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云蓁听后依旧愁云满布,而孟行章气不过,让小厮拎了蛐蛐来斗蛐蛐。
午后的日子过的极快,徐云蓁翘首以盼,也没能得到宫里出来的任何消息。
夜色降临之时,孟行章当即便掀了衣摆起身:“嫂嫂,我这就带人出城接应爹爹。”
“不如再等一等。”
“嫂嫂,你看看这情形,我等不了了。”
孟行章说着就往外走,徐云蓁拦了一拦:“要不你先去宫外守着,过了子时你祖母还未出宫,再出城。”
孟行章看了一眼孟闻秋,后者朝他点点头,嘱咐了一句:“二哥去吧,万事小心。”
“好,那我先带人去等一等祖母。”
孟行章走后,孟闻秋也起身道:“嫂嫂,我想去长怀院看看。”
徐云蓁神色一顿:“那我和你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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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怀院已经安静了许久,徐云蓁和孟闻秋忽然出现在她们面前,倒有些不适应了。
吴氏将她们请到正厅,又让女婢上了两盏茶,这才开口问道:“少夫人来,可是有事?”
孟闻秋朝着吴氏笑了笑:“姨娘,我记得你做的红枣糕尤其好吃,今日嘴馋,不知道能不能吃到姨娘做的。”
这话明显是想将吴氏支开,她揪着裙摆没吭声,还是孟怜玉捏住她的手臂:“姨娘去吧,我和嫂嫂还有姐姐说说话。”
吴氏仍旧不放心,刚要开口便被打断了:“姐姐想吃姨娘亲手做的东西,姨娘还是不要推辞了。”
吴氏这才转身离去,孟闻秋指着一旁的红木椅,孟怜玉这才慢吞吞坐了下来,规规矩矩地大气都不敢出。
孟闻秋看她这模样,便道:“你可知错了?”
孟怜玉猛地抬头,眼底满是惊慌:“姐姐这话何意?”
“看来你还是执迷不悟。”
孟怜玉又垂下了头,盯着鞋上的绣花:“姨娘丢了钥匙属实不该,要说错,我……”
孟闻秋冷笑一声:“姨娘真的丢了钥匙?还是被有心人拿的。”
“姨娘对你掏心掏肺,这些日子被祖母关在长怀院不得出去,你就是这样回报她的?”
“姐姐,你这话像是在指责我?”孟怜玉语气轻柔,模样楚楚可怜,任谁看了都要说孟闻秋在欺辱她。
徐云蓁端坐着没说话,孟怜玉又朝她道:“嫂嫂也是叱责我的?”
孟闻秋懒得跟她打太极,开门见山道:“你和江逸亭做了什么交易,能为他偷爹爹的边关城防图?”
孟怜玉眸间浮现一抹异样,她瞬间将脚收到了裙摆下,再抬头已收起了那副凄惨的神情。
“外头变天了?”她被关的这些日子,长怀院犹如一个不透风的墙,连只苍蝇也进不来,日日都在盼着江逸亭大事已成,来救她出去。
孟闻秋眼睛都没眨一下,也不解释:“你还在做什么春秋大梦?一个将军府的小小庶女,江逸亭再如何也是新梁的大皇子,你凭什么认为他会娶你?”
这话无疑是把孟怜玉的心揉碎了扔地上践踏,她当即便怒目圆睁,连名带姓喊道:“孟闻秋!我虽是庶女,却又哪里差你半分?”
徐云蓁皱了皱眉头,这是她第一次看见孟怜玉歇斯底里,和往日的温婉截然不同。
她当即便道:“怜玉,长幼有序,她是你姐姐。”
孟怜玉攥紧了拳头:“嫂嫂,她可有把我当妹妹看待过?你们才是一家人,我和我姨娘不过苟活在将军府罢了。”
徐云蓁用一种不可置信的眼神盯着孟怜玉,孟家没有夫人,她自问长嫂如母,对待府上众人一视同仁,可亲耳听到孟怜玉说这话实在让她心头一堵。
“凭你拿将军府当踏脚石,和新梁质子勾结,你这辈子都不及我。”孟闻秋端起茶盏神色淡然,并未被她的怒吼声吓到。
孟怜玉像是笃定了江逸亭的计划已经成功,孟闻秋现在不过是在垂死挣扎,她也不再装模作样,而是笑道:“不及你?你要不是顶着孟家嫡女的身份,你以为旁人会多看你一眼么?”
“就因为你长得和你早死的娘相似,爹爹便宠爱对你入骨,不爱识字便不识,不喜弹琴就不学,舞刀弄枪也随你便。而我呢?我被姨娘逼着要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今后才方便找个好人家嫁了。”
孟怜玉说着站起身来,萍儿吓得大气不敢出,连忙来拉她的衣袖,却被她反手甩开。
她继续说着:“你任性妄为,做事不计后果,是因为你从来不需要想着讨好别人,你有显赫的家世,有疼爱你的父亲兄长。凭什么这一切是你的?”
孟怜玉将这些年来的苦水通通往外倒,可孟闻秋脸上的波澜不惊,更加触痛了她。
小桃十分谨慎着盯着孟怜玉,生怕她做出极端的举动。
孟闻秋见她无法冷静,便道:“但你看看各家的庶女,有哪一个会像你请了先生登门,教你琴棋书画?又有哪一个庶女和嫡女一起参宴,坐在一起谈天论地。”
“府上吃喝从未亏待过你,便是衣裳钗环我有一份你也会有,至于爹爹和二哥私下买的,我娘早死他们对我偏爱,你又何苦和我争?”
孟怜玉的眼泪不知落了下来,却依旧一脸凶狠:“那你说,凭什么太后要给你定亲,那人是方珩舟,可祖母却要让我嫁给八品编修。”
孟闻秋冷笑不已:“那你去问问,整个长安城,有哪一个功勋世家的嫡子,会娶一个庶女?难道你要让爹爹用剑指着人家的脑袋,逼着娶你不成?”
“贪心不足迟早反噬,你和姨娘被关在长怀院中,怎么还没明白这样的道理?”
孟家把庶女当嫡女养,已是给了足够的恩惠,祖母给孟怜玉说亲,也找的是门当户对之人,她嫁过去一定不会吃亏的人家。
孟怜玉看上谁不好,偏偏野心之大看上了江逸亭这个质子。
老夫人一双眼睛见过多少人,没有立刻处置孟怜玉,是看在吴氏多年的苦劳上,可孟怜玉到现在还在做春秋大梦。
孟怜玉脚下有些不稳,喃喃道:“不,你说错了……”
孟闻秋步步紧逼:“我哪里说错?要不是你有利用的价值,江逸亭又怎么会看上你?”
徐云蓁也有些看不下去,开口道:“怜玉,等你祖母回来,你便主动向她认错,她老人家仁慈,会网开一面的。”
孟怜玉却连连摇头:“城防图是我偷的,我认了,但我没错,我想让自己过得更好有什么错呢?江逸亭答应过我的,他会娶我,也用不着祖母网开一面了。”
孟闻秋刚想开口要孟怜玉死了这份心,门外却响起急促的敲门声:“少夫人!大小姐!”
是兴台的声音。
徐云蓁着急忙慌:“快,快进来。”
兴台大口喘着气:“可算是找到人了……”
香兰眼疾手快,给他递了一杯茶水:“喝完再好好说。”
兴台也不客气,咕咚咕咚往嘴里灌,接着在众人期待的眼神中,含含糊糊道:“老夫人出宫了,大将军也已经在城外了。”
孟闻秋送了一口气,问道:“大哥呢?还有太后呢?”
“大少爷好着呢!带着一批御卫将冯家给拿下了。”
兴台顿了顿又道:“还有新梁质子江逸亭。”
孟怜玉惊呼一声,瞪直了眼睛摔坐在地上。
第56章
孟行章在宫外严阵以待,先是等到了带着御卫前来的大哥。
冯詹易像是被逮住的鹌鹑,缩着脑袋一动不敢动,江逸亭还算有些骨气,嘴角都流了鲜血,还不肯低下头颅。
孟行风带着孟行章一起入了宫门,还没走完御道,便看见迎面而来的一顶小轿。
轿旁是太后娘娘身边的江公公,而轿上之人却是孟家的老夫人。
老夫人当即便道,大将军已经在城外了,她亲自去接,让孟行风留在宫中协助太后处理后续事宜。
皇上和皇后被囚禁在承仪殿,太后当着百位朝臣的面将两人废黜,桩桩件件让司籍记录在册。
其一勾结新梁质子,其二听信谗言,其三亲小人远贤臣……
罗幼音洋洋洒洒写了近千字,痛斥皇上和皇后的罪行。
皇上不知太后早有筹谋,当下自知东风已去,匍匐在太后脚下迟迟不愿起身,哭得涕泗横流,全然没了一国之君的尊贵,还将罪过全都推到了国舅爷身上。
国舅爷不认这罪,皇上却将袖中藏起来的短剑扎进了国舅爷的要害,皇后又惊又怕,哭成了泪人,险些要和皇上动手。
殿前一时成了笑话,太后娘娘却冷眼旁观,只道这都是自作孽,不可活。
有孟老夫人进宫助太后一臂之力,这才让这起叛乱迅速得以制止。
唯一失策的就是江逸亭的亲妹妹江凝月,她没有住在宫中,也还未嫁进冯家,带兵前去捉拿她时,已经得到风声跑了。
在场的大人们唏嘘不已,有偏向皇上那一派的数十位朝臣,也都被太后娘娘以各种理由抓了起来,皇上的算盘珠子都散了一地。
国舅爷血流不止,除了皇后无一人敢上前去,就这么活生生死在了殿前。
孟闻秋听后并不意外,她看了一眼孟怜玉又朝兴台多问了一句:“江逸亭被关进宫中了?”
兴台点点头:“他嘴里还嚷嚷着新梁会打到咱们宫殿来。”
果不其然,孟怜玉方才还受伤的神情多了一分得意。
孟闻秋径直走到她跟前,拢了拢衣袖微微弯腰,用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低声道:“城防图是假的,早就被我掉包了。”
孟怜玉的脸逐渐黯淡,孟闻秋又补上一句:“方珩舟也没死。”
她说完便起身要走,孟怜玉却伸手抓住她的衣摆,眼底是近乎于疯狂的神色:“你再说一遍?”
小桃莽莽撞撞,见此一把将她推开,把孟闻秋护在了身后。
孟闻秋拂了拂衣摆,冷静道:“你的算计不过是一场空,你若是现在悔改,还来得及救你姨娘。”
孟怜玉的手死死抠着地面,眼底满是不敢置信,徐云蓁也对她失望至极,命两个小丫头务必把人看好,等爹爹和祖母回府,再行处置。
徐云蓁和孟闻秋并未回院子,而是一同在大门候着,天有些凉意,本就容易使人困顿。
徐云蓁见孟闻秋揉眼,便轻声道:“你先回长怀院。”
“不了,再等一等。”
话音刚落,便听见此起彼伏的马蹄声,为首之人是孟行章,再后头便是一辆马车,上头应该坐的是老夫人,可再往后全是身披铠甲的士兵,并未看见大将军的身影。
孟行章拉紧了缰绳翻身下马,开口便道:“不用等了,爹爹入宫面见太后了。”
老夫人由两个女婢搀扶着下了马车,见到两人皱了眉头:“天冷,在门口等着做什么?”
徐云蓁有些后怕,听此便道:“见祖母安然无恙,孙媳便放心了。”
“罢了,都回去吧!”
老夫人发了话,各人便要转身往回走,她忽然想起来什么,又问道:“长怀院去过了么?”
“回祖母的话,已经去过了,应当是知错了。”
“谁知错?”
徐云蓁神情一顿,孟闻秋立刻接了话:“怜玉说她知错了。”
老夫人眼神晦暗不明,过了好半晌才道:“今夜让她们收拾包袱,明日一早便把她们二人打发去尼姑庵。”
徐云蓁咬了咬下唇,规矩答话:“是,祖母。”
老夫人也算是给两人留了最后的体面,孟怜玉这罪,要是太后追究下来,谁也保不住,不如先下手将人送出去。
孟行章跟着孟闻秋去了永宁院,他还大言不惭让小桃给他拿酒来。
孟闻秋见状给他递了一杯热茶:“二哥今日有功。”
“不过你不如看看天色几时了,竟还想着喝酒。”
孟行章摇头晃脑,看起来心情颇好的样子:“你以为我没事找事,非要往你这里来。”
孟闻秋盯着他不语,直看得他心底发毛,神秘兮兮道:“你猜爹爹和我说了什么?”
孟闻秋不答话,孟行章却有些着急:“你真的不猜?”
“爹爹和我说,方大哥没死,他领了半数士兵回来时,方大哥便带人摸到了新梁的边界,算算日子,现在应该已经打起来了。”
孟行章说完又摇摇头:“也说不准,新梁那小皇帝哪里敢应战?”
孟闻秋没想到他会说这话,十分配合地摆出一副惊讶的表情,孟行章便又道:“要是我早知道,我才不会去招惹冯詹易,给方大哥添麻烦。”
孟闻秋没忍住笑出声来,却还是劝慰道:“二哥你也是无心之举。”
孟行章挑了挑眉头:“方大哥还真是技高一筹,想出了诈死这法子,让皇上和江逸亭蠢蠢欲动,现下又身在边关,出其不意攻其不备,非得让新梁吃瘪才行。”
孟闻秋附和道:“还真是滴水不漏。”
孟行章“啧啧”赞叹,喝了茶水觉得不对味,便起身说要回去喝酒。
孟闻秋也没拦他,只让他不要贪杯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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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清早,孟闻秋醒来便听见小桃在外间碎碎念叨:“我瞧见姨娘也没拿什么东西,就两个包袱,二小姐不哭不闹,摆着一幅死人的脸色,也不知道给谁看。”
香兰叹了一口气,道:“你倒是爱凑热闹,萍儿也跟着去了?”
“哪里能?萍儿是孟家的丫头,是死是活都是孟家说了算,少夫人把她们长怀院的几个贴身丫头,都打发走了,省得留在府里祸害。”
家里还有人的便让人来接回去,没人的就给二两碎银子,自行谋活路去。
香兰像是拍了拍衣袖:“二小姐怎么就想不开?做出这等事来,要不是看在姨娘的面上,老夫人真不会留她一条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