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破晓前——码代码的Gigi【完结】
时间:2022-11-01 19:05:09

  拆迁房一共才六层高,自然没有电梯。既想采光好,又要为了以后爬楼梯不太累,大家都想要三四楼的房。当初分房时,平日里就不对付的人还闹出了不愉快。
  按照宁国涛这么会搞小关系的性格,自然是拿了三楼的房。
  开了门,一股冷清扑面而来。瓷砖地,本就冷,饭桌还是以前家里的八仙桌,半瓶二锅头放在了桌上,旁边还有盘花生。墙上挂了本去年的日历,沙发上放了几件外套。
  蒋月回了家,仔细看了阳台晒的衣服,进了卧室打开衣柜扫了眼,再抽出床头柜翻了翻,这像是只有他一个人住的屋子。出房门时,看到女儿把她的行李箱摊在地上,再把东西收拾了出来,“他人呢?”
  “他说门口有个羊汤馆,拿着锅出去了。”
  小时候,冬天是要去浴室洗澡的,一周洗一次,都是下午去。浴室还在隔壁村,都是宁国涛骑着摩托车带着母女俩去。那时是难得的享受,没有时间限制地冲着热水澡,把身上的角质层都搓个干净,出来在热乎乎的垫子上躺着睡一觉。出来时都天都黑了,宁国涛会带着她们去喝羊汤。
  蒋月看着收拾东西的女儿,等着端羊汤回来的老公,许久没有的场景,都不知自己心中何种滋味。
  宁国涛回来得很快,把电饭锅和手上两个袋子都放到了桌上,去厨房拿了碗筷和盐,想起冰箱里有大蒜苗,拿了两根切成细碎端了出来。
  蒋月打开了两个袋子,分别是羊肉和羊肚,这满满当当的两大袋,估计要两三百吧,真不会当家。
  女儿爱吃羊肚,她抓了一大把,再加了肉和汤,添了盐,“清清,过来喝汤。”
  三个人,一家人,好几年之后,能坐下来,一同喝一锅羊汤。宁国涛将碗里肥瘦相间还带着皮的肉夹给了老婆,蒋月也没拒绝。
  屋子里很冷,客厅里没有装空调,但羊汤落肚,身子逐渐暖了起来。
  宁国涛突然开了口,“明天就元旦了,你也留下来过节吧?”
  “嗯。”
  已经九点多,最后一班回京州的动车估计也赶不上,只是说话元旦和他一起过的。
  宁清突然想起,他的那通电话,她没有回。急匆匆喝完最后一口汤,从包里拿了手机,不知这里的房间隔音如何,就他们说了吃撑了出去走走,就出了家门。
  边下楼边看刚刚一直没碰的手机,他打了三个电话,发信息问了她在哪。
  走到前边的草丛旁,她回拨了过去,很快就接了,“喂。”
  还没说完就被他打断,“你在哪?”
  “我在维州,我妈妈腰椎盘突出,有点严重。我今天把她从杭州接回了家,刚到没多久。”宁清耐心解释着,“我刚刚一直在赶车,手机放在包里,忘了回你电话,”
  “为什么不告诉我?”
  宁清原本想说,这件事我能自己解决,告诉你干嘛?
  “我当时有点急,只顾着买票赶车去了,你生气了吗?我不是故意不接你电话的。”
  赵昕远深吸了口气,上次她出车祸的阴影还在,他以为她出了什么事,差点就要去报警了,“没有,我只是在担心你。那你明天回来吗?”
  两人已经订好了元旦的行程,假期第二天去郊区徒步,晚上酒店房间有私汤可以泡温泉。
  “明天不回来......”听着电话那头的沉默,宁清又轻易妥协了,“那我明天晚点回来,我们第二天行程不变,好不好?”
  “不用,你妈妈腰不好,你假期陪她吧。”
  宁清冷得蹲在了草丛边,小声地说,“可是我也很想陪你啊。”
  赵昕远笑了,她这一个“也”字,安抚了他,但他真要说那你回来吧,又显得他这人无比刻薄,不让她陪妈妈。
  “乖,就三天。三天后,你就来陪我。”
  她已经有衣物和护肤品放在了他这里。
  宁清又跟他腻歪了会才挂了电话。
  明明说的是情侣间的腻歪话,却不知为何,在动车上的无力感,回到家中别扭的不适应感,能让这些不好的感受过去了。
  宁清从未想依赖他帮她解决问题,感受着他的爱,她溢出的爱意就能将自己的糟糕情绪冲刷掉。
  爱,是件很好的事。
  在家中的赵昕远挂了电话,坐在客厅的桌前,看着阳台,想起了那一天。她站在阳台打了许久的电话,他来不及问她怎么了,就先开始了他的会议。
  一个很长的会,开完会,他悄悄地进了卧室,已经关了灯,她洗完澡躺在了床上。
  洗完澡后,他轻轻地掀开被子躺进去,怕把刚入睡的她吵醒,他平躺着睡。
  在黑暗中,她突然开了口,说,昕远,你能抱抱我吗?
  那一晚,两个人没有做。他抱着她,哄着她入睡。
  赵昕远拿起手机,找出帮她爸那次,别人给他发的文件信息,从上面找到了手机号。同时,买了明天一早去维州的票。
  心中的怀疑再也无法压制。
  宁家村没了,她的生存痕迹被磨灭了。现在的她,似乎与过去一切,都断了联系。
 
 
第51章 
  年轻人喜欢元旦,不用等到春节,在新年倒计时活动中,相聚在城市中心,与成千上万的陌生人一起跨越到新的年份。
  老一辈过年只认春节,比春节那一天的鞭炮更热烈的估计是迎送财神。再无宗教信仰的人,对于财神爷,都要信一信,拜一拜。
  在这个郊区安置房的小区里,跨年这一夜,安静到就像是普通日子。不同的可能是冰箱里塞满了肉和蔬菜,明天菜价会格外贵,子女回来过节的,早已买好了大荤大肉备着。
  宁清昨夜睡在小卧室里,没有空调,幸而早些天姑姑过来,帮着哥哥把床单被套洗了,衣橱里的被子都捧出去晒了,不然今晚还要盖带着樟脑丸味的被子。
  手在被子外边都冻的受不了,刚想抱怨怎么就不买个空调呢,她又暗笑自己的矫情,从小的冬天不就是这么过来的吗?甚至乡下是更冷的。
  宁国涛那间屋子里是装了空调的,但也没见他们开。夏天热得受不了没办法才用空调制冷,那冬天往被子里一钻不就暖和了,冷就再加一层,开什么空调浪费电?
  用金钱构建起的消费习惯,人是由奢入俭难的。
  比如,宁清又觉得这个被套不舒服了。
  怀念赵昕远家的床单,丝滑到贴着皮肤都觉得是轻微而柔软的触碰。被子也是,不知是什么材质,没有厚重感,也没有轻浮感,服帖到不着痕迹,整个人被包裹着陷进去。难怪他在自己家喜欢裸睡,在她家睡时要穿套件T恤。
  用过了好东西,再回到家里的床上,就能明显感受到差距了。昨晚发了信息问他在哪买的,她想着给爸妈买两套,自己京州床上也换一套。
  他也没睡,发了个问号。
  她说舒服啊,我要给自己床上也换一套,是什么牌子?
  他过了会回她,反正你也买不起,告诉你也没用。
  没有打语音,两人打着字聊到半夜,宁清眼皮渐沉,都没来得及跟他说我睡了,手机就砸在了枕头旁,睡了过去。
  醒来时才发现他在零点时,给她发了“新年快乐”,窝在被窝里,抱着手机,她笑了。
  听到门把手的旋转声时,她迅速锁了屏把手机塞到枕头底下,装作刚醒来的样子看进门的蒋月。
  她这一连串的动作,自己都觉得纳闷,你心虚什么啊?又不是高中偷偷谈恋爱。
  “妈妈,你腰好点了吗?”她走近时,宁清才发现她手里端了碗芸豆红枣汤,里面还放了个剥好的白煮蛋。
  蒋月昨天被女儿压着吃了止疼药,还真有用。前一刻还疼得死去活来,药效来了,腰间就像被打了麻药,一点都不疼了。甚至都在想,我特地回来干嘛?但今早又隐隐作痛,被打回了原点,但还能忍。
  “好点了,起来吃早饭。”
  “我没刷牙。”
  “吃完刷。”
  蒋月把滚烫的汤放在床头柜上,从床尾捞了棉袄让女儿披上,再拿了块毛巾垫在了被子上。
  枣子的甜炖进了口感绵密的豆沙中,一小碗,很快就见了底,宁清吃完又打了个哈欠,披着棉袄半躺在了床上。
  看着她妈忙把碗接过去,又拿了纸巾给她擦嘴,宁清一脸狐疑,“你这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的,什么事啊?”
  “你个大学生,语文怎么学的?”蒋月脱了鞋,坐在了床上,“妈妈不能惯着女儿吗?给你送个早饭怎么了?”
  “你对我跟你爸的事,怎么看?”
  一大早的,就来了个这么现实的问题。她能怎么看,没看法。
  当初蒋月刚到外地打工时,姑姑还来找过宁清,让她劝劝蒋月,一家人和睦在一起多好,为什么要跑出去打工搞得一家人都不在一起,这个家是会散的。
  宁清当时就拒绝了,说这是他们的事,我管不了。还被姑姑说了心硬,哪有不盼着父母在一起的孩子。
  也许是从小一直被亲人爱着,有过太多的爱与安全感,她更希望他们自己过得自由开心,如果在一起不幸福,那就分开。
  这不是她该干涉的事情。同样,她的感情,这一次,不会再允许他们来干涉。
  “妈妈,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但我觉得,你这个腰,最好在家歇个半年,不要再做月嫂那么辛苦的工作了。”
  “我歇在家里哪里有钱啊?”
  “我可以每个月给你两千的生活费。”
  蒋月笑了,真是心眼实在的女儿,“妈妈手里只要有钱,都不会要你钱的。我也来跟你交个底。”
  她看了眼门口,门被关实了,压低了声音说,“到明年,我出六十万,让你爸掏十万,你拿三十万。咱们凑个一百万,应该够首付了,后面还贷就要你自己来了。”
  六十万,对一个乡下女人来说,几乎是大半辈子的存款了。
  早年蒋月就手里抓得紧,知道老公是什么臭德行。
  后来,鸡棚的拆迁款来了了,一笔被别人眼红的“意外之财”。宁国涛觉得这是他建鸡棚的英明决定,当初所有费用也都是他出的。这笔钱当然是家庭储蓄,但得放在他卡上。蒋月用离婚来威胁他,压着去了银行,三个人按2:2:1的比例,把这笔钱分了。女儿的那份,存在她手里。
  当初女儿说想读研,蒋月鼓励她去,并且把属于女儿的那一份钱给了她。这个研究生,才能无负担地读下来。
  这个家,成也宁国涛,败也在他。
  若没有他建鸡棚、多讨拆迁款的脑筋,维州的乡下人,一套京州房子的首付,想都不敢想。但他若能好好攒钱,房子也早有了。
  他的赚钱能力,跟他的败家能力,不相上下。
  看着女儿的沉默,蒋月纳了闷,她老娘的棺材本都要给她了,她怎么就这表情?
  “你干嘛?还指望我给你出全款啊?”
  “不是。”宁清不知怎么开口,干脆坦诚,“我拿了你这么多钱,以后在一些重大决定上,我就听得你的,不是吗?”
  “你怎么会这么想?”
  “妈妈,我知道你爱我,但这就是人性,甚至不以你的意志为转移,我们不要考验人性。这笔钱,我自己多存几年就行了,我没那么着急地想要房子。也不想啃老,更不想把你全部的储蓄都压在房子上。”
  这几年,女儿已经彻底独立了,看着近在咫尺的她,却觉得特别遥远。
  “你会在哪些重大决定上,完全不听我的意见呢?”
  “看。这就是你希望我听你的。”
  “难道你希望我说的每句话都要衬你心意吗?”
  “你不应该吗?”这句反问口气很冲,但宁清真这么觉得,“如果人与人之间交往,说话都不能让对方开心,总是充斥着为你好的建议和否定,你还会跟这种人当朋友吗?妈妈,你不要总拿着长辈的架子来压我,不然我以后什么事和想法,都不会跟你分享的。”
  宁清这些年独惯了,远离父母,一切决定都自己承担,并不需要旁人的意见,更烦被管着。
  宁清知道她是爱她的,知道自己这么说会让她伤心,忽然抱住了她,“妈妈,你现在还是我最好的朋友。不要做我妈妈,做我最好的朋友好吗?”
  听了这话,蒋月心中一阵酸涩,女儿小时候朋友少,总让她多交朋友,女儿听烦了就说,妈妈你就是我朋友啊,还是最好的。
  房间门被打开,厨房的香味瞬时飘进了房间,宁国涛穿着围兜,对着母女俩说,“两位小姐,可以出来吃午饭了。”
  宁国涛厨艺很好,就是懒得下厨。早上就去买了只鸡,一大锅土豆烧鸡,用不锈钢大盆装着端上桌。女儿回来了,素菜都买了最贵的芦蒿和冬笋。
  他还拿了瓶酒,给自己倒了杯后,还给老婆倒上了,“腰不好,可以喝点酒,下午我再去给你买点药酒回来。”
  今天过节,明天带老婆去看老中医,看看怎么个治法,要不要推拿。
  蒋月看着女儿把鸡翅膀夹到她碗里,“你可别给我献殷勤。”
  “你们这母女俩,怎么又窝里横了呢?”
  “她还不是跟你学的?”
  “好好好,优点都是你的,缺点都是我的。”宁国涛把冬笋最嫩的一段夹给了老婆,“她难得回来,别骂她了。”
  虽然今年混到了年尾都一场空,但母女俩都回来了,就是最大的喜事了。
  酒还没喝两口,男人的臭毛病又来了,先是问了女儿工作辛不辛苦,给领导送送礼,要出去转转,看看有没有机遇赚大钱。
  不过宁国涛随即又否定了自己,“不过你们这代人,大环境也没什么机遇了,只能靠着上班拿死工资了。哪像我们,至少还有点机会发财,再不行碰上个拆迁也值了。”
  蒋月冷笑,“没有她的死工资,你人怎么还能在这吃饭?”
  “那我这不是倒霉吗?”
  “你什么时候运气好过?”
  宁清在一旁听了心生厌烦,她从不用功名利禄来衡量身边人的价值。失败并不可怕,令人失望的是一个曾经意气风发的男人,如今絮絮叨叨、再无眼光与行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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