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只说了一半,后半截她怎么也不敢说出口。
把照片也发给我。
多简单的几个字,到她这儿却难以启齿。
“要什么?”
陈年一怔,回:“没什么。”
语气有些闷闷的,听不出来是什么情绪。
正当电话里的宋林菲又问自己为什么时,门外传来了江吟的声音:“陈年,头发擦干了吗?”
陈年捂着手机听筒扬声回答江吟的话:“还没有。”
“那你快点,时间不早了该睡觉了。”
“好。”
母女俩的对话简单,甚至不带任何一丝的情绪。但陈年已经习以为常,只好重新将手机放在耳朵旁,跟电话那头的宋林菲抱歉,“时候不早了菲菲,我等会儿就该睡觉了,明天还要上学。”
宋林菲听见了刚刚陈年和母亲的对话,只好作罢,放她去了,“那好吧,那就明天再见咯。”
两人互道晚安,然后挂断了电话。
第二天一早,陈年踏着晨阳落地浅浅的影,走路去学校。道路两旁的香樟绿叶葱茏繁茂,细碎光影在此之间流动。
拂来的晨间风里裹着一层不知名的花香。
清新的空气让心情都跟着舒畅几分,陈年皱着小巧的鼻子嗅了嗅,目光突然定格至前面不远处的少年。
颀长的身姿挺拔,他站在路边似乎在等人,头顶戴着一款白色的鸭舌帽。时不时低头看一眼手腕上的金盘腕表,眉宇间有颇多不耐。
陈年见是认识的人,加快了步伐走过去,离他近了她才喊:“许嘉述?”
听见自己的名字,许嘉述扭头看来,眉宇间的不耐之色在看到陈年时瞬间松软了几分,取而代之的是明朗灿烂的笑容。
他看见她很惊讶,“陈年?”
陈年对他笑了笑,看他周围,“你在这儿干什么?你不去上学吗?”
许嘉述直接因陈年的后半句话笑了,他抬手挠了挠后颈,跟她开玩笑,“这我哪敢啊,老王不骂死我。”
之后,他又回答陈年的第一个问题:“待在这儿呢当然是等人啊。”
他眉色熠熠,唇边的笑难以抹去。
陈年打算还问一句是在等谁,话还没说出口,就看见他视线往她身后去,黑眉一挑,“来了。”
光阴斑驳,陈年随着他的视线看去。
却在下一秒就怔了神。
来人身姿挺拔修长,阳光婆娑拂过他的影,碎金落在黑发与眉宇间,像是融进了一层金色。他身上穿着常规校服,蓝白套装青春洋溢,单手插进裤兜里的慵懒,从他的周身各个角落散开而来。陈年下意识屏住呼吸,指尖都紧缩了几分。
陈延白走近才发现,不止一个人在等他。熟悉的面庞让他下意识挑了挑眉,目光在她的脸上逡巡而过,最后落到她身旁的许嘉述身上。
“等多久了?”
许嘉述耸肩,“没多久。”
“你呢?”他忽然转眼看过来,陈年有些猝不及防。
他的目光慵懒,仿似一身的随意气质都从眼睛里体现。
“也没多久。”在他目光看不见的地方,陈年小幅度的摩挲着衣料边角,风吹来,树叶落下的光影在她脸上晃动,光晕有点刺眼,连带着面前的人影也跟着模糊了几帧。
后来,就变成了他们三个人一起走路上学。
这是陈年第一次和陈延白一起去上学,她走在他右侧,落后一步,偷偷转眼瞧他。
她以为这是她偷看的最佳角度。
可在下一秒,那人的右手猝不及防的朝她伸来,陈年避之不及,任由他的手越过她后背,最后提住书包把手,往里一拽,她人也不稳的踉跄。
耳边是呼啸而过的汽笛声,夹杂着滚烫燥意。
等到她人站稳,陈延白才松开了她的书包。少年不紧不慢的悠悠松开手,然后插进兜里。他的眉皱着,后又松开。
陈年扭头看了他一眼,跟他说了声谢谢。
陈延白说没事。
之后的话题就被许嘉述抢了去,“刚刚那一幕好危险啊,还好阿延反应快,陈年你怎么走着走着走外边儿去了,你走里面……”
他说着,伸手便去拉她,将她拉到最里面后才松手,“走里面才对了嘛,你一个小女生,很容易被飞速驶来的汽车吓到的。”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得出这样的结论,但陈年还是没忍住开口,为自己正名:“我不会被吓到。”
她的目光顺过去,有一部分落在许嘉述身旁的陈延白脸上,但只虚晃一眼,他抬眼瞧来的下一秒,陈年挪开了视线。
清明似水的眼睛里,盛着肯定。
她说:“我没那么脆弱。”
也不知道是对谁说的。
到学校的时候,时间刚刚好。
陈年放下书包,收拾了一下桌子,后就从书包里翻出随声听,塞进了耳朵里。
大概是从初中开始,她就有在早晨听随声听的习惯,有的时候是英文,有的时候是中文,也有其他一些杂文见事,很不统一。
今天听的是英文。
流利轻熟的女音在耳朵里想起,陈年往桌面上拿书的手一顿。
眼皮轻耷,她在想那些英文的意思。
坐她身边的陈延白恰巧在这时抬眼过来,瞧见身旁女孩儿一副苦思冥想的样子。她耳朵里塞着耳机,白色的耳机线从发间穿插而过,模样安静又认真。细软的眉轻皱着,像是在想什么。
她手里还拿着书没放。
这样有意思的一幕毫无阻碍的落进了陈延白的眼睛里,黝亮深黑的眸间,夹着一层别意。他单挑了挑眉,注意力本就全在女孩儿身上,这会儿更是聚精会神起来。
陈年的小表情全都落进了他的眼睛里。
苦闷的,舒展的,满意的,喜悦的。
速度变化之快,倒像是看了一场个人微表情展览。
陈延白懒懒的靠在自己的座位上,双手抄在胸前,嘴角勾弧的静静看她。
窗外的风拂进来,花香混过,他看她往耳后别发,露出一大半张侧脸,小巧纤瘦,纯白洁皙。
倒没有和他们学校其他女生一样,胭脂粉水糊了一脸。
他突然想起今早和她一起上学时,她跟许嘉述说的那句话。
当时他的余光正好瞥见她往他身上放的视线,却在他扭头看去时,悄然消失无迹。
女孩儿的脸颊也干净,他细细的品味她说的那几个字。
别的没品出来,品出几分情绪。
啧。
有点倔。
教室里的同学越来越多,周围嘈杂一片。
但陈年只身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外界的杂音,像是根本扰不乱她的心。
同桌都这么努力,陈延白自然也不会落下脚步。他慢条斯理的从桌肚里翻出课外书,慢条斯理的翻页看。
却在下一秒,因为一句惊吼而抬起眼来。
“小心!”
声音大得盖过了陈年耳机里的女音,她下意识抬起头,还未来得及向声源方向看去,一只温热的手,反应极快的从她发间擦过。
陈年转身看向手的方向,动作太大,耳机被扯掉。
身旁的人影猝不及防的朝她扑来,陈年瑟缩着肩膀后退。他的气息逼近,陈年来不及躲藏。
陈延白注意力全在刚刚朝陈年飞过来的那本大部头的书,他什么也没想就倾身而起,身子向她那边靠近,终是在那本书快要砸到女孩儿时接住了它。
但是他却忘记了另外一件事。
等接住了书他才收回注意力,发现女孩儿两只手环抱在胸前,瑟缩着肩膀,离自己的怀很近。
她微怔的一双眼睛里似有惊吓,呆呆地,像是陷在了自己怀里。
陈年的鼻尖里,全是陈延白的气息,那种特属于少年身上才独有的清浅味道,一股脑儿的往她鼻子里钻,太过强烈。
恰逢耳机里正念着一句话——
“Can you invite me to be your summer?”
塞进右耳的单只耳机声音小了一个音阶,陈年眼睫扑闪,在那句话念完之后,她静静的抬眼看去,盈盈目光里藏满盛大爱意。
在那个末夏的早晨,她的目光小心翼翼,越过他利落的下颌线,一一往上,最后落到他阖眼朝下看来的视线里。窗外的晨鸟在树荫里啾鸣,陈年掉进属于他的深渊里,一脚一个深陷。
那天晚上,日记本里又多了一条关于陈延白的话。
[日记:他的手穿过了我的发,很痒,却又温热。]
作者有话说:
注:文中的那句英文翻译为:可以邀请你成为我的夏季吗?
第20章 点赞
开学后的国庆长假往往是最让人期待的, 距离假期只剩下一周,同学们就已经开始坐不住了。宋林菲也算坐不住同学堆里的一员。
她开心的转过身对陈年说:“年年,国庆假期你可要空出时间来啊, 砍票活动马上就结束了, 到时候我们就能领到票啦。”
听她这肯定的语气,大概就能知道游乐园的票百分之一百能被她搞定。
陈年脸上也笑嘻嘻的, 回道:“好呀。”
两姐妹花感情交好,言语都隐在明媚的笑容里。
宋林菲没有只顾着提醒陈年,转头又跟她身旁的陈延白说:“陈延白, 你也一样啊, 国庆那天记得空出来,我可是好不容易抢到四张团购票的, 你一定不能浪费我的心血。”
说这话时, 宋林菲特地加重了些语气,平时陈延白不太喜欢出门,就算是朋友组的局他也一贯懒得去,这人只爱在家捣鼓他那些别人看都看不懂的玩意儿, 无趣极了。
这强调好似架着把刀放在他的脖子上逼迫,陈延白无奈笑了声, 他靠在桌弦上单手拧着魔方, 姿态闲懒轻松, 话音一起, 他将六面完整的魔方放到桌上,“行, 这次不浪费你的心血, 跟你们去玩儿。”
宋林菲一听这话, 严肃的面庞立刻染上笑意, 还附和说:“这就对了嘛,你就该多出去看看走走,不要把自己关在小屋子里,会得病的。”
陈延白只笑她的胡话,没再开腔。
下午的最后一节课,王国胜来开了一场班会,班会内容正好与国庆假期有关。
他在讲台上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的注意事项,最后弯弯绕绕,又落到学习上:“这马上就是国庆节了,虽然是假期,但你们也不能松懈自己的学习,国庆回来是要准备考试的,这是分班后的第一场考试,我希望大家都能引起重视,好好面对……”
陈年认真的听完了全部,甚至送书包里拿出标签纸,将王国胜讲的考试记在了上面,然后贴在桌角上,以备时时刻刻提醒自己。
这样的一幕恰好被陈延白看见,女孩儿在自己身边默默捣鼓,空白的蓝色标签纸上被她写了几个大字,陈延白眯了眯眼,看清那几个字时,没忍住扯了扯唇角。反倒陈年觉得这没什么,她痛快将标签纸撕下,耐心的将它贴在桌角,最后还摁了摁。
等她收回视线来,发现陈延白正看着她。
陈年一愣。
有些不明不白的将手里的标签纸递过去,事由心发,她以为陈延白也想要,于是问:“你要吗?”
阳光婆娑着他的醉影,光影刺眼而朦胧几分。她眯了眯眼,仿似看见了陈延白嘴角有弧。
他的声音一贯清润:“不用,谢谢。”
醉意也叫人清醒。
自认为的好意被礼貌驳回,陈年不好说其他,她收回手,回了一句不谢。
王国胜的提醒让陈年有了些紧迫感,她一直觉得自己理科与文科学起来,还是有一定的差距。于是她每天下午放学都往书吧里跑,最后在国庆放假的前一天下午放学时,宋林菲终于比她先忍不住了。
看着她快速收拾书包又要走的样子,宋林菲一个箭步上去,拦住了她的路。
陈年不明不白的看着她,从那双疑惑的眼睛里都能知道她是在问为什么。
“你今天又要去书吧啊?”
按照常规来说是的,但偏偏这就是常规。
陈年点头。
换宋林菲不高兴了,“你都今天放我鸽子了?”
“况且今天是放假日欸,年年你要不要这么赶?”
陈年也不想这么赶,但国庆之后的考试摆在眼前,她无法不上心,“可马上要考试了,我得抓紧时间复习才行。”
“这多简单。”宋林菲语气轻快,“找你旁边的这位大神不就行了。”
“你别忘了我之前跟你说过,我能进一班还得多亏他。”
这话宋林菲确实说过,开学那天两个人在公告栏前看分班情况的时候,宋林菲就拉着她的手,在她耳边吹嘘陈延白的神奇。
“陈延白真的是大神啊,学习成绩好到不行,就连逻辑思维都比我们要好得多,以前我们上课的时候,老师提问全班就只有陈延白一个人对答如流,那场景简直不要太壮观了点!”
她也当然知道陈延白的厉害。
明澜一中的神话,谁见了都这么说。
陈年自是觉得自己太过渺小,不敢去招他。奈何堵她的人倒比她积极,声音越过她头顶,到她身旁去,“陈延白,你听到了没有,以后年年学习上有困难,你就多帮帮人家,我们都是朋友。”
“行。”
懒腔懒调的一个字,轻飘飘的落进陈年的耳朵里。她稍侧了侧眼,用余光瞥见少年懒散的坐姿,他手里正拿着一个魔方,右手手指骨节分明,指尖拨动每一阶,魔方在他手里转起来。
他没看,视线是落在她这边的。
他好像很喜欢玩儿魔方,有时候的下课时间,陈年总能看见他边和许嘉述聊天边转魔方,天聊完了,魔方也就转完了,四四方方的六面满色,被他往桌上一搭,总是会发出一声细微的清脆响。
第二天便是国庆小长假,之前就和宋林菲说好要和他们出去玩儿,所以一早,陈年就从床上爬了起来,梳头洗脸换衣服,摸索了好一阵才从卫生间里出来。
江吟很早就走了,国庆节出来玩儿的人很多,生意也比平常好做一些,她没有放过这个机会。但她早上给陈年煮了粥,这会儿陈年醒来,时间刚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