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透过青年那双黑如点漆的眸子,周焰没有回答,只睨了地上少年一眼。随后便回身,一副好整以暇地模样,掌心擒着弯刀看向秦朝云,那双眼瞳好似平静无澜,朝云却能深刻感受到那股充斥着危险的意味。
一时天地化为一片静寂,秦朝云瞥见了燕淮缓缓起身,捂着臂弯的模样,同时三道目光交错,她脑中炸开,在他们并未打过这一架前,朝云是自知燕淮与自己是断然没有男女情意的,可眼下,她竟然开始踯躅起来。
透过一束灯火,燕淮眼底窥见了她为难的眼眸,心口化开一道裂缝,里头填满了一种名为酸涩与痛意的情感封存了藏着她的那处地方。
他唇角扯开一抹极为苦涩而故作轻松的笑,十分别扭地,长睫颤动着,少年已然宽阔的胸腔内响起闷闷地笑声,带着嘲意地在讽刺着自己一腔孤愫。
“秦绾绾,你的巫山是他对吗?”他嗓音哑到有些撕裂,重复着方才的话题。
那双本是分外耀眼的星眸,此刻充斥着浓厚悲伤。
朝云愣忡了好半晌,她恍惚着想要以玩笑的方式开口,却只得与他一样苦涩:“小燕……”
你不是说,你不喜欢我的吗……
她吞吐着话语,那双凝望着朝云的星眸霎时一弯,似有一道晶莹亮光在他眼底闪过,燕淮背过身,胸腔起伏着溢出笑声,他背对着那两个人,背对着他藏在心里的人,喉结不断滚动,吞咽着苦涩与酸意。
而后,他竭力平息了自己,分外轻松地开口:“你不用说了,我懂。”
“恭喜你啊,秦朝云,比我先找到了巫山。”
“不过,小爷我也会很快遇见的。”
这一次,他不再叫她绾绾,只平和地唤出她的名字。
他年少时情窦初开欢喜的女子,终究与他是没有那道缘分的。
幸好,他从未承认过。
如此,她也不会觉得内疚。
说完这番话,那道蓝色的身影抬步朝着那长廊而行,一步未停地,往前走。
他走得很快,朝云的眼前浮过一道瘦弱而矮小的身影从那长廊穿过,与那一道清瘦挺拔的身影渐渐重合。
心口有极其微弱的情绪翻涌,很快又被她压下,眼底划过短促黯然。
头顶传来男人低醇的声音:
“还看不够?郡主,要不要去追一下?”
酸酸的语气,带着他的阴阳怪气。
朝云掀眸看向男人,眼底生出娇嗔之意,方才打架的事,她还未找他兴师问罪呢。
“周焰,方才为何要与小燕打架?”她肃声问。
周焰不以为意地冷嗤一声,唇边噙起一抹极其渗人的笑,一双凤眸眯起,朝她步步靠近,属于他身上那股浑厚的草木之气将她包围在内,牢牢的,无法动弹的。
“秦朝云——”
“你觉得呢?那夜我走时同你说的话,你当耳旁风了是不是?”
脚下落叶被踩得发出一声清脆响动,朝云朝后退步,睫羽扇动着显得软下几分,颇有一些怜弱意味。
步步紧逼,步步后退,直到属于青年身上那股清冽气息将她团团包围。
退无可退。
作者有话说:
今天是周狗算总账的日子,哈哈哈。
p:今天有点短小,明天是肥章~
第33章
乌云压顶,朝云整个背身已经完完全全地抵着院中这棵桂花树,满树桂花清香扑鼻来,乌黑眼瞳里尽是那人昳丽无双的眉眼与峭挺的鼻峰。
青年抬手,那双晦暗眼眸中浮现促狭笑意,指腹上的厚茧摩挲着秦朝云的下颌处,缓慢抬起,逼迫力道使得她仰头跌入他的瞳仁之中,似一方深潭般将一只落水之雀淹没。
气息越来越浓,越来越重,似已经压在了她的身上一般。
秦朝云心中咯噔一下,睫毛轻颤地,溢出些许水光,像极了一盏快要打碎的琉璃盏。
“秦朝云。”
他的声音带着压迫的,朝她袭来,直面的眼神,让她无处遁形。
他的目光紧锁,心中深叹一息。
这小混蛋,
他都让她不要着急了…
而朝云一遍遍地回忆他夜中所说的话,只除了那句让她别作,再无其他。
思及此,朝云借着酒意一张脸显得娇憨起来,抬手戳了戳他硬邦邦的胸膛肌理,嗔怪着语气:
“你不就是说我作吗,本郡主也会生气的知不知道?”
说话间,她偷瞄周焰神色。见他蓦然一怔的模样,似有情绪变化,但都再无方才的危险气息。
随即,朝云大着胆子,指尖便大胆地在他胸膛处画起圈来。
一圈轻柔细麻地绕着一圈,周焰剑眉一挑将她的小模样尽览眼底。
那双白腻腻的手还在身上打圈,他唇线一抿,盯着她那张脸,想起自己那时确然是在她醉酒才说的,而她清醒时,听见的却是自己那句戏谑人的话…
周焰想通以后,才遣散了躁意,转而落在她那莹白透粉的指尖上,语气飘渺:
“怎么,又在三十六计了?”
忽然被提及这茬!朝云登时就心头炸开了,双颊漫开酡红色。
窘意战胜了所有,使得朝云慌乱垂眸,她抿唇,片刻后,深吸一口气才略有挣扎地开口:
“你看完了?”
对方不置可否点了点头。
真的要死了!
那里头还藏有些许让人难以启齿的画面!
只不过须臾,她的心一上一下,现在直接坠落深底。
树梢在动,人影交织。
周焰难得见她害羞模样,心中觉得有些恶趣上头,他将衣襟处携着的话本子攥在手中,黑眸盯着秦朝云,长臂一晃,在她眼底划过书名。
朝云旋即掀眸,便见周焰正后退一步,松开了她,慢条斯理地将话本子翻阅起来。
他骗她?他根本没看!
“周焰!”她急声喊他,迈前两步想要从他手中夺过,却不敌对方疾速转换。
一番争夺,秦朝云雪玉般的脖颈也泛起了潮红色,她略喘热气地睨着周焰,余光撇见身后树干,心中一横,直攥周焰的肩臂,将他推向桂花树上。
周焰毫不设防地随她扯动,直直地抵靠在那树干处,秦朝云站在他跟前,单手搭在他的肩头,细眉一挑,眼眸流转,视线从他的双眸移至他那朱色唇瓣上。
周焰的唇生得很是端正,还有些许饱满,看着让人想要咬上一口。
想到此处,她便这般做了。
秦朝云踮脚仰头而上,那抹胭脂红径直地寻向他的唇,温软相触间,周焰眼睫一滞,不过瞬间,那双微愣的眼眸即刻变得幽深起来。
她不停地探索着他的唇型,一点点地勾勒,仿佛在纸上描摹一般的。
树影随着他们的响动而摇晃,月光似也在运转着将清凌之色渡在他们身周。
天地都安静,唯有那一点囫囵吞咽之声,混杂着男人与女人的呼吸紊乱。
忽而,那双乌溜溜的眼眸中闪过狡黠,像极了两颗在夜色中剔透的葡萄。
朝云的手划过他的肩背,绕过尾椎骨,落在了他攥着话本但此刻松懈的手上。
“嗖”地一声,极轻。
话本子重回朝云手中,她抿住那块柔软稍一使劲,唇齿留香间,给他烙下一道口子。
腥味混杂着葡萄酒味儿在二人口中绽开,秦朝云撤了出来,盯着周焰唇上红痕轻声一笑,是得逞后的娇俏模样。
他倚着树干,那双眼睛中闪过一点遗憾,似还有些意犹未尽地,他舔了舔唇血。
半晌后,周焰才撩了眼皮盯向她,低低的一声嗤笑,那张冠玉般的脸上显出几分调/情/后的风流。
“葡萄味的。”
他语调泛着笑音,细细地瞧朝云变化。
小姑娘的双颊本就有些泛红,此刻眼波潋滟,分毫不让地回望着他。
猝然间,远处一阵喧闹声打破了二人之间的气氛,有人打着灯笼从拱门而入,周焰目光敛回,大步朝她走去,宽大掌心拢住她的腰肢,腾空而起,踩上屋顶瓦片。
朝云蜷在她的怀中显得分外娇小的一只,只得主动勾着他的臂弯不让自己掉落。
他的那双眼睛如鹰隼般,一眼扫完国公府建设,目光锁在她的暮云轩处。
明月一轮中,只见一黑影揽抱着一名女子从中飞过,行如影动,一闪而过。
稳健地,二人落在暮云轩的地面上。
四面无声,暮云轩内此时并无仆从。
周焰的手还箍在她的腰上,有力的触感撩动人心。
她眨了眨眼,偏头看向周焰,语气飘忽着问:
“为何要躲?”
周焰闻言看她,一双凤眸上扬,看她这般时而过于勇猛,时而又假作娇羞的模样,有些无可奈何。
语气也便比之前沉稳许多:“郡主待字闺中,不该让人瞧见和外男过于牵扯。”
何况,他也是秘密回城,同样不能让人瞧见,今夜来此确实有些冒险了。
男人眉眼沉重的模样,朝云心中只觉不快。
嘟囔了句“假正经”。
他挑眉看她,显然是听清楚了,那眼神凛凛的,待她解释。
朝云目光扫向他揽着自己的手,嗔道:“手还摸人家腰呢,这便不是过于拉扯。”
“还有方才,周大人与我唇齿厮磨,怎么又不是过于拉扯。”
她说得坦荡得很,若不是瞥见她那白玉一般的耳垂泛着红……
周焰旋即松开她的腰,背过身,笔直挺阔地站立,全然一副清心寡欲的模样,只那双眼瞳里还有短促呷昵。
她不说话了,眼珠转个不停,恐又在寻些什么心思了。
周焰心中早已被她搅得稀巴乱,此刻也沉吟片刻,垂下眼睫,似乎饶是眼前的小女子在他面前再张牙舞爪,他都只想安静地瞧着她,瞧着她鲜活生动,瞧着她眉眼弯弯,瞧着她笨拙却自认熟稔的撩人手段。
若是有朝一日,她当真另有所图,至少此刻乱了的周焰,是甘愿奉献的。
想到此处,他转身迈步上前,拉住她的玉臂往怀中揉。
青年的下颌抵着秦朝云的鬓角,与她厮磨一番,而后开口似无奈:“今夜我是秘密入城的,你稍微乖些……”
他叹气一息,继续道:
“等等我,很快的。”
周焰难得的温柔语气,在这一刻,朝云觉得自己快要用光了。
她窝在他厚实的怀中,侧耳倾听属于男人滚烫胸膛发出的跳动。
一声比一声响。
-
斗转星移,月落日升。
晨曦之光透过窗牖,落入屋内,冬泱将窗叶整个打开,屋外的秋风簌簌裹着花香涌入屋内。
秦朝云坐在铜镜之前,目光涣散,由着一旁春莺为她釉上一层唇脂。
“郡主,梳妆好了。”春莺提醒她。
她这才幡然从昨日里温存中晃神回来,眨了眨眼睫,她唔了声,起身去了厅堂。
陪家人用过早膳,整个晨间,她都在暮云轩的廊下摹画。
青鸾与妙妙一道登门寻她之时,站在廊道外便远远瞧见她的神思游离。
“她在干什么?”
“不知道,看起来像是在画———一只大扑棱蛾子?”
妙妙圆眼一定,盯着那只停在朝云纸张上的大飞蛾略有思量地说道。
“有问题!”
“有问题!”
二人同时托腮定目,忽而扭头对视一眼,旋即异口同声。
待她们来到朝云身后时,那桌案上的画卷上正是白里一团糟。
她提着画笔,心思分明不在上头,几处乱掉的线条被她勾勒满卷,昭然着她的心乱。
妙妙见此拍了拍她的肩头,才把她唤回神,原本停靠在桌案上的飞蛾也翩翩离去。
“你们怎么来了?”朝云眼眸惺忪着,撂了笔。
妙妙与青鸾并排坐在一旁备好的蒲团上,她眨着大眼睛,有些幽怨地开口:
“我自然是来找你兴师问罪的,林青鸾是我路上捡到的。”
兴师问罪?
一时间,朝云脑子微顿,不知怎的,她便想起了昨日燕淮的背影。
顿时,心绪略有复杂。
她踯躅着开口:“妙妙,其实我———”
话音被打断,妙妙一双秀眉蹙起,十足娇憨模样地向朝云摊手道:“你前几日是不是给我把我的话本子给弄丢了!秦、绾、绾?”
原来是为这个。
朝云眉梢松下,便扭头去吩咐春莺取来,而后递给她咕哝了句,小气得很。
“给你说了是孤本嘛。”妙妙爱若珍宝地收了起来,转而又以一种锐利的目光盯向朝云。
心咯噔一下,有一种预感悄然而至。
下一刻,“秦绾绾,你那个…昨儿夜里,是不是拒绝我堂哥了?”
问出这句话,燕妙妙实则也有些不好意思,但昨夜里,她路过后院时,无意瞥见了燕淮一个人半蹲在那梧桐树下发了好久的呆。
而那颗梧桐树,是燕淮与秦朝云年幼时一道所植。
闻到不一样味道的青鸾也旋即放亮了目光,炯炯地看向朝云。
二人以一种抗拒从严,坦白从宽的姿态将她压在眼底。
她蹙了眉,盯向二人,踌躇着开口:
“你们都觉得小燕喜欢我?”
二人齐齐点头如蒜。
朝云垂下眼帘,低声了一句:“可是,小燕从未告诉过我的。”
“绾绾,你感觉不到子廷哥哥对你的不一样吗?”
一句话,将朝云拉回岁月长河的另一端。
那时年仅六岁的秦朝云拉着燕淮,趾高气扬地宣布了一件事。
“燕子廷!我以后要当你的夫人,你不准和别的小女孩一起玩!”
“秦绾绾,你怎么这么霸道?我才不要你当我夫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