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好自己,陈年就去厨房舀了一碗粥,刚坐下,宋林菲就给她来了电话。
“喂?”
“年年,你好了吗?”
陈年用勺子搅着碗里的粥,“快好了。”
“那行。”宋林菲也不催她,只是说:“那我们就在那条岔路口见。”
宋林菲说的那条岔路口,就是在阳光大道与观澜国际路口相交的地方,他们每天放学回家,都是在这儿分别。
这通电话打来之后,陈年也加快了速度。
所有都收拾好之后再出门,也不过八点左右。
到那个岔路口时,陈年就已经看见了他们的身影,她小跑着过去,和他们打招呼。
视线一扫,漏了一个人。
她有半瞬怔愣,去问宋林菲:“陈延白呢?”
记得之前宋林菲说过他们几个家住的很近的。
“陈延白今天可能来不了了。”
陈年眼里装满了疑惑,愣愣的看着她。
还没问为什么,话就被旁边的许嘉述接了过去,“今天是易瑶爷爷的生辰礼,陈延白跟他父母去易瑶家了。”
她更疑惑,因为在此之前,她没有听到关于这件事情的一点消息。
但转念一想也正常。
这是他的事。
她怎么可能会知道呢。
他们现在的关系,好像也并不是很熟吧。
陈年眼里漫着失落,她抿了抿唇,纤细睫毛轻微一颤。
那样子看起来像是要哭了。
许嘉述心慌了一瞬,赶紧跟她解释:“陈延白本来挺想来的,但易爷爷对他特别好,作为小辈他是一定得去的。”
所以就一定能遇见易瑶对吧。
答案当然是肯定的。
易瑶的爷爷过生日,孙女也肯定会到场啊。
失落好像更多了。
“没关系啊,他爱来不来,”许嘉述重新捡起话匣子,无所谓的安慰道:“咱们玩儿。”
陈年的心情没有因为许嘉述的话高兴几分,一路上她都闷着,除了必要的回答,她几乎不怎么开口说话。
公交车上,她与宋林菲坐一排。
玻璃窗户上倒映着两旁道路的树的掠影,她手里攥着手机,没收到陈延白的一条信息。
宋林菲终于发现陈年有些怪了,她看着她,轻声问:“年年,你是不是心情不好啊?”
陈年摇头说没有。
“那你怎么看起来闷闷的,心情不好?”
陈年再度摇头,视线只盯着手心里的手机,黑漆漆的屏幕没亮光,冰冷又黑暗。
游乐园在市中心,三个人到了地方,宋林菲就急急忙忙的跑去换票口换票了。
门口只剩下许嘉述和陈年两个人。
他们俩站在一起,中间隔了段稍适中的距离。
周围人来人往,伴着轻盈笑语,孩童玩闹声,音乐声都混在了一起,要多热闹有多热闹。偏偏陈年是其中最特别的那一个。
她话少得可怜,基本不主动找话题。
许嘉述手插在兜里静静侧头看她,她今天其实打扮得很特别,一身蓝色碎花边的连衣裙,裙摆刚好盖住膝盖,大圆领的设计露出了她两根细窄的锁骨。腰间也被一条同色系的丝带细着,衬出纤细的腰线。就连头发也被耐心打理过,发端内翘,安静又文雅。许嘉述没见过陈年穿裙子,今日一见,倒是觉得眼前一亮。
他抬手挠挠后颈,跟她搭话:“你今天这身裙子还挺好看。”
陈年稍迟了两秒才扭头看他,淡笑着跟他道谢:“谢谢。”
许嘉述倒没她这么客气,笑着继续说:“谢什么。”
“你应该跟宋林菲学学,别人夸她一句,还真自己当公主了。”
“她本来就很好看。”
两个人闲聊了两句,也还没等到宋林菲。
许嘉述忽然想到在公交车玻璃窗上看见的那一幕,忽然问:“你今天心情不好啊?”
陈年目光一顿。
女孩儿眼睛里太多捉摸不透的情绪,那一刻许嘉述有些看不太懂,知道对方可能不是很好回答这个问题,他又适时出声,打哈哈的阻止:“哈哈哈哈我也就问问,就是看你今天兴致不太高,你不想说就不说了。”
她一直都不算是能坦然地将自己的心事说给别人听的那种人,一直到宋林菲回来,陈年也没能告诉许嘉述自己不开心的原因。
三个人拿到票就进了游乐园里边,因为是活动抢票,游乐园里的项目设施都是可以免费玩耍的。他们一起坐了过山车,一起玩了激流勇进,也去了游乐园里的海底世界看深海里的各个小家伙,被暗灯照耀的海水泛着蓝光,陈年抬手抚在玻璃上,像是在抚摸那些隔了一层玻璃的海洋小生物。
忽地,旁边有闪关灯闪了一下。
陈年扭过头去看,发现宋林菲正拿着手机对着自己。她给她拍了一张照片,拍完后也只顾着自己欣赏起来:“我拍的也太好看了……”
“年年,你快看。”她小步跑过去,到陈年跟前,把手机递给她,让她看刚刚拍的照片,“好看吗?”
陈年接过,视线下垂着看去。
照片里,女孩儿的身影被暗光晕染,光晕质感的模糊添了些朦胧。蓝光的暗影也依附在她的身上,是另外的一种美。
“是不是很好看?”
陈年还没给出评价,她手心里的手机就忽然被抽走。陈年抬眼,看见了宋林菲身旁的许嘉述,他手捏着手机调了个头,认真欣赏几分,随后轻啧一声,给出评价:“你这拍的都是什么啊,人都拍糊了,你还让别人看?”
“太丑了。”
“……”
说他不懂女孩子拍照的小心思一点也不为过,宋林菲气得无语,抬手把他手里的手机抢过来,“你懂什么,照片就得这么拍,你一个直男懂什么。”
“根本就是照骗,还照片,你唬谁呢。”
“……”许嘉述的无情打击让宋林菲忍不住想翻白眼,她拉着陈年走到另一边,一边说:“才不要你管。”
“年年,我们走。”
宋林菲拍了很多和她的照片,其中也有他们三个人的合照。中午吃饭的时候,宋林菲特地询问了陈年可不可以用今天的照片发说说,陈年说可以,于是她就一边等着点餐一边选起了照片。
照片拍得有些多,宋林菲挑挑拣拣才选了九张出来,编辑好文字与图片,宋林菲乐呵呵的点了发布。
恰巧也在这时候,点好餐的许嘉述端来了一叠吃的。
他坐在宋林菲面前,探头看过去,“你在干什么?”
宋林菲脸上是止不住的喜悦,“发说说呀。”
不料下一秒,却得到了许嘉述的嘲讽:“就知道搞这些有的没有,你就不能跟人家陈年学学,真肤浅。”
“……”
宋林菲也不怕他,一个白眼翻过去,“要你管。”
他们两个人坐在一起,嘴都没停下来过。吵吵闹闹的背景声音里,陈年手里抱着一杯热奶茶,视线看向落地窗外。
阳光炽热的光线不减燥热的披头淋下来,金黄明朗的光里,她瞧见不远处一个穿白T的少年,身姿如松般挺拔,和他很像。
他正在给自己的女朋友摘飞到树枝上卡住的热气球,女孩儿殷切的目光从他抬手就摘到气球开始,变得爱意满满。
恍然间又想到陈延白。
正是中午时分,他现在应该在觥筹交错声中作乐,身边有父母,有所有他都认识的亲戚,还有易瑶……
他们的欢声笑语里,是没有她的。
陈年没继续往下面想,边喝着手里的奶茶,边掏出手机来,准备给刚刚宋林菲发表的说说点个赞。奶茶是草莓味的,酸甜的口感一点也不粘腻,糖分做到了适度。
她手指点进空间里,最上面的第一条就是宋林菲发的。
九宫格的照片,她们两个人的合照占了九分之八,中间的那九分之一的照片,是他们三个人的合照,布局优美舒适。
倒是宋林菲喜欢干的事。
嘴角漾着浅浅弧度,指尖往下划去,但她却在下面的点赞区看见某个名字时,指尖一顿,连视线也愣住了。
可能是才发布几分钟的原因,点赞区点赞的除了宋林菲自己,便是陈延白。
她没给他打备注,三个大写字母组成的那个字的拼音,反复的在她的眼睛里跳跃。陈年呼吸一窒,体温也跟着升了上来。
陈延白给有她照片的说说点了赞。
还开心的点了赞。
第21章 送伞
三个人只玩儿到了下午三点, 天气还未退凉,日头暴晒。人站在太阳底下没一会儿就软了手脚,于是打着商量往回赶。
于是走到车站等了一会儿车, 车来了, 也就回家了。
二十分钟的车程,陈年竟有些觉得晕。她半阖眼靠在宋林菲的身上, 脸色因此苍白了几分,心里一阵反胃,想着大概是今天中午吃坏了肚子, 她抬手揉了揉, 眩晕并没有因此而减缓。
好在车程不长,她也能坚持。
下车后脚底都是虚的, 像是踩在棉花上。她整个人踉跄着, 裙摆被风吹起一角,许嘉述眼疾手快的拽住她的胳膊,扶她站稳。
少年少女在风中与彼此对望,有的人乏淡, 有的人却热腾。
“小心点。”他的声音里是关心的语气。
陈年收回手,也收回目光, 跟他说了声谢谢。
热腾散在了风里, 无人知晓。
之后三人便在岔路口分别, 陈年抬手跟他们说再见, 看他们走后她才转身朝自己家的方向走。午后的温度不减半分,光线倒弱了不少。
陈年抬起脑袋眯着眼看了看天空, 厚白的云遮住了太阳, 丝丝缕缕的光线勾勒着白云轮廓, 厚云泛着金光, 点缀在碧蓝的天空下。
倒是个好晴天。
这条路上的车子不算多,绿叶浅影在地面上晃动。温热的风吹赶了她不适的反胃感,心情也跟着好了几分,她踩着地面上掉落的树叶,自顾乐着慢慢走。
并没有注意到从前面的小超市里,走出来的两个人。
反而是那边的人,率先注意到她。
易瑶能注意到陈年,大概是因为她跟她穿了一样款式的裙子,浅蓝的碎花边摆裙,是某服装品牌最新上架的款式,价格直逼五位数。陈年身上的那件,一看就是仿制品。
她并没有看见他们,低着脑袋一深一浅的踩地上的叶子,笑容扎眼。
也是在这个时候,易瑶突生恶趣味。
她唇角弧度深深,扬声朝那边喊:“陈年。”
听到有人喊自己,陈年猛一抬头,看清朝这边走来的人时,蓦地怔愣了一下。
过来的人是陈延白和易瑶,俊男靓女走在一起,蓝衫蓝裙,连衣服颜色也配对。可当陈年看清易瑶身上的那件裙子时,心脏最深处甚至是立马窜起了揪疼感。
她跟她穿了一模一样的裙子。
脚下还踩着一片绿叶,没有强烈光线的日头也灼热,一阵猛烈的风过境,灌进了她的喉咙里,有些干涩。
她吞喉,只觉得刺。
易瑶站在陈延白身边,落落大方,一头秀发温柔的披在肩后,干净温婉。她像是突然发现,声音里藏着笑意的娇俏,将她觉得实在是太出糗的事拿到了面上说,“我们穿了一模一样的裙子欸。”
知道她家里是大手笔的家庭,想必她身上的裙子也不便宜,占下风的永远是她,身上的地摊货似也暗沉了光芒。
陈年不知道易瑶想表达什么,只是静静的看着她。淡然平静的眼睛里藏着一丝倔意,她不闻不听,不想在衣服上面跟她浪费时间。
可相反的是,她却觉得这样有趣。
扭过头邀请旁边的少年评价:“延白哥哥,你觉得我身上的好看还是她身上的好看?”
纵使她再怎么平静,此时眼里也生出裂痕。指尖掐进肉里,咯得她很疼。
她平淡无波的眼睛里终于有了怒意,易瑶得意洋洋的冲她一笑,笑容太纯净。
站在她面前的,是她喜欢的男孩儿。他的任何一句话,都有可能让支撑她所有精神意志的最后一枚图钉松落。
她不敢期待。
陈年慢慢垂下脑袋,额前的厚刘海儿盖住了她的眉眼,陈延白看不清她的情绪。少女裙摆飘飘,耳旁的发也跟着晃动,她垂着脑袋站在他面前,像是在等着属于她的生死处决。
他没说什么你好看还是她好看的话,只是含糊其辞一句,“衣服穿在人身上,各有各的美,好看与不好看并没有特定的标准。”
意思模棱两可。
落在陈年的耳朵里,却变了味道。
这件衣服是前不久江吟进货时买的,选衣服选的仓促,也没来得及货比三家。陈年从来不在物质需求上挑三拣四,她知道江吟不容易,赚钱不容易,生活也不容易。
可是现在,她却觉得,无比难堪。
易瑶存心拿着撞衫的事,让她喜欢的人来评价。她家里有钱,可能随便一件衣服就是上千的价格,拿钱来侮辱她,还当着陈延白的面侮辱,就像缺了肉的伤口被洒下一把盐。
她难忍又疼。
陈年是一个很有骨气的人,可尽管这样,在陈延白的面前,她也觉得自己格外的脆弱。眼眶里似起了一层湿润水雾,可她却硬忍着水光盈盈,硬生生的将那些本该不应该出现的委屈逼了回去。陈年深吸了一口气,蓦地抬起眼来,她稍稍弯了弯眼,盈盈欲落的水光又在眼里闪,她牵起笑容看他。
浅薄的雾蒙了眼一片,她只看得见他模糊的脸。
“时候不早了,我得回家了。”她微哽着声线,让其听起来很平稳。
战败者奚落走下了舞台,她也只身单影,与他所在的航线,越分越开。
或许这场笑话,上天也耻。
豆大的雨滴倾落而下,一颗接一颗的砸在地面,大雨来得急又猛,她来不及躲闪,双手挡过头顶,跑到了不远处的停放自行车的小棚里。
头发湿了,裙子也湿了,她从包里翻出了唯一的一小包纸巾,擦了擦脸上和脖颈里的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