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枕寒只是平静的看着他,似在斟酌是否要答应。
钟愈心中发紧,又说,“若,若是早晚要死,那我又何必说出来。”
“正好还能让你那个小情人陪我一起!”他扯着脸冷笑。
能让这个狗皇帝脱离南巡队伍,远下江州,他就不信他口中的那个女子会是寻常人。
那定然在他心中无比重要。
秦枕寒的指尖一扣,说,“好,若是你的办法有用,朕饶你不死。”
心下顿时狂喜,钟愈仍没放心,又说,“陛下金口玉言,应当不会骗我吧?”
“前提是,有用。”秦枕寒提醒。
有气无力的笑了笑,钟愈没了力气又垂下头,说,“陛下放心,为了我的小命,我自然会竭尽全力。”
“那就说吧。”秦枕寒说。
钟愈试探着问,“可否先将我放下来?”
“说。”秦枕寒无意与他废话。
话音落下,候保上前一步,冷笑,“还有力气讨价还价,可见是我下手轻了。”
他伸出手,开始挑选刑具。
“我说!”钟愈一咬牙,直接说了。
秦枕寒安静的听着,一句也不曾拉下,等他说完,又问了几个细节,方才起身离去。
“放我下来!”看见他们直接走了,钟愈忙喊道。
内卫止步,冷笑着看他,说,“等确定了你的法子管用再说,若是有什么闪失,你最好庆幸你没什么亲朋好友。”
钟愈心中一震,下意识抬头看去。
大步出了地牢,外面已经天亮了。
“去请唐老。”他一刻也不得闲,立即吩咐。
候保立即叫了人去,将曦光的师傅请来。
“陛下,您忙活了整夜,先休息一会儿吧。”候保靠着一身武功硬撑,可这会儿也很是累了,相比之下皇帝身上还有伤,他不由担忧劝说了一句。
秦枕寒也累了,可精神却无比清明,他只想尽快解决了曦光身体的事,闻言没有应声。
“娘娘一会儿就接来了,若是见您这样,定然是要担忧的。”候保想了想,又说。
听得这话,秦枕寒的神情才动了动。
“她看不出来。”他说,面上却笑了笑。
曦光不笨,不然也学不会那一身高深的医术,但她从小被唐贤护着,没经历过什么人情世故,实在不是会看人神情眼色的人。
候保顿时哑然。
秦枕寒坐下,喝了一杯茶,闭目养神片刻,没多久,等听到外面的脚步声后,就豁然睁开了双眼。
“陛下,唐老请到。”内卫说。
唐贤抬头,看着端坐在堂上的帝王。
凛冽冷峻,倨傲深沉,看着就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也不知道怎么哄得他那个傻徒弟,竟然真以为这是个好人。
“草民参见陛下。”唐贤拱手行礼。
“唐老不必多礼,请坐。”秦枕寒说,打量了一下眼前的人,唐贤的名声,他也是听说过的,早在当初为了解毒,他就找过唐贤,只是无功而返,没想到兜兜转转,如今再次遇见,会是这种情形。
唐贤没有推辞,直接坐下。
秦枕寒这会儿也没有和他废话的心思,直接说了从钟愈那里问来的法子。
没想到叫他来是为了这个,唐贤扫了眼他的肩头,自然看出那里带伤,心中微动。
等听到秦枕寒说的话,他的神情也逐渐认真起来,最后变得凝重。
“唐老,此计可行否?”秦枕寒最后问。
“太险,置之死地而后生。”唐贤摇头。
钟愈的法子说起来简单,女子怀孕艰辛,可也是这个时候,她的身体也是最好调养的。寻常还会虚不受补,但有了孩子在便就少了些许顾忌。
怀胎十月,尽力调养,将腹中胎儿养好,借其补足孕妇自身缺失的先天之气。
但是,这个法子太险了,若是有个闪失,不论是孕妇还是孩子,都会出事。
最后的结果,要么是两者都平安无事,要么是一同共赴黄泉。
唐贤素来是个稳中求胜的人,不喜剑走偏锋,在这之前,从来没想过这样的法子。
但,若实在不行,也可以一用。
听他说完,秦枕寒眼睑微垂,又问,“那这个孩子,可否暗中流掉?”
这段时间的经过他心中全然记得,不管是唐贤还是燕灵璧如何相劝,曦光都执意要留下孩子,想来就算是他去说,曦光也不会答应,既然如此——
“不行。”唐贤何尝没有想过,但,曦光身负医术,若是要用药根本骗不过她,更没有别的法子可用。
他苦笑着解释完,秦枕寒闭目沉默。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事到如今,竟然无计可施。
难道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曦光送命?
眼睛睁开,秦枕寒眸光锐利,到底下定了决心。
“你准备做什么?”唐贤活到这把岁数,自然清楚他这个神情代表着什么,他分明是做好了某个决定。
“对朕来说,曦光活着才是最重要的。”秦枕寒如是说。
什么孩子,都没关系,早在十几年前他就再没有想过子嗣的事情,这些年下来,他也习惯了。如今虽然失望,可比起那个不知道会如何的孩子,他更不想失去曦光。
“你……”唐贤一惊,显然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
“劳烦唐老准备一副药。”秦枕寒径直说,一句话说的斩钉截铁,没有一丝犹豫。
唐贤沉默许久,到底点了点头,说,“好。”
对任何人来说,曦光活着都是最重要的,但不论是他,还是燕灵璧,都下不了这个决心而已。
“不过,要先为她补养一段时间,不能着急。”他说。
曦光的身体本来就弱,这一段时间又因为孕吐被折腾的不轻,需得先养养。
“好。”秦枕寒应下,袖中的手攥紧,掐痛了自己的掌心。
既然说好了,唐贤便起身告辞,秦枕寒却说,“一会儿曦光便会被接来,唐老便直接住下吧。”
“也好,不过我还要拿些东西来。”唐贤想了想答应了。
秦枕寒没再多说,看着他离开,眸光落在虚无处,总是冷漠倨傲的面上方才露出些许痛色。
那是他和曦光的孩子啊……
王府,曦光一场好眠,等醒来时,日头已经爬了老高,昨日一夜小雨,今天的太阳却格外的好,院中枝叶碧绿,嗅见的只有草木的清新之气。
昨夜的刺杀和遍地狼藉如今已经看不到丝毫痕迹,一切都平静的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秦枕寒呢?”曦光从迷蒙中醒了神,半坐起身,见着云芝含笑过来,下意识问。
“陛下守了您一夜,天将亮时才走。”云芝轻手轻脚侍候她起身,边笑着说。
她这些日子总是担忧,在她眼里,陛下是万万不可能放曦光出来的,如今见了皇帝追来,那颗悬起的心方才落下,整个人都松了口气。
“一夜?他没睡觉吗?”曦光惊讶的说,细眉蹙起,有些担忧。
他身上还受着伤,该好好休息才是。
云芝笑着说,“奴婢在外面瞧着,陛下一直在看姑娘您,的确是没睡的。”
一直在看她?
曦光呼吸一滞,连着心跳都慢了两拍。
起身洗漱,小兰已经准备好了早膳,曦光用完,懒懒的准备去给燕灵璧请安。
“姣姣今天怎么没来?”走在小径上,这条路是小兰特意选的,沿途都没有什么香味浓郁的花草,廊壁花窗,曲径环绕,院中松针竹石交错,雅致奇趣。
“郡主被王妃叫去了。”小兰笑着说。
王府这位小郡主很喜欢她们姑娘,日日都来早早守着,也难怪姑娘今天没看见有些奇怪。
曦光这才恍然,等一路到了前面,忽然发现这里很是热闹。
崔云萼和崔佑安都在这里,她们两人也就罢了,一起的还有王府二房的舒玉湖。
这又是准备做什么?
曦光可不会觉得舒玉湖是好心来看她娘的,这个女人对燕灵璧的恶意连她都能看得出来。
“姨母,”曦光笑着打过招呼,被燕灵璧示意坐下,才看向对面的崔云萼,有些歉意的说,“云萼你是什么时候来的,是不是等很久了?”
因为昨晚的事情,她今日醒的格外晚,按照时间来算,往常这个时候崔云萼已经来了要为她作画了。
“还好,不算太久。”崔云萼的确来了一会儿了,只是听说曦光昨夜没睡好,眼下还未醒,便被燕灵璧留在这里说起了话。
崔佑安也看向她,目光温和。
曦光笑意稍淡,唤了声崔公子。她是知道燕灵璧的想法的,如今只恨不得离这些男子远远的才好。
上首,燕灵璧如今心中也在懊悔。
若是早知道这孩子的生父,她说什么也不会留下崔佑安啊。
舒玉湖坐在一侧,从曦光进来时就一直打量着她,眼下见着她腰肢放软靠在软枕之上,一手似是无意的落在腹上,眉眼带着些许疲惫,再一看丫鬟呈上的都是白水,手边更放着一盘果脯。本来的五分揣测,立时就变成了七分把握。
“曦儿怎么起的这么早,你如今有了身孕,该多多休息才是。”
她撇了眼崔佑安兄妹俩,面上带着关切,温声软语,笑吟吟的说。
作者有话说:
第58章
冷不防听到这句话,偌大的正堂忽然一静,都忍不住看向曦光。
“你胡说些什么?”燕灵璧厉声问道。
“怎么,这就急了?”见她脸色难看的紧,舒玉湖只觉心口的那股恶气总算出了,施施然笑着,意味深长的反问。
“弟妹,这话,可不能乱说。”燕灵璧一双细长的凤眼微眯,藏起凌厉之色,冷笑的说。
这事若是搁昨天以前被戳破了,她说不得还要担心一下,但如今知道了孩子的生父是谁,她倒是一点都不担心了。
当今中毒,登基至今后宫空置,膝下空空。
他对曦光如何燕灵璧不确定,但这可是他唯一的孩子,她就不信他会不重视。
“我胡说?”舒玉湖冷笑,说,“花草的香味都闻不得,整日里一丝荤腥不碰还动辄恶心,这不是怀孕了是什么?大嫂与其呵斥我,不是找个大夫为她看看。”
“哦对了,”她看向崔佑安,面上都是笑,说,“还得先为她找个人家嫁了才行。”
说着话,舒玉湖眼尾撇向燕灵璧,难掩得意,只等着崔佑安的反应。
这崔家子说是崔家玉树,但一个教书的夫子她且还看不上,但对方的人品相貌之出挑,她也不得不承认,这样的人,她可不想让燕灵璧为那个所谓的表姑娘寻去了。
“混账!竟然如此坏我家曦儿的名声。”清楚她的恶毒想法,燕灵璧大怒,起身直接扇了舒玉湖一巴掌。
“你敢打我?”舒玉湖立即就被打蒙了,尖叫着就想还击。
“小兰。”曦光急急一声,小兰闪身上前,一捏一推,就把舒玉湖推回了座椅上,只听嘭的一声,她的额头直接撞在了椅背,肉眼可见的青紫起来。
“呀,”小兰似乎有些惊讶,忙说,“夫人恕罪,奴婢一时情急手重了些,您可千万不要见怪。”
“谁让您要和王妃动手呢。”她无辜极了。
曦光看她促狭,忍不住笑了笑。
崔云萼难掩惊愕的看向小兰,没想到这个总是笑呵呵的小丫鬟竟然还有这样的本事。
刚才那一推一送,虽然她不清楚,但也明白,寻常人是没这两下子的。
她忍不住看向身侧的兄长。
崔佑安注视着曦光,见她先是惊讶,而后好笑,但从始至终一丝慌乱都无,面上的笑意慢慢淡下。
他是何等聪明的人,自然知道曦光如此,只有两个可能,一是绝无此事,二是她胸有成竹。
会是哪个原因?
兄妹两人心中思量,倒是没彻底相信舒玉湖。
王府长房和二房不和,尤其是二房的夫人频频针对安王妃,这他们都是知道的,自然不会相信她的片面之言。
只是,思及之前和曦光相处的种种,崔云萼心中一沉,忍不住看向身边的兄长。
那果脯之前她二嫂怀孕的时候没少吃,而现在……
崔家是不会让怀有身孕的女子嫁入的。
崔佑安对上她的眼神,素来了解这个妹妹的他心中顿时一颤,下意识曦光。
是真的?
那这个孩子的生父会是谁?
“你,你,”丫鬟嬷嬷全都围上去好一番安抚后,舒玉湖捂着额头总算缓过了头晕,她颤着手指向小兰,尖叫道,“来人,来人把她给我拿下。”
小兰冲她一笑,退到了曦光身后。
燕灵璧一个眼神,院中的下人就把舒玉湖带来的人看住了。
“好,好啊,恼羞成怒了是吧。”舒玉湖冷笑,说,“未婚先孕,怀着个野种到王府,还想找个人家嫁了,怎么,这是怕我说出去,想灭口不成?”
燕灵璧以前的确担心过怕被别人知道,可自从昨晚后,就不会了。
那可是皇帝。
曦光也不在意,在她看来,大不了就离开江州,更何况,秦枕寒已经来了。
不知为何,只是想起那个人,她心中就立即定下了。
“弟妹,你我不合若有事你冲着我来就好,为难一个小辈,真是让人不齿。”燕灵璧冷冷的说,一丝心虚都无。
舒玉湖最恨的就是燕灵璧如此,不过是个来历不明的贱人,抢了她的一切,还敢在她面前傲气。
“为难?也罢,我知道你不会承认。”她让自己冷静下来,看着燕灵璧慢慢笑起,说,“早在来之前,我就命人请了大夫来,你既然说我胡说,那就让大夫过来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