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极人臣后我回家了——白桃青盐【完结+番外】
时间:2022-11-04 18:06:29

  这个村子的愚昧,可比鬼神要噬人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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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聚集在陈大娘门口闲聊的婶子越来越少了,好处是常意温书的环境越来越安静,后来几乎没有人讲话的声音了。
  陈大娘拿着她给的一两银子,又建了一个别间,重新修葺了一遍,看上去更敞亮了,只不过门前比之前冷落了不少,几乎没人进他家的院子。
  常意差了一个人又给喜妹送了条裙子,喜妹乐不可支,又穿上在村子里到处晃悠。她分辨不出别人态度的区别,只知道自己住的屋子变大了,比村子其他家的院子都气派。
  她的身上的裙子,别人都没有,那个姐姐对她那么好,她以后的裙子肯定是应有尽有。
  喜妹自觉他们家在村子都已经拔出一筹,她比其他孩子的身份也高出一等。
  常意虽然说要和关扶打赌,但成日里也只是坐在屋里喝茶温书,气定神闲的。
  关扶闲得发慌,成天就扒拉着窗子看热闹。
  他嘴里“嗬!”“悖 钡模不知道在看什么。
  关扶看到兴头,还不忘转头对常意说道:“您说得一点都没错啊,你看看陈家这小丫头,一天到晚这么欠揍,果然被人教训了。”
  喜妹一身衣服被好几个大孩子扒拉了下来,转到了另一个人手上,只留下中衣中裤,被人一脚就踩了一个泥印子,村里就这么大,这点动静不可能只有爱看热闹的关扶发现,却没有一个大人出来制止。
  陈大娘去谷子地里收谷子去了,到现在还没回来,喜妹和喜牛两个小孩被人打得哇哇大哭,在地上打滚。
  本来她是不用这么晚回来的,往往村里哪家人要收谷子,都是村里的人一起帮忙,也有意帮帮她这个寡母。可今年她跑遍了相熟的人家,得到的回答都是没时间。陈大娘知道自己招了人眼红,指着人家墙头骂了好几天,最后还是咬着牙自己去了。
  关扶说道:“那大娘去收谷子,回来却发现自己一对儿女被欺负成这个样子,不知道是什么心情。”
  常意连眼神都没往外看一下,却好像什么都知道了一般回了一句:“她一个人是收不完的,只能烂在地里。”
  “怎么收不完,不是还有厌吗?”
  关扶也了解了厌一番,陈大娘虽然对他满腔恨意,但指使他干活的时候可从来没手软过。
  “你以为他们修屋子添置大件的,一两就够了吗?”常意瞥他:“我又给了她一两,买厌去河边帮我看十天的石料。”
  陈大娘看到银子眼睛都直了,根本没细想就答应下来。
  关扶没想到她看上去漠不关心,实际事情发展的每一步都在她意料之内。
  “唉,解气是解气,但其实冬天的粮食不够,挨一挨也就过去了,总归是一个村子的,不会闹得太僵。”关扶对她挤眉弄眼的。
  “不会。”常意回他:“他们待不下去了。”
  “有的人,一旦自己有了点什么东子,就会蹦Q得很高,觉得自己高人一等。”
  “不是喜欢排外吗?”
  常意百无聊赖地摆弄着自己的指尖:“现在,外人变成他们了。”
  厌白天就坐在石头旁发呆,夜深人静的时候再偷偷回棚子前的稻草堆里睡觉,可今天主屋不像以前那样只有规律的鼾声。
  陈大娘的嗓子比什么都响,几乎已经到了刺耳的程度,他远远地靠近,就被刺的一皱眉。
  两个孩子的哭声此起彼伏,在半空中盘旋,陈大娘一会柔和地安慰两个孩子,一会尖利地辱骂不知道是谁的名字。
  声音太吵闹,周围几家淅淅索索地爬起来,骂陈大娘发疯,陈大娘的声音逐渐弱了下来。
  厌站在原地听了一会,又默默地躺下了,明天还要去河边看石头呢。
  他闭上眼睛,却感觉额头痒痒的,仿佛有一片阴影投在他脸上。
  他警惕地睁开眼,看到额头正上方一张平淡无波的脸,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她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他一点也没察觉到,厌有些窘迫地抬起头,想爬起来。
  常意却突然蹲下了。
  如果他还要接着爬起来,就会撞到她的额头,他只好又僵硬地躺了回去。
  他们俩一个躺着,一个蹲在面前,维持着这种诡异的姿势不动了。
  常意一点也没感觉到不对,还觉得这个姿势挺方便她观察少年的脸的,她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的脸,仔细观察着纹路的规律。
  直到少年整张脸都开始泛红,一言不发地抬起胳膊,挡住自己的脸。
  常意说道:“你还记得你脸上这东西是怎么来的吗?”
  常意这么一说,就肯定已经知道了些什么了,少年脸上的热气消退了一点。
  他犹豫了半天,才声音暗哑地回道:“不记得了。”
  “不记得也要想这么半天,是怕我不信你吗?”常意挑眉,她膝盖不重不轻地跪压他胳膊弯上,怕他恼羞成怒地跑了。
  “没什么信不信的,都已经是事实了。”
  少年出乎意料地平静,不管他记不记得那晚的事,他这张脸,他父亲的死亡,都已经被他人书写好了。
  而他活在这世上,除了赎罪,没有别的路可以走。
 
 
第43章 其四十三-溯往
  “连你自己都不清楚的事。”常意说道:“别人随便猜测几句所谓的真相, 你就要这样认命。”
  她说这话,着实有些直白尖锐了,少年的喉结轻轻抖动了一些, 发出晦涩的声音。
  “你懂什么。”
  “我不懂,你告诉我。”常意贴近了他一点,逼问道。
  少年不愿看他, 挡着脸闷闷地说道:“万一我真是不好的人呢?”
  常意听出来他声线里暗含的颤抖, 他呆在这鬼地方这么多年,每个人都说他有罪, 他怎么能不信自己有罪。
  常意顿了顿,说道:“反正你是大坏蛋,几岁的时候就能把你爹一个汉子撂翻, 杀其他人也是易如反掌的事吧, 干嘛还在这破地方受气。”
  少年闻言胳膊动了动, 眼睛睁大了些, 似乎有些震惊。
  常意一只手撑在他肩上,淡淡道:“你看, 你不会这样做。”
  他说不出来辩解的话,只能沉默下来。
  “你一点都不想弄清当初的事情?”常意说道。
  “你也是人, 心还能跳、手也能动,我不信你就愿意这样糊里糊涂的过一辈子。”
  “不要你管。”
  少年咬牙吐出几个字,神色变化, 苍白的手指骨节僵硬地拢在一起, 手臂上筋骨暴突, 他不想再看常意的眼睛,只想离开这里。
  他一时忘了常意还跪在他手肘上,手肘虬结一用力, 差点无意间把常意掀翻了。
  常意也没想到他力气能大到这种程度,怔忪了一下。
  看到她往后倒,他顿时从一片混乱的情绪里清醒过来,支起身子拉住了常意的手。她轻得像一片纸,他还没感觉到什么阻力,就把常意拉了个踉跄,跌坐在了他腿上。
  少年想了想,开口撇清责任:“是你太轻了。”
  “就算是头牛,也得被你拉着走。”
  常意瞥了他一眼,拍拍裙子自己站起来:“我跟你说这么多,只是想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你要是也想弄清楚真相,我们可以合作。”
  少年站起身来,神色晦暗地拒绝:“这是我的事,你因为怜悯而帮我,我却什么都不能给你,这样不叫合作。”
  他闷声不响的,其实心里门清。
  常意抱手:“现在我想弄清楚这事,和你无关。你就算愿意待在这里窝囊,我也会去查清楚。”
  “没你想的那么简单。”
  厌握住拳头,话口总算松了点:“通往之前山上的那条路上每天都有人看守。”
  “为了看住你?”常意有些惊讶。
  少年无声默认了。
  常意想弄清楚当年的事情,首选肯定是去当时事发的地点,最好的带路人就是这个当事人少年,如果能在其中发现当时的线索,还原出真相,也能解了他的心结。
  但上山的路被人看守,这是常意从来没听说过的,她观察过,长堰村里没有什么特别看管的东西。
  如果有异,她肯定会第一个怀疑。
  少年为了说服她,解释道:“我想上去过,还没到底下就被抓回来了。”
  他说得轻描淡写,其实差点要了他半条命。他不是傻子,被这样对待不是没不甘过,换来的却是被村里的人打的奄奄一息,好几次差点就没熬过来。
  他眉眼低垂,好似在回忆着什么:“他们怕我上了山又被附身,害了村里人,只要我想上山,他们都会互相通知的。”
  原来是这样。她之前就和关扶说过,这样以宗族凝聚起来的村子极其团结,对少年的看管也是无声无息地融入在了每家每户中,成了约定成俗的东西。
  越是这样,常意便越觉得其中有异常。
  常意用手揉了揉额角:“我想办法让他们没空看着你,然后我们上山。”
  “我一个人去。”
  少年紧接着开口:“你不能去。”
  “为什么?”常意挑眉,分毫不让:“你想过河拆桥,我打听过了,这山不高,也没有野兽,放心,我不会拖你后腿。”
  “不是!”
  少年立马反驳道:“我没这么想。我一个人去,万一真像他们说的那样――你在我旁边,我才是危险。”
  常意回他:“我不信鬼神。若真有什么鬼神,这村子里这些人还能好端端地活着?只有你这个傻子会信。”
  被她骂傻子,他也不还口,固执得像一块刀枪不入的石头。
  他脸上浮现出茫然,明明是一张狰狞的脸,常意却在他脸上感觉不到丝毫恶意。
  “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他说:“但你别信我了......我不想伤了你。”
  常意和他两人一人站一边僵持相视。
  常意沉默了半天,转身离开。
  她丢下一句话。
  “世上像你这么傻的人不多了。”
  ――
  常意如约让人引开了住在村子北边的住户,村子里都知道常意雇了少年去河边做事,厌的身影不在村子出现,他们也不觉得奇怪。
  刚开始一天都没有动静。
  晚上常意是被窗外的火光惊醒的。
  她睡眠浅,外头只是有点和往常不一样的光,都能让她从梦里醒过来。
  常意贴着墙站起来,走到窗子旁边,外面几人的窃窃私语隔着墙有些模糊,但不妨碍她捕捉到被不断提起的关键字词“找”、“他跑了”。
  他们在找人。
  村子里没有更夫报时,常意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但至少也过了子时了,这时他们还要去捉人,看来他们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
  关扶和保护她的那些兵都打草席睡在她屋外。
  常意没叫醒他们,悄无声息地重新回了床上,强龙敌不过地头蛇,她没想过在沈闵钰他们来之前和这些人起正面冲突。
  但那少年上了山,到现在还没回来。
  他走之前对她说过,村子里的人一般上山下山最多不会超过一天,他身子好,速度肯定比一般人还要快些。
  可到现在已经一天一.夜了,他没回来,在山上失踪了,村里那些人也察觉到了他的消失。
  常意深吸一口气,准备继续装睡,听听他们有什么动静。
  天不遂人愿,没过片刻,她屋子的门就人被敲响了。
  常意蹙眉,做出刚刚被吵醒的样子,打开了房门。
  外头打头的人是里正,却不止他一个人,他看到常意出来,脸上笑意比之前浅淡的许多,他语气还是客气的:“常姑娘,这么晚了,真是不好意思啊。”
  “你也知道这么晚了。”常意脸上带着疲倦,不假辞色地说道:“有什么事吗?”
  “我想问问,你有没有看到过厌。”里正挂着笑意,却不达眼底:“就是你雇的那个小子,你之前跟我问过的。”
  常意一口否绝道:“没见过。”
  “一直没有吗?”里正不依不饶地逼问。
  “没有,我只是给了钱,没有管他行踪的道理吧。”常意眉角上挑,看上去似乎有些恼怒:“况且,这和我有关系吗?你们这么晚堵在我屋子门口,就是为了问我这种事的?”
  里正等人看她愤怒的样子不似作伪,对那孩子的事情也并不关心,有些半信半疑地跟她赔不是。
  常意冷下脸,一把将门关上。
  他们虽然赔了不是,却依旧徘徊在屋子门口,火把的光在窗子上投下一个个诡谲的影子。
  他们的动静早已把关扶他们吵醒,关扶让其他人看着外面的动静,自己跟着常意进了房。
  他声色难掩怒气,极力压低声音:“怎么回事,他们这是想干嘛?”
  常意已经收起了在外人面前那副昏昏欲睡,又焦躁的骄纵模样,恢复了平常的神色。
  常意说:“厌失踪了,他们怀疑我。”
  “他们怀疑你什么?”关扶不解:“那小子力气大着呢,总不能是你把他拐了卖了吧?”
  常意瞥他:“你怎么想出来的?”
  “喔――”关扶恍然大悟:“他们觉得是你帮的忙。”
  常意没回答他。
  在这个村子里,他们是唯一的外人,不管出什么事,他们第一个都会怀疑到她身上,这点常意不意外。
  如果她是孤身一人,没有关扶这些看起来就凶性的武士护卫,村子里的人必然已经不分青红皂白,把她拖出去先关着了。
  这是她愿意管这个“闲事”的底气。
  她设计引开本来在北边负责看守的人没有留下痕迹,但不代表她不会被怀疑。她之前向村正打听厌的事、雇厌这个异人干活,都是可疑的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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