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记得,这是她送过来的。
唔,也不对,这是她替母亲送过来给周焰的。
正这般想着,珠帘卷动,只听几声脆响碰撞,帘后一道颀长玉挺的身影缓缓走入,周焰手中端着一盏冒热气的汤碗,葱白修长的手指捻着一枚汤匙正低眸细细搅拌着那小瓷碗。
朝云有些好奇地眺望过去,高大的身影在她跟前停下,周焰目光移向她,凝视片刻后,他姿势飒落地在她跟前半蹲下。
略有斥鼻的汤药味蹿入朝云的鼻息,她细眉一蹙,周焰却抬眼,温声道:
“醒酒汤,你先喝下,一会儿我与他们处理完事情,便送你回家。”
朝云此刻虽并不那般醉了,但神思还有些漂游着,在他惑人心的目光下终是点了头。
浓长的睫羽垂下,在她白皙的脸上落下一层暗影,白色热气缠绕着青年的指尖攀上了少女朦胧的眼睫、乌亮的发梢。
一口一口的,周焰投喂的动作轻柔而缓慢。
珠帘垂下的门框处,几道人影凑在那处,纷纷朝里头投去目光。
为首的周齐,十指扣紧了门框,圆溜溜的眼睛里满是惊叹之意,转而又化为欢慰。
此景只应寻常有,主上哪得几回闻?
作者有话说:
周齐:我的cp磕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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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线团-1瓶
“
第62章
夜阒人静,岸边的画舫昏光摇摇。
一阵闹腾的,好容易燕淮也走了,某人酒疯也静了下来。
甲板上,程明彰刚好的伤口只觉得一阵酸痛,他嘶了一声,偏头看了眼枕在他肩上点女子一眼。
浓长的睫毛正扑闪扑闪地随着呼吸颤动,双颊泛着红晕,姣美的一张脸此刻极为安静。
他眉间一抬,想起方才林青鸾醉酒后张牙舞爪的模样,又看向她此刻的模样,简直是判若两人。
未曾察觉的,程明彰脸上露出一抹笑。
外头夜风大,他小心翼翼地捧起林青鸾的头,欲将她抱回船舱内。
刚拉开一截帘子,程明彰的眼瞳里闪过错愕,他讪讪地朝里头咳了一声,转头便抱着林青鸾离开画舫。
火光灿烂的船舱内,鹅黄衣裙的少女满眼模糊,她的手被人捉住按在桌面上,眼前是一张清隽无暇的脸。
君琊缓缓地朝他靠近,似在梦中一般,他俯身吻住了妙妙的唇,带着小心和珍视,他温柔、青涩的去勾勒她的唇。
烛光照过他们的影子,少年的心跳剧烈地震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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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岸边,程明彰扫了眼身后紧随着的林府婢女,问了遍马车停靠处,便抱着人直接朝那走去。
刚将林青鸾放入马车内,他又侧头同婢女说了几句嘱咐的话后,才满意地瞧着林府的马车从自己眼前离开。
一路隐藏的暗卫待四下无人后才现身。
“王爷,咱们今夜还是暗室吗?”
程明彰拍了拍衣袖上沾染的浮尘,想起周焰抱走秦朝云的画面,不由得一笑,回答:
“不必了,今夜他忙得很。等明日吧,反正明日也要进宫。”
话说一半,程明彰忽然想起一件事,眸光一动,又道:
“本王记得,明日似乎是贵妃生辰?”
暗卫点头,“确实是贵妃生辰,但陛下并未设宴置办。”
“哪有每年的为后妃置办生辰的,况且西北战事吃紧,皇兄若是为她铺张,天下人便该议论了。”程明彰淡声说。
他的这位皇兄,便是留恋美色,也不至于失了理智。
邺都街巷挂着的灯笼被风吹灭,程明彰拢紧了自己的雪狐披风,与暗卫一前一后转身消失在黑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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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临近午时,日影斑驳。
皇宫前廷,身着玄色劲装的青年身后跟着一灰衣青年,二人一前一后地走在冗长的宫道上。
“主上,咱们是直接是太极殿给陛下问安吗?”周齐在后头压低声音问。
周焰冷着眉眼,淡淡恩了一声。
两人的步伐不疾不徐,刚行至殿宇前的玉阶处,便迎面遇上程明璋。
一番对视,程明璋手腕一转折扇拍在他的掌心,朝周焰笑了下说:
“周大人也来见皇兄?”
周焰点头。
一旁林立着数名宫人,为首的苏荃将二人的举动瞧清之后,才装作匆忙地走上前朝两人行礼道:
“王爷,周大人,快请入内,老奴已恭候多时了。”
言罢,二人相觑一眼,随着苏荃一道入了太极殿,而跟随的周齐便像往常一样,侯在殿门口。
太极殿内,沉香燃在晋文帝手边的桌案旁。
他掀眸便见两道颀长而挺拔的身影正在朝自己靠近,他略有浑浊的目色落在程明璋的身子,不知在想些什么,好半晌后,才沉着嗓音让他们平身。
程明璋倒是一贯地打哈哈,乐呵着说了几句荒唐笑言,皇帝摆着兄长的架子继续训斥了他几句,又把心思转到周焰身上。
“昨日你夜里上报,说是夏齐氏死了?”皇帝半垂下眼,手中拿着一支羊毫,正在桌案上写着什么。
周焰回答:“昨日寻到人时,已经断气,仵作验尸说是中毒而亡,臣在她身上发现耳后有一针孔,应当是伤口中毒之处。”
“中毒?”皇帝忽而抬目,略带惊讶的神情,又思忖了一息继续问:“什么毒?”
“据目前线索来看,应当是西域的一种毒药,臣还需些时日查明。”
砰的一声,羊毫被皇帝撂下,他缓缓起身,觑了二人一眼,又绕开桌椅,从二人跟前走过,淡淡落下一句:
“快正午了,你二人留下,随朕一道去雅兰水榭用膳吧,今日是贵妃生辰,无绪,你是她在都城唯一的亲人了。”
周焰敛目,冷眉轻折,并未回答皇帝这句话,只与程明璋一道跟在他身后,离开了太极殿。
行在一侧的程明璋,倒是一副好玩的眼神,偷瞥了一眼周焰。
一路行至雅兰水榭,便听得里头传来一阵丝竹乐声。
亭台楼阁中,身着一袭锦绣华服的贵妃坐在正中,纤长的指尖拨弄着古琴,余音袅袅回荡在这处天地,她抬头便见前方几人走来,贵妃的目光落在皇帝左侧的周焰身上。
她已经好些日子不曾得见周焰了,此刻远远瞧见,他的身姿还是那般修劲英挺。
贵妃旋即扬眸一笑,心中一阵悸动着,撂下了古琴起身,朝他走去。
“陛下安好。”贵妃在皇帝身前停下,面色娇羞地福身。
皇帝眸色微深,握住她的手,与她一起朝水榭处走去。
宫人们已将席面备好,待众人坐定后,便纷纷从后头将珍馐美馔端上席面。
琉璃盏里盛满了美酒,贵妃在皇帝身旁稍抬眼眸,一双情意缠绵的眼睛透过身旁斑白发鬓的男人去看边上眉眼冷峻的青年。
周焰刚抬眼眸,便对上贵妃的视线,他不耐地瞥了下眉,将目光移开,放在了自己跟前的汤碗上。
“爱妃今日生辰,朕给你备了些好礼,苏荃,让人呈上来。”皇帝粗糙的手捏了下贵妃柔嫩的下巴。
苏荃一听皇帝吩咐,赶忙便笑着去让人将东西呈上。
只见一应数十名内官,各抬一匣子敞开的珠宝首饰,琳琅满目的在日光里生辉。
坐在周焰对面的程明璋扯了扯嘴角,心中暗自惋叹,前几日还说着国库虚空,赈灾拨款之事往后顺延的皇帝,今日便能给他的这位美貌贵妃,一掷千金了。
果然是红颜祸水呐。
他忽然想起已故的先帝,与他那位贤良的先皇嫂。
再一对比眼前这位皇帝与这位贵妃,当真是可笑又荒谬。
水榭里,两人各怀心思地陪着皇帝二人用着这一顿午膳。
而水榭外,方才侍奉在前的一名小内官行至宫道一处暗门处,四下打量了一圈后,确认无人,才敲响了门,从外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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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朝云醒来时,是在自己的闺房中,床幔轻轻浮动,馥郁的安神香充斥着整个屋子。
几层帘幔外,突地响起一声推门的吱呀动静,朝云掀眸看去。
是春莺正端着一叠衣物走了进来,她一瞧朝云醒了,开口说道:
“郡主醒了可有不舒服?奴婢这就去给您备水盥洗,郡主可有头疼,昨儿吹了一会子风,这入冬了,万一受寒可就不好了。”
一连串的话出来,朝云只觉得脑中嗡嗡作响。
她支起身子斜躺在床榻上,眸间翻动着,缓了片刻对上春莺关切的目光,然后摇了摇头。
“头不疼,有些渴。”
一出口,她的嗓子竟发哑了,朝云怔了怔,又觉满身都有一股黏腻汗意,扯了扯衣襟,眉间微拢说:
“备水吧,想沐浴。”
春莺连连应下,将手中之物放下后,便退了出去。
望着春莺离去的背影,身上黏腻的感受使得朝云浓长睫羽轻颤几下,她眼底微生疑惑,一低眸便瞧见自己微露的胸前肌肤上赫然一道红印。
朝云顿感心跳开始变得凌乱起来,身子也在渐渐发烫,她脑中闪过零碎的片段。
是夜里晃动的那盏灯,是摇摇缓行的马车内,还有他滚烫如烙铁一般的体温。
荒唐的,又让人心中烧沸的。
一时间,朝云的面颊开始泛起酡红色,门再度被人推开。
春莺走了进来,朝帘幔后说道:
“郡主,水备好了。”
朝云含糊地应声,而后将衣襟拢好,掀开锦衾,下榻穿鞋。
净室内,热水升起的雾气掩盖住少女婀娜窈窕的身姿,因着身上有些多出来的痕迹,今日朝云便没有让人服侍沐浴。
地上剥落了寝衣,池水内美人背脊白莹如玉,水浪被少女的动作漾开几层,像是盛开一般。
朝云垂下眼,却见自己白皙的手臂上,那颗朱红色的美人痣犹在。
她有一瞬愣怔了。
昨夜,他们都那般荒唐了,怎么会?
蓦地,秦朝云心中升起一个难以置信的念头。
断然不是她的问题,毕竟她身上那些痕迹可凶狠得很,应当是周焰他……不行吧。
她强迫着自己压下这个念头,半个时辰后,她将自己身上的黏腻洗了干净,随后便从水池中走出,将屏风后挂着的衣裳一一穿戴整齐,掩去了那些斑驳靡乱的红痕。
出了净室,屋外暖阳已升,廊下透过斑斓光影,落在她乌黑如绸缎般的长发上,釉了一层亮光。
此时已是申时七刻,暮云轩外,秦夫人身旁的孙嬷嬷远远地走来,唤着朝云去正院用晚膳。
朝云携着婢女从檐下穿过,过了几处月门后,才行至正院内。
方踏入膳厅,便瞧见门外的秦君琊。
只见他眼下一片乌青,原本清亮的一双眼满是困意地走了进来。
二人对视一眼,朝云低声同他说:
“你喝了多少?”
君琊十分苦恼地挠头,语气委屈地回答:
“我只喝了三杯,而且,是妙妙她说的这酒不醉人。”
朝云吸了一口气,她也是信了燕妙妙的话,酒不醉人才当水喝的,这一觉醒来,她直接给断片了。
还和周焰……
到底怎么走的,一会派春莺去探探周齐的口风?
她摇了摇头,下意识地去摸自己的手上红痣的位置,同君琊串通道:“一会母亲来了,你不准说昨夜饮酒。”
作者有话说:
今天的二更迟到了,主要是白天锁文弄了很久,抱歉呀~
第63章
金乌西坠,橘红色的天边飘浮着灿灿霞光。
随家人一道用过晚膳后,秦朝云坐在廊檐下的贵妃椅上,手中握着一卷书籍,她扫了几眼,眸色恹恹的,没什么兴致。
约莫又看了一刻钟,她才仰起头看向一旁立着的冬泱,扯了扯嘴角,眸光流转着,外头便传来了一阵熟悉的脚步声。
朝云抬眼看去,手中握着的书也随意搭在腿上。
“郡主,奴婢打听了。”春莺朝她福了福身,喘气说着。
朝云眸珠悄然睁大了些,故作不甚在意地恩了一声,静待她的下文。
“您不是让我问昨夜姑爷带您去了哪些地方吗,周齐说,他昨夜执行任务去了,回来的时候就看见您在姑爷办案的厅堂里头坐着,姑爷还给您喂了醒酒汤,然后就把您送回来了。”
她将周齐的原话告知了朝云,听罢,朝云一点也没听到自己想听的,一时间垂下嘴角。
“他只说了这些?”朝云继续问。
“确实是这些了。”春莺点头,顿了顿又说:“但是周齐说,郡主与姑爷昨夜感情甚好。”
感情甚好?
朝云眉心一跳,不会是被周齐瞧见什么了吧。
正想着,另一边从门房回来的冬泱,满脸疑惑地拿着一封信从月门处走来。
行至朝云跟前时,她将信递上,说:
“郡主,门房说这是给您的信,也没留名字,不过奴婢瞧着这纸张都是上好的,应当相识的人?”
朝云躺在椅子上,懒洋洋地接过信,细眉微蹙地将信封拆开,取出里头的信纸。
目色掠过上头几行字,原本慵懒的脸色,此刻骤然变冷。
倏然间,她从椅子上跳起来,将信塞回攥在手中,腿上放着的书卷落在地面上。朝云提步走下台阶又转回身看向春莺与冬泱二人,压下一口气,冷静了一息后,吩咐道:
“春莺备马车,去北镇抚司,冬泱在家中留着,若是有人问我就说歇下了。”
说完,她便快步如风地走出了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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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自秦府侧门而出,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才抵达北镇抚司的巷子口。
朝云吩咐着车夫将马车停至隐蔽些的位置,此刻她撩开车帘,此处位置正好可瞧见北镇抚司的大门口,而此处的位置也刚好被前方的铺子遮挡一半。
敌在明,我在暗。
朝云在心中舒了一口气,微微勾起的眼眸直直地盯着大门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