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掌里的手机震动,他低眼看去。
陈年发来的那条信息横亘在手机聊天框里。
他怔了怔。
突然想到了以前。
那是高三的最后一学期,夏天进入最热的时刻。
明晃晃的太阳高高的挂在天上,晒得校园里的树叶都折了精神。和宋林菲跑完小卖部回来,陈年马不停蹄的赶紧拿出了自己随身携带的MP3听起了英文。
最后一学期时间紧,学校要求他们每天早上早到校二十分钟并提前进入自习状态,以前陈年的英文听力都是安排在早自习之前的。但因为时间被霸占,陈年不得不将听英文的时间改到每天中午。
她将耳机塞进耳朵里,按了开始键。流利标准的美式英语从耳机里跑来,她听得很认真,可听着听着,突然就觉得很困倦。
陈年闭着眼打了个哈欠,她颤了颤似乎千斤重的眼皮。
窗外的阳光灿烂得刺眼,照在人身上又觉得疲倦。
她终是没抗住,最后趴在桌子上沉沉睡去。手臂压桌的动作,她突然按到MP3上的按钮,美式英语暂停,在她闭眼沉沉睡去时,耳机里突然传来一阵舒缓优雅的歌声。
“书里总爱写到喜出望外的傍晚,骑的单车还有她和他的对谈……”
陈延白和许嘉述打完球回到座位上时,看见的就是这样一番情景:
女孩儿困倦的枕着手臂,脑袋朝向他座位的那一方,沉沉睡去。窗外的阳光光线被削弱后泄进来一些照在她的脸上,衬得她脸颊肌肤白嫩。纤长的睫毛稍有些弯,像羽毛一样盖住眼睛。鼻梁,红唇,脸廓,下颌,这一切在陈延白的眼睛里都无比清晰。她耳朵里塞着一只耳机,因为睡觉不踏实,耳机落下来,掉在了桌子上。
她睡得很沉很香。
陈延白自觉地放小了动作,慢慢的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窗外的光被他挡住了一些,微微弱弱的模糊暗影轻轻的拢到她的身上。
女孩儿未从察觉。
樱红唇瓣张了张,陈延白轻轻的笑了笑。
教室里安静,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里。他突然俯下身去,也和她一样趴在桌子上,他的下巴搁在手肘上,缓慢的靠近她。
女孩儿呼吸匀净,浅浅温热的气息从鼻子里喷出。
她睡得很乖。
陈延白看了她好一会儿,一双眼睛里明亮认真,蕴着深深笑意。
午间是真的让人困倦。
舒懒的阳光里带着能让人乏困的味道。
他也困了。
于是伸手捡起了那只她耳朵里掉落下来的耳机,顺手塞进了自己的耳朵里。
闭上眼的瞬间。
他听见里面在唱:
慢慢喜欢你
慢慢的回忆
慢慢地陪你慢慢地老去
因为慢慢是个最好的原因
盛夏的午后,他听见了她耳机里藏起来的秘密。
然后和她,沉沉睡去。
回忆结束。
他看着陈年的那条信息,轻轻的笑出了声。
动手打字。
【陈:很久以前听过。】
收到陈延白的消息在五分钟后。
那条信息发过去,到陈延白回复她的这五分钟里,陈年的心跳得不行。
她心里像是在期待什么。
又像不是。
直到她收到陈延白的回信。
很久以前听过。
那是有多久?
是很久到高考以前吗?
联谊会之后,一切又步入了正轨。陈年也不再装肚子疼和陈延白躲躲藏藏,毕竟和学习以及绩点相比,陈年还是觉得学习更重要。
之前因为生病陈年落下天体物理的一节课,陈年一进教室,讲授天体物理的老师就眼尖的看到了她。
这个姑娘他一直有印象,虽然不是本专业出身的学生,但他的每节课,几乎一节不落。学也学得认真,甚至有时候下课,她还会来向他请教问题。比专业生都专业。
陈年走到老师的面前,对他笑了笑,礼貌的跟他打了个招呼:“老师早上好。”
讲授宇宙天体的老师笑眯眯的看着她,关心道:“病好啦?”
这是胡诌的理由。
被问及,陈年有些心虚,她僵硬的扯了个笑容,点头:“好了。”
或许是因为平时上课她最积极她最听讲,好在老师并没有想太多,只是跟她说:“那你可要好好听讲咯,上周你没来,落下了很多有趣的东西。”
“我会好好听讲的。”陈年弯着唇,“有空了也会去图书馆,把之前错过的有趣东西全都补回来。”
老师最喜欢的就是这种学生。
好学,积极,听话。
“还是你最积极。”
“不来天文系都可惜了啊。”
陈年害羞的笑了笑,眉眼弯弯,很是乖巧。教室里进来的学生一波接一波,她朝后面指了指,跟老师说道:“那我先过去坐着了。”
一节课结束。
陈年用手锤了锤发酸的脖子,然后收拾文具,资料,准备离开。
但她在离开之前去了讲台。
想找老师要一份上一周的学习资料。
并不是她对自己太刻苦非要学这个东西,只是最近时间空闲的很,加上这节课老师将宇宙万物讲得绘声绘色,这难免会勾起她对上一次课程的好奇心。
知其一不知其二,这会让她久久都念念不忘,她喜欢全然了解。
但事情并没有她想象得那样简单。
“对不起啊陈年同学,有同学比你先来一步,将U盘借走了。”
陈年觉得有些可惜了。但她对宇宙的奥秘实在是好奇的深,于是跟老师说:“那您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吗,我或许之后可以向他借一下。”
老师刚想告诉她那个人的名字,名字的主人就慢条斯理的朝这边走来。老师眼睛一亮,喊住了陈延白。
陈延白抬头往这边看来,看到了老师,也看到了站在老师面前的陈年。他跟和他走一路的男生说了句话,那个男生就率先离开了。
陈延白抬脚朝这边来,到陈年身旁。
眼睛却是看向老师的。
“老师,您叫我?”
“上周课的U盘资料你看完了吗?”
他刚要说看的差不多了,老师就率先一步抢他的话,说:“是这样的,陈年同学呢上周缺了课,他很喜欢这个课程,错过了很多有趣的东西,你要是资料都看完了,就把U盘交给她。”
原来是这事。
陈延白下意识地扭头看了眼自己身边地女孩儿,她安安静静地站着没说话,脸上神情淡柔。
“哦。”
“还没看完。”
“……”
老师陷入了两难,“那这可怎么办呐……”
“既然这样,那就……”陈年打算放弃,想着既然别人要用,自己另想办法就好了。
但她没想到的是,陈延白不是这样想的。
“一起看吧。”
陈年:?
陈年一脸不可思议的扭过头看他去。
在她身边,陈延白一身黑衣,挺鼻阔眉,笔直的站在他旁边。
说出来的这几个字,让她恍然想到高中时期和他一起看天狼星的那次。
也是一起看的。
她怔了怔神。
恰逢这时,陈延白刚看过来。
两人视线在空气里相撞。
半拍。
她挪开。
陈延白微不可察的弯了弯唇。
跟老师道了别后,陈延白跟陈年一起出教室门。陈年还是想拒绝,于是跟他说:“还是算了吧,既然你要用,我可以先……”
“没事。”
“嗯?”
“我说可以一起。”陈延白突然停下脚步,他转过身看着她。
他们站在教学楼的走廊上,秋风拂动枝头的枯叶,簌簌的声响。陈年抬起眼看着他,风吹动着她的几根发丝飘动。这样的景致,真的很容易让她勾起旧日的线,也很让他,陷入了同样的旧日回忆里。
树叶一片一片的掉落,他们看着彼此。时间像是放慢了的长镜头,添了柔色的焦距。
然后她听见他后面那半截未说完的话。
和秋风一同吹拂。
字字虔诚。
“是因为我想跟你一起。”
作者有话说:
PS:文中歌词来自《慢慢喜欢你》侵删。
第58章 坦诚
陈年听见自己的心跳愈发在耳边强烈, 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陈延白好像是喜欢自己的。可这种想法刚形成的后一秒,她就打消了这种念头。
怎么可能。
或许他这样, 只是因为他们是一个高中的。况且, 在这所学校里,陈延白也只认得她一个人, 再加上两个人之前又是同桌,要比这所学校的其他同学关系好上那么一点点而已。
但陈延白说的那句话实在是太能令她遐想,虽然觉得不可能, 陈年也还是没忍住做了短短一秒的梦。
梦醒了, 就该变成什么也没有了。
所以陈年拒绝了陈延白的邀请。
她决定以后还是和他保持些距离比较好。
“还是不用了,图书馆里也有很多关于宇宙方面的藏书, 我回去找找资料看看就好了。”
说完, 陈年就转过身离开了。
陈延白立在原处,看陈年的背影。下垂的手不知在何时紧紧攥起。
陈年心怀着颇多心思回到了宿舍,刚刚拒绝陈延白的话后,她很清楚的看见了陈延白脸上闪过的那抹失望情绪。
悲伤, 落寞,看起来很伤心。
这让她也不开心, 心里堵着, 塞着, 闷闷的, 喘不过气来。
陶粒几乎两眼就看出了陈年的心事,她懒懒的靠在自己的旋转椅上, 脑袋上枕一个抱枕, 怀里还抱一个, 慢条斯理的抬起眼皮, 问她,“你又怎么了?”
陈年不想说,“没事。”
“你这表情看着像没事的样子吗?”陶粒直起腰来,朝陈年丢抱枕。陈年急忙接住,她抬起眼皮看她。陶粒站起身朝她走来,然后弯下腰,戳了戳她的脸,“看起来死气沉沉的,不开心三个字都写在脸上了。”
陈年跟她扯了个僵硬的笑容。却被陶粒用手一把掐住脸,她用双眼瞪着她,特霸道的说:“别笑了,比哭还丑。”
“……”陈年立马收回了自己的僵硬笑容,嘴角撇下去,好看的两道秀眉也一样撇下去。
陶粒松开她,将自己的椅子扯过来坐她对面,双手抱胸,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还得是我这个好姐妹愿意做你的树洞,说说吧,你怎么了?”
陈年揉了揉脸,缓缓抬眼看她,好一会儿,陈年才缓缓开口:“我好像,又让陈延白伤心难过了。”
陈年一五一十的将之前的事情告诉她。
说完了,陈年忍不住问了句:“你是不是觉得我有点太过分了点啊?”
她说这话时,双手紧紧的攥着衣角,手指骨节都泛了白。
“明明那件事已经过去很久很久了,虽然令我也实在伤心,可我一直揪着这件事情不放,我总觉得自己太较真了。”
明明知道,他应该也另有隐情。
“你自己怎么想?”
“我就是觉得我有点过分了啊,我好像一直对他冷冰冰的,反倒是他,对我……”
对我很好。
这让我很愧疚。
“对你?”陶粒挑了挑眉,作势引导一般,“怎么?”
“对我……不错。”
“就只有不错?”
话题被她带偏,陈年抬手推了推她,嘴上不乐意道:“你别带偏话题了。”
“你快点告诉我,我是不是真的过分了?”
“这个嘛——”
“我待会儿告诉你。”
“啊……”
陈年摸不着头绪,刚想问为什么时,陶粒就先出声了。
“在告诉你过不过分之前,你要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不能瞒我。”
陈年看着她的眼睛,认真的点了点头。
然后陶粒就问:“你是不是,还喜欢陈延白?”
陈年闻言一怔,她睫毛颤了颤,“什……什么?”
“你是不是,还喜欢着陈延白。”
“你为什么这么讲?”
“因为我发现,你在乎他。”
陈年有片刻的停顿。
人像是傻了。
于是陶粒跟她分析:“每次你跟陈延白见面在一起的时候,我都从你脸上看见了不同的情绪,开心的,失落的,生气的,难过的,人也变得开朗起来。”
“这不是在乎是什么?”
陈年噤了声,她在慢慢想陶粒说的话。
回想起这些日子以来,她好像确实变了不少,用陶粒的话来讲,就是说这才有了个人样。
有人给他送水她会难过,他拒绝不要她会开心,唱她最喜欢的音乐并让她在吉他男和他之间选择谁唱得更好听,她也会开心。一切的一切,好像都在告诉她,她没忘记喜欢他。
而且每次跟陈延白在一起时,她也总是能回想起以前高中时期的那段和他一起的快乐日子。
她喜欢那段日子。
“你啊,就是太固执了些,不敢正视陈延白在自己心里的位置。”陶粒毫不留情的戳了戳她的脑门儿,“就你这样的,难怪暗恋一个人会失败。”
陈年不愿意她这么说自己,但又不得不承认她说的是对的。她抬手揉了揉被她戳过的地方,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那你说我现在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