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清檀就站起来,抱歉地道:“不好意思……”
“您忙着。”萧家姐妹互相扶持着,低头走了。
走不得几步,萧三娘还掏帕子擦擦眼角,萧九娘也是低声相劝。
杜清檀抱着手臂,冷冷地看着她们的背影。
不是她没同情心,而是这一出又一出的,实在让人不喜欢。
卖惨这种事,她也不是没做过。
但道德绑架,她还真没做过。
采蓝噘起厚嘴唇:“从前没觉着萧九娘烦,这次觉着就和她三姐一样烦。”
杜清檀收回目光:“以后但凡姓萧的,一万钱看一次。我大伯母呢?”
平安道:“大娘子才刚带着于婆出去了,说是要去办正事儿,很快就回来。”
杨氏是去找的隔壁元家。
元老太公听她道明来意,惊得瞌睡都没了,精神抖擞地叫来周三。
“赶紧的,去把二郎叫回来,不,叫他赶紧去把这什么土酋之子的来历住处弄清楚。”
周三立马牵出家中最强壮的那匹马,飞奔着去了。
他却没注意到,才出家门,就有人悄悄跟上了他。
杨氏回到家中,见杜清檀还在那用功,就道:“有空就睡睡觉,多休息一会儿,又不是铁打的身子,怎么熬得住?”
杜清檀比划了一个自己很有力的动作。
“今非昔比,我就算不是铁打的,也有一半是铁铸的。您这是去哪里求助啦?”
杨氏顾左右而言他:“趁着天色还早,我这还得赶紧往你十二叔婆家走一趟。”
杜清檀想想她也没去多久,就知道是去了元家。
“您这求人帮忙,我不反对,但要想着咱们拿什么来还人情。其实,也可以找朱家叔父帮忙打听的。”
杨氏讪讪的:“何必舍近求远?人家最近也没提过那事,即便普通邻里,遇到这种事也没有袖手旁观的。
真要算得那么细,哪儿算得清楚?你别说了,我有分寸,这就出门了啊!”
杨氏逃也似地快步离开,还骑走了黑珍珠。
杜清檀拿她没办法,赶紧地叫平安跟上去。
不想杨氏很快又回来了,同行的还有十二叔婆。
二人却是在永康坊门前遇上的。
杜清檀不由失笑:“今天是什么日子,一个个都来啦。十二叔婆既然来了,就留下来用饭,我亲自下厨。”
十二叔婆便道:“快别忙乎,我啊,是来替人当说客的。”
杨氏笑道:“什么人请您做说客啊?为的什么事?”
十二叔婆拉了杜清檀在自己身边坐下,很有些为难。
“有人想娶咱们五娘,我是推却不过人情,只好走这一趟。
你们先听听,若是觉着合适,那再好不过,若是不喜欢,也别生气,咱们回绝了就好。”
杜清檀已经猜到了:“是不是岭南来的左公子啊?”
十二叔婆很尴尬:“就是他!他自知门第不配,但是诚意十足。
早在之前就请了家中长辈,诺,就是那位圣人亲封的岭南大都督,也是岭南的土酋,给你十二叔公的上峰闵尚书写了书信。
非得要请闵尚书保媒,还有信转交给九叔祖,以及你十二叔公。
你十二叔公也不好和闵尚书多说,便答应来走这一趟。
不过你们放心,我们没大包大揽,说的都是要看你们自己是否愿意。”
这位岭南土王说得很动听,大意是说,杜清檀救了他长子的命,这样的好姑娘,该当以身报答。
再有就是,岭南多瘴气,得各种怪病的人很多,每年都要死掉很多无辜老弱妇孺。
若是能得杜清檀这样的人过去,发扬医术,治病救人,那就是岭南百姓的福祉。
当然了,闵尚书大概也是收到丰厚礼品了的。
杨氏愁得不行:“这,岭南多远啊,信件一来一回也得很久,这是早就起了心的?”
这么上心,托了这么大的官儿发话,拒绝就要得罪人啊。
十二叔婆也曾分到过左公子的荔枝,少不得扼腕叹息:“早知道就不要吃他家的荔枝了。”
杨氏脸都白了:“要不,赔他荔枝钱?反正我不答应。”
杜清檀倒是不在意这个。
“就只几颗荔枝而已,我还救了他的命呢。既然九叔祖也收到了信,族里可有什么说法?”
十二叔婆道:“还没听说,不过我这一向都忙,也没去族里,想来很快也会有消息了。”
第165章 也是食医
十二叔婆不得不替人说了这么一桩亲事,自个儿都不好意思,饭也没吃,急匆匆地去了。
杜清檀道:“这事儿扯上十二叔公家里,再问他们借人借车送还财物,就不合适了,到时候往街上租车。”
至于人,她也想好了,问朱大郎借几个他的小弟过来助威,好酒好肉招待着,再给一份厚实的红封,皆大欢喜。
杨氏愁眉不展。
被萧家折腾这一回,她是脱了一层皮,心气也没了。
现下听说有高官夹杂其中,她就开始慌张。
杜清檀也不劝她:“您不是只想逼我嫁人的么?现在这么好的机会,怎么还要哭。”
不想杨氏果真哭了起来:“我打你骂你逼你,都是为你好,这能一样吗?你这个没良心的。”
杜清檀被逗笑了:“哭什么?人家说的是以身报恩,这么有诚意,那就不能强逼着把我从京城绑走。”
若非是必须嫁人,左家开出的条件真让她动心。
她想着,就很遗憾。
“要是能够不谈婚事,免费往岭南游历一番,顺便收集一下当地土方,吃吃新鲜海味和荔枝,那得多好。”
杨氏见她如此心大,气得只是咬牙,末了又在那绞尽脑汁地想,要怎么解决这桩事情。
便又筹谋着,要不回一趟娘家,再走走杨相公的路子,于是又匆匆忙忙地去了。
却说周三去了酒肆,先就去寻岳大传话,然后再出来回家。
跟踪他的人跟他回了元家,见他不再出来,就又折回酒肆,在外等着。
没多少时候,元鹤也出来了。
等在酒肆外的人见了他,十分惊诧,没敢再跟上去,而是去了东市。
东市一家香料铺子里,李启大喇喇地坐在雅室里试香。
试了这个不满意,再试那个也不满意。
“叫你们东家出来!我要上好的沉水香山子,你们就给我这个?我这可是要敬献入宫的呢!”
掌柜的只在那陪小心,就是叫不出来东家。
“我们东家有事,不在店里呢。要不,您别家看看?”
正说着,就有人在门口探了个头。
李启立刻不和掌柜的纠缠了,大步走出去,拽住来人往角落里去:“怎么样?”
来人凑到他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话。
李启惊诧地睁大眼睛,末了“哈哈”大笑。
“好你个元二郎!挂羊头卖狗肉!”
对着杜家人,说是在东市开香料铺子,做的正当营生。
然而他这接连找了好几拨人,天天都来这晃,就没见过元二郎露面。
反倒是在那有名的地下销金窟见到了人。
即便不是在里头瞎混混的,也是个不务正业,成日赌钱玩耍的。
他就说呢,农不农,商不商,又不像读书人,反倒凶巴巴的像个强盗!
李启叉着腰,兴奋地来回转圈。
他得好好想想,怎么告诉杜清檀才妥当。
俗话说得好,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
这独孤不求也不在,万一杜清檀被元二郎趁虚而入,毁掉一生怎么办?
哼哼,叫这多事的老匹夫欺负他,不许他去杜家!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那就大家都别吃了!
杨氏直到暮鼓响起才回家,整个人轻松了一大截。
“团团舅父明日一早就去寻族老商议,会赶紧地写信去洛阳,只要杨相公发了话,那什么多事的狗尚书自会闭嘴。”
杜清檀自有成算,顺着她的话道:“那太好了。”
等到晚间,周三过来送了一张纸条。
“左公子的住址查明了,老太公问,是否需要派人跟着府上一起去处理这事儿?”
说是老太公问,其实都知道是元二郎在问。
“那怎么好意思?”
杨氏自是巴不得,元鹤出面,就相当于把二人的关系坐实了一半,只是口头上仍要矜持而已。
正等着周三说“不麻烦”呢,杜清檀一口就截过去了。
“正是,老太公身子不好,元二哥又忙,我这里已经找好了人,就不麻烦府上了。”
“……”周三尬笑两声,发现自己竟然没办法接这话,只好走了。
“杜清檀!”杨氏怒目而视。
杜清檀抢在前头说出来:“你要是怪我没有赶紧定亲嫁人,这才惹来糟心事之类的话,我就立刻去死。”
她指着正寝二楼:“我从那上面跳下来!你信不信?”
杨氏气了个倒仰。
杜清檀得意洋洋地晃着肩膀回去,往床上一倒,她可找到对付杨氏的法子了,哈!
次日一早,杜清檀照常往安平郡王府去干活儿。
如今她轻松了许多,采蓝的刀工练出来了,那两个粗使婆子又事事以她为先。
多数时候,她也就是挑选一下食材,再指点一下顺序,掌控火候。
而且郡王府还给她拨了一间屋子,方便她换洗衣裳,再不至于那么狼狈。
待到准备妥当,郡王妃身边的婢女来请她:“小杜大夫,郡王妃有请。”
郡王妃最近心情好,养得也好,红光满面的:“小杜啊,我这里有个事要麻烦你。”
杜清檀笑道:“您说。”
“最近圣人新任命了长安留守,是我们本家的南阳王。
南阳王妃算起来是我的堂嫂,我昨日去拜访她,说是病了,不舒服。
我就想着,领你过去给她瞧瞧,万一能成,也是结一桩善缘。”
圣人常驻洛阳,长安却不是不管了,总会派很得信任的宗亲贵戚留守。
那这种时候,相当于这位南阳王就是此地最高掌权者。
郡王妃的推荐,可以说是真心为杜清檀好。
杜清檀肯定不会拒绝:“咱们什么时候去?”
郡王妃笑道:“你和我一样是个直性子,急性子。我这就使人过去说一声,然后咱俩一同用了膳就去。”
杜清檀就叫平安回家说明自己要晚归,又去换了一身讲究的衣裙,不慌不忙地跟着郡王妃出了门。
南阳王妃要比安平王妃大几岁,个头不高,胖胖的,蹙着眉头在那坐立不安的。
听安平王妃介绍了杜清檀,就看着她笑。
“也是食医啊?我这正是难受的时候呢。这病可折腾人,疼得要命。”
杜清檀敏锐,听她这话,竟像是也找过食医看了似的。
第166章 偷的就是偷的
做大夫的,一般都不太喜欢被比较。
但这又是免不了的,只能是以平常心对待,再细心、精心、小心、真心。
杜清檀微笑着道:“不知您哪里不舒服?”
南阳王妃上了年纪,倒是没那么多不好意思:“就是痔疮犯了。”
她的小女儿武薇娘在一旁道:“有一阵子了,其实也请过大夫,都说让她平时饮食要清淡,不要久坐。
可我阿娘就爱吃肉食,煎炸熏烤,油腻的,什么香就要吃什么。身体又胖,不爱走动。
所以啊,过一阵子又犯,她这是药也吃烦了,就想轻轻松松把病根给除了。
听闻小杜大夫特别能干,您这,能治好我阿娘的吧?”
杜清檀就知道遇到了那种要求特别高,特别难伺候的病人。
又不遵医嘱,又不想吃苦,就指望大夫一出手,轻轻松松、快捷便利地,一把将她病根给除了。
若是普通人,还能说上几句。
但这位明显不是普通人,即便说真话,也要讲究个技巧。
她微一忖度,笑道:“痔疮也分好几种情况,得细细的看,食医也讲究相克相反。
既然府上之前请过大夫,可否将药方、食方给我瞧瞧,以免有所冲突。”
这话一说,武薇娘还没啥反应,南阳王妃先就道:“这孩子细心周到,是该给你瞧瞧。”
安平王妃顺势夸赞:“小杜特别细心,我用着特别舒心放心,不然也不能给您推荐她。”
南阳王妃频频点头:“这样才好。”
杜清檀温雅端方地笑着,第一波好感刷到了。
婢女取来药方和食方,双手呈上。
采蓝接过去,先就瞟了一眼,然后险些炸毛。
药方倒也罢了,这食方,不就是自家五娘才给萧三娘开的方子么?
除了字是好字,纸是好纸之外,内容一模一样!
真是不要脸的贼!
采蓝咬牙切齿,正想嚷嚷出来,就被杜清檀摁住了。
杜清檀丝毫不露声色,笑容真诚:“这食方简单好弄,挺好的,不知是哪位名医开的?”
武薇娘骄傲地道:“倒也不是什么名医,但我真是花了许多心思才弄来的。我阿娘熏洗之后,觉着舒服多了。”
杜清檀就瞟了采蓝一眼。
采蓝低着头,不敢吱声了。
可想而知,她刚才若是冒冒失失地嚷嚷出来,势必得罪武薇娘。
但真憋屈啊,被人偷了东西,还不能说,只能忍着。
杜清檀继续道:“女公子真是孝心可嘉,按说,这方子用着就很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