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瑶没回是与否,眼里蕴藏起来的笑容确是真实。
“我就说你肯定是这么想的,瑶瑶,没想到你这么浪漫啊,那到时候,你是不是会告诉陈延白,给他一个惊喜。”
班里讨论的声音闹做一团,乱成麻一般的往陈年耳朵里钻,可又在她听见陈延白的名字后,自动缩减。
叶明棠跟易瑶说的那些话,陈年都精准无误的听进了耳朵里。
只因那话里有陈延白。
陈年泄气的看着自己桌上那份还没有填写完整的志愿表,三秒后她沉沉呼气,拿起黑色签字笔,在文科后面的小方框里,打了个勾。
放学后她一个人去了拾光书吧,轻车熟路的上了二楼,木制楼梯被踩得咯吱作响,陈年绕过几个书架,到自己以往会待的地方。
那里是窗边,玻璃窗户擦得明净,此时正大大的开着,一眼望出去,能看见火红的明霞漫烂于天际,裹着滚热的风刮进来,吹起陈年耳旁的颊发。
她将书包取下放在桌上,拉开拉链从里面翻出手机,给江吟打了个电话。电话没通,她挂断重新拨了一遍,还是没通。
想着她可能在忙,陈年只好打消给她打电话的念头,改发短信了。
一条短信发过去也宛如大海沉石,陈年发完就不再管,从书包里拿出作业,专心致志的做了起来。其实以前很多次的放学后,陈年总喜欢一个人来这里做作业,倒不是因为她特别喜欢,只是觉得,这里书多,在书海里畅游,她很自在,也很放松。
她每次来就坐窗边这一个位置,窗外的阳光总喜欢透过香樟绿叶枝头,斑斑点点的洒进来,落在她白净的书页上,灰影一片。
那是大自然于她的馈赠和恩惠,她喜于言表,笑着厚收。
作业刚写到一半,桌子就被人用手拍了拍。
陈年扭头抬眼,看见了宋林菲,还有她身后站着的许嘉述和陈延白。
陈年的视线在她身后的某个人身上一晃而过,目光微动,惊讶的看着她,“你们怎么来了?”
“我放学后去找你,你怎么都走了?”宋林菲一边说着,到她对面的空位上坐下,并将肩上的书包拿下来,拉开拉链从里面翻出书本,“中午的时候我们不是说好要一起来这儿学习的?”
“我……”陈年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回复宋林菲的这句话,中午的时候,宋林菲确实有跟她说过这句话,但自己放学后一个人离开也是事实,在某种程度上,这种行为叫做放人鸽子,是一种很不好的行为,“对不起……”
此时她想到的,只有真诚的道歉。
“跟她道什么歉啊,”伴随着椅子被拉开,人坐下时椅子发出得声响,宋林菲身旁传来懒洋洋的声音,那人叫她,“陈年,你这鸽子放得好!”
许嘉述刚说完,宋林菲一个横眼瞪过去,咬牙切齿,“许嘉述你是不是皮又痒了?!”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嘴的低声开骂,陈年就坐对面看着,竟有种莫名的忍俊不禁。
直到……
她自己的身旁也传来椅子拉动的声音,椅脚与木质地板摩擦,一点都不刺耳,却一点点让她的心忍不住颤栗。
少年在她身旁坐下,书包被他放在大腿上。陈年小心翼翼的偷偷挪过视线看他,她看见陈延白慢条斯理的拉开书包的拉链,从里面拿出一本练习册。他身上穿着和她一样的蓝白色短袖衫,侧脸被柔和的光线勾勒线条,从眉眼到鼻尖,再从鼻尖到下颌,每一处,似乎都在此刻,悉数印进了她的脑子里。
难以挥之而去。
她就坐在他身边,这是他们有史以来离得最近的一次,近到,她能隐约的闻见他身上的那股好闻的洗衣粉味道。
夏风滚烫的扑进来,卷起陈年面前的书页。
陈延白余光瞥见,视线慢慢的转过来,和此刻有些呆怔的陈年对上了目光。
女孩儿的眉眼细秀,乌黑明亮的双眼一眨不眨的看着他,削瘦的脸颊被耳旁的黑发遮住。窗外明灿灿的晚霞在天边漫开,温热的风吹拂着她的发丝,从他这个角度看,她就像是被嵌在黄昏晚霞的风景画里。
柔和而安静。
第8章 眼熟
就连看他也是柔和而安静的。
轻的像风。
有那么一瞬间,陈延白竟有些不想扰乱这份淡淡的柔和。
可并不代表别人。
“嗷呜——痛痛痛……姑奶奶你快放手……耳朵要掉了……”
就在他们对面的那两个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纠缠着闹在了一起,宋林菲毫不客气地揪着许嘉述的耳朵,许嘉述拽着她的手腕,两人谁也不放过谁。
“谁让你惹我的,许嘉述,你就是太欠收拾,出门在外,妈妈还是给你留足了面子,不然我就打的你满地找牙!”
宋林菲恶狠狠的瞪着许嘉述,说完这话,她果然就放了手。
而许嘉述则是手捂着耳朵揉啊揉,一边痛呼着出声:“你这个人也太暴力了,宋林菲别怪我没提醒你,你这样以后会嫁不出去的。”
宋林菲扭头轻哼,并没有将他嘴里的话当一回事,“那也用不着你操心,又不用你娶。”
还真是让人忍俊不禁的一对活宝。
早在许嘉述痛呼出声时,陈年就慌乱的收回了视线。
她的视线慌乱,心更慌乱。扑朔迷离之下,她不知道陈延白会不会因此多想,明明只是想偷偷看一眼,却没想到,这一眼,就看了这么久。
脸颊有些微微发烫,陈年还在脑袋里胡思乱想的猜测着,身旁的人就出声了,声音润净又不失玩笑,“你俩差不多得了,尽让别人看笑话。”
他的食指与中指之间夹着笔,食指用力一拨,笔身轻盈的旋转,稳妥又迅速。
懒散的姿态里嵌着一抹戏谑,陈年没忍住又悄悄撇过来一眼,目光稍顿片刻,又悄悄挪开了。
她实在是不敢在与他有对视的机会,那股浓烈的情绪会在身体里猛烈滋长,猛烈的让她后怕。
手心里都出了一层汗。
“就是!尽让别人看笑话!”
宋林菲出其不意的跟着陈延白说了一句,最后还做鬼脸挑衅他。
撒完气后,宋林菲就不再理会旁边那人,翻着书页跟坐在她对面的陈年说:“我要和年年一起学习了。”
陈年笑笑,只觉得她可爱。
闹完之后,四个人就安静下来,写了会儿作业,笔尖摩擦白纸“嚓嚓嚓”的声响细微弱小,陈年专注于面前的练习题,完全沉浸在问题海洋里了。
她的双目沉静干净,读完一道题目之后会认真思考一会儿,等脑袋里有了确切的思路后,她才会提笔在草稿纸上开始演算,整个过程井井有条,也十分干净。
可并不是所有题目都能顺利的被她思考出来的,这道题她卡了很久,换了很多种方法依旧没有头绪,脑袋里的思路也被她搅得一团糟。
她有些烦。
俶尔。
坐在她对面的宋林菲开口对她说话,“年年,你是遇到难题了吗?”
陈年没掩饰,点头。
视线却依旧放在那道题上,她没挪开。
“哪道啊,要不让陈延白帮你看看?”
听见这个名字,陈年的心一紧,她若无其事的盯着面前的题目,心思却越飘越远。就在她准备要说不用了三个字时,视线里就突然多出来一只手,修长白皙,骨节分明。
拿过她的练习册,与此同时,耳旁响起一道润而琮净好听的声线:“哪道?”
顺着声音看过去,陈延白手里拿着她的练习册,双睫轻垂着,边看边问她。
他的眼睛里透着认真,一只手拿过她的练习册,认真的看。
许久没得到回应,陈延白扭头看过来,不偏不倚的对上她明净下暗藏着灼灼之气的目光,声音从鼻尖里发出来,“嗯?”
只这一个字,就足以让她的心脏疯狂跳动到喉咙口,怔愣的目光里,似乎都透露着她毫不掩饰的紧张感。
那人的视线也灼灼,黑瞳干净,她甚至能在那双眼睛里看见窗外弥散的晚霞和被缩减的她。陈年目光柔和的微动了动,身体却像是听话一般的,她倾身靠过去,离他一厘米一厘米的近,最后停在一个合适的距离,手指指过去,落在练习册的某道题目上。
然后,她听见自己故作镇定自若的说:“这道。”
陈延白顺着她的细白指尖看,一道数学题被他收进眼底,稍作思考几秒,他脑袋里有了思路,拿着笔在草稿本上一边演算一边讲给陈年听。
他讲的很细,每个步骤与思路都很清楚,修长的手指握住的笔在草稿纸上不停的动,他的声音也没停,目光在题目与草稿纸之间来回移动,更是专注。
黄昏又暗了几分,书吧里亮起了灯。柔淡光晕落在陈延白的头顶,也落在他身上,他微垂着脑袋,脖颈修长,说话间喉结轻滚。
眼睛却是没看她。
陈延白就是这样逐渐让陈年迷失心智的。
那道题讲下来只花了十分钟,陈延白讲完后扭头问她懂了没,陈年不敢说不懂,视线慌里慌张的乱飘。
她从他手里接过了练习册后,就主动挪了位,离他好远。
这莫名的举动让陈延白瞬间摸不着头脑,又顿时回想自己刚刚是不是哪里做错了才让这人在讲题结束后一点也不想与他亲近。
所有的过程都在他脑海里回放。
一遍过后,他顿悟。
哦。
光自己讲自己的了,没与她互动。
该死。
陈延白习惯了,每次他做题时,他都习惯于自己一个人解,旁人一般都扰乱不了他的心。这还是他第一次这么认真的给一个人讲题,他还有些没适应过来。
想跟她说声抱歉来着,可又始终找不到机会。
说话的机会被宋林菲抢了过去。
“欸,年年,你们老师应该讲了这学期末考试关系着文理分科吧?”宋林菲见陈延白结束了给陈年讲题,便兴致勃勃的出声问她。
陈年还处于那顿慌感中,听见宋林菲的声音,她迟疑了两秒,抬起眼皮,目光清明的看过去,“嗯,说了。”
“那你打算选文科还是选理科啊?”
“我选的文科。”陈年微阖着眼,遮住清明目光里,那一丝无法捕捉的情绪。
坐她身旁的陈延白也因她的这句话轻挑了挑眉,淡淡瞥眼看她。女孩儿半阖着眼皮,眼睫轻颤,一时之间看不清情绪。
“文科啊……”宋林菲眼里的期待稍减,但也支持好友的选择:“文科也挺不错的。”
“我们三个都打算读理科。”
她口中的我们,自是指的陈延白,许嘉述和她自己。
“嗯。”
对于宋林菲的这个结果,陈年不好评价什么,只能一声“嗯”,认同那句话。
答完后,陈年又认真的将自己埋进了书本里,宋林菲本还想在说些什么,许嘉述就在一旁打岔:“宋林菲,我怀疑你来这儿就是专门找陈年说话聊天来了吧,这里是书吧,学习的地方,你不想学你就赶紧离开。”
“别打扰人家好同学学习。”
“……”宋林菲活活的被许嘉述噎了话,她恶狠狠的瞪他,手捏成拳头想要揍他,但想到他这话说的也有道理,便忍一时,不与他动手动脚。
话题就这样被歇了下来。
一直到七点半。
黄昏渐渐沉下,天边的晚霞也逐渐被风吹散。
薄暮冥冥,街道两旁的路灯逐渐亮起,陈年依旧心无旁骛的写着习题,中途宋林菲接到母亲催促回家的电话,她本还想在那儿陪陈年多待一会儿,可奈何不了母亲大人的言行逼迫,只好灰溜溜地收拾书包提前先走。
挂断电话后,宋林菲多少有些不情不愿,深表歉意的看着对面的陈年,“年年,我可能不能陪你学习了,我妈妈刚刚打电话来催我回家。”
陈年这才发现在这儿已经待到了晚上七点,她弯唇笑了笑,体谅宽容的说:“没关系呀,时间有点晚了,你们先回去吧。”
她还想在这里留一会儿,想着八点左右的时候,直接往江吟的面馆去。
坐她对面的两个人在收拾书包,只两三下,桌面上的东西就被他们收拾的干干净净。倒是坐她身边的陈延白,一动没动。
许嘉述问他,“延哥,你不走吗?”
“等会儿,”陈延白甚至连头都没抬,手里握着笔,认真的在草稿纸上写写画画,“有道题还没算明白。”
这方的灯源明亮,暖黄色的光辉倾洒而下,圈了少年一整个身子。
陈年也扭过头看他,一时惊讶之后又恍然明白。
另外那两个人也没觉得这话有任何的不妥,敷衍应了声后,便挥手跟他们作别。
他们离开后,那里就只剩下了陈年和陈延白两个人。
周围的座位上都是空的,那一个区域里,就真的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跟单独共处一室没有区别。
陈年不由得有些紧张,手心里的笔被她握的很紧,紧到,都有一股湿润感。耳边笔尖摩挲纸页的声音细微,落在她耳朵里,一点点挑拨她的耳膜神经。
连呼吸都开始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她尝试着重新聚拢心思,重新开始做题,却在陈延白出声叫她名字时而失败。
“陈年?”
少年的嗓音像是被夜风拂过一般的清润,陈年的神经霎时间被绷紧,她有些机械的扭过头看他,眼睛又纯又亮,“嗯?”
很轻的一声,掩藏着未露喜色的颤抖。
她大胆的和他对视,即使胸腔里的心脏不止的疯狂跳动,她也依旧不挪眼,就那么静静的看着她,想看到永远。
“我总觉得,你很眼熟。”
作者有话说:
PS:陈大哥,你终于想起年年了吗?你最好是想起了,不然我可不敢保证年年会不会记你一辈子。
陈延白:哦,那我没想起,记我一辈子吧,一辈子不行就两辈子?
陈年:你走开,我要罢工![超凶.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