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仲卿自然愿意,他正愁没机会在荣相知面前表现。
荣相知立即问:“这个彩头我志在必得,公子马球上可有把握?”
此言一出,云仲卿犹豫了:“三姑娘,我马球的确一般,生恐辜负了姑娘所托,要不我给你找个马球厉害的吧!煜王的马球打得最好!”
这正合荣相知的心意,荣相顾却觉得不妥:“岂敢劳动煜王……”
荣相知打断道:“好呀,煜王是公子的表兄弟,请云公子帮我请动这尊大佛。”
云仲卿果真转身去找煜王。荣相知要跟去,荣相顾一把拉住她:“你要做什么?”
“打球呀!哥哥不肯帮我,自然有人愿意。”
荣相顾冷笑:“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算盘?你这样不是让四妹妹难堪吗?”
“难堪也比咱们家丢了这到手的荣耀好!难道你要看着那些趋炎附势的人家踩到我们头上不成?”
“什么咱们家的荣耀,你惦记的是你自己的荣耀吧?你跟那些拜高踩低的人有什么不同?看看云仲卿对你的好,不觉得背信弃义很可耻吗?”
荣相知挣扎着甩开他的手:“哥哥,你怎么这么迂腐不知变通!咱们的祖上就是识时务,豁得出去才抓住了机会,帮助太|祖皇帝开创基业,有了荣家这泼天富贵。若都跟你似的,咱们荣家还在边陲之地当个七品小官呢!”
说着,荣相知头也不回地跟着云仲卿上了望月台。
荣相顾只好跟上,但这一幕还是被外人看在眼里了。
“你看荣家三姑娘,自己抛下兄长,跟着一个外男往男宾席去,什么规矩?”
“荣家行伍出身,替陛下卖命才有今日。他们哪里知道我们这些仕宦读书之家的规矩。”
显旸看到云仲卿带着荣相知请他襄助的时候,第一反应是拒绝。
开春后,西秦接管之事正式推进,虽然官场上的事显旸不必操心,但当地的军务改制收编,需要他一一过问。何处险要需要驻防,何处是繁华市镇需要驻军接管,何处有西秦流窜的军队需要剿灭……西秦与阳州之间如何往来,一脑袋问题。
再加上王府改造,两件事让他忙得昏天黑地。偶尔回宫给太后皇帝皇后请安,也是略坐坐就走。太后提起婚事,显旸只说:听父皇和太后安排。
等他知道后宫里张罗着给他说亲,还把阵仗闹得这么大的时候,他猜出来是皇后的意思。便索性顺水推舟,反正他从头到尾只说过一句话。
此刻,看着这招摇的场面,还有一茬茬来跟他套近乎的宗亲重臣和他们带来的女孩,今日是打算绝不上场逞威风。
于是,显旸出言推辞:“我小时候喜欢马球,多年未打生疏了,球技估计还不如仲卿,还是你自己上吧。”
“你就别谦虚了!我都跟人夸下海口了。”文仲卿恨不得给他作揖。
荣相知并不知道煜王的顾虑,只想着他对自己青眼有加,若一起赢下这彩头,更是情分不同,那金簪就是众目睽睽之下的定情之物。有煜王的意思,到时候再让父亲去与陛下商谈,便更顺理成章了。
显旸扫了一眼皇后那边,估计她正看着。他又辞了一番,荣相知急了:“殿下一场马球都不肯帮,还说什么……荣家的事都是你的事?”
还有那“若有差遣,无所不从”八个字,她没好意思当着文仲卿说出来。
这话是说他言而无信,这于周显旸简直如一道紧箍。
是啊,过去那么多年,艰难到走不下去的时候,他都会想起三姑娘在永华宫外的冬夜里对他说的话。
母亲离他太远了,他不敢想。他唯一能想的就是三姑娘的话,她慢慢成了他的一个寄托。
他说过:若有差遣,无所不从。怎么到了她需要帮忙的时候畏首畏尾,言而无信呢?
显旸看了一眼仲卿,见他一脸希冀,便拍了一下仲卿的肩膀:“既然你跟人夸口了,我就去拼一拼,但是不保证能赢。”
得到这句话,云仲卿放下心来,荣相知心满意足,准备跟着煜王一起下场。谁知,煜王搭着云仲卿的肩膀一起下去了,荣相顾也寸步不离地跟着她。
闹哄哄的马球场,忽然安静了下来。
煜王要下场打马球了!
煜王要跟荣家三姑娘打马球?
荣家不是把四姑娘许了煜王?
荣家四姑娘出身不好,想必煜王瞧不上吧,三姑娘正是王妃的好人选呢!
那长公主家的云公子是去做什么?
又有消息灵通的人传,云公子和荣家三姑娘已经说了亲事,还未公开而已。
这安静渐渐变成各种此起彼伏的议论。
庆王立即被淑贵妃着人找去。贵妃生了大气:“胡闹。两个未婚青年男女一起打马球,彩头还是女子的首饰,若赢了不就是定情信物了吗?他真想娶英国公府嫡女?”
庆王不以为然:“那四姑娘出身的确是差了些,四弟若有别的想法,也是人之常情。”
“你哪里知道这里头的利害?”
眼看贵妃如此生气,坐在一旁的庆王妃忽然撒娇:“殿下,妾身正缺一只累丝金簪。”
二殿下立即明白了她的意思,可是自认没有把握能赢。王妃又说:“殿下只要去找荣家四姑娘,这比赛一定能赢!”
庆王立即抚掌:“对啊,四姑娘球技高超,而且与你在闺中时交情不错。”
“有四姑娘在场,煜王难道还不知道怜香惜玉吗?”庆王妃笑道。
此言一出,庆王恍然,给王妃作了个揖去了。淑贵妃立即赞许地看了一眼自己从镇国公府挑的好儿媳。
第19章
荣相见正在花园里和姐姐说话,不料庆王殿下忽然前来,园子里的姑娘们忙放下自己手里的事,起身行礼。
庆王免了大家的礼,走到相见面前:“四姑娘,下面是皇后娘娘的彩头,王妃喜欢。她生产后头一次出门,本王想赢了让她高兴。求四姑娘援手啊。”
这话一说,立即引得周遭围观。
见荣相见有着心事生怕她不答应,庆王又补充道:“本王府中有一幅顾妙玄的《潇湘图》,事成以后立即送到府上以表答谢。”
荣相见喜欢山水画,这庆王居然知道?荣相予有些惊讶,笑道:“王妃好福气呀,能得殿下这样全心全意的爱重。”
“相见姑娘,庆王这样诚恳,你怎么还不答应?”旁观者已经忍不住替她做决定了。
众人起哄,荣相见不及细想,只好笑着回答:“得殿下信任,臣女自然尽力。”
她让侍女好好伺候二姐姐回去,荣相予拍拍她的手:“我去上头看着你,大家都看着你。”
荣相见勉强笑笑,跟随二殿下去马棚牵马,没料到大哥哥三姐姐和四殿下、云公子正在这里说话。
“早就听闻殿下的马球一绝,只是无缘得见。今日殿下出手必定技惊四座,大杀四方。”
“三姑娘,球场必有输赢,没人能保证结果。万一输了,请你包涵。”
“殿下的球技冠绝京城,怎么会输呢?”
“显旸,你可别这么说,还没上场就说输,不吉利。”
这是……
相见看了一眼庆王,他如若毫不知情,高声道:“哟!显旸你也要来抢这彩头?”
周显旸回头,看见二哥与荣家四姑娘一同过来。
他心里透亮,她是被瞒着骗来的。他与三姑娘一起上场已经不妥,但至少还是云仲卿来拜托,可是四姑娘也到场相争,岂不是让人看热闹?让她被人分外讥讽?
荣家兄妹也没想到会出现这种局面。
走到跟前,荣相见看着煜王,他似乎面有愧意。她心里更是笃定了,这都是什么破事儿?
煜王送姐姐登云锦,又帮她去抢皇后娘娘的彩头,想必是看重姐姐,她何必做这多余的人?
她打定主意,球赛一结束,就去告诉父亲,自己宁愿剃了头发当姑子,也绝不嫁入煜王府,绝不和姐姐共侍一夫!
荣相顾看气氛不对,忙给煜王介绍:“殿下还不认识我四妹妹吧?”
煜王不动声色地看相见一眼,说:“是,从未见过。”
上次她先是戴着面具,后来又在昏暗中,这的确是他初次细看她的真面目。
当初看到她的眉眼时,只觉得她眼睛美。现在发现,美的不止是眼睛,只是眼睛让这花容月貌更生动了。
荣相顾提醒妹妹:“相见,这是煜王殿下。”
“煜王殿下安好。”荣相见也装作不认识,低身福了福。
“四姑娘安好。”显旸微颔首致意。
“荣相见!你怎么又来了!”说话的是一个骑在马上的妙龄少女,永安侯府千金张姝,皇后的亲侄女,厉王妃的亲妹妹。
“她是本王请来的帮手,”庆王笑道:“王妃想要皇后娘娘的赏赐。”
张姝对她哥哥张跃道:“上次输给荣相见,这次可要狠狠地报仇。咱们姑姑的东西,切不可落到他人手里。”
这孩子气的话,让在场准备的人都笑了出来。荣相见诚恳地请求:“张家妹妹,皇后娘娘的赏赐你只怕有几箱,你就可怜可怜我们这些做不成皇后侄女的人,赏我们吧!”
“就是呀!张家姑娘!”其他对手们也都跟着起哄。
张姝被几句话捧得面有得色:“赛场上岂能相让?你们要皇后娘娘赏赐,改日我送你们。这彩头嘛,我是赢定了!”
说完,前头锣鼓喧天,上场已分胜负。张姝率先纵马入场。
荣相见立即去牵自己的马。
荣相知在一旁拉住她,低声问:“我喜欢的东西,为什么要来抢?”
荣相见笑着说:“我不知道姐姐要上场。”
“那你现在知道了!还要上?”
“我已经答应庆王了,”荣相见高声问:“难道因为姐姐在这里,我就要失信于人吗?”
荣相知冷笑:“你以为你来了,煜王就会让着你?让你赢?”
“输赢都不过是一场球而已,何必那么在意?”荣相见故意把话说得旁边都听见了。
荣相知不好发作,笑道:“是啊,一场球而已,场上见吧!”说着,便骑上马示意煜王进场。
这时,煜王被旁边两个亲贵子弟绊住,话家常。
其中有一个是显旸当年的伴读谭勋。
许久不见,他拉着显旸激动不已:“旧年扶老太爷灵柩回乡,今日才赶回来,家都没回就直奔球场来见你!四殿下,真高兴还能见到你!”
少时玩伴,互道境况,说起话来打不住。荣相知一旁干等着觉得没趣,自己先入场了。
谭勋又瞧见荣相见,促狭作揖:“给煜王妃请安。”
荣相见眉头一皱,很不喜欢他这样。显旸也忙阻止他:“胡说什么呢?”
他不想四姑娘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被这样打趣冒犯。
荣相见一听,却会错意,接道:“谭公子,你刚回京,还不知道金陵城的风向变得有多快吧?”
第20章
这话把谭勋和显旸说糊涂了。
只有荣相顾知道内情,眼看两个妹妹剑拔弩张,实在不知自己还能做什么。
荣相见不想说得太直白,反正她已经打定主意,别人怎么说怎么看与她无关。
她照例开赛前跟马儿说了会儿话:“小栗子,柳家姐姐刚生完孩子很辛苦。我们赢了这彩头,让她高兴高兴。”
显旸在一旁听见,忍不住问:“你哥哥姐姐的马都是叫追风闪电之类的名字,偏你这匹与众不同。”
荣相见心中不自在,又不好失仪,淡淡说:“她是个女孩,叫那些名字不好听。这马鬃是栗色的,油亮坚硬,我给她改了个名字。”
煜王走近一瞧,那马鬃马尾都编了精致的辫子,还扎了彩色的小缎子,果真是个爱漂亮的马,伸手摸了摸马的皮毛,养的很好,忍不住夸道:“这个小家伙,可爱。”
用你说?荣相见悄悄翻了个白眼。
显旸见她对自己爱答不理,全不像城隍庙那夜的样子,全以为是帮她姐姐与她对战,让她难堪的缘故,便赔礼道:“我不知道你要上场,对不住。日后,有机会再向你请罪。”
“不敢,殿下想跟谁打球就跟谁打球,臣女不敢二话。”
还真是生气了。
冷不防庆王一掌拍在周显旸背上,意有所指地笑:“你们两个初次见面就在球场,真是不打不相识啊,哈哈。”
荣相见和周显旸对视了一眼,又默契而心虚地移开目光:他们初次相见时,可比这刺激多了。
“赛场初见,可惜必有输赢。”显旸知道庆王的心思,是想借荣相见让他避让。可他的性格,答应三姑娘下场,就会全力以赴,球场如战场,从不弄那些虚情假意的东西。
“不是吧显旸,你一点也不怜香惜玉啊?”庆王自认稳操胜券的,此刻又没了把握。如果没赢下来,只怕回去要被母妃训斥一顿。
可巧,荣相见跟煜王一样想,她说:“一场球而已,输就输了!输不起的人,不配上场!”
“这话说得好。”二位殿下齐齐赞叹。
众人上马,一一从球场专门的人口入场。
荣相顾叫住四妹妹,似有话说,荣相见看他急得汗都出来,把自己的手帕递给他,低声说 :“大哥不用急,今晚我会求父亲去跟陛下说情,免了这门婚事。”
这些年,荣相顾对四妹妹一直充满愧疚和感激,现在更是如此。为了荣家给她定亲,又是为了荣家,毁了她的婚事,荣家怎么对得起这个女儿?
相见冲他笑了笑,上马,走到入口才发现煜王还未入场,正骑在马上等她。
等到她来,才问:“镯子没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