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仙姜枣茶。”
老于头如数家珍:“顺应气节,只在夏至之后喝到三伏之前,可以宣发肺气,驱赶病邪。我们全家都在喝。”
李启立刻喝上了。
喝完一杯之后,热乎乎地出了一身汗。
他舒服地道:“啊,我之前老是觉着热,却又出不了汗,这会儿竟然都出来了,真舒服啊!”
老于头欣慰而笑,自家五娘就是这么了不起!
室内,李莺儿不好意思地问杜清檀:“要如何,才能更有女子模样呢?”
杜清檀不太明白:“我瞧着您就很有女子模样。”
看这打扮得多好看啊,这么多金银首饰戴在身上,居然没有凌乱堆砌之感,比她会多了。
李莺儿叹了口气,豁出去地道:“我的意思是说,如何变得更加丰满?我看你这么瘦,该有的都有。”
杜清檀恍然大悟,原来是想丰胸。
她的目光落到李莺儿胸上,确实非常平坦,堪比男儿,比她早期还要不如些。
所以这姑娘含胸驼背,以为可以遮挡。
她笑了起来。
在这以丰满为美的时代,她非常理解对方的苦恼。
“您的消瘦郁闷,就是因为这个缘故吗?其实这个事也要看先天。”
“但人美不美,关键还在姿仪。我这里有几个方子,若能长期坚持,或许能够改善。”
李莺儿激动地坐直身体,殷切地看向她:“快说!”
杜清檀低咳一声,看向采蓝。
采蓝微笑着上前行了一礼,说道:“贵人,早前薛司马家的老夫人,两千钱买五娘一道方子还嫌贵。”
李莺儿不屑地道:“只要确实有用,两千钱算什么!”
杜清檀就喜欢这样的客人:“不是钱的问题,主要这需要长期坚持,而且还要看先天。万一效果不显,您是否能接受?”
李莺儿斩钉截铁地道:“我能坚持!也能接受。”
“可是我病人有点多,没什么空闲去府上出诊。”
杜清檀试探着道:“有两个法子,一是以方子计算,您每次过来就诊,我开一个方子,您回家自己做,两千钱。”
“另一个法子,由我每日在家备好药膳,您再使人来取。一月为一疗程,每月八千钱。”
“食材另算,有些特殊的还需府上提供。您知道,有些食材非常特殊,像我们这种普通人家弄不到。”
李莺儿听懂了。
同住宣平坊,家中下人又多,取膳不过小事一桩。
只要能够改变身材缺点,不让自己被嘲笑,让心仪的男人看到自己,这点钱算什么!
“以月计算。”李莺儿豪爽地命令婢女:“赶紧回去拿钱!”
杜清檀强行压下欢喜,稳重地请她喝茶:“您试试这神仙姜枣茶,于您的身体大有裨益,算是赠品。”
李莺儿嗅到了一股浓浓的赤砂糖香,然后又有姜的辛辣之味,以及枣香。
三者结合在一起,让她很快出了一层薄汗。
杜清檀微笑着道:“给令弟喝的也是姜枣茶,但男女有别,配方不一样。
这段时间,我会每天都给您搭配上它,只要您坚持喝,就会收到奇效。
我们签个契书?暂且以一月为期,您看看效果再决定是否继续。”
一炷香后,杜清檀收起摁了双方红手印的契书。
“明日您使人过来取,我会把需要的食材方子一并交给来人带回,次日取膳时带过来就好。”
走出杜家大门,李启小声问道:“如何?”
“她果然有法子。”李莺儿看向隔壁那户人家,蹙起眉头:“那个男人,怎地一直盯着咱们看?”
第110章 阴谋的味道
岳大很委屈。
他一个大忙人,就是来给主君送个消息,就被派遣了这么个莫名其妙的活儿。
蹲门口盯守在杜家出入的人。
这对男女看着就是寻常富贵人家出身的,并没有什么异常之处。
瞧那小娘子的眼神,就像自己是什么疥疮癞蛤蟆似的。
岳大受不了这委屈,背转身躲开了。
门突然开了一条缝,周三给他使眼色:“问问小杜大夫要去他家出诊不?”
岳大不肯去,这怎么开口啊?
周三拿元鹤压他:“这是二郎的意思。”
岳大只好堆起笑容,和李启打招呼:“请问这是小杜大夫家吗?”
“是她家。”李启一愣,难道这人不是隔壁的?
岳大就搓着手道:“不知小杜大夫出诊么?我这大老远的来,想请她出诊。”
李启好心地道:“小杜大夫忙,不出诊。你可以把病人送过来。”
岳大假装不信:“怕是富人可以请了出诊,穷人就不能吧?”
李启不干了,义愤填膺地道:“你这人怎么这样!小杜大夫人品高洁,对待病人一视同仁。
便是乞丐婆子,她也不嫌脏。我这不也没能请到她出诊么?难道我很穷?”
“别理他,不知所谓!”李莺儿鄙夷地瞅了岳大一眼,啐道:“什么东西!活该生病不好!”
“……”岳大无端被骂,颇郁闷。不过也好,总算完成了主君给的任务。
周三看着李启的背影道:“这么帮着说话……不成,我得告诉老太公去!”
这小郎君年轻和气,不比自家二郎年老无趣,正常小娘子都知道该选谁。
“什么!”元老太公惊得直坐起来:“你觉着真有那意思?”
周三添油加醋:“进去坐了许久,言辞之间颇为护着,似乎还很熟悉。就算现在没什么,天长日久也难保啊!”
一家有女百家求,小杜大夫这么好,只要不是瞎子都会多看两眼。
元老太公急得病都忘了,冲着不争气的儿子嚷嚷道:“赶紧想办法啊!去请官媒人来!”
元鹤镇定地道:“八字还没一撇,您就闹成这样,岂不是要把人吓跑?”
“也是。”元老太公躺回去沉思,随即大喜:“儿子!你这是同意啦?”
元鹤神色莫测,微微点头:“百孝不如一顺,只要您高兴,我都听您的。
但只是,我观杜五娘心思并未放在这上头,操之过急反而尴尬。”
元老太公喜得立时看他顺眼许多:“说的是,说的是。那你就得抓紧啦,再不许对人家冷脸了啊。
她来出诊,你就在家陪着,她要走,你就送她出门,她有事,你就帮忙。
脾气要好,打扮好看些,多找机会在她面前露脸。懂不懂?”
元鹤继续点头:“都按您说的办。这回您安心了吧?”
“安心了,安心了。”
元老太公高兴得在床上蹬了几下腿,仿佛看到了大胖孙子粉嘟嘟的俏脸。
元鹤转头看向窗外。
杜五娘说得对,硬碰硬肯定不行,就先哄哄老父高兴,拖着拖着,也就过去了。
只是刚才那小子,决不能有那念头,不然杜五娘嫁了人,谁来照顾老父?
元鹤骤然起身往外:“我还有事要办,先走了。”
元老太公心愿得成,也不想他在面前杵着碍眼,吩咐周三:“去寻一套好的文房四宝,明日送给团团。再寻两匹素净的好衣料,送去隔壁,就说是谢礼。”
邻里关系必须抓起来,一来一往也就熟悉了,届时才好提亲啊!
另一边,杜清檀继续拾掇了去义诊。
突然之间,她的腰包就鼓了起来,心情也随之水涨船高。
元家的定金,加上李莺儿的全款,足够两个月的房租!
采蓝高兴:“李家真阔气,送来的礼品里头有好茶呢!您前些日子就想喝了,没舍得买,这回可好。”
老于头也高兴:“还有文房四宝,老奴瞅着那笔墨纸张都是好物。这礼送得贴心。”
杜清檀微微笑,有钱在手,风都是甜的!就连腿上绑的沙袋都变轻了!
今日天气本就炎热,嘉猷观外并没有多少游人。
杜清檀等了会儿,不见有人来义诊,便准备往里去游玩一番。
这叫有张有弛,劳逸结合。
嘉猷观内树荫浓密,又有活水引入,阴凉沁人。
她游玩一圈出来,外头已有许多人候着了。
都是穷苦百姓,日常求医不便,见了大夫颇为尊敬。
其中还有几张熟面孔,是之前在其他几个寺庙道观看过诊的,见着她颇热情。
“小杜大夫,您开的那个梅汤真好,我喝了之后风疹就好啦!今儿也请您给我老娘瞧瞧。”
“我们才听说这有人义诊,就想着怕是您,赶紧地来,果然是您!”
“您那个怀香止痛茶真好使!麻烦您给我妹妹看看……”
“那个香包也好用,给孩子挂床头,夜里总算踏踏实实睡了一觉,再没被蚊虫叮咬了。”
杜清檀笑得灿烂。
小病症,她还是能看一看的,能帮到人也是行善积德啊!
人越来越多,先还排队,后来就一拥而上,将她里三层外三层地围在中间。
采蓝喉咙都喊破了,也没人搭理她,反而不停催促:“看快些!看快些!怎么磨磨蹭蹭的啊!”
又有人去竹席上翻找,不问自取配好的药包。
杜清檀停了下来,抬头看向将她围得水泄不通的这群人。
全是男人,老弱妇孺一个全无。
再看打扮,各色各样都有,袒胳膊露胸的,穿半臂的,手臂上纹绣的。
都是虎视眈眈、目露凶光,有几人更是满面邪淫。
她嗅到了阴谋的味道。
至于是谁,为什么而来,她心里也有数。
无非萧家罢了。
外出这种事,果然风险与机遇并存。
她不慌不忙地站了起来,面露惊喜,指着外围大声招呼:“八娘,十一郎,你们怎么来啦?”
众人一齐回头看,她转身就跑,顺便拉了采蓝一把。
采蓝都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地跟着她拔腿狂奔。
“追!”有人喊了一声,一群彪形大汉紧追而来。
第111章 乌沉沉的眼睛
杜清檀朝着武侯铺狂奔。
边跑边抽出匕首,一手捞裙子,一手挥匕首,“唰”地割断沙袋的绑带,速度立时又快了许多。
然而不巧,前头居然跳出几个人来,将路拦住了,指着她大声喊道:“就是这个庸医!乱开方子害死了人!抓住她送官!”
路人纷纷避让,全都用异样的目光看着杜清檀。
围追堵截,这是非要置她于死地了!
杜清檀越是遇到大事,越是面无表情,并不去辩解,只管四处张望观察地形。
“怎么办呀?”采蓝急得满头汗水:“这怎么回事啊?”
就凭她俩,无论如何不可能打过这群男人,哪怕五娘身手再好,那也不可能。
杜清檀压根没去想这么多,也没回答采蓝的问题。
周围倒是有店铺,但对方人多势众,又打着这样的幌子,即便她跑进去求救,也没办法逃脱。
不明真相的情况下,有几人愿意豁出命去,无私帮助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一旦被对方以“庸医害人,抓去送官”的名义带走,等待她和采蓝的将是噩梦。
一阵驼铃声响,街道转角处来了一队胡商。
她很快有了主意,拽着采蓝迎头而上,毫无阻滞地跑到骆驼旁,立刻攀住捆绑货物的绳索往上爬。
采蓝有样学样,胡商队伍顿时大乱。
混乱中,两拨人已是赶到,全都围上去拦住骆驼,要抓杜清檀。
对不住了!
杜清檀眼里闪过一丝杀意,扬起匕首对着骆驼用力刺下。
骆驼本就受惊不安,骤然挨了这么一下,顿时狂怒,撒开长腿往前狂奔。
胡商猝不及防,竟然让它挣脱出去,只好跟在后面“呜哩哇啦”地狂喊一气。
行人四散,杜清檀想要竭力控制住骆驼,然而哪有那么容易,她只能紧紧攀着货绳,不让自己掉下来。
又因还要顾及采蓝,不得不回头去望。
却见采蓝已是被那群人围住了,只她紧紧抱着驼背上的货物,任由那些人去拉拽,死活就是不松手。
同时还使劲儿地喊:“杀人啦,救命啊,盗匪光天化日之下强抢良家女子啦!”
骆驼受惊,对着那群男人一顿狂喷,仰着头惊恐地瞪大眼睛乱踢乱蹿。
这倒也吓退了一波攻击。
但这样下去不是事儿。
杜清檀微眯眼睛,四处张望。
她看到前方来了一队仪仗。
贵人骑马走在中间,侍卫带着长刀,秩序井然。
以唐律,贵人出行,庶民避让,倘若冲闯冒犯,就会挨罚。
但这个时候,显然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
两害相较取其轻,被贵人罚就是去掉半条命,落到恶徒手中骨头渣子都不剩。
她又刺了骆驼一下。
可怜的骆驼又是一阵狂奔。
贵人仪仗乱了起来,跟着就见那人比划了几下,侍卫们立刻稳住了,不知打哪里寻出一根绳子做了绊马索。
骆驼又惊又疼又怕,自是顾不得这些,瞬间轰然倒下。
杜清檀早有准备,在弹出去的那一刻,在空中做了个侧翻,以臀部、大腿、肩部撞击地面,同时手肘、膝盖屈起,护住头部。
落到地面之后,顺势便是几个翻滚,一直滚到冲击的力度自然卸去为止。
她喘着气,抬起头,就见两道寒光闪过,两把横刀贴着她的脖颈飞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