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怜玉手下揪着帕子,有些坐立不安,像是经过了深思熟虑之后才答话:“好。”
徐云蓁这时嘱咐道:“皇庄不比长安,你们姑娘家多带些伺候的人,小心磕了碰了。”
“怜玉向来乖巧,闻秋你骑马可别疯跑。”
孟闻秋自小跟着大将军跑马,又有整日带着她鬼混的二哥孟行章,徐云蓁别的不担心,就怕她玩起来收不住性子。
孟闻秋含糊着应了,便和孟怜玉回屋换衣裳。
各国使臣都已抵达华鸣寺,今日皇上会宴请群臣,像徐云蓁和孟闻秋这样的夫人小姐,不在此例。
毕竟这次主要是扬大国威风,再敲打敲打这些小国,所以她们也不必提早梳洗,候着时辰前往传心殿。
孟闻秋换上了一身鹅黄色圆领短袖襦,下身是蓝白相间的圆点纱裙,脚蹬一双棕色皮靴,是牛皮所制。
香兰想着天热,便给她戴了一顶帷帽,是用藤片作为骨架,布帛包裹而成,纱网垂落在肩颈位置,一张艳丽的脸若隐若现,若有微风吹来,便能瞧见樱桃小口、齿如含贝。
两扇窗户都开着,裙摆随风荡漾,衬得孟闻秋更加柔弱无骨,仿佛随时就要被吹倒一样。
小桃紧紧将她扶住,孟闻秋便道:“去看看二小姐换好衣裳没有。”
话音刚落,门外就响起孟怜玉的声音:“姐姐。”
孟怜玉还没踏进门槛,就看见孟闻秋立在桌前,雪白的肌肤大多都被遮挡起来,只有一双柔嫩细腻的玉手暴露在外,指甲是前两日刚染过的凤仙花,格外引人注目。
孟怜玉脚下一顿,又重新扬起笑脸道:“姐姐今日好看得很。”
孟闻秋客套地也夸了她几句:“那我们便走吧。”
孟怜玉跟在她身后,恨不得将头都埋进脖子里,她总是在孟闻秋面前生出一股无力之感,自惭形秽。
两人到马场时,叶之筠已经独自跑了一圈,见孟怜玉先是狠狠皱了皱眉头,不过倒没说什么,低头朝孟闻秋道:“来得这样晚,过会儿该用午膳了。”
马场约莫有三个足球场那样大,光是圈养的马儿都有五十匹,想来叶之筠早早清了场,所以马场里没有旁人。
孟闻秋没接她的话,接过小太监手里递过来的缰绳,翻身上了一匹雪白色的小马。
孟怜玉也骑上一匹棕色的马儿,跟在孟闻秋身侧落后两步的位置。
叶之筠笑了一声:“我可先走了。”
她双腿使劲儿夹了夹马腹,马儿瞬间跑出去十米远,孟闻秋也不甘落后跟了上去。
原身的骑术在长安城都是能排上名号的,而孟闻秋因为曾经拍过古装戏,对马术也小有研究,毕竟一个流量出身的女明星,要想在演艺圈摸爬滚打混出一片天地,除了运气外还有勤勉。
逆着风,两人裙摆被吹了起来,帷帽也半遮半掩,只留下两道倩丽的身影。
孟怜玉先是奋起追了追,可她骑术不精,便被甩在了后头。
叶之筠和孟闻秋并驾齐驱,她开口道:“怎么把她带来了?”
她不喜孟怜玉,是明晃晃挂在脸上的,孟闻秋眯了眯眼睛,低声道:“我瞧她近来安份得很,反正在云燕殿也没旁的玩乐,干脆就把她带上了。”
“啧,你倒是大度。”
叶之筠家中自然也有庶妹,只是庶出不得抛头露面,是功勋贵胄家不成文的规矩,也只有孟家这样好心肠。
要是孟怜玉是个知足感恩的,她也不会这么厌恶,只可惜这庶女眼底满是算计。
叶之筠想着侧头看了一眼孟闻秋,就这么一分神,被孟闻秋赶超了半条马身。
“你最近倒是变得聪明了些。”
从前的孟闻秋被孟怜玉牵着鼻子走,孟怜玉若是在她面前掉一滴泪,便会惹恼孟闻秋,非打即骂的场景落在别人眼底,便是嫡姐在欺辱这个庶妹。
叶之筠是清楚孟闻秋性子的,也只有孟怜玉能轻而易举把她惹怒。
孟闻秋没听清她说的话,耳边只有风呼呼划过的声音,坐下马儿跑得飞快,连马蹄声都听不大清。
叶之筠见她没回话,也不再说,身子朝前微微倾斜,朝马屁股上甩了一鞭子。
两人一前一后,互相都不谦让。
就在这时,只听得马儿的嘶鸣声由远至近,然后便传来孟怜玉的惊呼声。
声音尖锐又刺耳,孟闻秋心下一动,赶紧拉了缰绳,可马儿跑得太快,一时间停不下来,反而有些暴躁,拱得孟闻秋险些从马背上摔了下来。
她身体朝左边一侧,借着惯性往地上一滚,卸了大半冲击力。
马儿大口大口地吐着气,马蹄虽躁动不安,却十分有灵性地紧挨着孟闻秋,没再动弹。
孟闻秋抬头一看,只见一匹皮毛发黑的宝马在马场上横冲直撞,孟怜玉这时被撞翻在地,整个人都蜷缩在一起。
她的表情有些痛苦,动也不敢动。
马背上的人是冯詹易,他一张脸憋得通红,脸上满是惊慌的神色,此时手上没了力道,连缰绳都拉不稳,整个人恨不得趴在马背上去。
叶之筠这时已经打马到孟闻秋身边,看清来人后,她鼻尖冷哼:“冤家路窄。”
孟闻秋又重新翻身上马,叶之筠便问道:“管不管?”
虽然不知道冯詹易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可那匹黑色的马儿是马场所养。
孟闻秋朝远方看了看:“不管。”
一群护院从马场大门进来,气势汹汹的样子。
那匹黑色的马眼底有种异样的红,一会儿两只前蹄离开地面,颠得冯詹易紧紧抱住他的脖颈。
冯詹易本就生得肥胖,他像个跳梁小丑一般挂在马儿身上。
汗血宝马朝着叶之筠和孟闻秋和奔来,两人对视一眼便分头而走,速度奇快。
冯詹易远远见了她们,神色慌张,也不顾三七二十一便喊道:“快救救我!”
那马儿奔着孟闻秋去了,孟闻秋神色一紧,捏着马鞭的左手刚要有动作,她却眼珠子一转右手拉了拉缰绳。
她坐下白色的马儿突然停了下来,那汗血宝马却往前冲了去,趁着这时候,孟闻秋用尽全身力气将马鞭朝汗血宝马甩了过去。
马鞭落在马屁股上,让它更加狂躁了。
孟闻秋皮笑肉不笑:“求救我们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冯家的人就这么没骨气么?”
叶之筠已经赶了过来,见此也冷笑道:“你算什么东西?”
冯詹易眉心突突跳,气得险些背过气去,今日江逸亭邀他骑马,到了门外却有太监支支吾吾地说今日叶小姐和孟家二位小姐在马场,那意思便是要让自己离去。
江逸亭也劝:“既然有小姐们在,那咱们不如改日再来。”
冯詹易这人走到哪里都是被人恭敬对待,他就是想闯进皇后宫殿,也万万没有被人拦的道理。
他让护院将几个太监都绑了起来,便去了马厩,江逸亭却说此举不妥,嘴上虽没再劝阻,可也没挑马儿。
这匹黑色的汗血宝马,他垂涎已久,虽说自己骑术了了,可毕竟身边还有这么多手下。
冯詹易上了马后,那马儿便万般不愿意,好几次都想将他甩了下来,冯詹易气得用鞭子狠狠抽了它,下一刻它便惊跳起来,然后用一种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速度冲了出去。
因为大门被关,所以马儿便往马场里头跑。
冯詹易没工夫再细想,他快抓不住这马脖子了。
在那些护院还没赶到之时,他双手没了力气,整个人从马背上跌落,在滚了几圈之后,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地上有些细小的石子,又在他脸上划了几道不大不小的伤口。
冯詹易直接被摔得晕了过去,不知是吓的还是真的摔了脑子。
孟闻秋听见动静便回头一望,叶之筠却低声道:“你看,是江逸亭。”
冯詹易的那些护卫吓得丢了半魂,而江逸亭却隔得老远朝孟闻秋和叶之筠示意。
孟怜玉已经下了马,就站在原地,她抬头看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
孟闻秋和叶之筠夹紧马腹,不过几息便到了江逸亭跟前,两匹马儿围着他,他却丝毫不怯,朗声道:“冲撞了二位小姐,我替冯少爷给二位赔个不是。”
孟闻秋仔细打量他,缓缓开口:“你凭什么替他赔不是?”
女子脸庞被帷帽遮掩了大半,可姿态依旧高贵。
江逸亭脸色不改,依旧是那副贵公子的做派:“毕竟我同冯兄一起来的马场。”
叶之筠适时插嘴道:“我早就吩咐过太监,不许放任何人进来。”
以她中书令嫡女的身份,这话说出去,敢闯进来的人屈指可数。
孟闻秋却没再说,盯着几个女婢将孟怜玉扶起来,孟怜玉说方才抓住了缰绳,所以没有直接掉落在地,不过是受到惊吓罢了。
被冯詹易扰乱了兴致,叶之筠便提议打道回府,去她的永秋殿用膳。
几人的身影消失在江逸亭眼底后,他身边的太监才哆哆嗦嗦地道:“殿下……这可如何是好。”
“闭嘴!这点小事都办不好,要你何用?”他一改翩翩君子的形象,脸上阴沉得快要滴水。
他上回借口想见找孟怜玉,为的便是能让她对自己放下防备,从而为自己所用。
本来江逸亭一直想要接近的人是孟闻秋,可那日救下落水的孟怜玉后,他便改了主意。
孟家庶女,生得美貌又知书达理,不过是因为庶出的身份,所以才一直被孟闻秋压了一头,这样的人,她怎么会情愿呢?
孟闻秋高不可攀,他一个孤立无援的质子,想来还是那位庶女用起来会更加得心应手。
今日是孟怜玉给他传递的消息,只可惜,还将她自己伤到了。
“殿下,这药性很快,再过一盏茶的功夫便什么也查不到了。”
江逸亭阴阴沉沉道:“若是被人查出来,你好自为之。”
作者有话说:
求收藏!
第31章
江逸亭本想借冯詹易的手,再次挑起两家纷争。
可没想到那汗血宝马被冯詹易激怒,药性提前发作了。
虽说本就没有两成把握,可冯詹易这副德行,实在是白白浪费一次大好的机会。
孟怜玉双肘有伤,要回云燕殿传医丞,孟闻秋自然不好再跟着叶之筠去永秋殿。
小轿内,香兰坐在孟闻秋身侧,看她揉了揉额角便道:“方才我们在檐下,见冯家少爷骑着那匹疯马,吓得险些腿软。”
小桃也锤着胸口附和道:“幸好小姐骑术高明。”
孟闻秋疑惑道:“好好的马儿怎么会突然发疯。”
香兰摇头:“奴婢不知。”
小桃却插着腰骂道:“马场里的马儿向来温顺得很,定是那冯詹易吃错药,不知怎的惹恼了马儿。”
要不是先撞上了被甩在后头的孟怜玉,那么孟闻秋和叶之筠倒不一定能避开这马。
孟闻秋又想起来江逸亭朝他们谦逊地在笑,总觉得这事和他脱不了干系,这位笑面虎质子殿下。
香兰像她肚子里的蛔虫,这时低声道:“奴婢听说那位殿下,近来和冯家关系甚好。”
孟闻秋点点头,没再说话,她觉得脑子里有些乱乱的。
一行人回到了云燕殿,医丞还没到的时候,孟行章先赶着来了。
孟行章衣着灰色长衫,手里还拿着那把破扇子,他急急忙忙地,入了大门便喊着孟闻秋的名字,额间还有几滴汗珠。
孟闻秋听见声音,便起身去迎他,孟行章见她毫发无伤,又上上下下将她打量了一番,一颗悬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
徐云蓁好气又好笑,朝他瞪了一眼:“是你二妹妹受了伤。”
孟怜玉默默坐在罗汉榻上一字不吭,听见徐云蓁说话,这才抬头朝孟行章笑了笑,孟行章抿着唇随口问了一句疼不疼,和方才着急忙慌的样子大相径庭。
孟怜玉脸色苍白,只觉双肘痛得发狠,她咬紧了下唇没有再说。
“冯詹易这狗东西,哪里都有他,要是把你伤了,看我不打得他满地找牙。”孟行章朝孟闻秋道,说着还手脚并用,像是冯詹易就在他眼前一样。
徐云蓁见孟怜玉低着头不语,忙走到跟前安抚她:“好在伤得不重,不过你细皮嫩肉的,待会儿让医丞好好给你看一看,莫要留疤才是。”
想了想她又补上一句:“定会给你治好的,你放心。”
孟怜玉鼻尖微红,仿佛随时就要哭出来一样,她捏了捏拳头:“嫂嫂不用担心,反正衣裳都能遮住。”
果然,小娘不在身边,即便是嫂嫂的宽慰也不过是虚情假意,什么叫“伤得不重”,难不成要浑身都淌了血才叫伤得重么?
若不是她死死拉住缰绳,现下也不知会成什么样。
明明是两个人一起去的马场,可最后受伤竟是她,不是孟闻秋。
孟怜玉眼眸微沉,觉得不甘极了,她掩饰得很好,徐云蓁即便坐在她身旁也没看出丁点儿异样。
“快去瞧瞧,医丞怎么还不来。”徐云蓁随手指了个丫头,丫头应声而去。
孟闻秋朝孟行章道:“今晚设宴,江逸亭在名单里头么?”
孟行章挠了挠头发,将手中折扇甩开:“反正没请小爷我,去的都是身有官职的,他江逸亭一个质子去做什么?给新梁丢脸不成?”
这样说来也对,江逸亭的身份的确不宜出席那样的场合。
孟闻秋心底冷笑,他倒是一刻都不愿意闲着,也不知道这次新梁使臣过来,他们又要出什么幺蛾子。
孟行章瞧她兴致缺缺的样子,用两人才听得见的声音道:“我带你出去玩儿?”
这意思是出皇庄。
孟闻秋却连连摇头:“改日。”
孟行章又凑了过来:“怎么,你还惦记着冯詹易?实在要是生气,二哥帮你揍他一顿。”
“好了,二哥你还是安分些吧。”
孟行章吃了个瘪,也不恼:“你和叶之筠去跑马的?”
孟闻秋看他一眼:“是,二哥忽然提她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