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朔估摸着,待蒲棒熏烧完了,屋里蚊子绝迹,屋子里味道重,开门窗通风, 等味散差不多了就给关上,晚上再点一盘蚊香,挂上蚊帐, 萧翊再挑剔也该挑不出错了。
若还要和他挤一个屋,一个床, 他就将他揍出去。
萧翊立在一旁, 抱胸瞧萧朔忙活, 屋里香味刺鼻, 萧翊手虚握成拳抵在鼻前,晚上这味能散掉吗?
“萧朔!”楚笙疾步走过来,一声冷喝,任谁都能瞧出她现在心情极其不好,“你移栽的花?”
萧朔回身,敢作敢当,“是。”
楚笙握拳,“你下来,我们比划比划。”云皎心疼他,不忍对他动手,她不心疼。
云皎追来,闻言急道:“你们好好说,别动手啊。”
她记得,上次萧朔和楚笙交手,是楚笙落败。那时萧朔的伤还没好全,一条胳膊不能动,腰上也有伤,现在完全康复,楚笙怎么打得过,和萧朔动手,岂不是自讨苦吃。
萧翊朝云皎招招手,让她过去,云皎犹疑了一瞬,走向他,萧翊道:“他们的恩怨,让他们自己解决,我们别插手,他们都是有分寸的人,点到即止,你别担心。”
萧朔移栽花时他就等着看这一幕了,怎可让人打断,就算是弟媳也不行。
云皎不再多言,只扫了眼萧朔,意思很明显,点到为止点到为止点到为止!
萧朔走下石阶,同楚笙面对面而立,两人对峙,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楚笙灵活且快,也不讲究章法,直往萧朔身上招呼。
萧朔侧身避过,不与她正面交锋,只偶尔格挡。
此事到底是他做的不地道,楚笙要打他奉陪,但他绝不让步,绝不可能让花重新回到后院,云皎后院中只能种他送的花。
楚笙身手凌厉狠辣,怕伤人,她初始还收着,但接连被萧朔避开,她也没了顾及,如何致命如何攻击。
单避让已不足以自保,萧朔被逼出手,他想收着打,楚笙偏不允许,每一招每一式都在逼他尽全力。
再避让,是对对手的不尊敬,萧朔不再收着,全力以赴。
两人身手都极好,之前两人交过手,对彼此身手如何都心知肚明,但此次交手,又有了新的认知。
萧朔身上伤势恢复,身手比之前好上太多,已快恢复至全盛时。
楚笙也不遑多让,她来的越久,与身体就越契合,被限制的实力也已恢复了□□分。
不过几息,两人便交手十余招。
楚笙预想中的单方面殴打萧朔没有实现,但势均力敌的交手却让她极其兴奋。
云皎站在屋檐下,揪着衣袖,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们打斗,担忧又焦急,不是说了点到为止吗?!怎么一副要对方命的架势?!
萧翊看热闹不嫌事大,见楚笙与萧朔交手有来有回,不由多看向她。
匕首刀刃抵在颈肩冰冷的感觉犹在,那时他便知晓楚笙身手极好,但在此刻,才意识到有多好。萧朔身手如何他再清楚不过,他精心培养的暗卫死士,也没两人能在萧朔手下坚持那么久,更遑论楚笙隐隐有反攻的趋势。
萧翊的散漫退去,取而代之的是探究的正色。燕京之中,他的耳目几乎遍布各府,身手如此之好的人,无论是男子女子,他都应当知晓才是。
“诶!你们怎么打起来了?!”林妙娘跨出庖屋,顿时吓了一跳,“阿笙!你快停下!”
那是六皇子,旁边还站着一个太子亲哥,楚笙怎的和他动起手了,这是大不敬啊!
楚笙萧朔不约而同卸力后退,停下交手,楚笙转向林妙娘,“我们在比试身手。”
和谁比试不好,和皇子比试,若是有个万一,该如何是好?林妙娘快步走向楚笙,拉了她一把,“六皇子,阿笙不懂事,冒犯……”
萧朔道:“是我邀楚笙比试,点到即止,林姨您别多虑。”
他这般说了,林妙娘放心大半,“早饭好了,快用饭吧……”
云皎呼出一口气,“是啊,快用饭,饭菜要凉了。”
楚笙被林妙娘拉走,云皎快步追上,经过萧朔身畔时,低声问:“没伤着吧?”
萧朔:“没有。”他没伤着。
用完饭,楚笙不再追究萧朔移栽她送的花之事,换个地方种也是种,种前院云皎经过就能看到,比种后院好多了。
云皎坐在楚笙身旁,卷起她袖口,细白的小臂上有几道交手时撞出的红痕淤青,萧朔力道太大了,也不知收收劲,云皎拿来药酒,“我给你揉揉。”
楚笙点头,伸出手臂。
萧朔在旁看着,在无人看见处摸索了一下自己小臂,系着袖封,特别结实,别说淤青了,可能连个红痕都没有。
萧翊瞧见,不由嗤笑。
萧朔闻声瞥向他,心中有个念头渐渐成型,当哥的,是时候为弟弟的终身大事做出牺牲了。
他反应太平淡,萧翊感到奇怪,放平常萧朔反应肯定会更剧烈,不说扭头就走,怒视是少不了的,今天太反常了。
云皎给楚笙揉了手臂,准备下山,她瞧见楚笙拿上幂篱和手套,问道:“今天也要进山?”
夜里下了雨,山路湿滑,现在天也还阴沉沉的,说不定还要下雨,进山太危险了。
楚笙点头,“去瞧瞧。”
“别去了,你都去那么多天了,也不差这一天,今天下雨,你歇一歇,天放晴了再去也不迟。”云皎劝道,“你同我一起去柳大夫那吧。”
楚笙迟疑了一会,“好。”
两人下山离开,萧翊问萧朔,“山中有瘴气,楚笙为何要进山?”
萧朔:“不知道。”他哪知道,他昨天才回来。
问了也白问,萧翊别开眼,听云皎所言,楚笙进山有好些日子了,山中有瘴气猛兽蛇虫,她就不怕?
那厢,云皎和楚笙刚下山走到宁安坊,阴沉的天淅淅沥沥下起雨来,两人跑进药铺,没淋着雨。
铺子里,柳彦祯坐在高柜后,身前摆着一本摊开的书,他听着雨声,心思却没在书上,神思飘远,就连云皎楚笙两大活人跑进来,他都没反应。
云皎好奇地看了他好几眼,望向任辛,食指在身前指了指柳彦祯,柳大夫怎么了?
任辛摊手,不知啊。
云皎放轻脚步,凑到柳彦祯身前,伸手试探在他眼前晃了晃,“柳大夫?”
她轻轻唤了几声,柳彦祯都毫无反应,正要提高声音,嘴巴刚张开,楚笙却快她一步,啪一掌拍在高柜上。
柳彦祯吓得一激灵,吹胡子瞪眼睛看向楚笙,“我年岁大了,人老了,不经吓,真不知道?!”
楚笙受教,面无表情点点头,柳彦祯气乐了,云皎赶紧给他顺气,“柳大夫身子骨硬朗,龙虎精神,哪老了。”
云皎朝任辛递了个眼神,任辛当即端来一杯茶水,“师父,您喝茶。”
柳彦祯喝茶,气顺了。
云皎瞧了眼他摊开的书,是他自己的手记,翻开的那一页记录的正是雨后瘴气变化,云皎先前看过,现在还记得,每逢雨后,瘴气肆虐会更加严重,柳彦祯在担忧瘴气肆虐之事。
雨后山中潮湿,天放晴后,山中湿热,提供了瘴气滋生的温床。
柳彦祯放下茶杯,问楚笙,“你常往山中去,对山中瘴气可了解?”
楚笙道:“山脚蔓延的瘴气不可怖,注意防护便无事。往山中走,常有人迹活动的地方尚好,无人迹的地方瘴气会更重,半山腰下的位置,瘴气瘴毒都能用面罩抵御防护,注意别被蚊虫叮咬即可,半山腰往上,最好用防毒面具,幂篱手套都要备上。”
柳彦祯颔首,又仔细询问山中瘴气情况,往年瘴气一起,他们便不再往山中走,瘴气肆虐最严重的时候,连镇子都很少出,对山中情况缺乏了解,待入秋后,瘴气渐渐消散,他们还未缓过来,便入了冬,冬日寒冷,早早开始下雪,山林覆上白雪,就更不可能上山了。
他问,楚笙便答,有过上次向他解说防毒面具的经验,楚笙知道一时半会结束不了,让任辛给她倒杯茶水来。
任辛:“…………”怎么又是他?
任辛任劳任怨,提来茶壶给每人倒了杯茶水,撑在高柜上一起听。
瘴气为何到山脚下,到镇子就削弱了,归根结底还是因为这些地方常有人迹,镇中有镇民,镇外有农田。
经楚笙简单说明,柳彦祯就意识到了这一点。云皎趁机道:“柳大夫,何不多开荒种地?”
柳彦祯想了想,开荒种地确实是个办法,但要开荒何其困难,“你没下过地,不知开荒有多难,山林这么大,选哪开?土地贫瘠要如何判断?种地用水要如何解决?需要的大量人力畜力又要如何解决?”
云皎抿了抿嘴角,柳彦祯说的对,确实是她想的太简单了。
柳彦祯道:“这是个好办法,但要如何实施要考虑的实在太多,我可告知许大人,由他斟酌决定。”
“好。”云皎应下,心里明镜似的,许留年能决定个啥,最后拿主意的肯定是萧朔,不对,现在太子来了,拿主意的应该是萧翊了。
几人又说了几句,各自散开,柳彦祯说做便做,他撑了伞,去拜访许留年。
云皎卷袖子去后院煎药饮,今日下雨,要出镇子下地的镇民应当比较少,她少煎些,也可熬些姜汤,让他们服下驱寒,免得受凉发热。
她才到后院,药材还没抓完,任辛跑来道:“云姐姐,衙役来传信,说今日许大人命所有人不许下地,不用煎药了。”
云皎只得把药材又放回去,洗手回到前面铺子。
任辛抄书的书案被楚笙占了大半,云皎凑过去,占了另一半,任辛慢一步回来,敢怒不敢言,默默去了高柜后。
云皎撑着脸瞧外面绵绵细雨,神思渐远,琢磨柳彦祯提的问题。
楚笙翻看任辛背的伤寒论,她现在认了好些字,勉强能看过去,只是之乎者也的意思着实难以理解。
楚笙放下书,抬头看云皎,“在想开荒的事吗?”
云皎回神,闷闷道:“嗯,柳大夫问的问题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解决。”
“我和你一起想。”楚笙摆开一张纸,伸手拿笔,拿起毛笔后,她顿了下,她不会写毛笔字。
楚笙把毛笔递给云皎,“我说你写。”
云皎没接,“我教你,这样握笔……”
云皎摊开楚笙手掌,弯曲她的小拇指和无名指,将毛笔放在她中指和无名指之间,中指食指勾住笔杆,大拇指按在笔杆上,云皎又讲了要如何运笔,让她试着写一下。
楚笙沾了墨,手腕悬空,笔尖落在纸上,一大团黑墨,毛笔太软了,她不习惯。
云皎站她身后,握住她的手,手把手教她写。
柳彦祯到了许府,没想到除了许留年外,萧朔和萧翊也在,萧朔他认识,萧翊是生面孔,他多看了几眼,同许留年说了开荒之事,他与云皎楚笙所说的话毫无保留全部告知许留年。
萧翊吩咐道:“去请她们二人前来。”
老四应下,萧朔道他去。
萧朔走出许府,朝宁安坊药铺而去,许府距宁安坊不远,他很快就到了,萧朔站在铺子门口,瞧见里头书案处的两人,愣住。
作者有话说:
云皎:偏科生的苦恼
楚笙:偏科生的苦恼+1
萧朔:端碗愣住.jpg
萧朔:当哥的,是时候为弟弟的终身大事做出牺牲了:)
萧翊:找死?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啾咪~
第56章
云皎站在楚笙身后, 倾着身,握住楚笙的手教她写字,神情认真。
萧朔立在铺子外,觉得这画面无比刺眼, 云皎从未和他如此亲近过……从未牵过他的手, 萧朔心里泛着酸, 可谓是打翻了醋坛子,醋意滔天。
先前不成型的念头又冒了出来,快速在脑海里闪过,交织补全,萧朔渐渐平心静气, 打翻的醋坛子回归原位, 还给盖了个盖,一点味都没溢出。
云皎教完楚笙, 放开手站直,笑眯眯让楚笙写,楚笙点点头,执笔落下,云皎立在书案旁看, 不时指导两句。
萧朔看着,心底些许微弱得几近于无的愧疚彻底消散,愈发坚定了刚成型的念头。
任辛趴高柜后看热闹, 趴久了手麻,他甩了甩手, 余光瞥见萧朔走来, 热情地打招呼, “萧大哥!”
萧朔嗯了声, 步入药铺。
云皎闻声抬头看过去,萧朔站在门口收伞。
楚笙抬眸瞧了眼,放下毛笔,迅速折叠身前的纸张,上面是她刚写的几个软趴趴的几个大字,很丑,除了她和云皎,谁也不能看。
萧朔把伞靠在门边,云淡风轻看向她们二人,心绪十分平和。
折好的纸张塞入袖中暗袋,楚笙好整以暇抬头看向萧朔,她和萧朔八字不合,自第一次交手后就看他不顺眼。
楚笙做好了和他针锋相对的准备,可今日萧朔却不大对劲,楚笙不动声色打量他,早上才因计较栀子花的事比试了一场,怎么他现在如此心平气和?
楚笙想不通,猜不透萧朔心思,只得压下心底的疑惑。
云皎目光在萧朔与楚笙之间来回,见他们不似早上那般,暗暗松了口气。
“萧……”
云皎顿了下,吞下后续的大哥二字,她称呼萧朔萧大哥习惯了,一时半会改不过来,因着萧翊,萧大哥三个字她是怎么也叫不出口了,云皎干脆略去称呼直接问,“你怎么来了?”
干巴巴的,像是在质问。
萧朔听着叫一半就没的称呼,对萧翊怨念颇深,直想将他揍一顿,以泄心头之愤,萧朔道:“柳大夫说了开荒之事,我来请你们一道商讨。”
云皎踌躇,她只知开荒种地可削减瘴气,可要如何开荒,如何耕种,她没学过,也没下过地,是半点都不懂。
楚笙道:“走,我们去旁听。”
多听多了解也是好的,云皎道:“好,我去拿伞。”
任辛见她们要走了,立即道:“我也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