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最是能知晓如何使自己消气。
紧了紧下颚,燕淮声音比往日沉了许多,有些低落地答了句“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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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深,燕淮坐在小屋外的长凳上,目光炯炯地盯着前方男人。
小屋只一处竹榻,他们留给了朝云一人,其余人都留在屋外正厅中。
见他们好容易冷静下来心情,周齐这才朝主上低声禀报要紧之事:
“主上,今夜之事属下已查到,并非陛下邀您赴宴,而是陛下近身太监,那屋子里的西域燃香除了皇眷无人能用。再者,便是关州府尹之事,属下现未寻到足迹……”
那双深邃眼眸盯着窗外夜色,半晌,才见他眼底掠过晦暗,许是那药劲过猛,周焰此刻嗓子微哑,
“恩,那府尹的头颅我已取下,不必再寻。”
周齐抬眸看向他,略有忧虑地开口:“可是……陛下那边……”
青年眸底沉静,语调淡漠:“我自会告知。”
事已至此,周齐不敢多言。
这已然不是主上第一次如此行径了,而晋文帝却也从未真的怪罪过周焰。
他们都知晓,周焰是把锋利无比的刀刃,无人可挡其锋芒,而皇帝最是需要这把利刃,为自己荡平脚下乱枝。
“还有何事?”
见他还立在跟前,周焰蹙眉。
一阵沉默,周齐踌躇间摇头:“无事,属下告退。”
说完,他旋即转身,朝着那扇敞开的门踏出。
方才的老者从屋外进来,朝着周焰的方向走去,手中摇着蒲扇打在他的肩膀上,又觑了眼一旁的燕淮,哂声道:
“你小子遭报应了吧,总有人收拾你。”
说着,他意有所指地扫过朝云所在的那扇门,又推了把周焰,嫌弃着:“别挡老夫的道。”
周焰冷脸退开一步,未和他过多计较,身后“砰”地一声,门被砸上,老医者进了屋子。
屋中只余下一星昏暗烛光,周焰长腿一掀,坐在一旁的木椅上,面若寒星。
烛光映在二人的脸上,燕淮心中有气,黑瞳斜去一眼,冷哼一声。
周焰眉稍微蹙,长眸一阖,双臂交环,静思养神。
今日奔途整日,再加之被人下药,此刻自然有了疲怠之意。
余光里瞥见周焰已休整之姿,燕淮心中松了些许警戒,倚着门框又是熬了好些时候,才缓缓睡下。
夜半三更天,悬月被遮盖完全,树梢枝头滴落雨水,“哗啦”一声猝不及防地一场雷雨倾泻而来。
屋内,女子眉眼紧蹙,翻身之际肩上一层薄被滑落身下,羽衣微动勾勒出她姣好的身形,一寸丰腴一寸纤瘦,每一丝都恰到好处。
木门“吱呀”一声,被人悄然推开,一道人影落在朝云跟前,窗牖不知何时被风呼啸吹开,那道身形将风口挡住,窗牖被慢慢关拢。
日夜更迭,东方既白。
下了一夜潮雨,空气中都弥漫着一层湿气。
朝云醒来时,眉眼惺忪,她抬手揉了揉,看清那窗牖处都被雨水浸湿些许。
起身时手中蓦地摸到一根细带,低眸看去,才发觉原是自己被周焰拿走的那一根。
周焰昨夜……
她默默将玉襟细带拢在手中,一番整理衣冠发髻后,才从竹屋推门而出。
燕淮许是昨夜睡得太晚,此刻还未有醒转迹象,朝云放轻脚步迈过他的长凳,她将门轻声推开。
天光破晓,划出一道长痕,橙红朝霞迎着那轮圆日缓缓升起。
朝云朝前一步,绣鞋踩在石板地上,树梢透过罅隙洒落光束,落在少女乌黑柔软的发梢与肩上。
她眉眼明艳,此刻迎光越显粲然。
前方院门被人推开,
一双黑沉沉地眼眸蓦然与朝云相碰,周焰眉间一撇,手中攥着一柄长刀旋即落在身后,朝云顺势瞧去,只见有水滴落在泥地上头。
周焰的眼尾还泛着一缕猩红之光,院中树木清香中,朝云嗅到了一股铁锈般地腥味。
她唇瓣微抿,窥见周焰眼底一闪而过的寞意,极淡地,使她一时都快分不清是否是自己多心。
“周焰。”她轻声唤他名字。
睫羽垂下,再窥不到他的情绪分毫,再度抬眼之际,眼底已是一片漠然,周焰身后长刀被他在瞬间收回剑鞘,他长腿一迈离她越来越近。
秦朝云的心渐渐敲响,她微颤眼睫定定地看着周焰,眼底流过一点期待与紧张。
颀长的身影将她笼罩,那股熟悉的草木气息在一点点靠近包围,周焰眼眸从她脸上扫过,薄唇紧抿,他们的指尖似无意般地碰撞。
经过昨夜那般亲昵,朝云猛然碰到他冰凉皮肤,心头还有些缱绻旖旎。
周焰喉结滚动,见她绣鞋挪动间,脚底踩住那块松散石阶,身子诧然倾下,朝云低声娇呼。
他霎时抬手攥住朝云纤柔白臂,一把将她带入怀中,眸子停在她微张的唇瓣上,一处极小的口子破在她下唇处昭然,他的气息浑厚打在秦朝云的耳畔、脖颈处,
“小郡主,非要招我才舒坦?”
日光越渐明亮,周焰见她眸色潋滟勾人,心头□□再生,视线如烈火擦过她朱色唇瓣,喑哑着嗓子,喷在她泛红耳垂之上:
“恩?”
逆光而向,那双乌眸中有星碎亮色。
她眨了眨蜷翘睫毛,下意识舔了下唇瓣那处口子,血痂在舌尖触碰,一股微甘的血腥味在唇齿间弥漫。
“周无绪,我不是招惹你。”
“我是喜欢你。”
那张姣好的面容在他怀中仰头,直白而坦荡地盯着他,周焰眼底一深,看着她眼尾勾着,红唇张合之间,吐出幽兰。
周焰凝眸,暗吸一口气,转移了话题:
“今日陛下会吩咐启程回都城,我们得快些回樊山——”
蓦地,她在他怀中踮起脚尖,温软唇瓣在他的下唇处轻啄一口。
作者有话说:
周狗在步步沦陷,嘻嘻。
女儿是个直球,她意识到了自己有点动心,就会勇往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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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燕淮醒来之际,锦衣卫一行人早已将马匹备好,预备早早回山。
他将眼眸用力一揉,神思清醒好些。
院中二人早已隔了间距站开,周齐算着时间也从院外入内,提醒着主上抓紧。
“主上。”他方开口,便见燕淮已收拾妥当。
周焰转身冷道:“出发吧。”
“那郡主怎么走?”周齐自然是不知晓朝云会马术一事,现下踯躅着开口。
“给她一匹马即可。”周焰朝她的方位扫过一眼,眸光微闪,思及方才,一时耳廓渐渐有些发烫。
朝云仰头看向周齐,“我会骑马,劳烦周……小齐大人了。”
少女话语陡转,音色甚是清亮。
说完,她便朝周齐走去,问了她的马匹在何处,随后便走近那骏马身侧。
长腿一抬,踩着马镫一跃而上,动作比男子更为潇洒。
“郡主这般厉害啊!”周齐被她的姿势惊到,不禁夸赞一番。
马背上的绯衣少女,扬起一抹粲然,翦水秋瞳中有流光飞舞,甚是耀目。
燕淮倒是看惯了她这副故意耍帅模样,唇边衔笑,任她恣意。
目光转动间,他的笑容顿住,瞥见了那面若寒星的青年眼底似有浮光泛起……
一行人踏过山路,一路飞驰过绿丛之中,终是赶在辰时将至前,回到了无涯山庄。
为了防止旁人知晓朝云与燕淮也在锦衣卫中,周齐领着二人走了他们之前通的密道回去。
瞧见二人远去身影,周焰眸子掀动,恢复沉静潭水。
待周齐回来时,只见他已是冷面颜色。
“事情可有办妥?”周焰撇他一眼。
周齐以为是郡主之事,只恭声称“是”,便又听周焰问道:
“尸首可有销毁?”
他这才反应过来,主上问的乃是今晨斩杀那位,连忙应下:“依主上之令,只留了其头颅,肉身依然处理干净,不寻一丝踪迹。”
“恩,把这份大礼,记得送给他们二人。”周焰语调分外冷冽,长眸一敛,粗粝指腹握着刀柄,袍角掀动间,转身入了密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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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时三刻,晋文帝携朝臣亲眷一道自无涯山庄而出。
山庄外,羽林军与锦衣卫早已备好车马,只待天子一声令下。
周焰携一列人马近身保护皇帝与太后等人,其余人纷纷各有部署护卫官眷。
马背上的青年眉眼雕琢锋利如刀,他凤眸睨向朝他走来的白袍公子,公子温润一笑,二人目光交战。
“二殿下。”周焰语调冷硬。
“周大人辛苦。”二皇子低笑一声,甚是无害,因着他常年沉疴在身,自行上了马车,却在弯腰之际,眸光微转,扫向队伍后方的一处身影,笑意深测。
玄青飞鱼服的青年手执缰绳,调转骏马待众人上车整待之后一声高喝,众军齐应,气势凌然。
轮毂缓缓滚动,马蹄声声入耳。
按照来时一样,秦朝云与林青鸾共乘一车,不过中途又加了一个妙妙。
君琊便自请与燕淮一道驾马而行,跟随她们马车前后。
车内,青鸾将朝云上下打量着,一双杏眸眯起,啧了几声,十足将她看透的架势,又看了眼妙妙,思索一番还是攥着她的云袖,低语:
“秦绾绾,如实招来,你嘴是怎么破的?”
朝云眉梢一跳,眼眸飘忽不定,抬起指腹揉了揉唇瓣,正想法子糊弄她,便见青鸾眼眸一眯,分外精明起来。
“……”她扯动唇角,“我说我不小心咬到的,你可信?”
“恩?”威胁地一声。
朝云败下阵来,附在她耳边,小声说了二字。
旋即地,青鸾杏眸睁大,噎了好一阵,似十分不能接受这个事实……
燕妙妙托腮吃着点心,此刻瞧见青鸾这般惊错模样,不甚在意地说了句:
“不就是她和人亲了嘴吗,你至于这般大惊小怪吗?”
妙妙素来直言直语,说出这般语出惊人的话在她自己眼中也只是实话实说罢了。
“燕妙妙,你懂什么?”青鸾睨她一眼,还是不能接受,蹙着眉头,一双眼睛水汪汪地,“呜呜,绾绾,这可是你的初吻,那个夺你初吻的坏男人在哪里?我要为你暴力一回!”
她是真心觉得朝云吃了大亏,此刻一心要为自己最好的小姐妹出头的架势。
朝云抿唇,有些窘窘地开口:“阿鸾,其实是我……夺了他的…”
后两字她又斟酌一番补充道:“虽然我不晓得他是不是第一次,但确然是我见色起意了……”
“!!!”青鸾捧着她的脸,欲哭无泪,嘴里仍要为她辩解:“绾绾断然不是你的错,亲到你是他的福气!”
燕妙妙见朝云如此坦诚,腮帮子里嚼完糕点,拍拍手,十分好奇地问她:“那你喜欢那个人吗?他长得好看吗?有没有我堂哥好看?”
一连串的问题,朝云突然反应过来燕妙妙嘴巴似乎甚为不严,眼眸微眯,警告地看向她:
“燕妙妙,那若是敢告知旁人,小心我将你闺房床底下的藏的话本子告知你哥!”
燕妙妙一惊,声音大了些:“你怎么知晓!”
话音刚落,青鸾便眼疾手快地去捂她嘴。
“燕妙妙,你能不能小声点,万一被君琊和子廷哥哥听见怎么办?”
燕妙妙一双大眼睛向朝云眨着,她那床底下的话本子可都是她的宝贝孤本!
见她示弱了,朝云挑眉让青鸾放开她,面色倒是沉静平和,嗓音淡淡地回答:
“他似云上朗月、雪中松柏,我对他是一见钟情。”
能得秦朝云如此评价,燕妙妙不禁嘟嘴,她小脑筋飞速旋转起来,思索着到底是谁让她堂哥输得这么彻底……
里头几个小姑娘的声音不断,燕淮驾马行在前头,猝然听见似乎是燕妙妙在尖叫,他剑眉一撇,缓了速度,抬手敲了敲雕花窗框处。
朝云抬手掀开一截车帘,仰头对上燕淮正脸。
她眼眸一动,浓睫似羽刷般扑闪扑闪地眨着,燕淮眉心一跳,忽而定在她唇瓣的一处深痂,小小的一块,搅动人心口酸涩不已,捏着缰绳的指尖逐渐泛白。
他竭力平息了心情,目光从她那张姝艳勾人的脸上移开,声音放平:
“燕妙妙在鬼叫什么?”
“她啊,方才吃糕点咬到舌头了。”朝云眉梢微扬,弹出脑袋,乌软发丝在清风中拂动,那双眼睛垂下掠过前方,隔着几车人马,她看见了那道修劲阔挺的身影。
燕淮觑了眼里头一脸无辜的燕妙妙,随后将目光落在朝云脸上,“外头风尘大,过路停歇时我再唤你。””
“行。”朝云目光不移地应他。
此刻他牵着缰绳挪前几步,恰好挡住了朝云视线,瞧不见人了,她自然也不想看了,抬眸看了一眼燕淮,旋即撩下帘子。
打头的玄袍青年微侧身子,一道明黄龙纹袖子从马车帘笼后支出。
他余光瞥见后方两处交叠身影,乌目微黯,下颌收紧几分,也只是一瞬,似有暗浪掀澜。
“无绪。”晋文帝见他神思游离,沉下嗓子喊他。
周焰嗓音沉琅恭敬:“绕过前方寿城地界,便是可在日落时分前折返邺都。”
“行。”晋文帝沉吟片刻,扫了眼周焰晦暗面色,狐疑地扫过后方马车,并无任何异动,他收回目光,将帘子撂下。
贵妃与皇帝是坐在一处马车的,透过罅隙贵妃对上周焰冰冷视线,攥着羽扇的指尖骤然缩紧,心中一阵掀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