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枕寒已经不会天真到以为所有事情都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曦光早晚会知道他所有的所作所为。
但是没关系,只要让她知道,他都是有苦衷的就好。
曦光总是心软的。
“你做得对。”曦光很是赞同,对他笑了笑。
秦枕寒就也笑了,两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牵起了手,穿行在树林中,朝着某个方向走去。
走走停停了好一会儿,曦光累了,但她一声都不吭,仍旧坚持走着。
“我背你。”秦枕寒站定,转过身去。
曦光说什么都不同意,只是拉起他继续走,说,“你身上都是伤,不能用力,我没事。”
秦枕寒垂眸看了眼右臂,眼神一沉。
飞鸟声起,两人都是一顿。
曦光蹙眉,不确定是有猛兽还是人,只得看向秦枕寒。
“看来,早就有人在这底下候着了。”秦枕寒说。
周士英若是要来,定然会命人大声寻找,而不是这般悄然前进。
“怎么办?”曦光压低了声音。
“跟我来。”秦枕寒拉着她换了条路,但这只是一时之计,那些人定然能分辨行迹。
曦光心中急急跳动,忍住慌乱。
她的呼吸越发沉重,脑中昏沉,快要坚持不住了。
秦枕寒松开手,弯腰把她背起。
“别。”曦光下意识说。
“不要说话,我没事。”秦枕寒说,脚步始终未停。
后面的动静越发靠近,秦枕寒脚步一直沉稳,可曦光却已经能闻到他身上弥漫开的血腥气。
他的伤口崩裂了。
危险仿佛近在眼前。
“陛下——”就在这时,振威军到了。
众人齐声叫喊,脚步震动,往这边靠近。
然而,后面的人也追了上来。
“朕在这里。”秦枕寒大声回应,抽出了腰间的佩剑,转身冷冷的看着缀在后面的一众黑衣人。
“杀!”临头的人没有废话,直接上前。
秦枕寒将曦光护在身后挥剑应敌,可他发现,这些人也若有若无的避开了曦光。
就在这时,一股淡淡的幽香弥漫开。
那些黑衣人警惕的捂住了口鼻,却仍旧摇摇欲坠,曦光反手将手中攥着的小瓷瓶砸在了一众黑衣人面前。
瓷瓶碎裂,香味顿时更浓,馥郁到让人难受。
那些黑衣人再也抵挡不住倒下,秦枕寒亦是一个摇晃,曦光上前匆匆往他口中塞了一丸药。
清凉之气从口中散开,秦枕寒有些昏沉的意识顿时一清。
看见眼前横七竖八倒了一地的人,他立即赞赏的看向曦光。
早在刚才,曦光就悄悄告诉了秦枕寒她身上有迷药的事情,但是距离不能太远,等了这么久,总算等到了时机。
身后急促的摩挲声靠近,周士英到了。
“陛下,”他匆匆的说,结果一抬眼就看到了地上倒着一地的人,口中的话顿时咽下,跪下请罪,道,“末将救驾来迟,还请陛下降罪。”
“无碍,起来吧。”秦枕寒叫了起,这会儿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他命人就地起了营地,先稍作休息。
他可以坚持,但是曦光已经不行了。
周士英立即带领人将周围的一切都打理妥当,至于那些人则都捆了起来。
帐篷撑起,秦枕寒抱着曦光进去,将她放在床上。
“先休息吧,等你醒了我们再回去。”他温声说。
曦光也的确是累了,她满身疲惫,闭着眼一动也不想动。
这般休息了一会儿,却忽然坐起了身。
“怎么了?”秦枕寒温声问。
“你的药该换了。”曦光按着鬓角轻声说,无精打采却又要强撑起精神。
本来就是随意找的草药,又一路奔驰,后来还背着自己,那些药一定要快些换了才行。
“无碍,我一会儿找人换,你先休息。”秦枕寒不容置喙的将她按了回去。
曦光不放心,皱眉看他。
“快休息。”秦枕寒伸手捂住了她的双眼。
眼前一暗,曦光眨了眨眼,温热的掌心让她觉得很舒服,到底是累了,便说,“那你记得换药。”
“嗯。”秦枕寒应下。
不多时,曦光就睡着了。
她肌肤玉白,不见一丝血色,这般安静躺在那里,仿佛是一尊美玉雕就所成般。
秦枕寒心中微紧,忍不住探了探呼吸,方才松了口气。
他看着沉睡的曦光,缓缓笑了。
肩背的疼痛源源不断,一直提醒着他,秦枕寒却不以为意,比起曾经每月十五的疼痛,这都不算什么。
只是,曦光一直惦记着,他出神的看了会儿,到底起身出去了。
“陛下,值得吗?”周士英为他上着药,看着半身的伤痕,皱紧了眉问。
当时他明明不用下来的。
“值得。”秦枕寒答的毫不迟疑。
周士英就不说话了,继续闷声上药。
“都查出什么了?”秦枕寒继续问。
周士英是他的伴读,在当年他被流放到这里的时候,当时四位伴读,只有他毫不迟疑跟了过来。
周士英立即低声回禀起来。
他早就发现就不明之人混进了猎场,这些时日一直在追查,只是没想到,他们竟然会在老松处动手。竟真打了他一个猝不及防。
两人商谈了许久,大致定下,一道道命令迅速给传了回去。
等到第二日下午,一行人回归行宫。
“曦光,你总算回来了。”赵嬛音一直等在外面,见着马车停下,眼泪汪汪的迎了上去,高兴的说。
天知道前天行宫大营被封锁,皇帝失踪的流言传开的时候,她有多害怕。
曦光无奈,先拉了她安慰。
秦枕寒被她忘在脑后,冷冷的看了眼赵嬛音。
真是碍眼。
周士英侧眸,觉得这个太子妃真的太爱哭了,那天惊了马在哭,现在还在哭。
不过,哭起来也不难看。
总算回来,曦光又开始修养起来,只是隐约得知下面的大营处好些人被带走,行宫一片肃杀。
赵嬛音整日爱往外跑,便亲眼目睹了振威军追击两人的经过。
眼看着那两人朝着她奔跑过来,她吓了一跳,勒紧了缰绳,马被惊到,立即朝前奔去。
“停停停。”眼看着离那两人竟然越来越近,赵嬛音尖叫,可越紧张马跑得越快,她也把缰绳拽的越紧,马跟疯了似的开始狂奔,反倒让那两人没办法。
其中一人一咬牙就强行上前,准备强拽赵嬛音下来,赵嬛音害怕的不行,一扯缰绳,马蹄就把那人踢的飞了出去。
周士英看着,忽然就忍不住笑了。
他弯弓拉箭,瞬间就射杀了那个已经跑远了的人。又接连两箭,落在被踢的躺在地上那人身上。
“救命救命。”赵嬛音抱紧马,看见了周士英就跟看见救星一样,忙扬声说。
周士英摇了摇头,上前总算勒停了马,见着赵嬛音颤巍巍下来,皱眉冷声说,“太子妃还是莫要骑马了。”
他生了张俊朗的脸,身材高大,这样一皱眉就满脸凶相,赵嬛音被惊了一下,很快就回神到底没被吓到。
这可是她的救命恩人。
“可是我想骑。”赵嬛音眼巴巴的看着他说,有些委屈。
又菜又爱玩说的就是她了,可她就是喜欢嘛。
周士英闷声道,“那您就好好学学,要知道如果从马上掉下来,可是会筋骨尽断,要出人命的。”
说着话,他看了眼刚刚被马踢飞的那个。
“好好好。”赵嬛音下意识看去,就被那一片血肉模糊吓了一跳,连连点头。
周士英这才满意,被吓到之后应该就不会冒失了。
赵嬛音谢过人之后,就回去准备找曦光好好说说,可等去了之后,才发现殿内只有皇帝。
往常总是面色温和的人眼下面目表情,撇来一眼冷漠倨傲。
赵嬛音被吓了一跳,忙提起了心。
呜呜呜曦光不在皇帝好可怕。
她心中哀嚎,又觉得有些撑。
双标什么的,只对你特别什么的,磕到了磕到了。
“曦光身体不好,这些天不要再来打扰她。”秦枕寒尤其嫌弃这人没眼力见,明明之前已经能让宫人拦过两次了,可她有时间了还会来,便准备自己开口。
“是,”赵嬛音忙应道,见着皇帝低头看折子,忙告退溜了。
再三日,御驾返京。
在离京还有两天的行程时,皇帝的毒再次发作。
宫人全都被遣了出去,曦光坐在床边握着他的手,看他强忍痛苦,神思却忽然飘飞了刹那。
如今已经服了九个月的解毒药,毒性解了大半,剩下的越发顽固,再服这个药,效果微乎其微。
只能……
面上晕红,曦光闭了闭眼,没再深思。
第27章
两日后,圣驾抵达玉京。
玉京位于中原腹地,地势平坦,水系发达,南依群山,北靠平原。
偌大的弥山猎场,也只是群山中的一小部分。
秋日整天天气都是清朗的,御驾的帘子掀起,只余下一层薄薄的轻纱遮挡风尘,隐约可见里面的人影。
曦光只觉出门一趟十分疲惫,懒懒倚在榻上,看着外面。
御林军排在两边,身穿黑甲,连面目都看不清的禁卫军们则围在圣驾前后。
绣飞龙的旗帜烈烈招展,卫士拥簇,天子威仪尽显。
“这次会死很多人吗?”玉京城的城门已经遥遥在望,曦光轻声问道,看向一侧正在看奏折的皇帝。
秦枕寒放下折子,抬头看向曦光,很耐心的说,“会。”
“是秦顺安做的吗?”曦光又问,带着希冀。
若是能敲定这桩罪过,那秦顺安的太子之位这次就能彻底废除了。
“是他,但是,没有证据。”秦枕寒面容沉静,不觉失望。
他的养子,从来不是什么简单的人。
相比之下,曦光面上的失望几乎毫不掩饰。
“好了。”秦枕寒低笑一声,说,“这次就能斩除他大□□翼,不急。”
他的确可以现在就废了太子,要了他的性命,可之后呢?
不急。
“他的势力还剩多少?”曦光蹙眉轻声问。
她本该是急切的,可看着秦枕寒含笑的面容,心中却又好似没那么着急。
“经过此次,十不剩一。”
“那就好。”曦光顿时笑了,到了这一步,她若想远走江湖,秦顺安再也不能像从前那般轻易的找到她了。
两人轻声细语的说着话,玉京到了。
太子在前,带领着百官齐齐叩拜,供应天子回京。
曦光轻轻掀开帘子,看着秦顺安跪倒在自己的身前,这些时日平静下来的仇恨再次翻滚,搅得她不能安生。
只是看见这个人,她就想起了前世没了气息的师傅,疼宠她长大的师傅,白发白须一片凌乱,满身血污,再也不能笑呵呵的叫她曦光了。
手指一紧,她面色更冷。
“曦光,”秦枕寒看她失态,墨眉微皱,上前将她攥紧帘子的手握在掌心,声音温和。
下面,秦顺安瞬时抬眼看来。
曦光却没有注意,松开了帘子看向秦枕寒,笑着说,“我没事。”
秦枕寒这才放心,沉声叫了起,外面常善立即扬声重复一遍,
群臣起身,迎接圣驾回宫。
秦顺安看着前面的马车,想起刚才看都不曾看他一眼的曦光,以及她温柔的声音,掌心顿时刺痛。
曦光对秦枕寒,真的不同了。
她这次不是气他的,那种温柔,不是可以装出来的,霎时间,巨大的惶恐几乎将他淹没。
伴随着圣驾回京后,便是满京的腥风血雨。
除了前些天内卫出动抓走的人,这次皇帝亲下圣旨,将三位侯爵,两位伯爵锁拿下狱,京中一片死寂。
在外,振威军出动,这一只伴随天子夺取皇位,乃天子一等一心腹的大军再次露出獠牙,千里奔袭,镇压数位涉及刺杀天子的将领和军士,押解回京。
而后,原本任振威军统领的周士英被陛下钦赐,任御林军指挥使。
御林军,禁军,内卫,三者将皇城死死守住,无一人敢妄动。
掩藏在皇宫深处的那所天牢,多了许多住客。
不知不觉就过去了大半月,大多数人都被定下了罪责,重刑之下,无一人能逃脱。
天子冷酷无情的处事让所有人的惴惴不安,流言悄无声息就传入了曦光的耳中,在此之外,还有当初他如何夺得皇位的。
杀父弑兄,他的所有亲兄弟只活下了两三个,其他的都死了。
“还有人活下来?”曦光很是惊讶的问。
被内卫拽出来按在地上的人一愣,重点是这个吗?
“冷酷无情的人,不应该将那些所谓的兄弟们都杀死吗?”曦光不以为意的说。
那人怔住,惊愕于曦光话中的冷漠。
但那活下来的几个,更是生不如死,整日里战战兢兢活着,不知道哪天屠刀就会落下,堂堂亲王,在京中悄无声息的还不如寻常臣子来的自在。
他正要继续说,内卫已经把他拖了下去。
得知曦光的反应,秦枕寒面上不由笑开,拿着手中的信纸,低叹一声,“似乎用不上了。”
他明明都准备好了证据,准备在曦光怀疑的时候去解释,说不定还能让她愧疚一下,没想到,她竟然是这个反应。
不过,他最后还是装好,带回了昭华宫。
“今天又有人在我这儿胡说,是不是秦顺安的人?”见着他回来,曦光忙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