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戚寒将信折了起来,无论如何,陈戚文是他弟弟,能帮的自然要帮,倘若陈戚文正好和女方情投意合呢?
多余的阻碍,陈戚寒也会帮忙除掉,当然,用合法的手段。
苏家…
陈戚寒默念着这两个字,唤来了助理,吩咐道:“小马,你帮我查一下首都钢铁厂的苏余。”
“对了,顺便打听一下,他家的女儿怎么样。”
陈戚寒自然知道陈戚文看中的女孩生活在大河县。
陈戚文在信中尽数交代了,他看中的女生本是苏家亲生女儿,结果被人恶意抱错,苏家的养女便是罪魁祸首的女儿。
陈戚文对苏墨墨有感情,自然在信中义愤填膺地吐槽了这件事。
当然,他也同时表示,墨墨这么好,苏家人绝对不可能不认的,到时候还要他们求着墨墨才会回去。
但陈戚寒浸淫职场多年,他知道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不论陈戚文的心上人回不回来,苏家的那个假千金的品行…都需要仔细打听。
人心难测,亲生父子都有反目成仇的,看他们陈家,亲生父母不也没养过他们一天吗。
作为看客,陈戚寒不会过多评价,但既然苏家真千金是弟弟的心上人,那么他就会帮助她清除阻碍。
如果苏家懂事,那么皆大欢喜。
如果不懂事…那么首都苏家,也没什么存在的必要了。
第89章
助理执行力很强,骑着自行车跑了趟钢铁厂以及家属楼后,便打听到了消息,回来和陈戚寒汇报。
“苏余是土生土长的首都人,在钢铁厂工作了25年,他的大儿子苏阑21岁,目前在首都报社工作,小女儿苏玲18岁,在文工团工作。”
“苏家的邻居说,苏家女儿身体不好,住了8年院,苏家很宠这个女儿,家庭氛围很好,据说苏家女儿性子也不错。”
助理并不明白为什么要打听苏家,以及关注苏家对女儿怎么样,他只是尽职尽责地说出自己打听到的消息。
只是垂着头的助理并未发觉,随着他说的话,坐在椅子上的男人慢慢合上钢笔的盖子,脸上神色莫测。
“除此以外,还有吗?比如最近,苏家有没有什么大事?”
助理说完后,陈戚寒才语气平静地问道。
最近?大事?
助理思考几秒,摇了摇头:“没有,若说最近的大事,那就是苏家的小女儿从文工团请了假,说要回来陪一陪爸妈。”
“时间么…好像是三天前。”
三天前。
正是陈戚文寄信的日子。
陈戚寒重新拿起钢笔,在纸上画了个没有意义的符号,淡声道:“我知道了,下去吧。”
助理离开了,陈戚寒这才轻轻呢喃道:“苏家……”
惊动大河县派出所的抱错孩子案,到了首都另一户苦主这,竟然悄无声息了。
没有,完全没有那个亲生孩子的消息。
这个举动代表了什么,已经很明显了。
既然养女从小体弱、住院八年、思念父母,那便一直呆在家里陪着她亲爱的父母吧。
实际上,甚至不需要陈戚寒做什么,苏玲自己就面对了无数棘手的事。
在家里讨好了父母两天后,这天周六清晨,苏玲特地早起,给他们煮了鸡蛋。
等到苏余和张茵起床后,看见桌上摆着的煮得微微裂壳的鸡蛋,都十分惊讶,再看看站在旁边,手指被烫红的女儿,瞬间,两人都感动了。
张茵和女儿关系更加亲切,便直接拿出了自己平时舍不得用的烫伤膏,涂到了苏玲手上,嘴里还在埋怨:“你说你,好不容易回来休息几天,哪里要你做这些事情?”
苏玲垂头,注视着自己以往最为依赖的母亲,内心却生出了难以抑制的恐慌。
苏玲从小就知道父母对自己的疼爱,小时候,别的小朋友总是羡慕地看着她,因为她有新奇的玩具、零食,从小学开始,班上的同学都会围着她团团转。
在病床上躺了八年,尽管父母经常来陪她,但他们总有忙着工作的时候,因此,被病痛折磨的苏玲从小就没有安全感。
好在父母爱她,哥哥爱她,表哥表姐也对她很好。
后来苏玲也逐渐无师自通了,她下意识知道,自己的体弱是一件有力的武器。
小时候,表姑寄了玩具回来,调皮的表哥想和她争,她只需要哭一下,大人都会呵斥表哥、安慰她,玩具也会归她。
玩具拿到手后,苏玲会觉得索然无味,但大人们却不放心她的身体,围着她转了一个下午。
那种滋味苏玲很喜欢。
到了上学的年龄后,因为身体原因,苏家总会特意告诉老师一声。
老师知道她体弱后,从来对她也是最为关心的,因为长得可爱、嘴甜,小学的时候苏玲是各科老师最喜欢的存在。
初中后,因着出色的长相,优越的家世,她也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
其实这时候苏玲的身体已经不会感到不适了,因此,她选择了学习舞蹈,并且在初中毕业后考去了文工团。
实际上苏玲不是从小学舞,还是差了那么点,但不知是幸运还是怎么,她最终就是进去了,拿到了这个铁饭碗。
后来苏玲才知道,原来团长是母亲的老同学,怜惜于她的体质,团长破格招录她了。
到现在,尽管才18岁,但苏玲有财有貌,还有份体面的工作、无数的追求者。
这是所有人都羡慕的人生。
走出去后,苏玲便可以尽情享受他人的目光了,她要将从前那八年没有得到的关爱都争取回来。
但三天前,心情忐忑的苏玲回家后,却听见了一个秘密。
――她不是苏家亲生的!她的母亲,是个凶手!
苏玲的心瞬间跌入谷底。
很显然,苏家是她引以为傲的存在,总工父亲、教师母亲、大学生哥哥,还有丰富的家底,宠她的舅舅。
这一切,都是她的资本,而现在,一切都变成了虚幻。
虽然听见父母说要瞒着自己,但苏玲还是下意识地感到恐惧。
一来她本就没有安全感,二来她抓得越紧,便越担心失去,担心如今拥有的一切都会被夺走。
那个所谓的苏家真女儿,尽管未曾听闻她的只言片语,但已经成为了苏玲心中的头号劲敌。
因着这件事,苏玲甚至忘记了自己回家的目的。
直到三天过去,父母一切如常,被抛弃的恐惧消散过后,苏玲才想起了正事。
…
张茵替女儿上好药后,便洗了手,开始吃鸡蛋。
苏家条件好,四个工人,因此鸡蛋对他们来说不是什么稀罕东西。但尽管如此,夫妻两都觉得今天的鸡蛋格外好吃。
苏余慢慢咽下蛋黄,被老张的话动摇的、心底原本的一点犹豫彻底消散。
是啊,玲玲是他们亲自养大的,她性格好、有能力,现在还这么孝顺,有什么可遗憾的呢?
说到底,他们和亲生女儿没有缘分罢了,至于玲玲,除了没有投胎到爱人的肚子里,其他的,哪样和亲女儿有区别?
正当夫妻两都感到幸福时,他们的乖女儿搅了搅手指,抬起头,泫然欲泣道:“爸、妈,我可能要被文工团赶出去了。”
张茵一惊,下意识道:“玲玲别哭,你慢点说。”
苏余也抽了张纸巾递过来,夫妻两竭力平静心绪,认真地看着苏玲,倾听女儿的烦恼。
不知怎的,苏玲有些不敢与两人直视,便垂下眸子,看着桌上的那颗鸡蛋,将发生的事情一一讲述出来。
原来苏玲是被特招进去的,因此一直跟不上进度,几乎是被闲置着,几次下乡演出都没她的份。
随后便有人嘲笑她,苏玲一时气不过,在那个女生的鞋底塞了根针。
说到这里,苏玲声音里隐隐有些哭腔:“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我只是太生气了,她骂我,嘲笑我这辈子都只能当个吃白饭的…”
张茵眼前一黑,几乎昏厥过去,她慢慢找回自己的声音,一字一句道:“她、她的脚…”
苏玲的头深深地埋了下去,瓮声瓮气道:“针小,她演出的时候才发现,现在正在医院。”
实际上,苏玲还是隐瞒了些许,她一开始便报着毁了那个女生的想法,因此针放得很隐蔽,在鞋子夹层里。
平时走路没事,但力度过大时便会出来,而那个时候,旋转着的女生因着惯性、一时间也难以停下来,等旋转结束时,那根针早就深深地刺入了她的脚掌。
当时场面一片混乱,白色的舞鞋也被染红,但苏玲从小在医院长大,她最不怕的就是血液了,因此,她只是冷眼旁观,脸上甚至还露出了一些恰到好处的惊讶与关切,当时谁也没想到她是凶手。
只可惜她棋差一着,团长直接叫来了警察,简单询问几句,便有两个女生声称看见她在更衣室出现过。
巧合的是,其他人都有不在场的证据,完全没有嫌疑。
再联系到两人之间的恩怨,苏玲几乎瞬间被锁定了。
当时警察本想带她走,但最终团长碍于张茵的面子,和那个女生沟通过后,几人决定私了,便让苏玲回来找自己的父母商量。
虽然那个女生没有伤到脚筋,但是少不了卧床几个月了,甚至这一辈子再也没法当领舞了。
团长当时便看着她,叹息一声,挥了挥手转身离去,竟是一句话也没和她说。
苏玲当时便开始恐慌了,她渴望别人的视线,但她完全不想看见这些负面的眼神。
她知道自己做错事了,加上突然知晓自己不是亲生的,苏玲才会现在才告诉父母。
听完后,苏余和张茵同时沉默下来,这个消息像个噩耗一样,再次打破一家平静的生活。
苏余感觉这些天的疲惫一齐涌了上来,他张口,想要说些什么,但看见垂着头有些瑟瑟发抖的女儿,多年养成的习惯让他吞下了喉边的呵斥声。
看了眼精神恍惚的爱人,苏余最终只是叹息道:“玲玲,别怕,我们来处理这件事。”
还能怎么处理呢?
赔钱、道歉。
张茵很有艺术天赋,与之相对的,她的情绪更加敏感,乍然知道苏玲害了无辜的女生,她几乎无法承受这个消息。
“害”,这个词,多么罪孽深重的词啊。
张茵一辈子都没有害过人,苏余也是。
张家、苏家都是清白人家,受到良好教养长大的他们,可以说,自己无愧于心。
对上,他们供养父母,对下,他们养育孩子,对外对内,亲朋好友,都是能帮的就帮。
苏余和张茵没有对不起任何一个人。
哦,除了一个人,他们的亲生女儿。
房间内,夫妻两久久沉默不语,还是苏余先开口道:“阿茵,我下午去一趟张家。”
张茵怔怔地看着半空,并未回话。
苏余似乎有些难以启齿:“你知道的,咱家的钱,全都给、给那个孩子了,现在根本拿不出赔偿款。”
“玲玲是咱们的女儿,她做的错事,就应该我们来还。”
以苏余的良心,苏玲做出了这种事情,不赔个四位数都说不出去,好在大舅子有钱,还能暂时借了应急。
至于怎么还清这笔钱,那只有之后再说了,好在苏家还有套四合院,总不至于无法兜底。
苏余思路慢慢清晰起来,他看了眼神色恍惚的爱人,轻轻搭上她的肩膀,拍了拍,安慰道:
“阿茵,别难过了,玲玲也不是故意的,小孩子有些叛逆很正常,我们慢慢教就是,再说了,她从小就呆在医院,可能对这些也没什么概念…”
这些话说得干巴巴的,说到后面,苏余自己都说不下去了。
苏玲可以不学无术、逃学逃课,但她做出的这件错事,真的是品行问题,苏家、张家人从未听过的那种。
这件事给苏余夫妻两带来的冲击不亚于换错孩子,这一刻,他们对苏玲的乖巧的印象,已经开始微微变化。
苏余叹息一声:“你说说,苏阑小时候再调皮,和同学打闹,那也是无意的。玲玲从小那么懂事,怎么就、怎么就会做出这种事情呢?这孩子到底怎么想的?”
张茵张了张嘴。
她想起了自己怀胎十月的亲生女儿,那个乖巧的、从来不会在她工作时候打扰她的女儿。
她又想起苏余说的,换孩子的罪魁祸首是苏玲的亲妈。
张茵读过大学,学过生物的她明白,人的基因格外强大。
她开始忍不住地想,同样是母女、同样去害人,这是不是…就是遗传?
但同时,多年来对苏玲的呵护又让张茵下意识抗拒这个猜测,身体的自我保护似乎想将这段记忆抹去,只要不想,那么苏玲就还是她的乖女儿。
只是对苏玲做的坏事可以刻意淡化,对亲生女儿的思念却无法压抑。
张茵的大脑下意识推演出一个结论:如果是她的亲生女儿,有着她基因的女儿,那么绝对不会做出这种坏事。
…
苏余去拜访张家的这个下午,公社的招工考试也出了结果。
经过公社小学几个老师的批改,成绩总算出来了,考了语文、数学、政治,总共300分的卷子,第一名接近满分!
听见这个消息,所有人都震惊了,别说他们,改试卷的老师也难以置信,三个老师还轮流复核了三遍。
考试的难度是高中级别,题目也都是从县高中的卷子上搬来的,因此答案是现成的,根本不需要阅卷老师思考。
看着那娟秀的字迹,和县高中标准答案几乎一分不差的答案,所有老师确定了一个事实。
――这真的是一个几乎满分的卷子!
公社的老教师老王和县高中的老师是旧识,这次的卷子也是他去借的,换卷子的时候,他便也随口一提。
县高中的老师见此也来了兴趣,考满分?这可是个好苗子啊!
但随口一问,听见考第一的人叫苏墨墨后,县高中的老师便露出了恍然大悟之色。
随即,他哈哈大笑地向老王解释道:“老同学,这应聘的人叫苏墨墨,那就可以理解了!这姑娘啊,当年便是我们县一中的第一名!蝉联了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