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瑟的冷风扑面而来,卷乱她原本柔顺的头发,也把面前的视野挡住。
姜思茵在银行门口的台阶上站了很久,听着附近紧促而匆忙的人声和车声,一阵阵的悲从中来。
这城市太喧闹,听不见每个人的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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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杏回国没几天,就找了个男朋友,还是个乳臭未干的大学生。虽然现在的大学生未必有表面上那么单纯,可姜思茵看两人腻腻歪歪地站在一起,总觉得哪哪都不般配。
人倒是挺帅的。
不帅她也看不上。
开着帕拉梅拉把弟弟送回学校,唐杏对后座上的姜思茵说:“别担心,我就是跟他玩玩。”
姜思茵啧了声:“祸害祖国的花朵?”
“这算什么祸害?各取所需罢了。”唐杏手指轻敲着方向盘,单手娴熟地打了个直角弯,“你猜他喜欢我什么?年纪大?”她带着嘲讽笑了笑,“还不是喜欢我的车。”
姜思茵一脸认真地问:“那分手的时候你要送车吗?”
一个急刹停在红绿灯前,姜思茵猝不及防往前一冲,额头被唐杏用力敲了一下:“电视剧看多了吧你?”
姜思茵努了努嘴,靠车窗补觉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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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清时准备下班的时候,才看见手机上七八个夺命连环call。
他回过去,嗓音透着点不耐:“你又怎么了?”
“兄弟,我失恋了。”那边是一个男人哭丧似的声音,“来陪我喝一杯。”
顾寒洲跟他是大学室友,但只当了一年室友。
大二时顾寒洲父亲病危,就弃医从商去当了霸道总裁,这么多年两人倒一直称兄道弟着。
孟清时陪他喝了少说十顿失恋酒,还都是因为同一个人。
顾寒洲有个青梅竹马,从来没说过名字,总是糖糖糖糖的叫,孟清时不是那种八卦人隐私的性格,也从来没问过。
但每次的失恋酒他都不会缺席。
“兄弟,给他也来一杯,最烈的。”顾寒洲指着孟清时对酒保说。
“别闹,我晚上值班。”孟清时推开酒保递来的酒杯,“一杯橙汁就好,谢谢。”
顾寒洲像个孩子一样搂着他鬼哭狼嚎:“你个没良心的!还是不是兄弟啊?工作比我重要?”
孟清时铁面无私、冷酷无情地望向他:“目前来看,你还没有酒精中毒,所以我的患者比醉鬼重要。”
“……”顾寒洲嘴角一抽,不闹了,“你真没情趣。”
孟清时抿了口橙汁,言归正传:“你不是说她回国了吗?怎么,没联系上?”
“别提了。”顾寒洲对着酒瓶吹了一大口。
“哦。”孟清时了然地点点头,“她又找了男朋友,不是你。”
顾寒洲板着脸沉默了几秒,咬牙切齿望向他:“你脑子笨点儿能死吗?”
孟清时笑了一声,表情有点欠揍:“不好意思,这有点儿难。”
顿了顿,他对着生无可恋的好友道:“你还真不能怪人家,喜欢就去表白,你不说,她怎么能知道?”
“表白?那是我风格吗?”顾寒洲拍了拍胸脯,“我,顾氏集团董事长,我去跟个女人表白我多掉价啊?我都对她那么好了,她好意思去跟别的男人谈恋爱?”
孟清时无可救药地望着他,摇了摇头:“所以你活该。”
“那也比你强,好歹我看得见摸得着。”顾寒洲嘲讽地笑了一声,“你这心心念念这么多年,连人叫什么都不知道,怕是一腔深情喂了狗了。”
“别这么说,我可不像你。”孟清时若有所思地盯着手中的杯子,在吧台灯光下显现出半透明的橙色光芒,“恐怕要让你失望了。”
顾寒洲一愣:“什么意思?”
孟清时勾了勾唇,眼底温柔毕现:“我遇到她了。”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姜思茵从前知道医生忙,心底却只有个模糊的概念,直到和孟清时住了对门,才知道他每天回来多晚。经常是半夜三更在梦里听见隔壁开关门的声音,更夸张的是他不管回来得多晚,都要出去遛一遛富贵。
有次业主群新进来的小姑娘在群里说发现小区半夜有可疑人士活动,差点要报警,还好被群里的老人摁住了,说那是11栋的医生,经常半夜回家遛狗的。
第二天姜思茵刚打开门,就看见楼梯间站着个打扮时髦的年轻姑娘,手里提着个粉红色便当袋子站在对面屋门口。
姜思茵疑惑地眨了眨眼:“你找孟医生吗?”
那姑娘回头看了一眼,眼睛笑成两只小月牙:“嗯,你好呀。”
“……你好。”姜思茵回了一句。
她把垃圾袋放到门口,正打算关门进屋,却被女孩叫住:“等等。”
姜思茵重新把门推开:“有什么事吗?”
“孟医生好像不在家。”女孩走到她面前,把手里的袋子往前递了递,“这是我给他做的小零食,你能不能帮忙转交一下啊?”
见她似乎有事急着要走,姜思茵连忙接过来,点点头:“好。”
女孩道完谢就离开了。
姜思茵给孟清时发了条微信,得知他在医院查房。
边嗑瓜子边看完一集电视剧,门外电梯正好响了,她拎着饭盒打开门:“孟医生,这个是有人托我转交给你的。”
粉红色便当袋,送的人意图太过明显,孟清时蹙了蹙眉:“谁?”
“我也不认识,一个小姑娘,早上在这儿等了你好久。”姜思茵一脸认真,“我以为是你朋友呢。”
“不是。”孟清时很笃定,也没有伸手接袋子,“你留着吧,不想吃就扔掉。”
说完便打开门,进去了。
姜思茵愣愣地盯着面前紧闭的房门,感觉他情绪不太对劲,但也不好妄自揣测。无奈之下,只好重新把袋子拎回家。
孟清时都说不要了,姜思茵也没打算真吃,只是好奇地打开袋子,发现里面贴着张爱心形状的便利贴,上面是女孩娟秀整齐的字体:【不好意思呀,昨天半夜看你遛狗把你当成坏人了,这是我自己做的零食,聊表歉意qaq一定要吃完噢,可以的话加个联系方式嘛~155********】
原来是道歉的。
姜思茵叹了口气,拎着袋子去摁响孟清时家的门铃。
开门的人已经换了身居服,深灰色绸缎的短袖短裤,露出肌肉脉络分明的手臂和修长而有力的双腿,姜思茵只看了一眼就触了电似的挪开视线,拿起便利贴:“你看一下这个……”
孟清时微蹙着眉瞟了一眼她手里的东西:“看完了。”
嗓音淡得不像平日。
姜思茵觉得今天的他有些陌生,亦或是有一些陌生的情绪在她面前展露出来,但还是鼓起勇气把袋子递给他:“这个是别人给你的道歉礼物,我不能拿。”
潋滟的桃花眼中夹着丝凉意:“那就扔了吧。”
“可是……”姜思茵刚一开口,就被他打断:
“还有事吗?”
姜思茵抿了抿唇,摇头。
“那我要睡觉了。”孟清时嗓音淡得没一点情绪。
他是昨天夜里回来遛的狗,大早上又去查房,姜思茵想着他应该很累很累,不好意思再打扰,便往后退了一步。
孟清时没再说话,把门关了。
姜思茵默默看着眼前冰冷的门,心头仿佛堵了什么东西,有些难受。
回屋前,她把便当袋放在孟清时门口的鞋柜上。
接下来一阵,姜思茵参加了几场面试,都以失败告终。
要么是对方没选中她,要么是钱少事多离家远,综合考量后主动放弃。
闲着的时候她会做一两个兼职,赚点饭钱。
姜思茵发现自己就是个被生活推着走的人,要不是穷到一穷二白,宁愿躺平。但生活不允许她这样。
房租和饭,水电燃气,还有外公的疗养费,哪一样都要钱。
最近她有些躲着孟清时,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天他的态度,她不太想和他正面相对,万一遇见了,都不知道该和他说什么。
可事实是她即便不躲着,两人也很难碰面。
她的生活还算规律,而孟清时却毫无规律,经常昼伏夜出,神龙见首不见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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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思茵没想过会在这种情境下再遇到他。
晚上六点左右,姜思茵结束面试回来,正好走到单元楼门口。
这个时间一般是碰不到孟清时的,以姜思茵总结的医生作息规律,他要么是半夜回家,要么早上回家,也会在各种意想不到的时间,但很少在正常下班的点回家。
六点钟下班,对他这样的科室骨干来说几乎不可能。
然而这天和谢瑾成来的那天一样,孟清时一只手牵着狗,另一只手拎着超市购物袋,面前站着的是给他送零食的女孩。
直觉告诉她应该视若无睹地走开,可心中八卦的熊熊烈火还是令她忍不住放慢脚步,眼睛没往那边看,耳朵却刻意竖起来听着。
“没关系的孟医生,你不喜欢这口味,下次我给你做别的。”
“不用了。”
姜思茵听得心里着急,这姑娘明显就喜欢他,长得漂亮还贤惠,做的那小饼干她只闻着香,口水都快流出来了,孟医生可真是直男,怎么能对人家这么冷酷无情呢?
“那你通过一下我微信吧。”
“我不玩微信。”
姜思茵:“……”
“那要不……我帮你遛狗吧?”女孩拿出杀手锏,“你工作那么忙,半夜回家还要遛狗,好辛苦的,我时间多,每天晚上可以帮你遛狗,这样你下班就可以休息啦。”
小美女可真有心啊,如果大家追人都这么有诚意,这世上的单身汉得少一半。
姜思茵默默感叹着,不忍心再打搅两人,加快了脚步。
然而她刚要走上楼门口的台阶,富贵突然跑过来拦住她去路。不知道孟清时什么时候放了狗绳,站起来有半个她高的富贵两只前爪搭在她腿上,伸出舌头无比狂热地舔她手背。
猝不及防的热情令她难以招架,满手都是温热的口水,她只好摸摸狗头安抚:“好了富贵,乖乖,坐下。”
富贵果然听话地在她面前坐下,尾巴摇得依旧很欢快,不停地吐着狗舌头,表情像是在笑。
“不好意思,你也看到了。”孟清时语气淡淡地说,“我家狗只认她。”
“谢谢你的好意,但我不能回应你,抱歉。”没等女孩开口,他主动结束了对话,走过来摸了摸狗头,“富贵,回家。”
富贵跟着他走进楼梯间,还不停地回头看姜思茵,似乎在催促她跟上。
对上狗狗充满希冀的眼神,姜思茵心都快化了,也不禁加快脚步,和那一人一狗进了同一趟电梯。
当电梯门将他们之间的空气完全封闭起来,姜思茵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尴尬。
她觉得她应该说点什么,脑海里却有一股倔强的力量拉住她,等对方先开口。
可最后还是没能忍住。
“你……”
“那天——”
两个人的声音交错在一起,姜思茵低下头,语气带着点闷:“你先说吧。”
“那天的事,很抱歉。”孟清时的目光落在她低垂的头顶,只能看见女孩乖巧的发旋,“我不是故意针对你,只是……我没控制好情绪。”
姜思茵是个懂事到令人心疼的女孩,察言观色向来是她的本能,只有对她敞开心扉的友善,她才敢放心托付。否则她会用一层柔软而坚韧的壳把自己牢牢包裹起来,可以任人触碰,搓圆捏扁,却进不到她心底。
这就是谢瑾成走过的路。
可孟清时和谢瑾成不一样。
说到底,他只是一个邻居,一个帮过自己的医生,再往深了说,也就是蹭过他两顿饭的交情,比陌生人不像陌生人,比朋友也不算朋友。
那天他的冷漠有些出乎意料,但除了当时一点难受,过后也只剩下尴尬而已。
她讨厌尴尬,所以想避免见面。
所以对于男人的道歉,她表现得很坦然,脸上还浮现出笑容:“你太客气了,那天的事我没有放在心上。”
孟清时望着她真诚却疏离的表情,微微勾起的唇角一僵。
好像有什么东西飘远了,像一缕风,唤不回也抓不住。
电梯停下来,门打开,姜思茵率先走了出去。
开房门的时候富贵又跑过来蹭她,这次她摸了摸狗头,却没有表现得过分亲密,回过头一脸认真地对孟清时说:“孟医生,富贵很可爱,但我建议你还是管一管他。这样出去遇到坏人,很容易被拐跑的。”
“多谢提醒。”孟清时轻轻拽了拽狗绳。
富贵不情不愿地走回他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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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思茵到琴行的时候,老马正在亲自打扫卫生,问舒兰怎么不在,老马说回去陪奶奶,请了三天假。
舒奶奶不久前心梗过一次,听说身体从那以后就不大好,姜思茵叹了一声,拿抹布帮忙擦柜台。
“还没找到工作?”老马问她。
“唔,哪那么容易。”姜思茵有点泄气,“这世道还是对女孩子不公平,想多赚点钱就那么难,你们男人还能卖体力。”
“咳咳。”老马清了清嗓子,意有所指道,“也不是没门路,关键是,你不行。”
姜思茵顿时明白过来他什么意思,摔了抹布瞪过去一眼。
“开个玩笑,别生气别生气。”老马咧开嘴,笑得像个弥勒佛,“我可是绝对尊重女性的,我没去过那种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