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娇——沈云禅【完结】
时间:2022-11-06 11:48:52

  方瑞在门口微微一悚,转了转眼珠,看向张世行。
  张世行还是那副板着脸的模样,陛下愠怒与否,他的脸上都不会出现额外的表情。
  沈贻走到殿门口,方瑞推开一道门缝。
  一缕微光从缝隙中透出,将金砖划分成明暗两半。
  “……你未曾去悼念过,你妹妹落葬的位置,相隔几尺,埋着她病逝的女儿的尸骨。”
  傅绥之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音量不大,却撞击着沈贻的耳膜。
  他脑中嗡嗡作响,就像从头泼下一盆冰水,从头到脚冻彻心扉,不可置信地想要回头多问几句。
  张世行上前一步,挡住他的视线:“沈大人。”
  待殿门再度合上,方瑞斟上新茶,难得没有多嘴劝他去睡一觉。
  傅绥之按了按眉心。
  一宿没阖眼,他毫无睡意。
  他甚少愠怒到要用臣子撒气,只是失去了名正言顺的遮羞布,让他再也无法规避自己逐渐变质的觊觎之心,以至于让某些不齿的念头破土而出。
  作者有话说:
  快掉马了,激动地搓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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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谢投喂!
 
 
第14章 
  罗子望送的那只兔子被带回宫后,也摇身一变成了御宠,拨了个专门照顾它的小宫女,每日为兔子打扫笼舍,喂食菜叶和干草。为了应对公主时不时来看它,还要常常为它清洁身体,保证它是只香香软软的兔子。
  不过半月有余,金明池边像一团毛球的兔子,现在已经沉甸甸的,温顺地趴在她手上,鼻尖微微抽动,通体雪白,不夹杂一丝杂色。
  小女郎抱着兔子,笑靥娇美,秋波流转。
  宫女看得有些发怔,公主的目光落在她脸上时,赧然地挠了挠头。
  “好重呀。”傅知妤抱了会儿,觉得手臂有点酸。
  小宫女忙道:“交给奴婢来抱着就行。”
  傅知妤没把兔子给它,摸了摸它头顶:“不了,我带它四处逛逛。”说完抱着兔子离去,说是随便逛逛,其实一抬脚就往文华殿的方向去。
  她想把兔子给傅绥之看看,偷偷给他个惊喜。
  行至文华殿附近,傅知妤远远望见有两三个身着官服的大臣在外面。
  她自觉放慢步伐,不去打扰他们聊天。
  臣子们似乎是在等着傅绥之传召,彼此熟稔,就在外面聊了起来,有“金明池”“沈修媛”之类的字词顺风落入傅知妤耳中。
  听到他们提起自己的母亲,傅知妤轻蹙了下眉,情不自禁向他们靠近,想听听究竟在说什么。
  “……京中多事,罗大人上书求尚公主之后,他家独子出门就摔断腿。”
  “伯爵府家的三郎也……”
  他们连连摇头,叹息道:“要我说,那公主就不该接回来。”
  “是先帝的旨意……”
  “先帝就是被那毒妇迷住了眼睛!”其中一人生气,“当年钦天监说她是祸水之兆,留在禁内必定影响国之气运,方才将她送出宫修行。以我所见,祸水的女儿必然也是祸水。”
  他说得每件都能和沈修媛对上,傅知妤紧紧咬着唇,不想听他们这样奚落自己的母亲。
  “公主未必是先帝血脉。”另一人话音刚落,他们都沉默了。
  半晌,才有人继续道:“天子血脉,不可胡言。”
  “那为何弹劾沈贻的折子都被压了下去?”
  “陛下从东宫时就颇具才干,威信甚足,捕风捉影的事想必是不愿多谈。”
  “可我听说……”那人欲言又止,只是叹息着摇头。
  寥寥数语,不亚于晴天霹雳。
  傅知妤脑中一片空白,指甲掐入掌心,用疼痛感逼迫自己不至于失控。
  抱着兔子的手不自觉用力,刚才还温驯柔顺的兔子被抱得很不舒服,拼命扭动蹬腿挣扎。
  傅知妤手腕被踢中,一阵痛楚传来。
  趁着她松手的工夫,兔子跳出怀抱,跑了出去。
  草叶窸窣声惊动了几个大臣们,他们立即缄口,顺着声音来源望去,只看见小女郎的背影,披帛随着跑动飘荡。
  兔子跑得很快,身形灵巧,几下没入草丛之中。
  傅知妤也不知道自己在跑什么,眼前道路都变得氤氲模糊。
  眨了眨眼,才发现脸上湿漉漉的,唇边尝到咸咸的味道。
  胸口一阵钝痛,她有点喘不上气,慢慢抬手擦去脸上的泪痕。
  钦天监说的所谓祸水和灾星,她半个字都不会信的。
  王朝的气运怎么会被一个女人左右,她的娘亲又不是害人的妖精,只跟话本里一样,把各种理由推诿给女人罢了。
  她说等到自己及笄,就可以回到禁中做金枝玉叶。而沈修媛没有等到她及笄的那天,早早地撒手人寰。
  傅知妤抱着膝,罗裙裙裾拂过台阶,连周围来了人都没察觉。
  “……小妹?”
  傅楷之诧异地开口,有些不敢确定是不是眼花了。
  他刚才看到只白兔一闪而过,认出那是傅知妤的兔子,猜想傅知妤可能就在附近。他担心是兔子自己跳出笼子走失的,怕傅知妤丢了兔子伤心难过,就顺手抓了兔子。
  傅知妤胡乱抹了把脸,想让自己看起来不会太狼狈。
  傅楷之不像她这么温柔,拎着兔子后颈皮,兔子在他手上一动也不敢动,乖顺如玩偶。
  她接过兔子,安抚地摸着它的后背,小声说道:“谢谢四哥。”
  “怎么是这副样子?”傅楷之担忧道,“你的婢女们呢?”
  “我没让他们跟着我。”兔子在她怀里拱来拱去,让傅知妤稍微找回几分理智。
  “四哥。”傅知妤怯怯问他,“是不是有人跟皇兄说……要尚公主。”
  “是,不过皇兄没准。”傅楷之想起朝会上的事,皱起眉,“他们不存好心,皇兄自然不会随便把你下嫁出去。”
  “我听说有好几个人遭遇不测。”
  “他们啊……”傅楷之顿了顿,在思考怎么和她说明这件事,“你是不是听到了什么乱七八糟的流言?”
  傅知妤默然,垂下眼睫,避而不答。
  傅楷之见状,也跟着坐到她旁边台阶上:“士族一向自命清高,酸儒们说出来的话就是难听,你别往心里去,几个出言不敬的都被罚过了。”
  傅知妤并未因为他这几句宽慰露出笑颜,相反,她咬着唇,犹豫许久才问:“他们说我不是你妹妹。”
  “他们?谁?”傅楷之脸色骤变,意识到之后,神情柔和下来,“外面胡说八道的人很多,你是皇兄亲自接回禁内的。你不是我妹妹那谁才是?”
  傅知妤勉强勾了下唇角,又无精打采地低下头。
  傅楷之不知道那些话她能不能听进去。
  弹劾沈贻的折子他也有所耳闻,但都被傅绥之压了下去,甚至在朝会上都没有提起一句。
  据传沈贻曾经深夜被传召入太极殿,就是陛下为了确认公主的身世。
  这些传言都是长平郡主告诉他的。
  魏忻少和魏家人来往,但不代表她不关注魏家的动向,风言风语第一时间告诉了傅楷之,叫他多多当心。
  傅知妤站起身,傅楷之要送她回去,被她婉言谢绝。
  他有点不放心,还是让自己的随侍跟着回去,傅知妤犹豫了下,没再拒绝。
  小女郎的背影消失在视线内,傅楷之才转身往文华殿去。
  ·
  公主高高兴兴出去,垂头丧气回来,脸上还带着没擦干净的泪痕。
  荷月低声问四殿下的随侍怎么回事,随侍一脸苦恼:“殿下不允许我靠近,什么也没听到,四殿下看见公主的时候,公主已经哭过一场了,姑姑还是多多安慰公主吧。”
  荷月端来冷水,小心擦拭着傅知妤的脸庞。
  小女郎看起来平静了许多,由着荷月给她重新梳理松散的发髻。
  当晚,荷月铺好床铺,要去叫醒在榻上休息的公主。
  喊了几声不见反应,荷月轻轻去推,却被掌心温度吓了一跳。
  她叫来外面候着的小宫女,将四周蜡烛都点上,亮如白昼的室内,看清了小女郎的状况——不正常的艶红从面颊一路蔓延到眼尾,在莹白肌肤上显出艳丽色泽,浑身烫得吓人。
  傅知妤蹙着眉,身上时冷时热,脑中混混沌沌,又没有力气睁开眼睛。
  有冰凉凉的触感拂过皮肤,带着薄薄的水汽和湿润感,紧接着唇齿间被灌入苦涩的药汁,她皱眉不想喝,又无力挣扎,只能被迫饮下一碗又一碗的苦药。
  往日红润的唇瓣不复,干涸苍白。
  荷月沾湿了棉纱布,小心翼翼给公主润唇,以免干裂渗出血。
  她不明白,公主只是白天出去了一趟,怎么晚间就发起高烧。
  禁内调出了傅知妤近三日的饮食安排,都没有发现不妥之处。
  荷月只能想到公主闷闷不乐回来的模样,猜测那就是原因。
  她昏迷的这三四日里,并不是全然睡得不省人事,时有时无的醒来,能听到荷月拧帕子换水的声音,以及医官在帐幔外低声商议。
  模模糊糊,朦朦胧胧。
  意识溃散,唯有某个冷冽清香的怀抱分外明晰。
  而她身上高热,像是找到一泓冷泉,恨不得黏在这个微冷的怀抱里,察觉到对方想拨开她的手,傅知妤反而更用力抓住了对方的衣衫。
  傅绥之皱眉,低声呵斥方瑞“背过身去”。
  小女郎紧紧抱着他,脸颊上泛着潮红,升高的体温令她身上甜而暖的香气愈发明显。
  傅绥之想把她从身上扒下来,就看见她动了动唇。
  他停下动作,凝神细辨。
  她模糊不清喊了声“娘亲”。
  傅绥之沉默了会儿,低声道:“我不是你娘亲。”
  然而高热昏睡中的小女郎怎么听得明白他的话,也不知道梦到了什么,只会小声呜咽,眼泪沾湿他胸口衣衫,洇开一片深色。
  过了会儿,傅知妤大约是在梦里告完状,逐渐安静下来。
  这次傅绥之听得很清晰,她喊了声“皇兄”,声音很轻,从唇瓣边溢出,之后就安安静静的睡在他怀里。
  除了依旧不肯松开的手。
  帐内光线昏暗,傅绥之垂下眼,面容平静,内心煎熬。
  曾被众多夫子夸赞的定力,眼下恍若化为乌有。傅知妤每一次轻微的呼吸起伏,于他而言都像是敲打在他心上。
  良久之后,他还是叹了口气,掌心覆上小女郎的脊背,乌发拂过他的手背,引起微弱的痒意,从手部逐渐向四肢百骸游去而去。
  作者有话说:
  好困,晚安,眼睛快睁不开了TvT
 
 
第15章 
  于傅知妤而言,几日光阴不过一瞬。
  她慢慢睁开眼,盯着床顶上的承尘看了会儿,等有点力气了才支撑着身体坐起来。身上清爽,穿着轻薄柔软的寝衣,张了张口却说不出话来,嗓子哑得发不出声,只好敲了敲床沿。
  先前头痛欲裂的难受劲已经过去了,就是没有好好进食,傅知妤浑身虚弱酸痛,荷月说什么都只是懒懒地应了一声。
  宫女们进来更换寝具,端来米粥和小菜,傅知妤瞥了一眼,发现都很面生,一个都叫不出名字。
  她有点担心自己会不会是烧坏了脑子,把人给忘记了。
  被问及的宫人露出为难的神色,向荷月投去求助的目光。
  荷月踌躇一会儿,说道:“别的地方人手不够,调走了人。”她反问:“殿下不是还记得奴婢吗?”
  傅知妤眨了眨眼,唇边绽开笑意。
  荷月为她整理裙裾,傅知妤靠在肩上,倏地想起自己梦里好像抓着什么人不放。
  “……我睡着的时候是有谁来过吗?”她抬眸问道。
  荷月怔了下,摇头否认。
  “奇怪。”傅知妤喃喃,“我怎么记得……”
  荷月怕她再想起什么来。
  陛下吩咐过不能将他来过的事告诉公主,她守口如瓶。
  傅知妤喝下宫女端来的汤药,用饴糖块压住了舌根的苦味,眉头还是不住地拧起:“好苦,什么时候能不喝?”
  “还有三五日就能停了。”荷月耐心地劝她,轻拍着她的背。
  一阵困意漫上,傅知妤唇间溢出几个模糊不清的音节,沉沉睡去,
  荷月为她盖好薄被,目光落在空空的药碗上。
  煎药的小宫女迎上来,问道:“姑姑,晚上还要放安神的药材吗?”
  “若是没有额外吩咐,就按今天的规矩来。”荷月敛眉。
  宫女应了声是,小步退了下去。
  荷月侧首,瞥了眼半掩的门,眉眼间的不忍之色转瞬即逝。
  睡醒吃饭洗沐喝药,之后又昏睡过去,傅知妤嘴里都是苦涩药味,做梦都梦到自己泡在药罐子里。
  终于在趁着荷月忙碌的时候,找到机会问她能不能放凉了再喝。
  荷月最近忙于调理新宫人,也分不出太多时间盯着她喝完,被她一双亮晶晶的杏眸看得徘徊不定,才松口答应。
  傅知妤嘴上答应着,等荷月一走,嫌弃地抿了一小口,将剩下大半碗倒在窗下草丛里。
  短短半柱香时间,荷月折返而回,视线掠过她唇畔一点棕褐色的痕迹,不疑有他,收拾了桌子便暂且告退。。
  午后难得没有犯困,傅知妤挑了册话本,倚在美人榻上翻看。
  荷月入内,微微一怔:“殿下不午睡吗?”
  傅知妤翻过一页,抬眸望去,有点疑惑为什么非要她午睡。
  “病了要多多静养。”荷月说道,“殿下再忍两日,就不用天天躺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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