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还是关掉了应用商店。
自从回到家,她就把微博卸载掉了,离开那个群魔乱舞的世界,图个彻底的清静。
或许习惯了清静,就不会再怀念喧闹和繁华了,心底某些偶尔躁动的情绪也就能真正平缓下来。
她要开始慢慢习惯。
“你说现在过个年,不能放鞭炮,不能放礼花,哪有什么年味儿啊。”姜意如站在她身后,也望着缺了一口的月亮,“小时候你最喜欢放鞭炮看烟花了,那地上火花噼里啪啦窜来窜去的,别的女孩儿怕得要死,就你,还追上去踩。”
姜思茵弯唇笑着。
她记得,把外公给她买的新鞋底烧焦了,新衣服也烧出个洞。
她伤心了很久很久,第二年继续跟那帮男孩踩鞭炮。
奶奶总说她疯起来没个人样,她也不在乎,反正奶奶看她哪里都不好。那会儿还不懂事,会故意在奶奶身后踩她的影子,冲她背影扮鬼脸,偷偷叫她老巫婆。
小孩子的世界很单纯,喜欢就是喜欢,讨厌就是讨厌。
小时候也太傻,居然那么盼望长大。
因为不知道长大以后,不是所有讨厌都能挂在脸上,也不是所有喜欢,都能让喜欢的人知道。
“快零点了,你猜今晚会不会有鞭炮?”妈妈问。
虽然县里禁烟,但周边村子还是会有人偷偷放。只不过再没有满城欢庆的气氛,每年坚持的人越来越少了。
不知道今年还有没有。
电视里传来春晚的倒计时,主持人和演员们激情澎湃的声音:“五——四——三——二——一——”
“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她在心底默念了一句,却不知道要念给谁听。
谁也听不到。
会有烟花吗?姜思茵抬头看向只有孤月疏星点缀的天际。
像一种默契的回应,那里出现一个粉色的光点,然后慢慢地绽开,变大,成为一朵照亮半边天空的烟花。
紧接着一朵又一朵,初生的,消弭的,肆意绽放的交错在夜空中,仿佛把整个世界变成了白天。
“这……这么大的烟花,要申请燃放许可的吧?”耳畔传来姜意如不可置信的声音,“这得多少钱呐?乖乖,我可好多年没看到这么大的烟花了,上次还是前年政府放的呢。”
姜思茵始终盯着亮如白昼的天空,不知道为什么,这场烟花给了她一种不可名状的感动,想把每一个画面都记在脑海里,一秒都不能错过。
她想起那天富贵被带去医院打完疫苗,孟清时说它一整天不思茶饭,郁郁寡欢,她回家后担心地去探望。
金毛可怜巴巴地叼着她裤腿把她领到沙发旁,她实在不忍心拒绝,只好坐下,陪那一人一狗看电视。
电视里放烟花的时候,富贵胆小地窝进她怀里,姜思茵像妈妈一样抱着它,抱了很久很久。
孟清时也说了很多。
说富贵从小害怕鞭炮和烟花,第一次去祖宅上坟带着它,放鞭炮时一溜烟躲进了灌木丛,等放完鞭炮,用火腿肠诱哄才肯出来。
后来他再没带它回过祖宅。
说一次和几个朋友郊游,其中一个朋友偷偷安排了一场烟花给暗恋的女生表白,富贵吓得钻进了他的后备箱,还在里面撒了一泡尿。
那会儿她摸着狗头嘲笑它,说小傻瓜不懂欣赏,烟花是世界上最美好的东西了,就是因为太美好,所以才消逝得快。
而孟清时望着她,没说什么,眼里却仿佛在思考什么。
这是她看过最久的一场烟花,似乎想用无限延长的时间来对抗烟花本身的短暂。
但无论如何,该结束的总是要结束。
那些烟花似乎也舍不得离开,落下来的时候还奋力用残光照亮夜空,仿佛在夜空上缀满了密密麻麻的星星,过了很久很久才熄灭。
当最后一颗星星也消逝的时候,她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她以为不会再有联系的那个人发来的问候——
【新年快乐。】
心脏猛地缩了一下,她盯着屏幕上的字眼呆愣好久,才机械地回过去一句:
【谢谢,新年快乐。】
孟医生:【刚看了一场烟花,很漂亮。】
姜思茵仰起头,天已经重新暗下来,空气中却依旧弥漫着浓郁的硝烟味,那场绚丽而盛大的烟花被她在脑海里记得无比清晰。
【我也是。】
作者有话说:
新的一年新的开始!女鹅女婿冲啦!
第25章 (三更)
第二天出门, 小县城到处都在讨论昨晚的烟花,却没有任何人知道是哪个人,或哪个单位放的。
姜思茵去买完姜意如要的酱油, 来回一路也没打探出什么八卦, 只好回家帮忙包饺子。
“你王阿姨安排好啦,那小伙子三十值班,今天休息, 你俩晚上出去吃个饭, 聊聊。”姜意如说。
姜思茵皱了皱眉:“大年初一的……”
“大年初一怎么了?反正在家也没事做。”姜意如往托盘里撒了点面粉,“我把你微信给王阿姨了,你留意点儿。”
“妈。”姜思茵抿紧唇,又松开, 不小心手下太用力, 饺子皮被她掐出个洞,“我能不能, 不相亲啊?”
“你瞅你瞅, 你能干点儿啥?”姜意如把她手里的残破品接过去, 一番补救和改造,总算弄出个像样的饺子, “妈就是替你着急, 你要不愿意没人逼你, 跟人家说清楚就是。现在社会开放,就算出去吃个饭,交个朋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而且啊。”顿了顿,姜意如继续说, “谈恋爱是一种经历, 谈了也不一定要结婚, 妈倒宁愿你多谈几个,多见识见识男人的参差,别跟我当年一样傻乎乎的,一门心思吊死在一棵树上,人家说什么都信。”
姜意如主动提起当年,这倒令她有点意外,不禁打趣道:“怎么吊死的?讲讲呗?”
“那种失败事迹有什么好讲的?”姜意如撇了撇嘴,“总而言之,女孩子谈得少就容易被忽悠,随便来个男的就以为是命中注定,天定姻缘了。”
姜思茵点点头,这倒是。
想当初对谢瑾成那种非他不嫁的孤勇,现在想想只剩下少不经事的可笑。
“不过妈。”姜思茵努了努嘴,朝门后面看了一眼,压低嗓音,“早上我出去买酱油,听说隔壁娇娇带男朋友回来,去参加了个什么同学聚会,男朋友知道她高中和大学的时候谈了好几个,还跟人同居过,说分就分了。”
姜意如倏地瞪圆眼睛:“这都什么年代了?就许他们男的花天酒地夜夜笙歌,女孩子多谈几个男朋友就不行了?那种裹小脑的男人送咱都不要,谁要谁倒霉。”
姜思茵把手里弄毁掉的饺子皮递过去,露出一个求救的表情:“妈,帮个忙。”
“……”姜意如一脸无语,“我能指望你干点儿啥?”
姜思茵望着她笑了出声:“妈您最好看了。”
“……少拍我马屁。”
“真的。”姜思茵眨了眨眼,凑过去嘟嘴亲她脸颊上。
无比庆幸这辈子能做姜意如的女儿。
下辈子也是。
下午,王阿姨介绍的男人加了她微信,并发过来一句:【你好。】
姜思茵讨厌这种尴尬开场,因为她也不会化解尴尬,但确定了自己的目的,也就没什么心理压力了。
斟酌了一番措辞,回复道:【你好。】
【非常抱歉,其实我暂时没有恋爱的打算,是我没和我妈说清楚,才造成这种误会。】
那人显示了一会儿正在输入中,消息才发过来:【没关系,也可以交个朋友。】
【我知道环城西路有家挺好吃的火锅,要不要去尝尝?】
【主要我家人都不在这边,朋友们也都回去过年了,如果你愿意的话,就当陪我过个年。】
男人叫岳文骁,老家是北方的,被单位分配到这边工作,因为大年三十被领导安排值班,今年没回家过年。
姜意如说她在老家也没个朋友,总不能以后全都陪着她一个老太婆,年轻人要有年轻人的日子,就算不谈恋爱,也可以交几个朋友,经常出去吃吃饭,玩一玩。
于是姜思茵答应了岳文骁的邀约。
两人约在那家火锅店,岳文骁到得早一些,原本说要开车去接她,她没让,自己打了个出租车。
岳文骁在靠窗的座位等她,穿着格子衬衫和黑色短款羽绒服,板寸头,简单干练的工科男装扮。
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但和过于白皙的姜思茵同框,会有种无比强烈的对比感。
人很清瘦,长相是浓眉大眼的那种英俊,像个阳光男孩,完全看不出比她大三岁。
“来了啊,坐。”岳文骁人挺爽朗,没那么多繁文缛节,说话也十分大气,“菜单在这儿,我点了几个菜,你看看有没有忌口的,再加点儿。”
说好了不是相亲,姜思茵坐在他对面也觉得自在了些,扫完码,在小程序上选了几个爱吃的。
岳文骁没点一个荤菜,不知道是自己不吃,还是故意留给她点的,于是问了一句:“你吃什么肉?”
岳文骁低头敲着手机屏幕,似乎在跟人聊天,听到她说话时把手机放了下来:“我都行,你随便点,牛羊猪都来一个呗。”
“那好吧。”想着男孩子应该食量大,她便也不矫情,牛羊猪肉各点了一盘。
刚想下单,岳文骁又开了口:“你们女孩儿是不都喜欢吃虾?他那虾种类太多了,我看不明白,你也点两盘。”
“哦。”
姜思茵全都照点,到后来才知道男生食量大是个多么扯淡的误会。
岳文骁反而笑她,这叫刻板印象,说不许浪费,让她全部吃完。
最后姜思茵肚皮都快撑破了。
结完账,她把一半的钱用微信转给岳文骁,男人看了消息直皱眉:“你这是干什么?”
姜思茵一脸正经:“AA。”
岳文骁啧了声,把手机屏幕按灭:“谁跟你AA。”
姜思茵:“你要不收的话,我回头也让王阿姨给你。”
岳文骁笑了一声,“行。”
他把钱收了,回头问她:“这要是相亲,我是不就被你给毙了?”
“不相也毙了呀。”姜思茵淡淡地开口。
岳文骁这人相处起来没什么包袱,挺容易打成一片,她说话也就不遮不掩了。
岳文骁哭笑不得:“看不出来啊,嘴巴挺厉害。”
“并没有。”她这点小聪明,还是跟唐杏混久了耳濡目染的,其实以前嘴笨的不行,现在也只是偶尔能语出惊人。
“那我也跟你交个底吧。”岳文骁正色了些,“其实呢,你也不是我理想型,只不过王阿姨老公是我上司,他介绍的我总得走个过场,你上午跟我发那话,我还挺庆幸的。”
姜思茵眨了眨眼:“那你干嘛还约我吃饭?”
“不说了么,交个朋友。”岳文骁瞥她一眼,“觉得你这小姑娘挺敢的,上来就给我毙了,不得瞧瞧你本人多厉害?”
“哦。”姜思茵点了点头,“那结果呢?”
男人啧了一声:“也就那样。”
“……”
“走吧,送你回家。”岳文骁摁了摁车钥匙,对面街边车灯亮了,居然还是辆宝马三系。
姜思茵上了车,两人一路上胡侃瞎侃的,很快就到了。
上楼前,那人朝她摁了下车喇叭,从驾驶座窗户里呼着白汽:“听说你在家挺宅的,这样可不行,下次我叫几个朋友,带你见识见识县城的夜生活。”
姜思茵笑了笑,站在漆黑的楼梯前朝他挥手:“嗯。”
回到家,姜意如吃完饺子正在收拾碗筷,顺手用抹布擦桌子。在姜思茵的强势要求下,那张破洞的桌布终于在除夕之前被换了。
新年新气象,印着粉色芍药的桌布给屋子添上一抹清新的色彩。好巧不巧,又是芍药。她以为以县城人的眼光,在批发市场只能买到俗气的大红大绿,可姜意如偏偏看中这张芍药。
每次看到这张桌布,她总不由自主地想起窗台上那几株夭折的芍药,自然而然地,不能避免想到那个人。
不知道他除夕过得怎么样。
他那边的烟花,又是什么样子的。
姜意如的声音打断她飘忽的思绪:“回来了?那个小岳怎么样?”
“挺好的。”姜思茵迟疑地勾了勾唇,“人家说了,我不是他理想型,正好他也不是我理想型,所以您不用抱希望了。”
姜意如“哟”了声:“那你理想型什么样啊?”
姜思茵不说话,去开冰箱拿牛奶。
姜意如煞有介事地说:“个子一米八八,长得像最近电视上演那个什么帝君的是不?”
最近有个挺火的仙侠剧,里面男主演长得很像孟清时,姜思茵第一眼就这么觉得,但也没说,想不到姜意如跟她心有灵犀。
她只好装傻:“是啊,可惜人家是大明星,不会看上我。”
姜意如知道她装傻,便跟她一起装傻:“我看未必。”
把牛奶热上后,姜思茵去阳台上取衣服。
这季节衣服难干,一件毛衣得晾三四天,条件好的家庭都用上烘干机了。
帝都的出租房就有个,是中国好房东唐杏给租客买的,但其实那边天气干燥,不怎么用得上。
姜思茵摸了摸四天前晾的毛衣,终于勉强能穿,于是收了进来,想着还是攒点钱买个烘干机,冬天能好过一点。
正打算关窗的时候,突然发现院子里的路灯下站着个高瘦的人影。因为夜晚的视线看不太清,但还是感觉到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