就要还回去,没能力还手时,就忍着当王八,等有机会了一定要踩死对方。你读了那么多历史书不知道吗?韩信都能受□□之辱,能混出头的,大多是能屈能伸的流氓。杀了韩信的,自然是个更大的流氓。
第二个学期,宁清已经不会为被夏丹骂而伤心了。
被愤怒刺激的大脑无比活跃,她回去后就把那道颇有难度的数学题给做了出来。下课都没休息,一口气把物理和化学的卷子都给刷了。
把所有作业都写完时,竟然还有半小时晚自习才结束,她从书桌里想摸本薄点的书方便藏在考卷底下偷看时,随着她捣鼓翻找的动作,一本书从书桌里掉落。
她弯腰将书拿了起来,看到了书名,就扔在了旁边的纸箱里。书桌空间小,他们都会买小箱子放在座位底下,放些使用频率低的书,或是平时攒下来复习时会用到的考卷。
纸箱里还有几袋巧克力,今天上晚自习前被放在她桌上的,她问了徐晨,是不是他给的。徐晨看了眼,说没有,我也没吃过这种巧克力啊,国外的吗?
她第一次见到如此包装的巧克力,一块块的直接被装进了透明袋子里,封口是一个可爱的丝带蝴蝶结,一袋只不过十来块。有原味的,有夹杂着坚果碎的,包装上是她不认识的单词。
徐晨说不是他,那就是另一个人给的。
宁清挺想吃的,她对巧克力的认知就是德芙,乡下超市里还没得卖。上次妈妈给她买了盒德芙,她每天只舍得吃一块,心情特别好或特别不好时吃两块。
晚自习下课铃声响起,她故意墨迹,想等到人都走光了,再把书和巧克力还给赵昕远。
没想到那个人也墨迹,迟迟不走。
赵昕远在慢悠悠地收拾东西,他回家不看书了,见她不走,还要见鬼收拾两张考卷放在书包里来拖延时间。
他就想问她,你这两天为什么不跟我讲话。或者跟她走出去时,他可以无意地问她,这周日还去书店吗?
结果她却先来找他了,手里拿着书和巧克力。
他忍不住先嘴贱,“要换书才知道来找我吗?这个巧克力很好吃的。”
在做英语阅读理解时,有过一篇文章,介绍了fact checking的基本概念和应用场景的举例。
但如果不是他说,李慧怎么会知道她和他周末去了医院?幸亏他有底线,没有说她去干了什么。
宁清把书和巧克力放在他桌上,“不要给我下一本了。”
“为什么?不喜欢看了吗?”赵昕远问,“我家还有别的原版书,给你换本吧。”
“不需要。”
“发生什么事了?”赵昕远觉得她不对劲,说话做事又回到了一开始那样与他的泾渭分明,“心情不好吗?”
看着他走近她,问她怎么了,宁清就突如其来的很委屈。与他成为朋友前,遭受这些对待时,她都能忍受,并没有诉说的欲望。
让人同情是件很丢脸的事。
“不用,我有需要可以去书店自己买。我不喜欢吃巧克力,你留着自己吃吧。”
见她说完就掉头,赵昕远下意识拉了她的手,“你有事可以跟我说。”
“别碰我。”宁清甩开了他的手。
“昕远,走了吗?”李慧背着书包走到教室后边,看到了赵昕远桌上的巧克力。
这是赵昕远的爸爸去瑞士出差带回来给儿子吃的,带的不多,宁阿姨送他们上学时,给了一袋她尝。
为数不多的巧克力,赵昕远就几乎全拿给了宁清。
宁清看到李慧就没好气,骂她一句贱,都要告了老师,让夏丹来骂她一顿,有这本事,为什么不直接自己骂回来还能解气呢?
“我跟他在讲话,没人教过你不要打断别人说话吗?”
李慧很想说,你是不是有病?夏丹都说你有病,但赵昕远在这,“我只是要跟他一起回去,问他一句而已。如果打扰了你,我道歉。”
今天是李慧妈妈来接他们下自习,赵昕远对李慧说,“你先回去吧。”
“那你怎么回去?”
宁清懒得再待下去听他们的对话,反正东西都还给了赵昕远,转身往前走。
“这是我的事。”
李慧看着面容颇为严肃的赵昕远对她说这句话时,心中一凛,他很少如此严肃,因为没什么事值得他认真。
宁清走出去时遇到了回来拿作业的徐晨,他匆忙地把放在桌上未带回去的物理考卷塞进书包,他最近用功到白天都在犯困。
“诶,宁姐,等着我。”徐晨喊住了宁清,教室里就没几个人,赵昕远和李慧在后边,宁清正往教室门口走去,“我电瓶车就在底下,我送你到宿舍吧。”
徐晨收拾好了书包追上宁清时,她都走到了楼梯口,“今天那谁找你,没事吧?”
“没事,能有什么事?”宁清又成了刀枪不入,刚刚那一瞬的委屈,像是幻像。
徐晨挠了挠头,“好吧,我还以为李慧和赵昕远合伙欺负你了呢。”
“关他什么事?”宁清苦笑,“你这想象力,学理科都可惜了。”
“好吧,他没欺负你,他是你朋友啊?”徐晨知道宁清朋友很少,几乎就只有他和赵婷,“经常见他和你打招呼呢。”
“打个招呼就是朋友了啊?”宁清语带讽刺,“那你对朋友的标准还真低。”
“那你对朋友的要求是什么?”
“没要求。”宁清懒得想这个问题。
“那他算不算你朋友?”
“不知道。”
“好吧,其实我觉得,这类尖子生,心里傲着呢,根本看不上我们这些成绩一般的。”徐晨认为自己说的没错,比如李慧,要么跟成绩好的玩,要么跟捧着她的人玩。比如赵昕远,看着没架子还经常组织打球,但根本不与人交心。说到底,都挺自私的。
“你这是受了什么刺激了?别人仇富,你这还仇成绩好的啊。”宁清开着玩笑,虽然内心并不想笑,“你管他们怎么想的,自己玩自己的不就行了吗?”
两人走到了走到了一楼,徐晨拿出电瓶车钥匙,“我送你回宿舍吧。”
“不用啊。”宁清莫名其妙,“这一路上都是人,我走路都要比电瓶车来的快。”
“好吧,那我走了啊。”
“嗯。”
出校门的路上也都是人,以往他一听到下课铃声就往外跑,到了车棚推了车,趁着人少,电瓶车一路飞快行驶到校门口。
徐晨以龟速骑行着,出了校门往右转了走时,这一排停满了车,都是走读生的家长。他看到了李慧,她妈妈接过她身上的书包。徐晨在加速骑行前,听到了句,“昕远呢?”
李慧上了车,“他说自己回去。”
刘娟没发动车,“他自己怎么回去?”
“妈,你能别问了吗?”
当看到赵昕远眼中藏着的对她不耐烦的表情时,李慧今天的心情沮丧到了极点,她再也不能骗自己,他是有可能喜欢她的。
喜欢赵昕远,是件再自然不过的事情。第一眼见他,是与父母去他家做客。
他们家的客厅很大,他坐在地毯上,安静地拼着乐高。神情专注着摆弄着手上的积木,阳光洒在他的手上,修长而白皙。
他聪明极了,人很有修养。说话做事皆有分寸,甚至与人保持着距离感。
李慧觉得这就是她的理想型,而他们高一就是同学,她的时间与机会很多。她自己也并不差,家庭条件好,学习好,长得也不差,况且宁阿姨很喜欢她。
她始终无法理解,赵昕远为什么会对那么一个野蛮粗俗奇怪的女孩格外偏袒。也许,是新奇感,没见过这样的乡下女生,把没教养当与众不同。
“我不把他接回去,怎么跟他妈妈交代?”刘娟看着女儿红了眼睛,眼泪就要往下流,“你怎么说哭就哭了?”
“他让我走,不要管他的事,我能说什么?”
“那你哭什么啊?”刘娟拿了纸巾递给女儿,“他就说了这么一句,你就委屈了?”
看着女儿点头,刘娟叹气,“哎,你别这么脆弱啊,他就这么一说。等等吧,不行我打电话给他妈。”
“妈,我们走吧。他都说不要让我们管他了,我们为什么一定要等他?”
“他是你宁阿姨的儿子,我们能不管他吗?”刘娟帮着女儿擦了眼泪,见她情绪稳定了,跟她谈心,“小慧,我知道你喜欢他,但你不能让喜欢这件事影响你的情绪,还耽误了你的学习。”
“宁阿姨宁阿姨,你为什么总是要提她?”
平日里夫妻俩从不避讳在女儿面前谈论工作上的人脉与各类算计,包括跟女儿聊天,刘娟都会与她说利弊关系,“我们要与他家打好交道,我今年升迁换岗,都是宁阿姨在帮忙。你跟她儿子是同学,我们帮忙顾着点昕远,他有什么事你知道了跟宁阿姨说,让她更放心,这是你能做的。”
“处好这个关系,不仅对我们家,甚至对你今后的前途,都有巨大好处。你要理解妈妈的苦心,就算他不喜欢你,你都要跟他好好做朋友。”刘娟将被女儿眼泪打湿的刘海捋到了一旁,“好了,别哭了,听说他妈妈暑假会带他去美国游学,你想不想去玩一圈?”
宁清从教学楼出来,准备往宿舍楼走去,在最北边。
可还没走几步,就有人走到了她的旁边,问了她,“原来在你心中,我根本不算你朋友。”
“那你对朋友到底是什么标准?”
宁清停下脚步转头看他,这闪烁的路灯一个月了学校都没维修,灯光打在他的脸上,一片清冷。
第35章
幽默是种挺高的艺术形态,常以自己的痛逗笑旁人。
赵昕远觉得自己挺幽默的,既是表演者,又是观众。比如,自以为按照设置的程序,可以逐步渐进到下一阶段时,她说,不知道他是不是她的朋友。
自小娇生惯养被家人宠大的他,对于想要的,很少得不到。物质层面,他向来有极好的。幸而自身天赋尚佳,学习也努力了就有回报。
当得到变得太容易时,对大多数一眼望得到尽头的事,他都没了兴趣。用修养掩饰不耐烦,用最基本的为人处事原则应付日常交流。甚至内心十分孤傲,被人当面折辱了说他不曾是朋友,他何时屑于再去问为什么?
但这人是她时,他异常愤怒。
不知在哪一刻对她动了心,总之不是第一面,也不是第二面。
对女生的喜欢,上一次可能追溯到幼儿园,他喜欢上了班里最漂亮的女生,但这种喜欢在第二天发现对方连算数都不会时戛然而止。
初高中,他有陆续被大胆的女生表白过,但他也没有过喜欢的女生。太多事,做数学题、打球、拼图、玩游戏、看书,这些都要比谈恋爱好玩。
赵昕远压根不相信一见钟情,他对宁清,也不是。
对,他语文能考高分,让人头疼的作文他都能写个标准的考场作文拿到不低的分数。但他却无法精准描述给出总结,他为什么喜欢她。
她太特别了。
她永远不是他可以掌控的人。
聪明人的掌控欲和占有欲,要比寻常人强,但他们对大多数事的不在意掩饰了这一特质。
如果喜欢是一道已知结论需要推导过程的证明题,经验的空白让他无法用归纳推理,也无任何公式定理可供参考。
那只能用反证法,如果他不喜欢她,为什么对她会有占有欲?就算知道徐晨是她的好朋友,他没有任何理由妨碍她交友,但他绝对不喜欢这种感觉。
原以为有资格问,如果同为朋友,我会不会不一样些?
结果他连朋友都算不上。
“信任吧。”宁清想了想,如果他非要一个答案。
“你不信任我?”赵昕远冷笑了声,“所以你宁可信任徐晨,都不愿意给我信任?”
“这不是一回事。”宁清的手插在校服口袋里,“我不觉得我们适合做朋友。”
“那你总要给我个理由吧,当初是你问我,我们是不是朋友。现在你又突然说不信任我,宁清,你不觉得你反复无常吗?”
听着他的指责,宁清低头逃避他太过认真的眼神,看着路旁的杂草。她从不是背后说人是非的人,也根本不知道如何开口,只想逃避问题。
“你爱怎么想我就怎么想我,我不在乎你说我反复无常。”
呵,不在乎?她到底在乎过什么?
依照他往日的脾性,早一走了之了。没有人值得他放下他过高的自尊,再三追问一个为什么。任何关系中,逼问另一方,总是件不体面的事。
赵昕远看着她低着头不说话,跟他僵持着又不离开,微微撅起的嘴倒像是在闹脾气。
喜欢就是件很他妈烦人的事,将人说话做事的逻辑推倒重来,是他厌恶的无序感,一切都不在他的掌控中。
他心中憋着火,在她这个狗脾气面前,他也只能变得没脾气。
“你对我来说是很重要的人,我不想我们之间有任何误会。如果我做错了什么,你能不能跟我说清楚?”
宁清抬头看他,很重要的人,是多重要?
赵昕远看着她眼神中带着迷茫,明明是那么倔强的女生,一句话都不说,他却觉得她一脸的委屈,哪还能跟她计较她的说话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