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陈延白,是年年的男朋友,此次冒昧前来打扰,多有不敬,您别介意。我喜欢陈年,而且喜欢了很多年,希望您能将您的女儿放心交给我,我辜负过她一次,但我愿意用我的一辈子来赎这场罪过。”
说着,陈延白转头看向身旁的陈年,她眼睛还湿润得很,扑棱棱的闪着光。
然后他又转过头去,像是与照片上的男人对谈,全盘托出辜负陈年的事情,“那一次,是在高考后。”
一听见“高考后”三个字,陈年身形一顿。
她怔愣着一双眼看过去,陈延白侧脸弧廓凌厉,下颌线紧致,神色却认真。
像是在大人面前勇敢承认自己的错误。
“我没完成我们的约定,甚至让她伤心难过。每每想到这件事情,我就十分痛苦。”
那件事,一直是陈延白近些年间挥之不去的阴影。
那是在高考后。
那天的陈延白过得浑浑噩噩的,甚至连自己的高考分数都是让许嘉述帮忙查的。他只知道,自己的父亲从中作梗,擅自替他接收了来自美国斯坦福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早在高考分数出来之前。
因为这件事情,陈延白和父亲大吵了一架,并且严肃声明自己就算是和他们断绝关系也不可能出国留学。
这句话让陈父勃然大怒,驰骋商场的中年男人中气十足,猩红着一双眼扇了陈延白一耳光,“混账东西!”
就连平日温婉大气的陈母也在此刻气急的骂了他两句:“阿延,你听听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你爸爸是为了你好,斯坦福有比国内大学好千百倍的教学经验,我们送你过去上学,是在为了你的未来考虑,你怎么能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
“跟你爸爸道歉!”
陈延白等理智恢复,冷着声音跟陈父道了歉,但也还是特别说明自己是绝对不会去国外读大学。陈父对他从小就严厉,在他成长道路上寄予了他厚望,于是花重金将他培养。他一向说一不二,陈延白年纪小无法反抗,但现在他长大了也成年了,是可以自己考虑自己的未来,也能对自己的未来做决定负责任。所以他无论如何都不会答应陈父的决定。
但他没想到的是,次次与陈父作对的后果,是他派人将他软禁在了家里。他没收了他所有的电子产品,陈延白无法与外界联系。
一直到那天,陈父打开了他的房间,以一种高者之态站在他的床边,对躺在床上死气沉沉的陈延白做出宣判,“我已经给你买好了机票,三天之后你给我出国去,好好呆在斯坦福,否则,后果你自己承担。”
父子俩的关系降到冰点,这中途易瑶来过他家一次,她帮着陈父劝了陈延白:“伯父说的没错啊延白哥哥,斯坦福确实比国内大学好很多,伯父这样做也是为了你的未来做打算,这次你真的做错了。”
然而陈延白并未搭理她的话,甚至对她冷言冷语,“我的事不用你管,你也管不着。”
易瑶错愕,想着刚刚陈延白那冷冰冰的眼神,好一会儿才平复好情绪,依旧笑脸盈盈的跟他说:“没关系呀,你去国外上大学不会孤单的,因为我也要去国外了,我会陪着你。”
或许是陈延白觉得她聒噪,连看都没看她就直接走掉。
下一秒,搁在沙发上的那部黑手机突然响一声,是有消息进来。神使鬼差的,易瑶屏住呼吸倾身拿过,看见了上面横躺着的一条来自陈年的信息。
陈延白给陈年的备注是同桌儿,若隐若现带着亲昵感。
易瑶心里不平衡,窝了一股火。她皱着眉,划开陈延白的手机,两眼看完那条信息,然后一鼓作气地将它删掉。
然后又不动声色地放回了原位。
从头到脚,陈延白并不知晓陈年给他发过消息。
易瑶在陈延白家里呆了一天,跟陈母品茶跟陈父说话,倒像是一个乖孩子,逗得陈家夫妻俩心里欢喜。夜色渐晚,易瑶找到陈延白,拉住他的衣角,认真地跟他说:“延白哥哥,我希望你能考虑考虑伯父跟你说的话,去国外上大学,伯父已经上了年纪,刚刚和他聊天地时候我能感受到他的身体不如以前那样硬朗了,但他这些年唯一的希望都在你的身上,你不要再惹他生气了,也不要把他说的话放在心上,他都是为了你好。”
他们两人站在庭院里,夜色很深,晚风徐徐吹来凉意,他的神色隐晦在暗处,只模糊瞧见一个轮廓。
易瑶松开他的衣角,跟他说了再见。
经过易瑶这次来陈家拜访后,陈父便没再软禁陈延白。陈延白拿到手机地第一时间就是看消息,他企鹅没怎么上线,这次登录上来,里面弹出很多条信息,陈延白依次看过去,谁的消息都有,就是没有陈年的。
他皱了皱眉,给她火速发了几条,发完之后才发现陈年离线了。
于是他又打电话,很长的一段嘟声,换来的是冰冷的提示音:“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他只好作罢。
一直等到第二天,他悄悄溜出去,到陈年家门口站了一上午,又去了他们平日里去过的地方,所有的地方他都找遍了,也还是无她身影。就好像这个人从未存在过一样,凭空消失。
给许嘉述打电话问不知,给宋林菲打电话问也不知。
陈延白顿时陷入了一种十分紧凑的慌张感,瞬力拉扯着他的心脏,有些让他喘不过气。
他垂头丧气的回了家,还没进家门,他就听见里面传来了一阵急促的咳嗽声,带着沉重与几分破碎,陈母的声音紧接着响起,“没事吧,赶紧喝口水。”
因为咳嗽,陈父声音变得沙哑,也多了些沧桑,“没事……咳咳……”
“你这病本来就没好透,这次又自作主张断开治疗跑回国,知道你操心儿子,但也要顾好自己的身体。”
“我不操心他谁操心他,陈家家大业大,谁不对陈家家业虎视眈眈,他们那群财狼猎豹一直盯着这块儿肥肉,我这把老骨头也干不了多少年了,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在阿延身上,阿延是我唯一的儿子,他是陈家的希望啊……咳咳……”
之后又徐徐传来陈母唠叨安慰的声音。
陈延白站在门外,沉默着。太阳毒辣的照在他身上,落至他的肩头。他轻阖着眼睫垂着眼,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周身一片稍冷,他眼里没什么情绪。
在之后,就是他和父母一起出国的画面。
每每回忆到这一幕,陈延白总能想到那个被他丢在明澜市的女孩儿,于是他去了斯坦福之后,拼命的念书,只用了两年的时间将所有的课程修完并且拿到了全A绩点。再然后,他向学校提交了转学申请,审批他转学资料的教授十分不理解他的做法。
问他:“Why did you do this?”(你为什么这么做?)
“For one person.”(为了一个人。)
“Who?”(谁?)
“My baby girl.”(我心爱的女孩儿。)
教授感到十分的不解,“You really want to give up Stanford for her?”(你真的要为她放弃斯坦福?)
陈延白当时一点没犹豫,眼神坚定,“Yes.”
教授得到肯定的回答也不再继续劝说,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对他祝福:“OK, wish you all the best.”(祝你得偿所愿。)
早日回到你的女孩儿身边。
陈延白站在陈卫民的墓前叙述了高考后那件事情的整个经过,这也是在说给陈年听,给她一个交代,也让她知道,这些年自己从未放弃过她,也一直再向她靠近。
陈年早已红了眼,晶莹的泪珠从她眼眶里落下来,顺着脸颊滑落。她紧紧的拉住陈延白的手,细声啜泣。
那件事是她心里横亘着的一根刺,而现在,刺被软化,融成一滩水,冰冰凉凉的浇灌在她心尖。与他的这误会两年,她时常抱有幻想,幻想着某天能回到当初,她一定能在那件事情发生之前对他说出自己的心意,尽管或许自己是白忙活一场,也不会得到他的任何怜悯。
可她也想这样试试。
但现在,他却说,她是他喜欢了很多年的人。
就和她一样。
这场爱意误会,终于在此刻尽散,一切都敞亮开来。
作者有话说:
误会终于解开啦,剩下的就是甜甜甜啦!
第70章 潜质
从墓园里出来时, 陈延白不在陈年身边。
陈年和江吟一同回家,回家的路上,陈年明显不在状态, 出神地样子惹江吟生疑。
她问她, “怎么了?”
陈年回神,“没事。”
她不愿意说, 江吟也就不再追问。
回到家之后,江吟将带回来的东西放下,没歇息好一会儿, 人又去了厨房忙东忙西。陈年知道, 她这就是闲得慌。
于是也没在管。
她回了房间,仰身躺在床上, 回想着在父亲的墓碑前, 陈延白说的那些话。当年的那件事情并不是他所导致,他也陷入过迷茫与慌张,和她一样的无助,这不是他的错。
自己却误会了他那么久。
陈年翻身扯过一旁的玩偶抱进怀里, 整张小脸都埋进去。
止不住的惆怅思绪紧紧缠绕在她心里。
手机铃声突然在房间里响起来,陈年将它从兜里摸出来, 看见是陈延白打来的电话。她按下接听键, “喂?”
声音柔软, 似柔波温泉。
“出来。”
“我在你家楼下。”
这话吓得直接让陈年从床上弹起, 她声音很惊讶,又害怕被外面的江吟听见, 只好压低声音说:“你怎么来我家楼下了?”
电话那头理所当然的答:“当然是想你啊。”
陈年心里冒出一簇甜意, 她表现在脸上, 却没表现在声音里, “那你也不能这样,要是被我妈妈发现了,我会挨骂的。”
“有我在,你不会挨骂。”
“嗯?”
“因为我会替你挨。”他在电话那头长长的叹了口气,无奈的说道:“也算是我将功赎过,白白让你误会我两年。”
也伤心难过两年。
也不知道他怎么会有这么愚蠢的想法,陈年忍不住回一句:“那你不就更委屈了吗?”
白白被人误会两年,还要替别人挨骂。
这怎么看怎么委屈。
但陈延白不以为意,他拖腔带调的在电话那头说:“可我是替你委屈,很值。”
陈年一时半会儿不知道该说他什么好。
但陈年现在心里也蠢蠢欲动,她想和陈延白去逛逛街。心里这样想着,倒也这么做了,她跟江吟撒了个谎,说以前的高中同学约她见面喝茶,江吟想也没想就答应了她,只是嘴上嘱咐着让她注意安全。
陈年很开心,回房间拿了个包就兴高采烈的下了楼,去见陈延白,她总是怀揣着一种高昂的情绪,不管是几年前还是现在,这种情绪一直伴随她左右,从来都未曾散去。
她三步并作两步下楼,然后冲进那人的怀里,紧紧的拥着他,嗓音细软的喊一声:“陈延白……”
陈延白也将人搂住,手掌揉了揉她的脑袋,眼神宠溺,又逗她,“今天怎么这么爱撒娇?”
陈年从他的怀里抬起头来,眉眼弯弯的看着他,声音清甜,“因为我也想你呀。”
那笑容是比春日的花还甜,陈延白没忍住抬手,捏她的鼻尖,笑她一句:“爱撒娇的小姑娘。”
之后两个人手牵着手离开了,他们沿着街道慢慢走。新年一派新气象,处处都弥漫着喜气洋洋的气息,高挂在路灯上的红灯笼随风飘逸,鹅黄色的麦穗晃荡。
风吹来,陈年下意识缩了缩肩膀。
往陈延白身边靠了靠。
注意到她的细微举动,陈延白停下脚步侧身看她,“冷?”
陈年忍受着寒风的吹拂,点头,“有点。”
松开她的手,陈延白将围巾取下,给陈年围上。围巾很暖,上面带着他身上的气息,一圈一圈被他缠绕在她脖颈,陈年觉得暖和了许多。
特别是围巾上沾染着的他的味道,浅淡好闻,让她整个人都感觉到十分舒心。
陈延白细心的给她围上几圈,然后帮她把被围巾压住的头发抽出来。他的手指腹温柔,从她的发林间穿过,有些痒,酥酥麻麻的摩挲着她的头皮。
陈年颤了颤眼睫,想要刻意忽略陈延白的这个无意举动。
眼神随处晃着,最后落到男生光秃秃的脖颈上。
他今天穿的是一件大衣,衣领很工整的往外翻着。脖颈修长,中间那块儿凸起的喉结上下缓缓滚动,这让陈年莫名想到手.枪.子.弹缓缓上膛。
有股莫名的欲感。
她下意识抿了抿唇,有种蠢蠢欲动想要去轻轻碰一碰的冲动。
喉结上下滚动的缓慢总让她抽离不开视线,觉得新奇。
几乎就是在数秒间,她开始全身泛热。
恰在这时,陈延白问她,“现在呢,还冷吗?”
清冽的音质被冷风刮挲,拉扯着她的神思。
陈年飘忽的视线随之向上,落到少年那张过分认真的脸上。她稍稍迟疑片刻,摇了摇头,乖巧的回答:“不冷了。”
“那我们走吧。”陈延白重新牵起她的手,拉着她往前走。
他们两个去了第一次一起玩耍的公园,虽是冬天,里面的树木却是长青绿,过年期间,四处游逛的人很多,几乎比平日了多了快两倍。树木与树木之间的枝干上挂了连成串的小彩灯,现在是白天,彩灯没被点亮,倒是高挂的几盏喜庆灯笼更吸引陈年的目光。
明澜市不算大城市,但也不算小城市,每逢过年高挂灯笼在各处地方,算是他们这边庆祝新年到来的习俗。
陈延白牵着陈年绕过很多人,来到当初他们一起投壶的那颗池塘树下。
池塘里水浅,这么多年过去了,里面的硬币都早已经不见了,但那棵大树还如当年那样,枝叶茂盛而古老。
陈年站在高处朝下看快要干涸的池塘,那里面的水还依旧清澈,却不再似以前。她撇了撇眉,为那些见不到影的硬币叹息,“硬币都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