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人安排好了雅间后,妈妈这才从房内出来,吩咐着外头几名看守去带几名最貌美的男倌过来。
此刻里头坐着的三人,除了青鸾外,另二人倒算是自在。
有婢女将那酒菜盛上,秦朝云一双修长纤细的腿随意一放,再没那娇贵郡主模样,眼下端的是翩翩风流公子派头。
门外缓缓而入四名男倌,个个衣衫薄如蝉翼,隐约间可瞧见那里头露出的肌肤,细腻而纤瘦的身姿。
朝云目光堪堪地扫过这几人,待他们朝三人行礼坐下后,朝云看向中间那名手中抱着琵琶,嗓音压下道:
“就你,给小爷弹一首开心点的曲子,弹得好重重有赏。”
说完,她将那沉重的荷包撂在桌面上,几人本是瞧见这三位小公子生得比自己还要貌美而且分外瘦弱的模样,心中正盘算着如何服侍,此刻一见那沉甸甸的的荷包顿时起了精神。
中间的男倌眉眼风情一笑,十指纤纤地拨动弦线,分外清脆的一声,紧随着那男倌指尖灵活,乐曲侃侃而出,悠扬地,带着一丝缠绵的,一曲情乐奏响。
朝云与妙妙饮下几杯酒,余下清倌瞧着自己无甚可做的,便起身转动到朝云三人身旁,主动斟酒。
靠着朝云的清倌,低眸间瞧见她雪腮细腻,浓睫蜷翘眼底一片秋色潋滟,又思及妈妈方才嘱咐,心中一动。
目光游离至朝云束了玉带的腰间,一盏酒空,男倌眼底泛笑,又给她斟满一杯。
指尖从而自然地握住朝云的腕上,男倌眉眼分外俊丽,一颦一笑地倒是勾人。
朝云眼底有些酒意,瞧了他半晌,这人眉毛倒是生得极好,她下意识抬手欲去戳男倌的眉,还未触及便将目光挪动停在男倌那双眼上。
这双眼是有双褶的桃花目,也算好看,但不是凤眸啊。
“可惜了。”朝云喃声一句,收了手,眼底划过一抹怅惆。
燕妙妙听见了,她皱眉看向那男倌,手肘碰了碰朝云的,一脸恨她不争气的模样开口:“喂秦绾绾,咱来都来了对吧,你瞧瞧这小哥儿多俏的一张脸,是他不够体贴吗?”
她一说这话,男倌脸上显出几分怜弱之感,他抬手给朝云碗中夹了几块清爽酒菜。
朝云看他一眼,有些复杂。
但心中也瞬间懂得,为何春风楼的男倌分外出名了……
长得好看,又会体贴人,是挺不错的。
是挺不错的……
夜色朦胧,窗牖罅隙中灌入一阵风,屋内青帘游动,朝云眼底清醒几分。
拍开了男倌欲碰自己的手,又觉有些脸烫,她低声解释:“我不喜别人碰我。”
除却周焰外,她是确然不喜旁人碰她的。
此刻虽是听燕妙妙的鬼主意,出来寻欢作乐,但心中还是有些抵触。
想到此处,秦朝云一双清凌凌的眼眸掀动,望向窗外夜景,心中五味杂陈的。
酒过三巡后,外头夜色越来越沉,百花巷的灯火却是越来越亮堂,喧嚣声与酒乐声一遍遍夹杂。
春风楼外。
一身月白锦袍的男人,面容冷峻,身旁的程明璋见惯他这模样,笑着拍他肩膀:
“又不是第一回 儿来了,做什么害羞样子。”
他故意调侃着,知晓周焰最烦秦楼楚馆,每逢来此,他都一副煞人模样,惹得平常温柔美艳的伶妓们都不敢上前侍奉他。
周焰拍开他的手,夜风中嗓音带着凛然:“先去寻那大理寺卿。”
程明璋点头,眸中划过一缕戾色,而后又变得一副轻佻模样,揽着他的肩头朝春风楼里头走去。
自周焰在宫中被责罚一番后,关州一案剩余部分,皇帝是转交给大理寺查理的。
而今日,程明璋便探知消息,关州炮台失火一事随后便草草以府尹将炮弹盗卖与守将失察了结此案,顺手带出几个无足轻重的替罪羊,而这主审此案的大理寺卿今夜便是在春风楼与人相会。
夜色弥漫整座邺都,漆黑的天空下似有无数只手爪在牵动绳索。
春风楼中,楼妈妈甫一从楼上下来,便瞧见二人到来,她神色如常地迎了上去,走近程明璋时,朝他虚福一礼。
“王爷,奴带您去老位置可是?”
见二人略一颔首,随着楼妈妈一道拐入楼阶,直达三楼,三楼均是雅间,亦有留宿的客人。
这头拐入廊道,途径一处雅间,里头乐声不绝,楼妈妈知晓这是方才那三位女公子的屋子,下意识觑了一眼被程明璋觉察,他唇畔牵笑,朗声道:“里头是熟客?”
楼妈妈摇头,略讪笑道:“并非熟客,而是三位公子,在里头听曲子呢。”
春风楼向来须守得住客人身份,虽是乾王程明璋,但因着是三名无关之人,也并未禀明其真实身份。
这上了三楼还坐怀不乱当柳下惠的。
程明璋倏尔想起,身旁这位不还有位柳下惠,倒是让他觉着有些意外好笑。
脚步刚踏开一步,便听里头传来一阵笑声。
顿时,一人停下步子,隔着一扇门他朝里头睨去一眼,面色由淡漠而转变为戾厉。
他眸中沉沉地看向那扇紧闭的檀门,身旁楼妈妈察觉不对,有些不解与惶然地望向周焰。
“里头是谁?”周焰冷声。
楼妈妈闻声又望向程明璋,见他点头,这才恭声回答:“三位贵家小姐,许是解闷才来此地。”
她仔细答着,话音一落,程明璋也在片刻随之反应过来看向那门。
“把里头陪着的男倌给散了。”周焰盯着那窗纸,嗓音低沉。
他话音方落,便见那扇门被人打开,青色衣裳的小公子面色潮红地从里头捂着嘴出来,一名男倌追上来欲去扶她。
一人长腿一迈先那男倌一步,拉住了青鸾的手臂,她恍惚着眼眸抬头看去,一张脸在她眼底分散瞧不出人模样,胃里一阵翻滚,她呕了一声,朝着拉她的男人身上不管不顾地吐了一番。
旋即,程明璋面色铁青,眸子从未如此冷地瞥向那跟来的男倌,怀中人嘴中囫囵呢喃着话语,在程明璋的怀中蹭着。
门敞开半截,里头红烛摇晃,酒气弥漫整座屋子。
周焰目光直直地盯着那面若雪玉的白衣少年,她正偏着头似在听身旁那妖气浑身的男倌讲话谈笑。
而那男倌的手有意无意地去碰少年握着酒杯的纤纤玉手。
眸中一点点地戾气丛生,周焰心头骤然缩紧,只觉眼前一幕分外刺眼,心绪不断翻涌夹击着他,
便听一旁那燕家小姐醉熏熏地与秦朝云说话:
“秦绾绾啊,你瞧这里哪个美人儿不比那块石头脸看得顺眼?本来我也是觉得他不错的,但是今儿他这番伤人心的话都说了,咱们女子当有志气些,亲了也便亲了……也算曾经拥有,不妨,你转头看看我堂——”
她话音一顿,疑惑地看向那门外站着的一道颀长身影。
周焰心中为她补全那句话,不妨,转头看看燕淮?
心口不断缩紧,他是断然想不到她会来这种地方……
怒火暗烧,那双冷眸似要把燕妙妙这始作俑者吞下嚼碎一般可怖,妙妙揉了揉眼睫,身旁浑然不觉的朝云托腮听她不说话了,掀开眸子有些不悦道:
“不妨什么?”她突然又想起一件事补了句:“对了,你那话本子我给你弄丢了,改日定想法子给你寻回来哈。”
“别说话。”燕妙妙皱眉,伸出指尖给朝云作噤声状,又仔仔细细地去看门口那人的面容。
那人修劲颀长的身姿朝她们迈步走来,燕妙妙拍了拍朝云泛红的面颊,低声道:
“秦绾绾,他好像来找你了。”
朝云脑中正混沌,理不清她在说些什么,她抬起指尖,朝身旁的男倌吩咐道:
“还不给爷把酒斟满。”
走至跟前的周焰觑了男倌一眼,那男倌倒还清醒,连忙明白过来起身略有不舍地从朝云身旁退下。
他冷目扫过桌面上,数瓶酒壶搁在一处,彰显着她的酒量斐然。
见此,周焰冷声一笑,一股怒气渐渐燃烧。
他盯着尚且朦胧迷糊的秦朝云,耳鬓发丝有些凌乱,一双明亮的眼眸此刻显得迷离起来,却分外勾人。
朝云此刻也仰头看他,只能瞧见一道模糊轮廓,却瞧不起眉眼。
蓦然间,她噌地起身,周焰蹙眉,眉间霎时被一双冰凉的手覆上,秦朝云仔细地去描摹他的眉眼轮廓,指腹冰凉地碰上他的面颊。
屋内一室烛火勾勒着女子姣好的面容,她惺忪着眉眼踮起脚尖,气息越来越近。
发丝清香中,交错着浓厚酒气。
她的唇一张一合,上头没有朱色唇脂,是她本来的唇色,粉粉的透着红,还沾着一滴酒水,挂在那唇上,透着一股勾人的靡/色。
“郡主。”他拉着朝云的手臂,低声唤她。
良久,没有回应,胸口处却猛地一计砸过来。
周焰闷哼一声,低眸看去是她的小脑袋。
实则他痛的不是她的力道,而是她束发玉带上的镶珠硌到了他的骨头。
怀中的姑娘哼哼唧唧地胡乱钻着,属于她的味道把周焰钻了满怀,温软的身子蜷在他怀中,悬在空中的手愣了好半晌,转而那双眼底终究划过无奈,将她瘦而圆润的肩头揽住。
是喝醉了。
二人面前的位置上,妙妙撑着头一目不动地瞧着他们相拥,甚至捻起酒杯,又饮下半口。
“周焰……”
怀中一声呢喃,周焰淡眸瞥她,正欲开口,便又见她紧接着推开自己,眼底潋滟流光,弯眉紧蹙,分外委屈的嗓子冒出一句:
“你是寻我,还是来找乐子的?”
作者有话说:
傲娇绾绾切号——酒后小嗲精。
这不得迷死周狗呀。
今日肥章奉上√
第27章
温香软玉从怀中剥离,那双狐狸眼中有零星火光折射泛起一池水色,分外委屈模样。
周焰定定地瞧着她步子虚浮地与他对立而站,眼底倔强地不行。
静默好半晌,他向秦朝云伸手,嗓音清冷克制:
“查案的,送你回去。”
面前女子却是未曾料到他的回答,恍惚一霎后,使了力道拍开他那修长分明的手,似赌气一般:
“不敢打扰周大人——办案。”
她还记得白日里,周焰是如何与他说的。
遂,现下她将后两字咬得极重,抬步便要朝屋外走去,周围之人早在周焰浑身凛然气息下悄然离去,此刻整个房间只有他们二人。
周焰盯着手背处被她拍过的一道无形印记,竟一时间觉得有些微痛感,他长腿一迈,将她拦腰箍住,耐心告磬之余,便听墙壁处传来一阵细碎交谈之声。
猛然间,周焰想起今夜要事,抬手将秦朝云按在自己的怀中,转而朝那靠近墙壁处的屏风后走去。
三楼所有房间的屏风后都是床榻,以供客人们留宿此处。
在感受到怀中女子一阵呜咽的挣扎与反抗后,周焰眸中闪过不耐,抬手在她的雪颈处轻力一掐,朝云眼眸微滞,旋即阖上眼眸乖巧地伏在青年浑厚有力的胸膛处。
他将点了睡穴的人轻巧一颠,整个抱入怀中,扫了眼床榻,而后将人平缓放置床中。
安静沉睡后的女子此刻眉眼静婉动人,不再那般乖张气人。
周焰心中平和多了,他偏头瞧着她那方才挣扎过度的白衣凌乱,露出一截雪肤。
沉默片刻,深吸一息,周焰遣散脑中一些片段画面后,抬手将那薄被给她随手盖住。
一墙之隔,那头再度传来一阵交谈声。
周焰屏息凝神,欲辨别对面声音出自何人。
“这张名册,你须得快快烧掉,关州炮台一案断然不可让人查出端倪。”
“我自然知晓,不过近来总觉得有一双眼睛在背后盯着我,咱们最近还是须少些来往。”
一人沉声片刻后,又答:“既如此,便加快速度,还有那件事,须得加以进程。”
“可是……”大理寺卿声音迟疑着,“陛下未免会同意此事。”
“我来想办法。”
听到此处后,那头传来一阵响动,周焰扫了一圈屋内陈设建造,思索着如何行动。
他又看向昏睡中的秦朝云,眸底一深,迈开步子。
贴着房门,他听得外头一阵脚步声掠过,算准时间当是与大理寺卿合谋之人。
待门外动静恢复如常后,周焰才将门缝隙开一截,确认外头无人后,他又折回屋内,将方才餐桌处的临近窗牖打开,外头是灯火如昼的百花巷,几匹马车贯离,周焰黑眸一闪,将全景一览后,眸子停在一处马车上。
那辆马车分外低调,无字灯笼挂在上方,驾车之人动作有素,握着马鞭的力度在周焰脑中与一动作重合。
蓦地,他脑中打结的绳索骤然解开,心中已有想法。
这头待那马车渐行渐远后,周焰朝屏风后的床榻走去,抬手将秦朝云捞起搭在肩上,动作毫不含糊,似在惩罚她一般。
出了房间,甫一下楼,便在喧嚷大厅中瞥见了楼妈妈的身影,他朝那楼妈妈走去,将肩上人的容貌掩于怀中。
有目光从周焰身上扫过,瞧着高壮俊美的男人肩上扛着一名瘦弱的小公子。
不禁想到龙阳之好,不过在这邺都的春风楼中也算不得什么,毕竟口味如此贵族也有好些。
但有人却识得周焰其人。
角落中的一桌,富家公子醉眼迷离地望向那处高挑身影,朝身旁友人唏嘘道:
“咦,难怪那活阎王至今……都不娶妻,原来是喜欢男人啊。”
贵公子的朋友闻声一笑,清癯的身形微侧看去,目光定在周焰与肩上的朝云身上,眼瞳深深的,呵笑一声:
“果然如此。”
人影憧憧中,春风楼火光昼亮,隔着数人距离中,心思敏捷如周焰,他长眸一转,向着人群一扫而过。
攒动人头中,并无熟悉面孔,周焰心下微松,倏然间,他朝一处凝去。
方才那贵公子猝然被周焰盯着,有些发颤,偏头去寻方才与他同坐的友人,却不见踪迹,只得低眸暗骂倒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