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去接人的时候,他可能还在学校里上课准备着即将到来的中考,什么都不知道就被带出来了,然后就得知了自己母亲的死讯。
这对一个十五岁的少年来说太过于残忍了。五年前,他还在上小学,拥有一个让周围人都十分羡慕的家庭,可突然有一天,他原本可靠慈爱的父亲就变成了□□犯,他从一个普通的小学生变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街上的每一个人突然都对他充满了恶意,很多陌生人大老远过来就是为了往他们家门上喷一罐油漆扔两个臭鸡蛋,他们叫他□□犯的儿子,说他是小□□犯,心理肯定也不正常,他们恶意揣测说不定包朵儿的死和他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
也许他早就知道自己的父亲是一个喜欢小女孩的变态,所以他把自己的同学带到了父亲的面前,方便他去□□她。
他们擅自给他安上了各种罪名,对他进行着各种咒骂,但是他完全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他的父亲把他的生活弄的乱七八糟、千疮百孔,但是他不能去责怪他,他有什么权力去责怪他?
父债子偿,刘承明在书上读过这个词语,他渐渐的接受了自己必须背负上父亲的阴影才能活下去的命运。
他和妈妈离开了从出生开始就住着的家,搬到了一个破破烂烂的出租屋里。
他离开了原本一级达标的学校,进了一个破旧的小学,原本优秀的成绩也变得普普通通。
但是就算这样也没什么的,至少新的学校别人不知道他是□□犯的儿子,不会放学后把他堵在小巷子里面打他。
妈妈去朋友的店里找到了一份工作,说是摄影师助理,但其实更像是保洁和保姆,不然如何解释摄影师助理还要打扫厕所这件事?
那个阿姨虽然看着对他们很好的样子,但是他不喜欢她,他不喜欢她高高在上的怜悯,不喜欢她肆无忌惮的向别人说自己收留了他们的故事,不喜欢她看向他的眼神,像是看着一团垃圾又像是看着一件商品。
总之,那不是看着平等的人的眼神。
刘承明看着窗户外,他的脑子里好像想了好多事情,又好像什么都没想。如果可以的话,就一直坐着就好了,永远都一直坐着一个人呆着。
除了坐在这个地方,他也不知道自己需要做些什么,可以做些什么了。
还要继续读书吗?已经没有意义了。
那些警察说他妈妈被火烧死了,他现在已经是个孤儿了,读书还有什么用?
他连家都没有了。
刘承明听到房间门被打开的声音,是那些警察进来了吗?他们又要问他妈妈有没有仇人的事情了吗?
刘承明脸上一片麻木。
问吧,问吧,想问什么就问吧。
如果是报复的话,干脆连他一切杀死就好了。
只有他一个人的话,也不知道要怎么活下去。
这个窗户没有防盗网,八楼,跳下去很快就会死了吧?
刘承明呆呆的望着窗外。
第110章 火场疑云8
看着坐在床上的少年, 秦珂有种不好的预感,她总觉得如果不说点什么打断这个少年的沉默,也许他会做出什么失去理智的事情来。
他现在很安静, 这种安静就像是雪崩前的小木屋,说不定下一秒就会彻底崩塌了。
可是, 她要说写什么来安慰这个刚刚失去了相依为命母亲的少年呢?有些时候匮乏的语言是无法描述出悲伤的万分之一的。
而改变不了结果的安慰最为苍白无力。
他的母亲葬身火海, 无论有多少人来安慰他,都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改变不了他已经变成了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的事实。
秦珂其实是不想来的,如果可以的话, 她并不想近距离的接触一个刚失去了母亲, 陷入了黑暗中的少年, 特别是在她帮助不了他的时候。
警察是会把犯人抓到, 但是就算抓到犯人他的母亲也不能活过来。而且在抓捕犯人的过程中,所有的问话就算是再小心翼翼也绝对会对他造成伤害的。
秦珂现在有些明白,为什么在警局的时候,大家提到要和受害者家属接触都是那样一副表情了。
秦珂:“你要吃点东西吗?”
坐着的少年诧异的看了她一眼,又变成了面无表情的样子:“不,我不需要。”
秦珂:“我刚去了你们学校附近,看到有卖凉皮的, 顺便买了两份。学校外面的小摊子做这些东西是最好吃的了, 而且还便宜。”
少年对于她说的话没有任何反应。
秦珂将一份凉皮放在了桌子上, 另外一份拿在手中:“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在这里吃下东西吗?我午餐还没吃。”
刘承明很冷漠:“随便你。”
于是秦珂将包装袋打开, 房间里瞬间弥漫着一股凉皮的酸辣带麻酱的味道。
秦珂自顾自的说道:“感觉这家和我以前吃的还是有区别的,我还是喜欢麻酱更多一点的凉皮。这次买的虽然吃的第一两口觉得新鲜, 但是往后吃却没什么感觉了, 甚至觉得料太少了。”
“刚刚路过的时候, 突然想起来,就特别想吃,一下子打包了两份。原以为吃到它的时候会觉得特别的满足,但是真正得到了,却又不想要了。”
刘承明看了秦珂一眼,她刚吃了几口就把凉皮都扔掉了。
刘承明:“你既然买了为什么不吃完?”
如何让一个已经陷入负面情绪的未成年人打开心扉重新开口,这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因为突然遭受的强烈打击,他们很可能会封闭自己。
由于思想尚未成熟,未成年人往往对自己的行为不能完全负责,他们可能因为一时的绝望做出激烈的不可挽回的反应,而且他们不愿意和陌生人进行过多的沟通。
刘承明现在最不想见的人应该就是警察,因为警察的到来带给他的都是不幸。
所以秦珂要弱化这一身份特点,用更温和的方式来靠近他,小心不要再去刺激他的情绪。
这样一个孩子,受不了更多的刺激了。
所以可以从他身边熟悉的事情入手。
秦珂:“吃不下了,如果一个东西不喜欢,那就换一个吧。”
刘承明冷冷的撇了她一眼:“你活的太任性了。”
任性?老气横秋带着批判的词语,不像是一个十五岁孩子应该说出口的。
秦珂:“只是不吃一份凉皮就是任性吗?”
刘承明:“不负责任肆无忌惮的买过来再将它丢到垃圾桶,把事情变得一团糟,难道不是任性吗?”
他说的是秦珂,却又不是秦珂。
秦珂顺着他的话往下问:“那么你觉得什么样才是对的?”
刘承明:“要负责任,无论做什么事情都要负责任。不管做的事情是对的还是错的,只要做了,就要负责。”
秦珂:“那么你觉得一个人想要轻易的结束自己的生命是对自己负责吗?”
刘承明身体僵硬了一下,秦珂知道自己猜对了,他确实有想要自杀的念头。
秦珂:“自杀是逃避,逃避也是不负责任对吗?”
刘承明:“如果一个人没有理由活在这个世界上,所有人都希望他去死,那他为什么还要活着,他活着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秦珂:“不,没有人希望你去死,你应该好好的活下去,你的母亲希望你好好的活下去,她很爱你,你是她努力生活的精神支柱。”
刘承明转了过来,眼睛通红,情绪激动:“可是她已经死了,她自己都死了,为什么还要我活下去!我也活不下去,我是□□犯的儿子,他们都想要我死,她们杀了我妈妈,很快就会来杀了我的!”
“我是□□犯的儿子,我不应该活在这个世界上,我就应该去死,五年前我就应该去死了,这样就不会活的这么辛苦了!”
“反正早晚都是要给他们偿命的,我干脆自己死了算了,这样他们就开心了!”
秦珂说道:“不是这样的,你不是□□犯的儿子,你是刘承明。你是你自己,那是你父亲犯下的错,和你无关。”
刘承明:“和我无关?你说的太容易了,怎么可能和我无关!他是我爸爸,他是个□□犯,我的身体里流着他的血,我以后说不定也会变成一个□□犯。”
“如果和我没关系的话,那也和我妈妈也没有关系不是吗?那为什么她被人害死了,都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们像老鼠一样的活着,为什么还是不放过我们!”
“这么恨我们的话,干脆那个时候就把我们杀掉好了,为什么还要等到现在?”
刘承明的脸上带着痛苦和怨恨,他一方面认为自己有错受到惩罚是应该的,另一方面又实实在在的怨恨着被他父亲毁掉生活的那家人。
他知道自己其实没有资格怨恨他们,他们是受害者,但他们毁掉了他的人生,他又真切的怨恨着他们。
初中学生,最是立场分明正义感爆棚的时候,他们觉得这个世界黑是黑,白是白,没有灰色存在的空间,好人的对立面就是坏人。
而因为他父亲做的事情,他就是一个坏人,一个就算死了也不会有人同情的犯人。没有立场,不够道德的怨恨,让他更加的痛苦。
秦珂:“杀害你母亲的不是那家人。”
刘承明整个人愣住了:“你说什么?不是他们?那是谁?”
秦珂还没有回答,他又自己喃喃自语道:“不可能的,不可能,不是他们的话是谁,不是他们还有谁会害死我妈妈?”
秦珂:“这是一起纵火案,着火的是那家照相馆,你妈妈是因为当时正好在照相馆内,所以才死亡。案子我们还在调查,目前可以基本上排除了当年的受害者家属的嫌疑。”
刘承明:“那是谁?你告诉我那是谁?”
秦珂:“我需要你的帮助,才能找出纵火犯。”
刘承明:“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我能帮你什么?”
秦珂:“回答我的问题。”
烧焦的案发现场,秦珂望着远处:“我去找了刘承明,死者的儿子,从他那里得到了一些信息。”
秦珂:“五年前,由于刘乾的案子,他们母子两被迫搬离原来的房子,住进了狭小的出租屋内。在很长一段时间内,焦思敏都没有工作,两人生活的十分的拮据。”
“刘乾的父母早早的就过世了,而焦思敏的父母则和她断绝了来往。根据刘承明所说的,他的外公外婆原本就不太喜欢他,他爸坐牢后,更是连门都不让他们进直接把他们赶出去了。”
秦珂:“关于这个,是因为焦思敏原本是家中次女,从小就不受重视,并且焦思敏也并不是会讨好人的性子,和兄弟姐妹比起来,她一直都不怎么受父母的喜爱。在她要和刘乾恋爱时,就受到了家里的阻扰,她的父母原本打算让她嫁给朋友的儿子,但是没想到焦思敏已经在外面找了个男朋友。”
“她父母要求她分手和朋友的儿子结婚,但是焦思敏并不同意,执意和刘乾结婚,此后她和父母的关系就变得不太好了。所以在刘乾坐牢之后,她的父母不但没有帮上一把,还和她说自己选的路自己跪着走下去。”
秦珂:“刘承明说,从家里搬出来后,焦思敏有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怎么说话,后来一直出去找朋友帮忙,但是那些人都忘恩负义,只有毛文文收留了他们。”
谢榆挑了挑眉,如果按照这么说,那个市侩的照相馆老板还是个大好人。
秦珂:“焦思敏这几年基本上没有任何社交,除了在照相馆上班,就是回家,每天的生活都是两点一线。”
秦珂想起了刘承明目光灼灼的看着她说道,除了那家人,我妈妈不可能有仇人的。
秦珂 “而和她不一样的是,作为老板的毛文文社会交往繁杂,三教五流的人都有来往,并且脾气不好,就算是客人也经常发生口角。”
秦珂:“而在上个礼拜五,刘承明亲耳听到有个客人骂说要放火烧了这里。”
赵临渊:“亲耳听到?”
秦珂:“是的。”
作者有话说:
这个案子其实超简单的,是警察想的太复杂了。
第111章 火场疑云9
秦珂:“上个礼拜五, 学校提前放学,刘承明来到照相馆等焦思敏下班。因为他不想见到毛文文,所以他每次都是在照相馆不远处的石桌子处等待, 他就是在那里听到的。”
坐在床上的刘承明陷入回忆:“我那个时候在桌子那里写作业,就听到了一个女人很生气的声音, 她的声音很尖, 就像是指甲划过黑板一样,让人听了就觉得很不舒服。”
“她在不断的抱怨,说照相馆的服务实在是太差了, 老板简直是个神经病, 拍的照片丑死了, 摄影师也很垃圾, 她说要投诉要在平台上给差评。”
“她的身边还有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那个男人很平静的说,给差评是没有用的,反正拍都拍了,现在钱也退不了了,吵架也没什么用,让她不要再吵了。”
刘承明的描述有些杂乱, 但大致还原了当时的场景。
有一男一女从照相馆里走出来, 其中的女人因为照相馆的服务而心生不满。
刘承明:“那个女人原本就很生气, 听了那个男人说的话就更加的生气了。她开始骂那个男人,那个男人开始的时候脾气还挺好的, 后面也跟着吵了起来,最后自己走掉了。”
“那个男人走掉了之后, 女人就坐在我隔壁的石凳子上哭, 还发语音消息给她的朋友, 说自己和老公吵架了都是因为这个神经病照相馆,她要放火把这个照相馆给烧了。”
秦珂将从刘承明那里知道的信息说了出来。
谢榆皱起了眉头,那个小孩他也见过,但是他去的时候,他可是傻傻呆呆的一句话都不说,怎么一转眼就跟秦珂说了这么多了?
还区别对待了?
而且,靠谱吗?只是片面的证词,就算退一步说,那个小孩说的是真的,有这么一个客人说出了想要烧掉照相馆这种话,很大概率她也就是说说而已。
气愤的时候,大家都会说一些狠话,但是会把这些话付诸于实践的很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