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棵树的位置,不在大衍境内,而是在大凉地界内。
那群逃犯逃去了大凉!还留下血衣!
这是挑衅,□□裸的挑衅!
逃犯可以偷偷越境,而他们身为军士,却不能越界一步。
百夫长气得吹胡子瞪眼,什么都做不了,只得领人回到边防营中,一层层上报告知统帅。
下面军士不知自己追的是谁,只以为是逃犯,但几位将军和统帅都知道,他们所追杀的是六皇子萧朔一行人。
听闻军士禀报,逃犯逃入大凉,云州边防营统帅和几位将军震惊良久,回不过神来。
萧朔身为一国皇子,怎会因身后追兵就轻易越境,逃入敌国?!
统帅和将军面面相觑,只觉得没有比这再荒诞的事。可这事又确确实实发生,由不得他们不信。
圣上密令,不能让萧朔活着走出云州,可如今人潜入敌国,他们又不能追过去,难道就这么放过他?
他们放过萧朔,圣上却不会放过他们。
可他们戍守边境,一举一动都会被无限放大,他们若是追,或许会被认为是要同大凉开战。他们不追,圣上密令他们便完不成,可谓是进退维谷。
统帅拍桌,让人磨墨,写了封八百里加急的急报送往燕京,由圣上定夺。
急报送出第二日,当天夜里,一道黑色身影悄无声息潜入军营,进入统帅帐篷。
统帅是被脖间凉意惊醒的,他甫一睁眼,一身着黑衣头戴面具的人拿着刀,刀鞘抵在他颈侧动脉之上。
统帅冷汗刷的流下,若抵着他的不是刀鞘而是刀锋,他已然毙命。
“你是谁?”统帅咽了咽口水,艰难问道。
玄黓没回,只是问:“他们在何处?”
他没说名字,统帅却听懂了,对他的身份有了猜测,镇定下来,“已经潜入大凉。”
玄黓收回刀鞘,转身离开。
统帅劫后余生,爬起来按着颈侧,被刀鞘抵着的地方似乎还残留着凉意。
黑色身影已然消失,统帅看着晃动的营帐帷布,神情变幻莫测,心中震撼得无以复加,昨日他才送出急报,如今圣上的人就到了,圣上的耳目已恐怖如斯?
——
赦南镇,是萧朔云皎一行人最终目的地。当晚休整养足精神后,翌日一早他们便启程赶路。
逖州山多路险,第一天,他们几乎一整天都在爬上爬下,上了山又下山,着实累人。
第二日,萧朔想在前探路,拟订路线后再赶路也能快些。但他们有三匹矮脚马,两匹高头大马,马儿一遇见险路便怎么也不肯走,只有萧朔御马有术,能将马儿牵过去,生生将他牵制住。
楚笙见状,便道她去探路。路险骑不了马,她便用双脚走,她脚程快,来回探路领路,众人前行速度快上些许。
前往赦南镇有三百里路,萧朔预估要走十天,但以目前的速度来看,十天根本到不了赦南镇。
一路前行,人烟越来越少,即便遇到村子,也没有众人穿过林子时看到的村子人烟旺盛。
入夜后,远远看去,只零星几处屋舍燃着昏黄的光。
瘴气蔓延,最初看去只是灰蒙蒙一片的瘴气愈发凝实,似雷雨前被墨染一般的黑云。
萧朔想到村民口中的黑瘴,他们口中,致命的黑瘴在清明后形成,可现在是三月月底,青阳瘴已有变成黑瘴的趋势。
萧朔看着瘴气心生隐忧,只得尽量领着众人加快速度赶路。
云皎心中的忧虑不比萧朔少,清明时节梅雨纷纷,雨后天气逐渐炎热,山中湿热,瘴气只会蔓延的更快,随之而来的,还有其中的飞蝇蚊虫。
瘴气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那些蚊虫。
楚笙从云皎处了解了瘴气形成的过程,可看着黑压压的瘴气,心底还是不安,自小到大形成的本能反应不是说改就能改,楚笙抑制不住的紧绷戒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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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云皎三人脸色都不算好看, 互相看向彼此,都从对方神情中看到忧心和沉重。
“云皎,你对瘴气了解多少?”萧朔问,他知云皎医术不差, 但瘴气多发于逖州及逖州以南的区域, 云皎身为燕京人士, 此前未曾离开燕京,不一定对此有了解。
云皎理论丰富,可从未实践过,她想了想,如实相告, “只读过记载瘴气相关的医书。”
楚笙闻言, 看向云皎的眼睛微微睁大两分,她只读过医书都同她讲得头头是道, 真厉害!
萧朔颔首,如此便很好了,至少对瘴气有所了解,他们不会两眼一摸瞎。萧朔也将他探听到的一切说与二人听,青阳瘴以及清明后的黑瘴。
他所说的, 与云皎所知晓的知识重合,清明后,瘴气确实会肆虐, 且随着天气逐渐炎热,会更严重, 云皎心底坚定了几分, 她所学所了解的能派上更多用场。
他们三人围坐一处, 低声谈论, 多是萧朔和云皎在说。
楚笙对此所有了解都是从云皎处得知,遂安静坐在一旁,听他二人谈论,眼睛定在云皎身上,火光照在她眼中,似看着云皎时眼睛闪闪发亮。
她的目光热切到想忽略都难,云皎顶着楚笙的目光,与萧朔谈论时,余光不时瞥向楚笙。
被她这般看着,云皎不由自主挺胸收腹抬头,侃侃而谈,几乎掏空了她目前能想到的所有。
这下不止楚笙,就连萧朔也专注地看着她,眼中闪过惊喜。
她们谈论说话,其余人也没闲着,压低声音说小话。
“那是雾么?怎么这两日愈来愈黑了……”
“不像是雾,前两天太阳那么大,也没见晒散了去。”
“或许是黑云?要下雨了,云压得低,看着像压树顶上。”
“可前几日就有了……”
几人小声低语,旁边几人听见,也插嘴参与谈论。
她们说着,有人渐渐察觉不对劲,看着颜色愈发深的黑雾心生不安。
她们虽身居后宅,却不全是什么也不知道的无知妇人。
她们读书识字,读的不止有《女戒》《女训》,还有各类游记或是异志。
此类书虽不是人人都读过,但她们中也有人在书里看见过,逖州有瘴气,身处瘴气之中,轻则伤寒,重则身亡。
更严重的,或许会变成疫疬,一个村、一个镇、一座城人都会相继染病,偌大的城会因此变成空城。
读书时,她们只以为书中写的离奇古怪,不以为真,可直到现在,在穿过死亡林后几日,她们才将不断蔓延扩散的黑雾和瘴气关联起来。
“……是不是瘴气?”
有一人低声问,几个想到此的人面色微变,其余不知的人也愣住,看向她们。
低低的交谈说话声断断续续响起,其中夹杂着害怕与惊恐。
若真是瘴气……她们看着这几日扩散许多的黑雾,心头各种情绪交杂,她们不曾想过,逖州的瘴气竟如此泛滥严重。
“别乱想,自己吓自己。”说话的人底气不足,目光瞟向云皎,云皎医术好,她或许知道树顶的黑雾是什么,能给她们答案。
众人没讨论出个结果,争执不下,她们心里或许已经隐隐有了答案,只是她们不愿相信。
她们看向云皎,只见他们三人并无异样,萧朔云皎一如往常,神情甚至比前两日更放松些,只是楚笙神情稍稍有些奇怪,看着云皎的目光是说不出的……崇拜?!
众人沉底的心微动,瘴气或许只是她们的胡思乱想?
她们稍稍松了口气,但还是想明确知道那黑雾是什么东西。
徐老夫人问:“云姑娘,那边黑雾沉沉,你可知是什么?”
她猜到萧朔身份时,便知道以后的日子不会顺利,即使萧朔给了她们希望,那也只是水中月镜中花,她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此时她心中对黑雾的猜测已经确定,也不曾慌乱。
云皎闻言顿了下,看向萧朔,萧朔微微颔首,云皎才道:“那是瘴气。”
猜测得到印证,众人不由慌乱,或震惊或恐惧,哗然一片。
“大家别慌,听我说!”云皎尽量提高音量,试图盖过众人的声音,只是她一人敌不过众人,众人似乎并没有听见她的声音。
萧朔气沉丹田,“大家别慌,听云皎说。”
他声音大,一下盖过众人,她们愣了一瞬,安静下来,三十几双眼睛都看向云皎。
云皎道:“大家别怕,我们现在看到的瘴气是青阳瘴,目前只在山林深处蔓延,暂时不会危及咱们。即便不甚吸入或置身其中,只要量少时间短,对身体也无大碍,若不甚染病,服下方剂便能驱散病邪,大家不必困扰忧心!”
众人松了口气,便听云皎继续道:“但是,在清明之后,天气逐渐炎热,山林中潮湿闷热,山中野物尸体、满地腐叶落叶、死水等都会在日间炎热的天气作用下腐烂发臭,化作瘴气的一部分,青阳瘴会变成黑瘴。”
“瘴气通常呈灰色,偶有其他颜色,或黄或黑或绿,其中黑瘴最为可怖。一则是其蔓延极快,二则是沾染黑瘴,极易染病。”
现在已是三月底,清明将近,黑瘴也不远了。
“咱们在山林中,环境恶劣,吃用药物短缺,山中草药未经炮制,药性不一,若是不甚染病,极有可能无药可用。”
“那我们怎么办……”
“……我们只能等死不成?”
“我们不会死吧……”
众人三言两语,声音又盖过云皎,萧朔朗声道:“我们加紧赶路,早日抵达赦南镇。”
云皎紧接着道:“对,人烟聚集的地方,瘴气会少许多,赦南镇有人有药,不甚沾染黑瘴害病也有药可用,我们尽早赶去!”
为今之计,只有这一个办法。她们不知赦南镇到底如何,但再差也不会比在山林中差。
众人惶惶不安,一夜未能入眠,翌日却要加紧赶路,她们想在黑瘴形成蔓延前,赶到赦南镇。
马儿这两日走惯了山中险路,不必萧朔再时时牵引,他把牵马的事交给云皎楚笙,骑马在前探路。
云皎牵着两匹马儿,赶路的同时也不忘留意路边草药,若有可以用上的草药,也会采一些,虽没炮制药性发挥不出来,但有总比没有强,多少能派上些用场。
临近清明,天阴沉沉的,山风阵阵,似要下雨。苍穹低垂灰黑,似压在众人心上,让人沉重的喘不过气来。
众人加快步伐,恨不得能再多生出两条腿,和马儿一般可以日行上百里,下一瞬就能到达赦南镇。
雨要落下,四周没找到躲雨的地方,云皎和楚笙只能领着众人继续往前走,希望前方能找到山下崖洞避雨。
萧朔探路回来,“前方有个空村,我们去那避雨。”
空村……是因为黑瘴造成的吗?众人心里咯噔一下,神情惊恐犹疑,但云皎楚笙已牵马跟上,她们只能追上去。
无论怎样,有地方避雨总比淋雨要好。
雨淅淅沥沥落下,众人冒雨跑入村子,进入村口的屋子里避雨。
屋子里一股霉味,但桌椅上积灰并不厚重,萧朔先前查探时便检查了,村子房屋老旧,村里没人,村道上长出杂草,杂草稀稀拉拉,才长出来不久,村道上还有人迹残留。
这个村子变成空村的时间不久,最多月余。
春日青阳瘴并不骇人,不可能让好好一个村子变成空村,萧朔猜测,这个村子就是他在林子里遇见那批想要逃离逖州的村民的村子。
屋里能带走的都带走了,没剩下什么东西,灶台后有两摞干柴,萧朔提出来,拿了个陶盆烧火。
借着火光,云皎又找了两个陶盆,分了火让众人取暖。
云皎拿出在阆城买的白术高良姜,加水熬煮了一大锅,她们淋雨身上沾了水汽,稍不注意就会受凉发热,提早预防为好,以免到时影响赶路。
雨渐渐变大,暴雨倾盆,噼里啪啦往下砸,时而电光闪烁,雷声阵阵,响彻云霄,阵得人心口发紧。
小可缩在楚笙身边,雷声一响就捂着耳朵往楚笙怀里埋。
屋子老旧却不破,即使屋外狂风大雨,屋内也无漏雨的地方。
风吹得窗户砰砰砰作响,风直往屋里灌,云皎把窗关上,窗一阖上,屋里的风也静了下来,只一点风透过阖不严实的门窗往里灌,但屋里烧着火,并不冷。
窗户合上,落下一堆干泥片,云皎推开一个缝看了眼窗棂以及合上处的采口,上面糊了一层黑泥,现在已经干裂了。
云皎捏起一点揉搓散开,不止是泥,还有草木灰。
云皎顿了一下,不得不夸赞村民的智慧,草木灰吸附性强,还有消毒杀菌的功效,用细泥混合粘连,糊门窗缝隙处,阖上后便会变得严丝合缝。若是瘴气弥漫,只要不开门窗,瘴气便钻不进屋内,就是钻进屋内,透过草木灰和泥土活成的黑泥后,瘴气对人体的危害已然减小 。
云皎把每扇门窗都检查了一遍,每一扇缝隙处都是如此。
云皎心思微动,从灶台里掏出草木灰,取这户人家没带走的瓦罐装了一罐。
她可以试试做一个简易的防毒面罩,后面即使黑瘴肆虐,她们没赶到赦南镇,也会多一分保障。对她来说,防毒面罩的过滤层不难做,但要做完整一个防毒面具并不容易。
楚笙定定看着她掏出的草木灰,眼中闪过深思。
云皎把草木灰装了放好,坐回火堆前,萧朔递来一碗药汤,云皎捧着,慢慢喝完,暖意蔓延至全身。
雨下了一夜,次日天气阴凉,层层叠叠的乌云已经散去,有放晴的征兆,众人不再耽搁,收拾启程。
离开前,萧朔搜罗出全村的雨具,大多是蓑衣,只有三把黄油布伞。萧朔给众人分了分,一人一件蓑衣,三把油布伞挂在马儿身畔。
下了一夜雨,林间山雾弥漫,山路湿滑泥泞,极其不好走,一不注意就会脚底打滑。
萧朔昨日探明了路,今日牵着马在前领路。云皎拄着棍子,缓慢地走在后,踩稳每一步,楚笙背着小可,落后一步。
太阳从云层中露出,山雾消散,泥泞的山路干涸,路好走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