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有没在听我说话?”
“哦。”她看了他一眼说,“对不起。”
“哼,我今天跟着你跑了一上午!”他擦了把汗,“从来只有别人追着本公子跑的,本公子追别人还是头一回,就你面子大。”
她这时候想过来,“他是不是和你说了什么?”
“你现在想到这个啦?”他整理着衣衫,低着头生闷气,“和我回家吧。”
她睁大眼睛看着他,“和你回家?”
“是他把你托付给我的,现在谢府就是你的临时居所,懂了吗?不然你想去哪?”
“托付?他到底都和你说了些什么,你快点全部告诉我!”
“你等下就知道了。”他扶了她一把起身,“他等着你。”
“你不是之前说他不在谢府?”陆眠一脸狐疑,谢遥遥懒怠再答。两人一前一后地走了段路,上了谢家的马车又回去。
“他在哪呢?”一到了谢府陆眠就问。
“谢公子这大半日做什么去了?”耳边却传来一个熟悉的女声。陆眠一抬头,对面不是墨玉和梦寻又是谁!墨姐姐穿着她之前送的那套裙子,头发没编,披散着只用一条丝带系了一下。
“墨姐姐?!”她连忙跑过去。三人又见了面,互相说了会儿彼此遭遇。墨玉道之前本和梦寻等候在外,却遇妖邪大战两日,被抢走了两个残魂,本欲追回,结果被梦寻拦住拽走了,因为担心她把自己搭进去。前日夜里叶思卿又来找过他们,如此这般地一说,而后自己动身会长风门了。
陆眠听着脸都白了,“他要走,你们都告诉,就我不知道?”
“因为你不一样啊。他要亲自和你说的。”谢遥遥抱臂道:“你们聊完了没?聊完我带她去书房了。”
“完了完了!快带我去!”
谢遥遥说着把她领到书房,拿出一个盒子递给她。陆眠一头雾水,端详着道:“这开盒还需要密码啊?”
谢遥遥耸耸肩,“他只说把这个给你,别的什么也没说。”说完他就出去了,留下陆眠一个人琢磨。
不过他是料到她能打开的。她想了一会儿,用之前他教她的几个诀都试了试,念第三个时盒子开了。
白光骤然从盒中冒出。她后退一步,惊奇看到一片白光中渐渐现出了一个人形。叶思卿整个身体是透明的,站在那儿。
“思卿哥哥?”
“这是留音。我人已快到长风门了,这里留的是一个幻影。”
她站在原地凝望他,“你怎么不打招呼就走了?现在身体如何?我们是怎么出去的,你又为何把我放到谢家?你是不是又强行用了法术,遭了很大的反噬?”
“师父又来了一趟,把我们救出去了,然后他要我和他回门派一趟。我无事,你放心。”
陆眠微微蹙眉,半信半疑道:“是吗?你师父若要相救,怎么不早点来?”
“他之前有些事耽搁了,昨晚才赶来。毕竟他不能眼睁睁看着我被困死在那里不是么?把你放在谢家是因为,他是我唯一完全信任的朋友。”
“那你回长风门去了,我们多久才能见到啊?这边的事情你都不管了么?”
“对不起阿眠,”他说,“京城的案子我怕是无暇顾及了。”
“什么?”她歪了歪脑袋道:“长风门那边到底出了什么事,让你这么着急?这一路来我们一起破案,历经了这么多,没见到真凶伏法,你真舍得半途而废啊?”
“这不是还有你吗?”他对她笑道:“你去完成它也是一样。他们都会帮助你的。”
“哼。”
“你得准备一下,三司会审。”
“三司会审!”她想了一下,“可真假太子残魂都被长公主的人抢走了,物证丢了怎么办?”
“你可以想个巧妙点的法子抢回来。现在我们都不知它们被藏在哪里,你想想有什么办法能知道?还有,刑部尚书、大理寺寺卿和符中丞你们还未正式打交道过吧?尽快去拜会一下,三司会审时会熟络一些。”
“(⊙o⊙)…我有一点社恐。”
“社恐?”
“就是说……”
“没事,我可以陪你。”
“你不是走了吗?你的幻影陪我去?”
“我送你的镯子还在吗?”
“嗯,在呢。”她亮出一截雪白的皓腕。
“你轻敲它三下,便可与我传音,我们之间说的话只有对方能听见。到时候你若没把握,与我传音,我来帮你。”
“哇,想不到它还有这个作用!”
“我相信你的能力。其实就算没有我在身边,你也未尝不能做得很好。说不定比我做得更好呢。”
“好。既然你这么说了,我可不能叫你失望。”
“我的时间快要到了。”他忽然说,“你可还有什么话要问吗?”
“啊啊,”她一下子慌了神,“这么快!才多大一会儿呢。好吧我想想……emmmm……那你大概还有多久啊?”
“约一炷香的时间。”
“除了我以外都看不见你是吧?那要不你带我去找找那几个大人住的地方?我是真的路痴。”
“好的。”
他们走在街上,耳边传来路人的闲聊声。她听到有人说今晚有焰火看,不禁觉得又是叹息又是无奈。
“想看焰火?其实平日的焰火都不如上元节的。数百礼花齐齐绽放才叫热闹。”
她摇着头叹了口气,“我管什么平日里的,上元节的,能有个火苗看就不错了。我有十年没看过了。小时候过年总听到炸鞭炮,现在是什么也没有了。虽然是为了环保,可我还是很怀念以前的焰火。”
“嗯?”
“哦,我是说……”
“这没什么难的,我现在就送你一场。走,我们去城郊。”
“呀?”
“怎么,你当我是开玩笑的?”
“不是,你伤还没好吧,能再……”
“就是因为痊愈得差不多了,所以才没问题,也叫你看看我是真的没事了。”他牵着她的袖子,两人飞去城郊。“烟花都是晚上放的,你可看过白天的吗?”
“白日烟花?!没有。不知道会是什么样子呢。”
两人寻了个高处坐下。陆眠忽然感觉今天的云压得很低,天空也好像触手可及一样。高处的凉风呼呼过来,她伸展开双臂向着天空。风吹开了她的秀发,并肩坐着一个透明的影子。他掌中运力,紫光精灵一般游走出去,她还未来得及反应,天空中“啪”地一声炸响了!
是一个橙色的烟花,火焰流金般缓慢地四散下来,在淡蓝的天幕里。她抬起一双碧绿的眼睛望去,不由惊叹。紧接着又是“啪”一声,旁边展开了一个紫色烟花,接着橙色焰火落下。
然后是金的,银的,红的,粉的,蓝的……把这一片天幕都占尽。礼花层出不穷,层层叠叠,不时又变幻着花样,有带闪的,有流金的,除了圆形还有心形、五角星……
又一幕是集中的一排金灿灿的礼花,每颗流火都大如斗,流动的速度也慢了很多,在天幕上久久驻留。而后两个银色的小三角形绽开,挂在那串金色礼花的上边两角,竟像是一对小狐狸的耳朵。
最后出现的却是一幅画卷。蓝色、青色、金色和土黄色的焰火交织相叠,山峦绵延,行云流水,竟是绘的王希孟的《千里江山图》。然而烟花转瞬即逝。她还没来得及多欣赏一会儿,眼睛意犹未尽地凝望着这片天幕,焰火已然散尽了。
“白天的烟花或许没有夜晚的好看,等下次”
“不,这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烟花!”她情不自禁地贴着他,在烟花落尽后依然久久凝望着天空,眼波一片澄澈,不染尘埃。
“真的吗?”他一瞬间很高兴。
“因为是你送的。而且,确实很美!”她伸出手指指向天空,好像还在盘点刚才的一幕幕繁华。
“你这么说,我太开心了。”
“比我小时候看过的任何一场烟花晚会都要好看。”她靠着他说,“思卿哥哥,你好厉害啊。不过,比烟花更珍贵的是你的心意。”
她此时不觉,这就是让她铭刻了一辈子的,一瞬间的白日烟花。没有夜晚灯景的衬托,没有深色天幕的映衬,只绽放在浅蓝色的天空、洁白的云朵中,在只有他们两人的这片方寸间,在城郊外的一个土垛小山上。是他已然重伤后为了不叫她担心,为了让她高兴,耗费自身灵力给她放了这一刻钟的烟花。
“你的身子真没事了吗?”她这时又问。
“你不是都看到了吗?”他低低地笑了,温言道:“我若没好,怎么给你变烟花呢?”
她眨眨眼睛认真想了一想,“说得也是。”
“我要走了。”他轻轻抚摸了一下她的手。她没有感觉,再看向他时他变得更透明了,渐渐淡去。
“再……”她伸出手,再见的手势却凝在了原地,抢在他完全消失的前一秒道:“等你办完了事,要快点来见我哦!”
叶思卿此时已完全消散不见。陆眠瞬间觉得心一空落。站起来环顾四周,原来周围景色一片荒凉,所有的甜蜜热闹不过是因为有另一个人相伴。
*
和她见过了,心里一块石头落地。
叶思卿从自己房中走出来,迎面遇到墨凝。
接风洗尘,该给的面子已经给过了,下面等待他的将是一桩桩算账,为他这段时间做过的事。墨凝上下打量着他,一张脸冰冷如铁。
“身子已经虚成这样,刚才又是为何耗费了灵力?!”
叶思卿不答。
“你不要以为,二十岁前我不敢动你,你就可以为所欲为。既然认为自己死不了,那便也给为师看看你能扛到何种程度。”墨凝唤来一个侍童,传音嘱咐了几句。
“叶师兄,请。”侍童依旧对他很恭敬,脸上挂着笑容。但叶思卿知道他要请自己去做什么。
长风门有一个地方叫炼狱十八塔,常年风雪肆虐,进去的人九死一生,专用来惩治一些师门叛徒和门派死敌。
他被侍童带着来到了这个地方。
“叶师兄,”侍童有些看不过去,对他说道:“其实你何必要和师父作对呢?你若是安分守己,师父绝不会让你进炼狱十八塔的。”
然而他却惊愕地看到眼前之人露出了一个微笑,一个笑意未直达眼底、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笑,让他整个人显得有些可怕。
侍童实在无法理解。“你笑什么?!这地方九死一生,进去就难出来了,你还笑?”
却见对方微微扬起头,仰望塔顶的目光里带着高贵和倨傲,心道:我正是要来这里。
飘雪落在他的乌发上,紫色的衣摆下溅起一片碎玉。侍童不敢再说话,心想这人怕不是脑子出了什么毛病,赶紧丢下他跑走了。
第37章 第二案(13)
陆眠没有闲着。和叶思卿告别后, 即刻又动身去了楼府。楼之栩被杀案之前一直搁置。如果能赶在三司会审前将此案也破了,指认长公主或许能再多一样证据。
事情还没过去多久,楼府上下一片缟素。她来到府门口,找到了上次见过的几个侍卫小哥, 又问了些具体情况, 准备去郊外的案发地看看。
“位置不好找, 我们哥两个带您去吧。”侍卫小哥说,“现在大人已经入土为安了。凶手仍未伏法,这也是我们不甘心的。您若能侦破真凶,我们全府上下都要感谢您。”
“不能坐你们楼家的马车去。”陆眠当机立断,“找一辆不起眼的马车, 越不显眼越好。”
赶到的时候已是傍晚。山土垄上只有他们两三人并一间草房, 高空中鸣雁飞过一字,夕阳余晖下显得有些苍凉。
“大人就是在这里遇害的。”
“楼大人之前来这里是为避难, 为什么会选这么一个没有人烟的地方呢?”
“陆姑娘有所不知,我们大人笃信神佛。之前有个道士和他说,这一块地方诸邪不侵。所以大人每次遇到什么担惊受怕的事,就会来这里避上一避。”
陆眠想到与死者关系密切的人,“那楼夫人呢?案发时她在什么地方?现在又在何处?”
“夫人娘家出了急事, 半个月前走的,大人出事后她收到急信赶回来,但车程太远, 现在还在路上呢。”侍卫摇头叹息,“公子也去了。大人身后一应事宜, 都是户部的几位大人帮着操办的。”
幕后指示人应该是宁溪, 楼之栩的死不过是整桩案子中的一环。她要做的事情有二, 其一当然是要在这里多拿一样指认宁溪的证据, 其二是看看这里边是否还有其他帮凶。
“他来的这地方,你们都知道吗?”
“府上的人都知道,不会往外说。”侍卫答道。
不远处忽传来一个声音,有人在朝他们喊话。她转头望去,只见一个书童模样的男孩骑着白马过来了。马儿的速度很快,至她面前停下。
“这位就是陆姑娘吧?”男孩很利落地朝她醒了个揖礼。陆眠便也回以一礼,眼风扫过这男孩上下,道:“你是楼府的……楼大人的书童?”
“姑娘好眼力,叫我司棋就行。刚一听有人说你来了一趟,我马上就追过来了。这里的事情我比他们两个清楚,有什么你问我就成。”
“诶对!”两个侍卫小哥忙道:“他是大人的书童,没有谁比他更清楚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