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转马车,原先为首的马车变成了最后一辆,许留年和萧朔坐在其中。
许留年和萧朔平起平坐,可谓是坐立难安,“六殿下……”
萧朔食指敲了敲车上矮桌,许留年立即改口,“萧、萧侍卫,您……你怎会来此,太子殿下如何了?可有音信?”
老四赶到赦南镇,找到他就让他安排车马去接六皇子,着急忙慌的,他连问清楚缘由的时间都没有。
许留年的命是萧翊给的,值得信任,萧朔也不避讳他,从萧翊前往青夷勤兵开始,发生的一切全部告知许留年。
许留年一副文弱书生样,听得直骂萧泽和阉党,引经据典之乎者也,萧朔不看他愤然的神情,或许都听不出他是在骂人。
骂两句便够了,萧朔见他还有再骂下去的趋势,抬手阻止他,待他平静后,告诉他:“前来路上,我见她们已是强弩之末,同她们说,皇兄在赦南,你且想个法子稳住她们。”
许留年:“…………”
许留年:“臣定不辱使命。”
萧朔:“咳咳。”
许留年改口,“萧侍卫放心,没问题。”
萧朔这才放过他,任许留年在一旁苦恼,他闭目养神。
他目前还不想暴露自己身份,至少在皇兄赶来赦南镇前,他不想让人知道他的身份。
马车摇摇晃晃前进,在天黑尽前停下。许留年准备周全,带了吃食前来,有米面大饼,还有肉饼菜饼蛋饼,用油纸包着,令人给众人分了。
萧朔跳下马车,拿了几个肉饼,走向云皎,坐在她身旁,把饼递给她。
云皎接过饼,道了声谢,没说话,探究的目光看向许留年。
萧朔看了她好几次,她都在看许留年,视线黏他身上一般,萧朔神色微动,旁敲侧击,“怎么不吃饼,不好吃?”
云皎回神,咬了一口,“好吃。”
萧朔漫不经心问:“在想什么,心不在焉的?”
在想你身份!想你和许留年的关系!云皎瞥了萧朔一眼,“在想你。”
萧朔瞬时愣住,看向云皎,她脸上一本正经,同他道:“如果我有问题要问你,你会如实回答吗?”
萧朔:“……看情况。”
云皎知道,她就是问了也得不到想要的答案,或许还会被忽悠,那还不如不问。
云皎狠狠咬了口饼,扭头不看萧朔。
许留年站在远处,看着他二人身影神情复杂,老四站在旁边,许留年叫了声老四,在老四看向他时示意他看那两人。
老四双手抱胸,看了眼便移开目光,对上许留年新奇的眼,面无表情。
将军的私事,他怎么会知道。
许留年不由多留意,看了一晚上算是看明白了,只叹了声任重而道远。
次日,天将明,众人便收拾准备好,天一亮,马车载着人继续赶路。
马车赶路快,只是山路实在崎岖颠簸,一路摇摇晃晃,坐久了实在难受。
中午休整用饭后,云皎干脆不上马车,而是坐到车前板上,楚笙见状,也走了过来,道她来驾马车。
车夫犹豫了一下,见楚笙面无表情,他实在没胆,将缰绳递给她,跑到了后一辆车的车前板上。
楚笙驾马车,云皎盘腿坐着,关注着四周山林,时不时与楚笙说句话,指她看山林中弥漫的瘴气。
一路摇摇晃晃紧赶慢赶,一行人在第三日午后看见了赦南镇。
赦南镇位于山石林立之间,屋舍楼宇皆是吊脚楼样式,依山就势而建,高低错落,远远看去,雄伟又壮观。
再往前走,赦南镇的全貌显露,除去山上部分,山下平坦处还有许多建筑,比之吊脚楼的粗犷纤巧,山下的宅院可谓是精致端庄。
山上山下连成一片,丝毫不显突兀,众人对此巧思惊叹不已。
马车驶入镇门,赦南镇,到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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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云皎坐在车前板上, 能最直观的观察赦南镇。
街道铺了石板,不似她在容城阆城看到长长方方的青石板,而是由形状各式各样,大的小的圆的方的不规则的, 颜色也不统一的石块拼接而成。
街道两旁有铺面, 没几家铺子开着门, 云皎留意了一下,就一个米面铺子和干货铺子还开着,里头店小二打着瞌睡,店里没一个客人。
街道上人也不多,三三两两几个, 因着有七驾马车驶来, 靠路边屋檐下驻足探头看热闹。
云皎看向她们,她们身量不高, 身形瘦弱,皆衣着朴素,灰扑扑一身麻布长衣长裤,或头缠布条,或头戴木簪, 做农妇打扮。
她们站在一处,小声交流,见云皎看向她们, 有一位云皎看不出年龄的女人对她爽朗笑了笑,云皎亦回以微笑。
再往里走, 就到了之前她们远远看到的宅院。
远看时, 宅子红墙绿瓦, 虽不如燕京的富贵堂皇, 也不如江南的雅致精巧,但和吊脚楼一起看着,别有一番风味。
可等走近了,才看清宅子已经老旧,屋顶虽在落日余晖下莹润有光,实则红墙已经斑驳,离地面近的地方,已经裸露出其中的石墙。
马车驶过一个宅子,宅门大敞,里头有几个小孩追逐玩闹,笑声传了出来,云皎寻声扭头往里瞧去,脸上淡淡的笑意蓦地止住。
有三个小孩在围着影壁跑闹,影壁左侧的花圃外,两个小孩在为其拍手助威,看着约摸六七岁大。
三个小孩中,跑在最后的小孩跛着脚,一只手蜷缩勾着胸前,半边身子活动不便,却没能阻碍他追逐小伙伴,他脸上笑容灿烂,发出嘻嘻哈哈的笑声。
旁边站着的两个小孩,其中一个在兴奋地拍手,分明已经很高兴了,却一点声音也没发出。她旁边的小孩看似没有问题,但马车驶过,云皎回头看去,才发觉她看东西时视线歪斜,不能正常视物。
马车驶过宅院,小孩的玩闹声逐渐远去,云皎心里不是滋味,抵达赦南镇的喜悦褪去大半。
马车停在一处宅子外,大门前的匾额写着许府两字,银钩铁画,府门大开,门口候着一个双鬓斑白,背略微有些驼的老者,他身后站着两个家丁打扮的人。
许留年从打头的马车上下来,那老者便迎了上来,许留年叫了他一身海伯,低声和他说了两句话,海伯便进了院子。
后面的车夫停下马车,搭上脚凳,方便马车内的夫人小姐们下车。
众人陆陆续续下了马车,许怡和柳氏坐在第三辆马车内,她们下了马车,随手将脚凳抬起放回原位,惊呆了要上前的马夫。
几个马夫面面相觑,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震惊与疑惑,大人不是说这些都是京城来的吗?那都是大官的家眷,是贵妇人娇小姐,十指不沾阳春水,怎么还会自己动手做事?
众人下了马车,往前走了走,停在许府大门外。
许留年站在门口,让众人先在他府上用饭,他为大家接风洗尘,大家的住所早已经安排妥当,待用完饭就带各位前去。
许府不大,四张桌子,一张摆在堂屋内,余下的三张摆入庭院。府里的厨娘已经做好饭食,在海伯打了招呼后,早已准备好的八大碗端上桌。
其中三个大硬菜,表皮金黄酥脆流油的烤鸡,一条铺满酱料的炸鱼,一碗看着便软糯可口的猪肘子,瞬间勾起了众人肚子里的馋虫。
云皎时隔那么久,在饭桌上瞧见那么多好吃的,抑制不住的欣喜。
楚笙坐在她身旁,目光从一道菜挪到另一道菜上,不动声色的来回扫视。
看着似乎都很好吃的样子。
八大碗上齐,三个家丁端着一个沉重的木托盘走来,给每人端上一碗清汤小面。
出门饺子进门面,众人看着热气腾腾的面食,心底感到熨帖。
许留年说了两句好话,便不再多说,让大家动筷。
楚笙盯着眼前的猪肘子已经很久了,许留年说可以开吃,她筷子便伸了过去。
云皎拦了她一下,凑近她小声说:“先吃面。”
楚笙收回筷子,望向云皎,疑惑地眨了眨眼。
云皎道:“这是习俗。”
楚笙扫了一眼,众人都是先吃面,她轻轻嗯了一声,闻着肉香先吃一碗清汤小面。
萧朔打了一头野猪,众人一路上有吃荤腥,可除了第一次吃尽兴外,后面每次都是沾点油腥,根本吃不够。
风卷残云,众人吃饱喝足,天色也渐暗了,许留年让家丁掌了灯,微风拂过,院子里灯火摇曳,天上星光点点。
歇够了,许留年取了一盏灯笼,唤上家丁,同众人道:“诸位的住所已安排妥当,我领各位前去。”
众人起身,跟在许留年身后出了许府,往后头走去,没一会就到了山脚,山上全是吊脚楼。
云皎提着灯笼,看着眼前粗木架着,与山体似一体的吊脚楼,眼中闪过意外,没想到她们是会住在这。云皎仰头,目光顺着石道蜿蜒而上,夜幕下近距离看着吊脚楼,更觉惊叹,想到要住吊脚楼里,云皎跃跃欲试。
“咱们人多,只有山上房子空得多些,能住下这么多人。”许留年踏上开凿出的石道,同大家解释为何会将住所安排在此。
靠下的吊脚楼里住着人,屋里正燃着灯,映出昏黄的烛光和屋中走动的人影。
有些屋子外,连着山体的石坝上,或站或坐的有妇人小孩看向她们。门口门槛上坐着抽旱烟的男人,见众人走过,好奇的目光穿过吐出的烟雾看来。有些胆大的,或是好奇心重的,走到石坝边缘的隔栏前,探头打量她们,有和同行家丁熟识的,还悄悄询问打探。
一路上了山,走到半山腰处,燃着灯火的人家渐少,许留年给众人指出哪些屋子是扫洒过的,让众人自行选,若离远了不知如何过去,便让家丁带路。
有一家子人多的,便单独住一处,人少的便两家或三家住一处,很快众人便选好了房子,黑黢黢的空屋子里渐渐燃起了灯。
萧朔有话要同许留年说,云皎便叫上楚笙一起去选房子,靠下面部分的都被选完了,云皎打着灯笼,和楚笙一起缓缓往上走。
一个家丁跟在身后,同她们道:“云姑娘,别再往上走了,上面的屋子空得太久,积灰重,就没打扫。这边三户是扫洒过的,你们看看合不合心意。”
云皎应了一声,同楚笙一起走向家丁指的房屋。
三户屋子都不大,位置错落不一,但屋前或屋后石坝却有一截连在一起,云皎挑了靠最里面,那户最小,除了堂屋庖屋只有两间厢房。
楚笙犹豫了一下,选了中间的,她和林妙娘小可三人,要和云皎选一间屋子实在太挤了。
家丁看她们选好,吹了火折子帮忙点灯,见云皎面善,调整灯芯棉线时还和她唠嗑,“原来这三户都是一家人在住,从里到外分别是大房二房三房,老父老母偏心小儿,给三房建的屋子最大,平时都跟着小儿子住。不过这些年光景不好,都接连染病走了。姑娘你别担心,人不是在这屋里没的。”
云皎颔首,“这些年瘴气很严重?”
“是啊,姑娘你看最近瘴气是不是黑了许多,但前些年生可是在入夏后才会这么黑,那时日子虽苦了些难熬了些,可咱习惯了也能过得下去。”家丁点完灯也不走,继续道,“后来许大人来了咱们赦南镇,他是个好官,咱们日子好过了两年,瞧着越过越好,心里也有了盼头,还将那山下宅子翻新过。”
“可从五年前开始,不到清明山里就起了黑瘴,清明后开始蔓延,一年中大半年都弥漫着黑瘴,身子弱的人早抵不住了,也就咱练就得百毒不侵。”家丁叹了口气,“这镇子里前些年很热闹,这两年人少了,也就空荡荡了。”
家丁往外走,去点隔壁屋子的烛火,云皎想多了解些,跟着他出去。
一个镇子变成现在这般,宛若死城,云皎皱眉,“有大夫医治吗?”
“怎么会没有,许大人把染病的人都安排进安宁坊,镇里所有大夫都在那,有些治好了便好了,还有些治好了也会留下病症和暗疾。”
云皎想到山下宅子里那群玩闹的孩子,就听家丁继续道:“那还算运气好的,有些人治好了也会反复犯病,最多熬不过两年,药石无医,就去了。”
隔壁屋子,楚笙已经去将林妙娘和小可领了上来,家丁打开门点灯,云皎站在门口,心里发沉。
她们赶路几日,现在清明已过,黑瘴弥漫开来只是迟早的事情。听家丁所言,她总觉得现实比她所预估的还要残酷严重。
家丁点了灯出来,给她们指了指房子后边的水缸,让她们用水就从那取,水都是今天上午从山里引来的山泉水。
云皎道了声谢,和楚笙一道去后边水缸舀了两桶水,提回来烧了洗漱。她独自一人,懒得再提水生火,就和楚笙用了一锅水。
她们洗漱收拾完,萧朔也没上来,云皎站在隔栏前往下望,没瞧见萧朔人影,便抱着换下的脏衣回屋子。
床上摆着被褥,应该是晒过,又软乎又暖和,云皎上床闭眼,裹在被子里,舒服极了。
赶了一天的路,虽是乘马车,但颠簸的也累,云皎以为自己很快就能睡去,可躺在床上许久,她仍没睡着。
她心里惦记着事。
她在想黑瘴,在想山下那群嬉闹的孩子。
镇子里有大夫,她明日就找大夫多了解黑瘴,云皎抱着被子滚了一圈,腿露出来搭在被子上,强迫自己不要再想,休息睡觉。
夜里冷,云皎腿露在外没一会就冷飕飕的,她动了动,把腿收进被子里,挪动着压实背角。
萧朔同许留年说完事,爬上家丁下去后给他指的吊脚楼,站在石坝往最里面瞧了一眼,推开最边上屋子的房门。
次日一早,许府厨娘早早准备好了早饭,让家丁跑腿来请她们去用饭。
早饭吃食很简单,稀粥和小菜,喝碗粥暖暖胃,众人相继放下碗,无一人离开。
谁人都没开口,却是心照不宣。
许留年看向萧朔,萧朔神情不变,许留年亦不动如山。
院子里静了许久,自打遇见萧朔起就期盼见到太子殿下的众人率先开了口。
“许大人,太子殿下可在此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