缠绕、厮磨。
滚烫气息扑面而来,喉舌难捱,互相撷取着彼此。
眼前满是他浓密的眉眼,英挺的鼻梁,和那紧紧勾动着自己的漆黑瞳仁。
再难把持,灌动的风吹不散心火。
齿间探入、相抵,至死方休般的一场缠绵。
风停下,只余下耳边低低喘气声。
拥抱与吻,爱人再度相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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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暮西沉之时,前朝局势已定。
云太后听闻是在金銮殿突发心疾昏了过去,待到暮色时,才悠悠转醒。
此刻一掀眸,殿内雍王妃与秦夫人正在帘笼后守着她。
一直伺候着的瑾瑜嬷嬷一瞧太后醒来,也赶忙欣喜着去取来茶水。
饮下一口热茶,云太后脸色仍旧惨白着,她的目光掠过眼前众人,停在了秦夫人的身上,目色一黯,阖上了双眸,满脸疲色。
正待此刻,殿外传来脚步声。
太后睁眸,朝殿门处看去,只见水晶帘子后,女子纤娜的身形缓缓而来。
朝云听闻姨母醒来之时,便赶了回来,此刻拨开珠帘,看向云太后轻福一礼。
见到她,云太后想起今日在金銮殿中,程明璋与她说的那番话。
她垂下眼看向手腕上的佛珠,她的杀子之仇得报,其实心中那股力,也在渐渐散去。
思及此,她屏退了身边所有人,唯独留下了朝云。
朝云望着她,心底情绪微动。
眼前躺在病榻上的这个女人,也曾关爱过她,宠溺过她,只是后来,也曾在这份关系上添上一分利用。
而云太后也凝望着朝云,她的眼眶微微泛红,声音哑了几分,缓缓喊着她的小字。
看着姨母朝自己伸过来的手,朝云眼底一默,随后回握住她的手,坐在了床畔的凳子前。
“绾绾,你不要怪姨母,我是真的疼爱过你的,是姨母被仇恨蒙蔽了双眼,你以后……和周指挥使,要好好的。”云太后握着她的手,心底酸意渐浓。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那些疼爱、关心,还有抹不掉的那一点血缘,都是真的。
但,她为了一己之私,而将她推给旁人,也是真的。
朝云看着她泛红的眼,轻声安慰:“都过去了,以后都会好起来的。”
那些曾经萦绕着云太后的仇恨与噩梦,都随着先帝的死,烟消云散。
而那个搅动一切诡谲的二皇子,也已入了诏狱。
云太后看着她目光里的挚意,倏尔淡笑。
雕花窗棂外,晚霞漫天,火红色裹满了天穹,透过窗斜斜倚照下来。
云太后抬目,朝着窗棂处看去,默了半晌,才对朝云开口:
“绾绾,扶姨母去偏殿看看他,好不好?”
偏殿内,供着云太后早夭孩儿的牌位,朝云心中知晓,便也没犹疑地点头,起身扶着云太后穿上披风,自偏殿而去。
数年如一日的,偏殿的香火不断,烛火葳蕤。
云太后由她扶着,走向了那一处牌位,她目光温柔地看向牌位的名字,然后抬手摩挲着。
眼中那一点光,随着灯火晃动,一点点地黯了下来。
随后她的眼底泛起泪光,手臂一挥,烛台坍塌倾斜,一排挨着一排,火光霎时迸裂。
朝云惊诧地看向云太后,正要开口,便见她目色一冷,转身将朝云推向门边的暗角处。
跌撞声轰然,朝云眉间紧锁地忍着背脊疼痛,掀眸便见熊熊火焰烧过浮动的帘幔,狂风骤雨般地迅速侵蚀了梁柱、桌木,蜡油与大火彻底相融,火光渐渐漫上了天边红霞。
浓烟滚滚,呛住朝云的鼻息,她不住地咳嗽,此刻才突然懂得了云太后是想做什么,但耳边砰地一声巨响,房梁倾斜,她瞳孔骤缩地看向梁木下站着的云太后。
“姨母——!”她跌爬着,想要将云太后的袖子扯住。
然而,只是徒劳。
她看见云太后朝她扯出一个笑容,口中喃喃念着什么,却始终都听不清了。
四周全是烈火燃烧的声音,嗡咙不断。
大火爬上云太后的衣衫,房梁坍塌,轰然一声朝她砸下。
偏殿外,一名宫娥正缓缓寻思着该服侍太后用药了,刚踏入月门,便见烟雾缭绕,火光烈烈。
她惊叫着朝外呼救。
正殿处,周焰正与雍王妃、秦夫人坐着用茶,相顾无言,便听得外头的呼救声。
周焰眼睫微凛,起身朝殿外走去,便见一行人正大喊着救火。
心中一股浓烈的不安将他裹挟,周焰大步流星地朝着火光处走去,耳畔传来宫娥的哭喊声:
“快啊!太后和郡主都在里面……你们快些啊!”
心开始颤抖,周焰瞳孔一震,冰冷瞬间侵袭了他的呼吸。
一旁提着水桶的小内官满头大汗地朝偏殿跑,周焰从他手中躲过水桶,刺啦一声冰水浸湿了他的全身。
只见他快步走向偏殿,目色冷厉地从救火的人堆中穿过,眼瞳处全是火光。
身旁有人在拦他,周焰听不见他们的声音,只觉得全身紧绷、发颤。
众人看着那素来冷傲漠然的活阎王,此时满脸焦急、失措,眼尾泛红显出几分狼狈,他一刻也不曾犹豫地径直冲入了那片烈烈火势中。
殿外,匆匆赶来的秦夫人满脸惶然地看向火光处,她惊慌着也想冲去火中去救女儿,却见前方那一道身影不顾一切地冲向烈火中,雍王妃也压着心中慌乱,拉住秦夫人的手,在外不停地吩咐着宫人继续救火。
满目的火,一排又一排的房梁、木柱倒下,周焰的目光飞快地逡巡着那一抹身影。
朝云被浓烟呛得有些窒息,她的瞳眸开始涣散着,再也支撑不住时,骤然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正踉跄着、仓惶着朝她奔来。
耳边是周焰急促的呼吸,不断地喊着她的名字。
作者有话说:
没有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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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小修)
阴冷、潮湿的诏狱内。
铁链声声晃动,黑暗尽头的牢狱中,身形清癯的男人坐在枯草上,神色淡淡地凝着角落里的一道缝隙。
外界微弱的光在缝隙里折射。
二皇子盯着那一束光,眼睫轻动,下意识地想要去摩挲自己指骨上的青玉扳指,却恍然想起那枚玉扳指,昨日便断裂了。
铁门被人从外打开,他坐在原地没有回头,神色涣散。
直至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二皇子才仰头看去,对上周焰沉戾的一双眼。
“呵,周大人,又是您亲自审问啊?”二皇子咧嘴扬起笑容,语气轻松。
“殿下觉得,诏狱的滋味如何?”周焰淡淡问他。
两厢沉默,二皇子双手指腹互相摩挲着,想要从他的脸上窥出什么,“周焰,你从来不是落井下石的人,怎么也学得这一套?”
“殿下认为,我该是什么样的人?”
清冷嗓音回荡在逼仄的四方牢狱中,二皇子一声嗤笑,他想了一整夜,去估摸了千百种解局之法,却还是输了。
“你和小皇叔,一开始就在故意走入我的圈套是吗?”
周焰不置可否。确认了答案,二皇子垂下眼开始嗤声笑,笑声越来越大,他死死地盯着那一处裂缝之光。
“告诉我,我兄长是如何死的。”周焰打断他的笑声。
他抬头,眼底一片疯癫笑意,一字一顿道:“不、知、道。”
然而他的回答,却并没有激起周焰的怒火,只见他神情淡淡地点头,身后之人似乎也明白了他的意思。
青年转身走出牢狱,官复原职的苏荃领着一行内官走近二皇子。
二皇子的目光一顿,看向他们手中端着的一盏毒酒、三尺白绫与一把锋利匕首。
旋即明白过来,周焰根本无所谓自己的答案,他不过是顺道来的……
苏荃尖细的嗓音在牢中扩开,一句句地念着那道明黄色锦帛上的黑字。
玉牒除名,从此他再不是皇子身份。
算计半生,终究与他那奴隶出身的生母没什么两样,都是镜花水月一场空。
“庶人程嘉铎,摄政王赐你自戕,选一样吧。”
最后一句话落下,二皇子盘坐在枯草上,蓦地一笑。
一双清润的眼睛变得模糊,他笑伏在地,恍神间感受到那一缕微光。
笑声戛然而止,程嘉铎抬眼看着光。
记忆似乎回到了幼年时期。
那一年,他的生母刚离世,他被记在先帝的另一个宠妃名下。
整日郁郁寡欢的二皇子,遇见了刚入宫面见太后的长明郡主。
那时正值隆冬,雪那样厚,皇宫那样冷,可是郡主的笑容却那般耀目。
她走在宽敞的宫道上,脚步轻盈,头顶簪着一支翡翠宝钗,摇摇晃晃的像铃铛一般响在他的耳中。
二皇子站在阴冷的角落里,默默地注视着她走来。
一次又一次,他在坤和宫的必经之道等着她来。
从想见她一眼,变为想她回首一次。
终于在那个下着鹅毛大雪的午后,郡主回首看他了,因着他身旁没有宫人服侍,秦朝云大发善心,递给他半两碎银,还叫他好好当差。
思及此,二皇子那双眼睛里淌过一抹湿意。
今年的冬日和往年的并没什么不同,还是很冷,还是一样得不到……
二皇子缓缓起身,从内官端着的木盘中拿起毒酒,没有一丝犹豫地一饮而尽。
荒唐的一生,随着他腹中的绞痛而消散在这一年的冬日里。
苏荃临走前,回头看了一眼先帝的二儿子,只见他口中溢出发黑的血,盯着墙缝那处裂缝不知道在念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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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焰走出诏狱,外头的马车旁周齐已在此等候他多时。
见他出来,周齐立即走上前,恭声道:“主上,少夫人醒了。”
闻言,周焰那双沉如死水的眼瞳微震,随即便大步朝马车处走去。
他昨夜熬了一整夜,不敢合眼,一场大火他将她从废墟中抱出。
看着躺在床上的朝云,他从未如此后怕过,若是他晚来一步,是不是就从此再也见不到她。
恼悔、愧意、心痛,全都在撕扯着他。
今日天亮,他才从坤和宫出来,奉命办着眼下前朝之事。
此刻马车一路疾行于秦国公府,门外小厮见他来了纷纷将大门打开,周焰疾步走至暮云轩。
刚从房里出来的冬泱看见他,愣了愣,随后福礼恭声说:“周大人,郡主在屋里。”
他点头,提步至房门处,门扉微敞,里头传来女子细细的咳嗽声。
周焰把着门框的手一顿,长睫微动,心底涌动着情绪,还是将门打开。
他的脚步声放轻许多,隔着层层帘幔,那道纤瘦的身影正缓缓坐起。
朝云靠着枕头,低眸虚弱地开口:
“冬泱,倒盏温水来。”
片刻后,帘笼晃动,脚步声走近,朝云抬手去碰茶盏,却恍然摸到一双满是厚茧的手。
熟悉的,温热的。
她抬眼看去,周焰的脸近在咫尺,原本俊美的容颜上多了几处刮痕,显得他本就凶厉的面色,更为骇人。
他在床畔掀腿坐下,目光灼灼地凝着她,眼底忽然泛起了红润。
朝云望着他眼底强压的情绪,倏然弯唇一笑,捧着他端来的茶盏,轻啜一口,悠悠道:
“周大人,你怎么眼睛都红了?”
轻松的语调,听得周焰喉头一哽,待她喝完水,骤然间覆身将她紧紧抱入怀中。
一时间,朝云只觉得有些怔然,但她忽然感受到了周焰身体的起伏,顿感心颤。
“无绪,你……怎么了?”她有些心慌地抚着他的背。
周焰闷声将头埋入她的脖颈处,脑中全是昨夜那一场大火,他在火圈中发现昏迷的她时那幅场景。
劫后余生。
将她救出火中时,他只觉得是劫后余生。
此刻,他静静地听着朝云说话的声音,感受她此刻身体的温度,感受她呼吸时的身体起伏,感受她在身边的真实。
细腻的脖间肌肤,缓缓洇开一处湿润,朝云抚着周焰背脊的指尖微顿。
“无绪…你——”
话音未落,周焰的鬓发蹭过她的耳垂,而后闷闷说道:“叫夫君。”
朝云本还在心疼他,此刻顿时觉得哭笑不得,推了推他锢在自己腰间的手,却始终推不开。
好一阵嬉闹缠绵,他才肯松开些。
此刻朝云的脑中也清明许多,忽而仰头问他:
“我姨母怎么样?可有醒来?”
周焰凝向她清凌的眼瞳,揽住她的腰,默了瞬,沉声道:
“绾绾,云太后死了……昨夜大火熄灭之时,她的身体已经烧干了……”
在他沉默那一瞬,朝云心中就隐隐感觉不安,此刻真正听到姨母的死讯之时,一阵茫然。
她知道,昨夜那场火,姨母就最好了赴死的准备,她选择了偏殿处,便是想去与那个早夭的皇子团圆的吧……
她想起放火之前,姨母猛然将自己推开时的场景,眼眶登时湿润起来。
周焰看着她渐渐泛红的眼,心口一窒,放柔了动作将她轻轻揽入怀中。
“无绪,你知道吗,她曾经也很爱我的……”
那样多的日子里,云太后对她、对君琊的爱抚与照顾,不是假的。
听着朝云微颤的嗓音,周焰垂眸捧起她的脸颊,轻柔地吻住她颤动的眼睫,一点点地吻过她的眉眼、鼻梁,最后含住她的唇瓣。
两道气息相融,周焰温柔地吻过她的唇角。
“绾绾,你知不知道……我很爱你。”
非常非常,一想到差一点失去你,就觉得心痛难捱。
那双狭长凤眸里,翻动情愫,朝云在他的瞳仁里看见的,全是她自己。
“所以,别哭了,我心痛。”他无奈地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