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表面是皇上予罗罗的恩赐,实则他也明白王府上下只有冯氏会使弦弄弦,是以这是皇上想赐给冯氏的,他想先稳住冯氏,好让她在王府安心待产,对....”后面的“吧”字还未来得及说出口,阮烟罗忽然想到楚行南不让她再提问的事,生生咽下了。
楚行南扭头睇了她一眼没说话。
而阮烟罗却好似受到了鼓励一般,继续道:“王爷也顺了皇上的意,顺水推舟便把这琵琶弦送进了清柿园......”
说到这里,阮烟罗霍然哑了声,瞳仁微微扩散些许,思绪似乎有些发散。
楚行南见状,疑问,“怎么不继续说了?”
作者有话说:
王爷,您睡了吗,我睡不捉。
第60章
他有些惊讶,没想到阮烟罗竟然能凭自己的所见所闻将这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拼凑得如此完整,如此...接近真相。
阮烟罗却好似忽然起了劲,掀开被子猛地坐了起来,楚行南见状,下意识极伸出手去护着她的腰。
“皇上若是不想要这个孩子,无声无息做掉冯氏的手段多了...”阮烟罗联想到宫宴那日遇到的、被楚行南称作“疯女人”的云安妗,福至心灵,“王爷,云妃娘娘应当是如今最得皇上青眼的后妃了吧?”
楚行南不置可否,“怎么?”
“可肚子竟到今日也没动静?”
楚行南动了动胳膊,将姿势由躺改为枕,“她从前被人下了重药,怀不上孩子,就算是侥幸怀上了,也会流产。”
这话从前听倒也没什么,可如今阮烟罗也是有身子的人了,听着便格外敏感,她下意识将手护在了肚子上,又想到这样子的宫廷秘辛,楚行南竟然能这样云淡风轻地说出来,以云安妗对楚行南近乎病态的迷恋,只怕更隐秘的消息他也知道了吧!
努力忽略过心里头那股悒悒,阮烟罗继续推测,“云妃娘娘善妒,可皇上却因为种种原因奈何不了她,而在这个节骨眼上偏偏冯氏有了身孕,为了保全这个孩子,所以皇上迟迟都没有将冯氏接进宫。”
“这也是之前冯氏去威胁侧妃的原因,宫里头迟迟没有动静,冯氏也是心急,便想借宫宴的机会进宫面圣;而皇上从王爷您这儿知晓了冯氏的小动作,便以罗罗为名,暗中赐下琵琶弦去安抚冯氏。”
“皇上眼下虽年富力强,可毕竟膝下迟迟无子,倒叫朝堂之上流言蜚语愈传愈烈...而皇上迟迟不把冯氏接进宫的缘由,除了面子上过不去与云妃娘娘之外,恐怕还是因为皇后,庶长子的存在礼法不容,但他若是嫡长子,那么一切便显得极为正当且自然了,那么皇上的意思便只有——去母留子。”
“去母留子的益害比量可远比处死一个不安分爬床的贱籍女子重要得多,因此罗罗觉得那琵琶弦没有毒。”
——其实是阮烟罗倒推了整件事的始末,系统11会在附有剧毒的琵琶弦出现时自动提醒,但当她第二次在自己房内见到那琵琶弦时,系统11却没有提醒她。
就好像真正的楚行南出现时系统会提醒阮烟罗,而楚十四出现时,系统却保持了沉默。
假如那份琵琶弦是假的,那么阮烟罗接下来推测的事情便有可能是真的,方才她不过轻轻一诈,楚行南便默认了她的猜测。
“可为什么冯氏还是流产了呢?”
阮烟罗坐正了身子,黑夜当中一双黑白分明的凤眼目光灼灼,排除了琵琶弦后,她愈发觉得自己离正确答案近了。
“半夜不睡觉,倒是学包公断起了案。”楚行南不咸不淡道。
“罗罗害怕嘛。”阮烟罗说着又往楚行南的方向贴去,“毕竟罗罗如今也有了身孕,这幕后黑手一日查不出来,罗罗是睡也睡不好、吃也吃不好,罗罗一人休息不好倒也罢了,可偏偏如今肚子里还有个孩子,委屈了罗罗事小,可要是让王爷的血脉受了伤,罗罗会很难过的......”
“好了好了。”楚行南也跟着坐起了身,暗夜当中一片绯红从耳畔直直烧到了脖颈,他在心中暗骂自己不争气,明明知道这个女人惯会花言巧语,可偏偏他听了就是会面红耳赤。
阮烟罗顺势靠进了楚行南怀里。
下意识揽过阮烟罗才想起自己立了死志,阮烟罗一日不与他说实话他便一日不会原宥她的楚行南:“......”
“宫里头的人也来查探过了,没有什么可疑的物事,也没在王府当中搜出厌胜术物。”
阮烟罗沉默了一下,王府当中的人若是如是回禀,阮烟罗或许还会怀疑一下,可这回来的是天子心腹,用上的手段也绝非寻常家宅可见。
可冯执素怎么可能平白流产了?
“什么都查验过了?”
“嗯。”
“房内任何物事?”
“嗯。前后两个月的,都排查过了。”再久远就没有必要了。
阮烟罗纳了闷,“就连御赐的琵琶弦也查验过?”
“必然。”
“罗罗说的是冯娘子琵琶上的琵琶弦。”
楚行南敏锐地嗅到一丝不寻常的气息,“什么意思?”
“以罗罗对冯氏的了解,她不是一个沉得住气、捂得住好宝贝的人。”
再结合这段日子她反常的高强度弹奏,她有理由相信冯执素已经换上了御赐的琵琶弦。
楚行南沉默了一下。
能在琵琶弦上附着的毒物很少,这办法也不是什么人都知道,琵琶弦又是御赐之物...难说这群皇帝心腹会不会因此便放松了查验。
一看楚行南这反应,阮烟罗就隐隐有直觉——大约她离真相,是真的不远了。
——
冯执素出事后第五日,真相迎来了面光的时刻。
落胎的药粉经由反复的泡水浓缩,凶手趁人不备涂抹到琵琶弦上,最后由凶手有意“吹耳旁风”,将那琵琶弦送入了清柿园。
而那凶手,不是别人,正是看起来并不理会府中任何事务的,娜珠尔。
那日娜珠尔随侍书房,楚行南惯常与她闲聊了几句,原本在一旁研墨的娜珠尔却突然提起了皇帝御赐琵琶弦的事,明里暗里点着适合冯执素,又踩了一脚阮烟罗说是身无长技。
当时的楚行南原本就是这个意思,又想到娜珠尔惯常是不喜阮烟罗这楚国女子的性子,便也没多想,第二日便派全秀将琵琶弦,并其他皇帝偷偷划来府里的物事一同送进了清柿园。
由楚行南身边的内侍之首全秀作证,娜珠尔被押跪在堂下。
楚行南这回真真沉着脸,是没有任何掩饰着面上的愠怒,他似乎还是有点不敢相信娜珠尔会做出这种事,可无奈由皇帝心腹查出的证据实在是铁证如山,他们甚至还在娜珠尔房里找出了未尽的药粉,跟本没有给娜珠尔任何狡辩的余地。
“冯氏与你无冤无仇,你又为何要行此歹毒之事?”
人证物证俱全的娜珠尔被摁着画下了手印,随后被人弃之如敝履一般扔到了地上,她再抬头时已经泪流满面,“王爷,这怎是歹毒呢?难道爱一个人,想与他一生一世厮守,这也有错吗?”
“我爱你,你爱我,我们之间怎么容得第三个人插足呢?”被揭开了假面的娜珠尔也不装了,刻在基因里的草原人的豪爽与不羁在此刻被催化成了行歹作恶的美化,“那个冯执素,满腹诡计一天到晚只会钻营些腌臜手段,凭借这个,她根本就不配怀上您的血脉!”
“感情应当是忠贞的呀王爷!”娜珠尔不顾阻拦扑上前,“我忠于您,您也该心里只有我一人才是。”
“那阮四,那阮四也根本不配怀您的孩子,她与您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娜珠尔淬了毒的目光剑一样地扎向阮烟罗,“她是弱不禁风、工于心计的美人蛇,而您是胸襟敞亮、威武不屈的大漠苍鹰,您和我才是天生一对啊。”
阮.美人蛇.烟罗:......
原本楚行南对娜珠尔还有些顾念从前情谊的怜悯之心,可经过娜珠尔这么一闹,楚行南也没了悲天悯人的心思,黑着脸就叫人把娜珠尔押入了内狱。
毕竟此事事关宫里头那位,楚行南也不好私自处置,便想着等上面意思下来了再处置。
只是...终究可怜了那个孩子,还没来得及来到这个世界,就被勾心斗角之人一齐扼杀了。
——
“王爷,罗罗还是有一事不明。”等书房内的人都走得差不多后,阮烟罗走到门前便杀了记回马枪,关上了书房门又朝楚行南贴去。
那冯执素一直到忽然怀孕的前几日,心思都一直是用在楚行南身上的,这便说明一开始冯执素与少帝楚邺凉并不相识,可为何又会忽然间怀上皇帝的孩子呢?
楚行南一眼就看出了阮烟罗想问什么,事到如今一切纷争都已经归土归尘了,他也没有继续隐瞒的必要了。
任由阮烟罗的身子主动贴上来,他只是不着痕迹地护了护阮烟罗的腰,随后收回目光淡淡道:“那日冯执素被赶出书房后,原是由府内小厮一路架送回院子的,只是后来冯执素闹得实在过分,她的贴身侍婢自觉没脸,还差几步路的距离便央着他们先回去了,可偏偏就是这最后几步路,偏生出了这意外。”
“那日皇兄原本是想来我府里喝酒,顺路讨论北邙余孽的平征事宜,好巧不巧撞上了这事儿。”不过当时纵然他没有撞上冯执素,以当时楚行南的状况,也无法应付楚邺凉就是了。
楚邺凉为国储时便为人恣意不羁,与楚行南也是相交甚好...只是后来终究是渐行渐远了。
想到这里,楚行南的目光不禁有些黯然。
阮烟罗没出声,蹙着眉头,总觉得有些奇怪。
楚邺凉是九五之尊、一国之君,什么样的妖姬美妾没见过,冯执素又不是面容顶顶出色的,何以一面之缘就叫楚邺凉不顾一切与之苟合?
更何况出现在楚行南府里的女人,不论如何想来,那都该是楚行南的姬妾才是,他这么做,反倒是...有意想要得到楚行南的女人才是。
如果按照这个思路想下去的话——阮烟罗的瞳仁猛地一缩——当日冯执素的打扮正同阮烟罗别无二致!
不可能!阮烟罗攥紧了手,这辈子她与楚邺凉在进王府前不曾见过面,他不可能是冲着自己来的才是。
可...那要如何解释神志清醒状态下的楚邺凉竟然与冯执素苟合之事?
阮烟罗的心脏越跳越快,面色也越来越差。
作者有话说:
哟!累死我咯!
第61章
第二天阮烟罗醒过来时,楚行南已经出门上朝了。
她滚在床榻里头发了会儿呆,想了想昨天夜里的猜测,又安慰自己也许是想多了,缓了会儿神后,这才朝外头唤去,“流云。”
房门很快被人打开了,只是等人走近后,阮烟罗才发现来人不是流云,而是另一个眼生的婢子,模样周正、气度沉稳,看起来是个能扛事儿的。
阮烟罗蹙起了眉,倒也没立时起身,问道:“你是谁,流云呢?”
“流云姐姐今日感了风寒,奴婢是被全秀公公打发来当值的,阮娘子唤奴婢风袖便好。”
风袖说着又福身朝阮烟罗行了一礼,做足了礼数才起身。
“奴婢伺候阮娘子穿衣。”
阮烟罗闻言也没多想,将手递给了风袖,由她扶着下了榻,“瞧你眼生的很,从前是在哪儿当值的?”
“回阮娘子的话,奴婢六岁入府,原是王爷外院的洒扫丫鬟,后来被支去了周娘子的含香院,周娘子出事后,奴婢便又去浣衣处待了一月有余,过渡一下。”
“昨夜嬷嬷来寻我,说是阮娘子身边的姑姑病了,要寻个手脚伶俐的,奴婢便自告奋勇来了。”
阮烟罗点了点头,复又笑道,“看来嬷嬷这是有意提拔你呢。”
风袖闻言也跟着笑了,小脸羞赧地垂下,“娘子折煞奴婢了。”
阮烟罗在梳妆台前坐下,随后又探手从一方笼屉中寻出了瓷瓶模样的物事,她左右望了眼,漫不经心道:“风袖你的方帕在身边吗?”
昨晚和楚行南聊得夜深,她都不记得自己后来是怎么睡过去的,这会儿一起床,她的旧衣连同方帕都一同被人收了下去。
风袖闻言手脚利落地将自己的方帕递了上去,没有多问。
阮烟罗接过后,便将手里头的瓷瓶仔仔细细地裹入了方帕,末了抚过方帕角落那朵类似于红梅的漂亮绣印,随口道:“绣艺真好,这样漂亮的双面绣,市面上很少见了。”
风袖的脸色僵硬了一瞬,随后迅速恢复如常,只道:“娘子谬赞。”
“你帮我把这药送到流云屋里,嘱咐她放在阴凉处,这是王爷从宫里头带回来的,解决风热风寒最有一套。”
这样珍贵的药...再者流云又不是什么绝症,不过休息几日便能好的事情,阮娘子竟一直记在心里头,还舍得用这样上好的药,倘若说这是做戏,可这做戏的成本也太大了。
风袖心中讶异,面上却也不敢表露太多,毕竟主子们最忌讳的,便是手底下的人背着他们说三道四。
她想被阮娘子留下,就必得先展示给阮娘子留下她的价值。
流云这几日在外守夜,秋深露重的体内积了不少寒气,病来如山倒,是以她一连病了三五日都不见好转。
而在这段时间里,发生了一件更大的事。
“皇上有意让王爷去北邙平叛?”师浔光从主位上急急冲向楚行南,扶着晴柔的手才不至于一时激动而失了仪态,“可王爷不是两个月前刚从北邙回来,哪有再让王爷去的道理?”
师浔光向来是温婉大方、从容镇定的,很少会有如这般失态的时候。
怪就怪在家中前段日子刚给她来了信,照例寒暄了一番后,父亲隐约提到了旁支有个表了几表的小妹,今年方及笄,正是出落得水灵的时候,话里话外都是要师浔光将她接进王府固宠的意思。
笑话,王爷除了阮氏谁都不近,以为再送来个女人就能改变些什么吗?
空有面貌没有脑袋的废物,师家一年到头来不知要死上多少个,去野外乱葬岗走上一圈,大凡是年轻女子十个里有八个都是师家的人命官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