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你这一觉睡得有点久。”秦枕寒轻笑,扶了她起身揽在怀中。
他回来有一会儿了,一直坐在榻前看着曦光,见她呼吸清浅,心中有万千种情绪翻滚,担忧,后怕,愤怒,一直到她睁眼,还未多想,他便已经下意识微微笑了起来。
云芝和小兰这时候长出了一口气,上前伺候曦光洗漱用膳。
曦光这会儿每天睡觉的时间少了,一天也就上午一觉,下午再一觉,然后就是晚上。
精神足了些,但是依旧是少食多餐。
用完了膳,曦光靠在秦枕寒怀中,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
“对了,嬛音呢?”她想起来今天赵嬛音是要进宫的。
“赵姑娘有事,今天不来了。”小兰笑着说。
曦光便也没有多想,几乎整日都和秦枕寒呆在一起,一直到晚上秦枕寒似乎有事出去了,两人才分开。
“小兰,今天发生了什么?”曦光坐在那儿想了想,到底问了。
她懂秦枕寒不想让她费心的体贴,但她终究不想当一个万事不知,一味被养着的人。
小兰短暂的迟疑了一下,对上曦光淡淡的双眼,立即就说了。
云芝抬眼,到底没有阻拦。
说到底,她们都是曦光的宫人,最应该忠心的是她,既然她问了,那她们就不能隐瞒。哪怕是为了她好这样的理由都不行。
“是这样。”曦光不由蹙眉。
“娘娘,您可不能不高兴啊。”云芝忙说。
曦光摇了摇头表示没事,沉思了片刻,说,“赵家不会有事吧?”
“赵姑娘想来是被利用了,陛下明察秋毫,赵家不会有事的。”小兰知道她担忧赵嬛音,立即安慰。
“嬛音那里,你看着点,不要让她遭罪。”曦光看了眼外面,夜幕已经降临,月半的明月很圆,银色的月光坠落一地,玉仙湖上又起了雾,如梦似幻。
大半日了,也不知道查的如何了。
“娘娘您放心就好,奴婢早就关照过了,赵姑娘处除了不能出来,一切都好着呢。”小兰笑着说,知道曦光和赵嬛音的关系不错,她怎么会怠慢。
曦光的确放下了一些心,想了想,到底没提将赵嬛音放出来的事情。
既然要查,就查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才能让人放心。她这会儿带了赵嬛音出来,只会害了她。
“陛下,查出来了,应是隋州候。”
“应?”秦枕寒冷眸扫向候保。
候保低头不敢直视,说,“对方下手太过干脆,属下没有实证。”
秦枕寒闭目,倒是没有迁怒。
候保顿时松了口气。
先帝时期,诸多勋贵重臣把持朝政,哪怕秦枕寒御极十余载,一遍一遍清理,仍然有些东西藏的很深,一个不注意,就会出来咬他一口。
不疼,但是恶心。
“张家那里如何了?”他问。
“已经准备妥当。”候保立即回答。
“那就尽快。”秦枕寒说。
“是。”候保立即回答,也没耽搁,立即下去安排。
饶国公府在先帝时期极为鼎盛,姻亲遍布玉京勋贵。
可之前那等重罪之下,根本无人敢求情,甚至为了撇清关系,或是与嫁入张家的女儿断亲绝意,或是将家中的张家女休弃。这还算好的,另有两人无声无息,只是听说身体有恙,染了急病。
夜色里,安乐侯府。
如今的安乐侯夫人是饶国公府的姑娘,与先皇后是亲姐妹。可这会儿,却奄奄一息的躺在榻间,她熟悉的丫鬟嬷嬷们都已经不在,留在外面的都是生面孔。
她们一日三餐的盯着她喝药,要的却不是救她的命,而是要她的命。
望着窗外的夜空,她眼中满是冰寒,仿佛藏着滔天的恨意。
张家都没了,安乐侯府还远吗?
她为了等这一天,已经太久,太久了。
“张夫人,可想活?”有人悄然出现在房间榻前,轻声问道。
张夫人怏怏抬眼。
……
短暂的沉默后,张氏哑着声音说,“你是谁?”
这个结果有些超出内卫的预料,他顿了一下,仔细打量了一眼张氏,若有所思,抬手出示了一个令牌。
“内卫。”
张氏就笑了。
“你想问什么,问吧。”她坐起身,整个人瞬间变得精神起来,眼中仿佛燃着一簇火,可以灼烧尽眼前的一切。
内卫便一一问了,全都是事关安乐侯陆家的隐秘,任意一件,都能让这个繁华的府邸烟消云散。
张氏仿佛不知道这一点般,只要他问,她就全都事无巨细的说了,没有丝毫隐瞒。
事情太过顺利,内卫心中不免惊疑,思量半晌,等到要走的时候才问,“夫人可是知道了什么?”
“知道什么?那个孽子不是我的孩子,而是被偷梁换柱的外室子?”张氏冷笑,她当初怀疑,想求父亲做主,可父亲却告诉她,那就是她的子嗣。
那时,她就看透了。
没有母亲会认错自己的孩子。
但没有饶国公支持,她什么都做不到,只能这样忍,忍了一年又一年。
终于让她等到了今天。
“夫人聪慧,不过夫人怕是不知,那孩子也不是安乐侯的,而是你兄长的私生子。饶国公,图谋甚大。”
内卫笑了,看在张氏配合的份上,决定让她当个明白人。
谁能想到饶国公会这样做呢,将自家的私生子调换成别的侯府子嗣。
到现在,安乐侯还以为那是他的儿子呢。
张氏怔住,眼睛死死瞪大看向他,一直等到那道人影消失不见,方才苦笑一声。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她不傻,自然想明白了父亲的算计。
鸠占鹊巢,不外如是。
京中渐渐平静,太子落马,诸位王嗣就都变得格外瞩目起来。
而就在这个时候,即饶国公之后,又有御史上奏,说了安乐侯府草菅人命,开采私矿,强占民田等诸多罪名。
满朝沸然。
恰在此时,审理饶国公一案的人也发现,那些私兵的甲胄武器,都是安乐侯府提供。
桩桩件件,证据确凿。
天下下令,即饶国公府之后,安乐侯府也被御林军所查封。
接连两个公候府邸被查封,京中百姓议论纷纷,各家勋贵府邸却都越发谨慎起来。
一开始饶国公还能说是陛下在针对太子一党,但安乐侯这些年却和太子走的不近,倒是当年……
莫非,陛下开始清算了不成?
众人心中一凛。
若说起先帝时期关于当今被算计打压的事,京中过半勋贵都不无辜,这其中,证据确凿的,行事张狂的,在陛下登基的时候就斩杀殆尽了。
剩下的不是皇帝当初不想杀,而是他若是杀了,那天下当即就要大乱了。虽然活了下来,可这些人这些年都安安生生越发谨慎。
可现在看来,陛下完全没有放过他们的准备。登基十年,势力稳固,他终于准备下手了。
然而,一众勋贵也不是吃素的,他们筹谋了几十年,早做好了准备。悄无声息间,一封封密信向各地传去。
内卫织下天罗地网,将这一切都尽收其中。
夜里,监牢。
张耀才奄奄一息被人拖走,他已经年近古稀,不过是这些年一直精心养着,看起来仍旧精神丰沛,但在牢狱里的这些天,他却迅速衰老下来。
头发花白,满面沧桑,哪里还能看得出来当初贵为饶国公的风采,与街边寻常垂垂老人没什么区别。
狱卒的手重,只把他拖在地上走,可张耀才却在笑。
终于被他等到了。
半晌,到了一处暗室,甫一进去,张耀才看见被挂在墙上的熟悉人影,目光一缩。
“安乐侯交代了不少,只是不知,饶国公又能说些什么?”候保缓缓放下手中的刑具,擦去指尖的血污,对着张耀才缓缓一笑。
“是我输了,说可以,留我张家一条血脉。”张耀才哑着声音道。
他以前还有谈条件的资本,可既然安乐侯都被抓来了,那他手中的筹码就少了一半。现在只看,他能说出多少安乐侯不知道的事情了。
“请。”候保笑了。
准备了这些天,终于让这个老不死的开口了。相比起来,安乐侯知道的怕是还没有他一半多。
死寂的暗室中,只余下饶国公的声音回响。
随着安乐侯府被查封抄没,京中气氛越发的诡异,明面上看似寻常,可暗地里各家却都开始走动起来。
圣心不明,为求自保,都开始越发的谨慎。
安乐侯被查封后第三天,御林军包围了隋州候。
朝堂之上,天子抛出了安乐侯供认的,关于隋州候的桩桩罪证。
作者有话说:
第92章
隋州候府的毁灭,让京中众人心中一震。
这已经是第三个公候府邸了。
隐约的焦躁和不安弥漫,连住在深宫之中的曦光都隐约有了些许感觉。
她不知道外面的事,但她知道秦枕寒变得越发的忙碌,偶尔看到折子,都能看见上面汇报的是各地驻军的异动。
天下十三州,每一州都有驻军。
同时,又有藩王。
“秦枕寒,不会有事吧?”曦光不免有些担忧,总觉得有些不妙。
她一直以为解了秦枕寒的毒,让他活了下来,他就能长命百岁,平安一生,但好像不是这样。
“放心,相信朕。”秦枕寒揽着她在怀中,轻轻笑起,说,“朕布置了这些年,等的就是现在。”
他的话语笃定,一如既往的自信沉稳,曦光顿时便放下了心。
时间悄然进了六月下旬——
原州快马急报的消息进京,汾王府同时以陛下为美色所惑,倒行逆施,陷害忠良等理由起兵谋反。
满京哗然,汾王府的王嗣立即被锁拿下狱。
接下来是西南的周王府以与汾王相差无几的理由起兵。
然后是顺州的裕王府起兵。
最后,则是坐镇西北的镇北候谋反。
一连半个月,一个消息比一个消息让人心惊。
三家的王嗣以及镇北候的家眷至此全都被锁拿下狱。
玉仙殿上群臣不安,奏疏如雨般递往秦枕寒的书案。
天子高居玉阶之上,神情晦暗,让人看不清楚。
第三日,有大臣上奏,请天子下罪己诏,陈述自己的过错。
“朕有何错?”秦枕寒笑了。
“陛下,皇后盛曦光分明是太子姬妾,您不顾伦常强抢于她,又捏造身份立为皇后,岂能瞒得过天下人?”
“胡言乱语,拖下去。”秦枕寒一声令下,御林军立即上前捂住这位御史的嘴就拖了下去。
其他众臣见此,噤若寒蝉者有之,还有的也想上前,无一不被秦枕寒命人拖了下去。
“陛下,您倒行逆施,不听臣子劝谏,一意孤行,大晋百年江山,怕就要毁在您的手中,陛下——”
最后一个人被拖走,可他的声音却在殿中久久回荡,余音不散。
除了那几个从头到尾一言不发的老臣外,太极殿中余下的众臣都是皇帝的心腹,亦或者是平时不起眼的人。
秦枕寒一一扫过,忽然一笑,“这下顺眼多了。”
不知为何,听到这句话,那几个背后谋算了这件事的老臣心中顿时一跳,忽觉不妙。
皇帝未免,也太冷静了些。
七月五日下午,捷报传回,裕王大败,阖府被擒。
保皇党长出了一口气,一众被关进牢里的大臣和另一些人却预感到了不妙。
事情,似乎没有他们想象的那么顺利。
“不该这么急的。”有人感叹。
“这有什么办法,皇帝咄咄逼人,我们若是不动手,怕是府邸现在都要被人给抄了。”
各地谋反的消息到底分了皇帝的心思,才没有让他对他们继续下手。
“本来还准备等他毒发的。”另一个人道。
皇帝走到这一步,他们怎么会不忌惮,之前这些年老老实实的,暗中筹谋没有妄动,一是避其锋芒,二来也是为了等他去世没了阻碍才好动手。
可谁知,皇帝先下手了。
这般情势紧迫,现在的他们已经没有时间再等皇帝去世了。
“毒发?难。”有人冷笑,说了前段时间对曦光下手的事情,“这样的混毒都被人发现了,你们说皇帝身上的毒会不会解了。”
“不是说没有解药?”
“难说。”
“既然如此……”
“那就只能拼死一搏了。”
众人定计,终于下定了决心。
七月六日。
昨天传回来的捷报让一直有些担忧的曦光心下一松,虽然她相信秦枕寒,可总是免不了会担心。
今天心情好,便准备出去转转。
七夕将近,宫中的小宫女们都在高高兴兴的忙活着针线活,全然没有前几天的惶急。
玉仙宫身为主殿,曦光一般住在后面的寝殿,而秦枕寒都是在前殿上早朝,处理朝务,接见臣子。
曦光走着准备去前面转转,谁知半路上忽然扑出了一个宫女跪在前面的地上。
小兰等人立即拦住,就见那宫女哀哀哭泣说,“奴婢,奴婢有了陛下的子嗣,求求娘娘发发慈悲,让陛下放过奴婢还有腹中的孩儿。”
“娘娘,陛下不想让您知道,想要杀了我,娘娘慈悲,娘娘慈悲啊。”
曦光眨了眨眼,总算反应过来了这句话的意思,脑袋顿时一晕。
这个宫女,这个宫女在说什么?
“娘娘?!”云芝一惊,忙扶住微微摇晃的曦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