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倒不知,这取乐的游戏,竟还能强迫别人了?”崔云萼皱眉,上前一步说,眸光划过。
“没错,不如谁来和我比比投壶?”徐念瑶抬头讽笑。
她投的一手好壶,平日里这些人都是避着她走的,谁也不敢和她争锋,她也没笑话这些人啊。
“哪里强迫了,我们也是好心。”女孩儿嗤笑一声,理直气壮的说。
她爹是盐运使,官位不高,权力却极重,更是京中的饶国公府的嫡出子嗣,平日里面对崔云萼和徐念瑶两人时也不曾气虚。
“我的确是不会。”曦光并不以此为丑,下颌轻抬,笑着说。
她记得这个女孩儿,名叫张寄云。
没想到她竟然直接承认了,正戏谑的众人忍不住怔了一下,张寄云眉一扬,恶意更浓,正准备继续说,就见曦光目光划过,分明是平平看来,却仿佛居高临下。
她心中顿时一恼。
“但是,只是飞花令而已,不会又如何?或者诸位可否告诉我,除了飞花令,你们还会什么?”曦光笑着说,她上前一步,不避不闪,道,“难道只一个飞花令,就能让你们这般傲然,肆无忌惮的戏谑别人?”
飞花令而已——
这话实在是刺耳,有人皱眉冷笑,这不是飞花令,而是她们这些年学的诗词文章,是她们才能拥有的东西。
“说得好。”不等人反驳,一道温和的声音就响起,崔佑安不急不缓渡步过来,目光划过在场的人,微微摇头。
他什么都没有说,可那点失望,又好像已经述之于口。
“学了这些年的诗词文章,到头来,该有的礼仪谦和,竟都忘了吗?学文章,为的是懂礼数,知进退,洞明时事,为的是修身养性。”他皱起眉,方才露出了身为书院夫子该有的认真,道,“而不是仗着自己的所学,去嘲笑奚落别人。”
“正是。”齐成云最先附和。
白忘尘看向刚才插话的几人,微微皱眉,丝毫不掩饰他的不喜。
三人接连表态,一众女孩儿顿时不敢再说话了,她们也有些心虚,刚才人多势众的时候,肆无忌惮,如今回想起来,那副面容,实在是太过丑陋了些。
“不就是看她长得好看,你们才为她说话。”张寄云一直恋慕崔佑安,可没想到她竟然也为曦光说话,顿时愤愤,她曾经这样奚落的人不少,怎么不见对方过来打抱不平?
说白了,还不是因为曦光那张脸。
她抬眼看向曦光,满是厌恶。
狐媚!
“姑娘这话说的,莫非得你说的姑娘容貌不美了,我们才能说话?”齐成云反问一句。
张寄云哑然。
她不是这个意思,可看着对面几个人,她一个人根本是说不过的,只好咬牙坐下。
经此一遭,原本有些热闹的园子顿时有些冷清,许多人都忍不住偷眼去看曦光。
她们觉得张寄云说的很多,要不是她生的美,寻常人肯定是不会为她说话的。
秦姣姣狠狠瞪向那些人,寻常人怕,张寄云却是不怕的,她祖父是当今饶国公,而安王府只是一个被分封在江州的藩王罢了,虽然品级低了一等,但一个在京,一个在外,这就是区别。
眼见着她毫不掩饰的看回来,她气的咬牙。
曦光见了忙拉了她冲她微笑,说,“那张寄云又喜欢谁?”
她算是看出来了,若是对她有恶意,定然是有喜欢的人了,还是她认识的。
秦姣姣小声说了答案,眼睛忽然一亮,看向崔佑安,再看一眼张寄云,径直拉着曦光就到了崔佑安身边,笑吟吟的说,“崔公子,那投壶怎么玩啊?”
她是知道怎么玩,但是她现在更想气一气张寄云。
眼见着她毫不掩饰的看向张寄云,曦光立时领悟了她的意思,不由哭笑不得,觉得这样有些幼稚,可再一想她刚才那么生气,也就顺着她了。
一抬眼,见着崔佑安微笑,自觉利用了这人,她有些歉意的笑了笑。
如此被挑衅,张寄云险些拽烂了帕子,咬牙切齿的看着,可刚才的一切,都不如眼见着崔佑安对曦光的微笑让她更生气。
崔佑安看懂了秦姣姣的小心思,却也没拒绝,见曦光歉意,安抚的对她一笑,温声说了起来。
曦光一开始只是凑合听听,等他说了几句后,倒是真的对投壶产生了兴趣。
她拿着对方递来的箭枝,小心翼翼试探着抛了一下。
果不其然的偏了。
曦光眼睛却亮了,继续尝试,不知不觉就投完了壶中的剑,正要蹙眉,就有人又放了一壶过来。
她顺着那只白皙修长的手看去,便对上了崔佑安含笑的双眼。
小兰见了下意识皱眉,云芝更是紧张。
她家娘娘不知道,可她还记得当初那个在帐前看到皇帝的夜晚。
她从不觉得,陛下会放弃自家娘娘。
如今这样,不过是别有打算罢了。
不同于曦光印象中温柔体贴的陛下,云芝从来不曾忘记那位的冷酷无情,她很担心曦光和别的男子走的太近,会惹的陛下不悦。
到时候……
谁也不知道那位会做出什么。
想起那个昏暗的地牢,云芝浑身一抖。
秦姣姣丝毫不知两人的想法,见着对方这样,眼睛一亮。
莫非这个崔家玉树,真的对她姐姐有意?
指尖一顿,曦光笑了笑,说,“多谢公子,只是我有些累了,便不必了。”
小兰眼睛一亮,记下了这一幕。
刚才分明还遗憾,这会儿却又拒绝?
崔佑安面上微笑,说,“是我想的不周到了。”
面对自家哥哥被拒绝,崔云萼笑着看他,心中却也有些遗憾,过去拉了曦光坐下。
下人上了茶,曦光端起,正要饮下,忽然顿住,垂头看了眼放下,又伸手拦住秦姣姣手中的茶,拿过又看,微蹙的眉才松开。
“怎么了?”白忘尘一直注意着她,立即问。
“我的茶里被下了药。”曦光说,抬眼看向上茶的人,可身后空空,哪里还有那人的身影。
小兰面色一变,离曦光更近了些。
“什么?”秦姣姣惊呼一声,崔云萼和徐念瑶两人也不由惊讶。
白忘尘瞬时起身,引得周围的人不由看去,他没有理会,直接去找了崔佑安。
这里到底是崔家,事情到底如何,让他们去查。
崔佑安当即就重视起来,立即命人开始查。
几人的动作引得众人惊愕,顿时有些不安起来,等知道曦光的茶中被人下了药,更是慌乱。
这,这好好的宴会,怎么还有人下药?
燕灵璧得了信匆匆赶到,始终矜傲含笑的脸细眉微皱,来了先打量一眼曦光,见着没事才恢复了从容,皱着眉看向王氏身边的男人,说,“好好的宴会忽然发生了这些事,崔大人,你必须给我一个交代。”
王氏已经被养的傻了,这事说给她听也没用,还要找这位按察使崔拾遗。
“王妃放心,我定然会给你一个交代。”崔拾遗也想知道,到底是谁,竟然敢在他这个主管刑狱法度的按察使府中,敢这种勾当。
着人封锁了府内外,他亲自坐镇正堂,让手下的人详查,眸光不忘在堂中的人群中巡回。
刚才的事情他已经听说,这位所谓的表姑娘来到江州后的事情他也了解了一个大概,左右不过是小儿女之间争风吃醋的那点事,在他看来,并不难查。
半晌,他将目光停在盐运使张家的姑娘身上。
张寄云低着头依偎在自家娘亲的身边,心中慌乱。
本来计划的好好的,她只是准备让那盛曦出个丑而已,但是没想到竟然被她发现了,她手下的人根本没来得及逃走。
“跟我坐直了。”轻轻拍了拍她,陈氏悄声说,她这样,是生怕别人发现不了吗?
张寄云心中惶惶,唤了声娘。
“放心,没事。”陈氏没想到她这个女儿能捅出这个篓子,索性她已经及时做好了安排,应该没事。
不多时,外面有人进来,匆匆回禀说是找到了人,但幕后指使,仍然不知。
形容寻常的人被压着跪在了堂中,瑟缩的头都不敢抬。
“奴才,奴才也不知道啊,只是刚才有人给我塞了钱和一包药,说是让下在王府那个表姑娘的吃食里,奴才财迷心窍就应了,别的,别的真的不知。”
说着话,他直接趴在了地上,开始嚎着饶命。
崔拾遗问过了,那药是迷情所用,若是无知无觉饮下了,神智昏沉中定然会出丑,而且还是在大庭广众之下。
“财迷心窍!”燕灵璧出奇的愤怒,她豁然起身,喊道,“把他给我拖出去,杖毙。”
“王妃息怒,还有事要问与他,处置的事臣定会给您一个满意的答复。”崔拾遗自然不能眼睁睁看着安王妃在自己的府上处以私刑,立即说。
燕灵璧只是一想曦光会中那种药,心中的愤怒就抑制不住,她冷着脸,根本不想理会崔拾遗。
“姨母,”曦光拉了拉她,轻声唤道,说,“您别生气了,我没事。”
她这才缓了缓心中的怒火,面无表情的看向崔拾遗,说,“那就劳烦大人尽快了。”
崔拾遗自然连连说好,这好好的宴会也举办不下去的,送走了大半客人,他转身皱着眉,就见自家夫人也皱着眉,一时竟也有些好奇。
王氏性子豁达,或者说有些没心没肺,整日里吃吃喝喝就高高兴兴的了,这会儿怎么?
“夫人,怎么了?”崔拾遗温声问,倒也忘了刚才的烦恼。
“这个人太过分了,竟然对盛姑娘下药!”王氏愤愤,拉着他说,“你一定得快点把人找到。”
她怎么这么关心那表姑娘?
崔拾遗直觉有异,不等他发问,王氏就已经拉着他高兴的说了起来。
“嬷嬷刚才告诉我了,咱们家佑安刚才教人家姑娘投壶,还亲手为人家准备好了箭。”王氏眉飞色舞的说,她自己就是一个只顾着吃喝玩乐的人,对于自己未来的儿媳也没多大的要求。
但是,扛不住那盛姑娘生的太好看了啊,这样的人摆在眼前,她每顿都能多吃一口饭。
嗯,不能再多了。
当然,最重要的是,她那个儿子自幼聪慧,王氏相信他的眼光。
没想到还有这一出,崔拾遗沉吟了一下。
他对于儿女也没有多大的要求,不过这盛曦……她的身世,可不简单。
没多说什么,他哄好了正高兴的王氏,满口答应一定会查清真相,赶着忙活去了。
王府中,曦光洗漱完毕,总算透了口气。
出门赴宴明明没做什么,但她总觉得累,等到回了自己的院中坐下,才缓过来。
云芝奉上了茶,小兰眼珠转动,招来云芝叮嘱了几句。
稍微有些犹豫,云芝想了想找人寻来了投壶用的东西。
曦光果然很感兴趣,起身自己玩了起身。
云芝挑了一个合适的时机,似是疑惑般随口一问般说,“姑娘,刚才在崔家您怎么不玩了,奴婢瞧着您分明很喜欢啊?”
闻言,曦光顿下动作。
她当时为什么不玩了?
不自觉的,她喃喃一句,“我只是想,若是他知道了,肯定是要生气的。”
曦光下意识说出,等话出口方才回神,顿时有些后悔。
忽然说这些干什么。
小兰和云芝对视一眼,眼睛都亮了。
按察司手底下的人尽皆出动,最后找到的,却只是一具尸体。
线索尽断,他纵使透过这个人的身份锁定了张家,但没有证据,他就什么都不能办。
饶国公府是当今陛下的生母,先皇后的家族。
虽然这些年陛下对于张家很是冷淡,可到底有这一层学血缘关系在,寻常人,还是要给他们三分薄面的。他崔拾遗也是惹不起她们家的。
事到如此,崔拾遗已经尽力,只是将能羁押的人关起来,算是给安王府一个交代。
“欺人太甚!”燕灵璧看着手上的纸条,愤怒的说。
秦臻则揽住她轻哄,燕灵璧反手就拽住了他的衣襟,理直气壮的说,“你帮我一把。”
这口气她不出心中不痛快,必须要让那张家受到教训。
“好。”秦臻则自然说好,不过在他看来,这事怕是还轮不到他出手。
京中,秦枕寒已经收到了内卫的回禀。
不过他却一直看着手上的纸条,没有说话。
常善便也知机闭嘴,等候他的吩咐。
秦枕寒看着纸上记载的,曦光和那崔佑安相处的种种,嫉妒折磨的他几乎要发疯,他想要杀了那个敢在曦光面前献殷勤的男子,更后悔不该将她放出去。
果然,他的珍宝被人觊觎了。
“还是该抓回来。”秦枕寒闭了闭眼,喃喃道。
常善候在一旁,心中不起波澜。
这话陛下您已经说过很多次了,但娘娘现在还好好的呆在江州呢。
肆意想象了一下他将曦光关在殿中,日夜相对的情形,秦枕寒面无表情的继续看信,任由心中恶念翻滚,爬出囚笼——
一直等他看到最后。
上面写着曦光的那句话。
不敢置信的反复看了好几眼,终于确定,这是真的。
巨大的喜悦几乎要将秦枕寒淹没,他匆匆抛开信纸,继续打开曦光的信。
上面寥寥几笔写了些许小事,丝毫未提她遇到的危险,也没提她说过的话。
秦枕寒几乎是一字一句的看过去,最后轻轻笑了一声。
他所有的克制和忍耐,都是值得的。
“曦光。”他默念一句。
没有别的意思,秦枕寒只是忽然想唤,便就唤了。
满心的愉悦中,连张家的事秦枕寒竟也没太生气了,只是冷笑了一下,当初他失势时躲得飞快,如今竟然还敢借着他的势嚣张跋扈?
“传信给镇国公府。”秦枕寒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