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李炎派出的大军,各州府几乎没有几个有所抵抗的,百姓更是莫名地对代王一派欢迎。
李忘舒起先还觉得奇怪,她想过帝令的声量,却没想过就一个《帝策》造势,就能有这般效果。
后来经展萧提醒方明白过来,原是明镜阁这些年的渗透,终于在此时起了作用。
比鉴察司分布更广、人数更多,又更精于伪装,他们若在百姓之中轮番散播对代王有利的消息,那百姓自然潜移默化便相信。
况且如今,宁帝与西岐王合作之事,虽未明言,可也是板上钉钉,舆论一边倒起来,自然如滚雪球般,越发不可控制。
及至六月中旬,从锦州往北的豫州、兖州,甚至往东西两边的随州、定州,几乎都已收归代王版图。
而永安,此时已渐成孤立无援之势,压抑之下是掩藏不住的人心惶惶。
尤其是朝堂之上,那些大臣追随旧主,最怕这样的改弦更张,倘若代王当真反了,这朝堂之上能留几个活口,还当真未可知。
而就在这样内外交困,眼看帝京垂危之时,新的战报竟然让所有人都傻了眼。
代王之师,于并州城外大败,一路退至张郡。
而更让人目瞪口呆的是,西岐王赫连同盛率亲军趁夜奇袭张郡代王营地,人没杀几个,但是乱军之中,竟然准确地带走了福微公主。
六月廿六,并州城城墙之上,李忘舒被捆缚全身,被两个西岐人压着站在赫连同盛身旁。
城下,是代王叔父率领的叫阵大军。
而她居高临下,竟恍觉当年。
前世,她也是这样,站在赫连同盛身边,看着大宁的军队。
只不过那时不在并州,在后来血流漂橹,山野同悲的天阙关。
作者有话说:
上个月实在太累了,作者兼职有点吃不消,所以这两天歇歇会少更点,之后尽量多写~
不是很会写战争,就跳了详细的战役,感觉大家应该也不是特别关心仗怎么打吧哈哈哈哈,我觉得还是前夫哥好玩(滑稽)
第64章 情深
“福微公主, 许久不见。”赫连同盛站在并州城墙之上,看着城外代王陈兵的军队。
昨日他率队突袭张郡,这代王的队伍也算是损失惨重, 如今虽然重整旗鼓,但到底比不上第一日到并州时那般斗志昂扬。
李忘舒冷笑了一声, 没有理他。
赫连同盛却也不生气,他浅笑:“当日潜浪城一见,我便已对殿下倾心。倘若当时得知殿下竟是这般容貌气度,我一定亲自来大宁迎亲, 也免得公主奔波流离之苦。”
赫连同盛学过大宁官话, 若非他一身西岐打扮, 只怕会让人以为他就是大宁人。
前世李忘舒不明就里,还曾觉得这位西岐王尊敬她, 用大宁话同她交谈, 也不强迫她去学西岐话语。后来才想明白,赫连同盛就是要让她孤立无援,让她在西岐连求救都不知要怎么开口。
她现在听到赫连同盛的声音,只觉得恶心。
“公主不理我,是觉得城下的代王军队可以攻入并州吗?”赫连同盛终于看向李忘舒。
李忘舒却根本不看他。
他一把抓住李忘舒的下巴,捏着她的脸强迫她转过视线:“我告诉你, 只要代王进攻, 我就将你斩在他面前,你觉得, 他会动吗?他敢吗?”
李忘舒看着他逐渐狰狞的表情,一下笑出声来。
他的手力道极大, 捏得李忘舒的下巴生疼, 可她却笑得格外肆意, 如同疯了。
“赫连同盛,你大可现在就杀了我,看看代王叔父是要一个没用的侄女,还是要天下江山!”
赫连同盛松手扔开她:“李忘舒!你觉得我是在和你谈条件吗?”
李忘舒道:“不然呢?你骗了李炎吧?豫州兖州你根本就没派什么人,更没认真打,就是为了放我们到并州来。永安以南的第一座大城,你是打算在这里守株待兔,所以才能用你全部兵力将我们打回张郡,对吧?”
赫连同盛眼中闪过一丝玩味:“你果然是个聪明的女人,可是女人并不需要聪明。”
“那是你们西岐的野蛮男人想要驯化女人为己所用的说辞罢了!”李忘舒目光锐利,“赫连同盛,让我猜猜,你想用我来打乱代王叔父的谋划,想让我们自乱阵脚,你好从中寻找机会,击溃代王的大军。”
她点点头:“这样是不错,一旦这一仗你赢了,并州离永安这么近,你立时就能回头打进永安。如果我没猜错,你的西岐援军应该已经在路上了对吧?”
“我说了,女人聪明,不是一件好事。”赫连同盛的目光已经变得分外危险。
李忘舒却好像没有一点害怕似的:“你好好看看下头围城的大军,你觉得代王叔父会为了我放弃这么多追随他的兵士吗?赫连同盛,你就是把我的脑袋悬挂在并州城门上,也阻挡不了大宁王爷的军队攻下并州!”
“你果真是不怕死!”赫连同盛忽然抬手,捏住李忘舒的脖子。
李忘舒顿时觉得呼吸困难,就好像又回到前世一般。
可她曾在西岐两年有余,对赫连同盛的脾性再了解不过,否则又哪能将他的计划猜得那么准?
如今她见赫连同盛的模样,越发知道自己的推测是对的,而她就越发没有惧怕,明明脸色已经不好,却还执拗地看着赫连同盛。
正因了解,她才知道如何才能激怒面前的这个男人。
两军对垒,沉不住气的总是要先输一成。
可她忘了,展萧亦在那大军之中。
“赫连同盛!你对着一个女人发火算什么本事!”
言旷的声音响起,紧跟着便是一大片嘘声。
赫连同盛扭头朝城墙外看去,但见那大军阵前,瞧着是一小队突围人马的队伍,正做着各式各样嘲笑侮辱的手势。
他面色骤然变冷,手上也立时加大了力道,可只一下,他又像想到了什么似的,一下将手松开了。
忽然涌入的空气让李忘舒剧烈咳嗽起来,她又是被西岐人押着,越加显得摇摇欲坠。
赫连同盛忽然诡异地笑了一下,然后朝着城下道:“福微公主是我的未婚妻,今日我赫连同盛亲自前来迎接自己的妻子,本想先一战痛快,只是未料得公主身娇体弱。”
“大宁王爷!”他朗声,声音里甚至带着几分故意为之的得意,“我要回去,好好照顾公主了,这并州城,你若想要,自己去打就是,恕不奉陪。”
随着他话音落下,那两个西岐人立时押着李忘舒往城下入城方向而去。
驻守此处的西岐和大宁兵士,虽不明白怎么西岐王说的和昨夜的战术并不相同,但也不敢多问,只得将弓箭机关都架设起来,做出依据城墙守城的模样来。
城下李烁目光微沉。
能引赫连同盛出战是最好的,如今这般对方固守城墙,于他们而言反而最不有利。
大宁的城池,凡是稍大些的,都要修筑城墙,简单的设墙垛,备弓箭,如并州这般重要的大城,城门处还设瓮城以阻拦敌军。
如今赫连同盛固守不出,倘若领兵强行攻城,损失极大不说,而且非常有可能被困在瓮城之中全部折损其中。
此时,车令羽有些犹豫的话传来:“王爷,听这西岐王的意思,公主只怕要有危险。”
李烁咬紧槽牙,盯着那城墙上蓄势待发的弓手半晌,方开口:“围城不攻,再待时机。”
*
张郡大营,展萧的营帐内,言旷与季飞章一边一个,瞧着便觉压抑。
言旷满脸不忿:“我看那西岐王不安好心,代王又不愿攻城,那公主岂不是要有危险?怎么能这样,帝令还是公主交给他的……”
季飞章见他越说越离谱,赶忙打断:“若要强攻,拿下并州势必牺牲不小,很可能将之前积累的优势全部打没了。代王殿下的命令,是为了跟随他的那些兵士。”
“那便要牺牲公主殿下吗?那与答应和亲又有什么分别……”言旷见季飞章又是一记眼刀,声音越来越小。
“展萧,你打算怎么办?”季飞章看向展萧。
他自然是不希望展萧冲动的,可这人自打回营便没说一句话,这般压抑倒反而让人更加担心。
见他仍旧没有回答,季飞章又接着道:“这西岐王如今这样的行径,摆明了是打算诱我们深入。并州城也可算易守难攻,除了他的那些精锐,还有圣上派来的大军。我们若当真强行攻城,就算赢了,也损失惨重,再入永安可就更难了。”
“他既能当夜突袭时乱军之中找到公主,说明我们大营中已有了他的内应。这样的情况下,便是我们想声东击西调虎离山,恐怕也甚难有效果。”
季飞章有些烦躁地扇了扇折扇,只恨怎么那天夜里就没想着多派几个人保护公主。
“未必。”
展萧忽然开口,季飞章和言旷都看过去。
“什么未必?”
展萧却未回答,已然站起身来:“我去救她。”
季飞章跟着起身:“王爷未必会同意的。那些将士都追随他数年,他怎么可能为了公主牺牲?倘若他舍不下公主,早就下令攻城了,你现在就算去请命也未必有用……”
“我说,我去救她。”展萧看向季飞章。
“你说什么?”季飞章惊诧。
“就是你认为的那样。”展萧说完,抬脚往帐外走去。
季飞章连忙追上去拉住他:“展萧你疯了?这是两军对垒,不是什么窃取情报,更不是一个暗探可以随意改变的。这不是鉴察司的任务。”
“正因为我没有疯,我才要去。”
他回身看向季飞章和言旷:“代王是有志天下之人,他不会为了公主用大军那么多将士的性命冒险,我若不去救她,她就如同和亲时一般,仍旧是牺牲品。”
“所以你就连命都不要了?”季飞章无奈。
展萧却道:“赫连同盛只怕还惦记着帝令,他只要有所求,那就还有转机。”
“可并州城门紧闭,你怎么进去啊?”言旷焦急。
展萧却道:“我自有办法。”
他当然没将明镜阁的事情同任何人说起。
瑶山之中,他已从霍雪风手中接过了明镜阁阁首之位,如今可供他驱使之人,甚至比从前鉴察司时还要更多。
大军攻进并州并不容易,可若他独身一人到并州城中,可谓易如反掌。
唯一要提前安排的,不过是救出李忘舒后,他二人脱身的方式罢了。
而他方才一路一言不发,就是在思量这件事情。
如今,他已有了一个有些冒险,但也许收获颇丰的法子。
*
并州城内。
如今的并州府衙,已成为西岐人和永安前来的大军的驻地。
李忘舒被关在一间收拾得干净的厢房中,怎么都没想到,自己竟然能在这里再次遇到舒通正和方氏。
赫连同盛的手下将这夫妻两个带进来时,李忘舒但觉分外荒唐。
当初并州一番闹剧,竟还没让这两人醒悟,如今竟然还敢同西岐人合作了。
方氏和舒通正坐在她对面,看起来倒像两个慈祥的长辈似的。
“殿下,许久不见,瞧着更瘦弱了,想来这些日子,没少受苦吧?”方氏开口,一副苦口婆心的模样。
李忘舒没有答话,只是扬着视线,看向挂在他二人身后墙上的一幅腊梅图。
看来并州的那位王大人,还颇爱附庸风雅。
方氏见李忘舒不理她,脸上有点尴尬:“殿下,如今既都到了并州府衙,何苦又摆出那样高高在上的姿态呢?”
“舒老爷方夫人想说什么,不如明说吧。”李忘舒凉凉地开口。
方氏脸色不太好,看向舒通正。舒通正倒是为人圆滑,如今硬是摆出一个笑脸来。
“殿下,我们二人来此,也没有旁的意思。那西岐王人品相貌便是放在大宁也万中无一。他听说我们都是舒家人,论理也算是个长辈,还特意邀请我二人到此,就是为了向公主展现诚意。”
“不知是什么诚意?”
舒通正笑道:“殿下就听我这当舅舅的一句劝,外头漂泊流离,那都不是正经日子,女子还是要有个安稳的家庭,相夫教子才是正道。殿下与西岐王,又有圣上的赐婚,又是如此天造地设的一对。西岐王爱重殿下,才让我们这当长辈的先来劝说。”
“如此贤婿,岂有错过的道理。殿下说是不是呢?”
作者有话说:
李忘舒:有被恶心到→_→
第65章 当战
“贤婿?”李忘舒笑出声来, “舒老爷不愧是为了些金银,不惜冒着性命危险欺上瞒下烦劳奔走之人。”
“殿下这是什么意思?”舒通正倒有些恼了。
他心里想着,自己如今好歹是个有头脸的人物, 李忘舒一个落魄的公主,哪能同他叫板?谁知李忘舒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李忘舒看着他, 淡淡开口:“舒老爷还要托大称是我舅舅,岂不闻这天下难道还有出卖外甥女求荣求利的舅舅?可怜我母妃当年在宫中受尽委屈为舒家挣来一时风光,不过因为失了帝王宠幸,便根本无人记得她的付出!”
李忘舒站起身, 居高临下看着舒通正和方氏:“你们口口声声说西岐王是良婿, 怎么不将自己的女儿嫁给他?他屡番试探, 如今又亲入大宁,亲自到永安来, 野心昭然若揭, 你们却还要做他的爪牙!”
“怎么,舒老爷是因那一万两黄金没拿到手,心存怨恨吗?难道被愤怒冲昏了头脑,竟不知听赫连同盛的话才是与虎谋皮?也不怕黄金到不了手,反将自己的命搭进去吗?”
“李忘舒,你!”方氏一拍桌子站起来。
李忘舒却浑然不怕:“怎么了方夫人?我倒忘了, 兴许二位根本不怕死, 来这刚巧是为了给自己攒棺材本呢!”
“李忘舒,你可知这是什么地方!你还以为你是高高在上的福微公主吗?”舒通正也站起身, 脸色都急得通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