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加殿下。”
裴渊并未回应,只是淡淡地挥了挥手,说道:“今日沐休,这般着急要去往何处?”
段大人被问话后,一向能言善辩的官员,如今面上却是一副被雷劈的表情,就连手指也尴尬地不知要放在什么地方。
他面上露出了一阵憨笑:“殿下,那个,我,啊不,下官的夫人想吃城西的糕点,下官这就要去买。”
“为何不派人去买?”
段大人听到此话后,尴尬的表情瞬间消失,一脸认真地说道:“殿下您有所不知,这女子啊一旦生气,送什么不重要,重要是你付出了真心实意。”
裴渊听到此话后,似是被打通了思路,嘴唇微抿地点着头,拍了拍段大人的肩膀,沉声说道:“不错,去吧。”
看着段大人的身影,文舒说道:“殿下,您整日处理政务,这段大人每隔几日便会和夫人产生冲突,就算吵赢,也会去亲自下厨亦或是亲自去买夫人喜爱之物。”
裴渊听到文舒的话,推搡的心情便好了许多,沉声吩咐道:“一会儿,我列个单子,你去给我寻来上面的物什。”
“是。”
“苏达莱寻到了吗?”
文舒正欲离去,便听到了裴渊的问话,应道:“派出去的暗卫目前发现了苏达莱在三个月前救治过的患者,约莫过不了几日便能寻到了。”
在听到文舒的回话后,裴渊心中已然产生了隐隐的期待,若是安安的嗓子好了,不知她可会原谅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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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周的时间,总是转瞬即逝。
刚给安安寻了一个书堂,她的活计还未寻到,便到了与顾奕然相约游山的日期。
天边既白,明枝看着身侧安安的睡颜,轻吻着她额头,轻柔地推动着她的小肩膀,低声唤道:“安安宝贝,今日要出去玩,莫要再睡了。”
安安却是睡眼朦胧地看着窗外,趴在明枝的肩头,仿若没有骨头一般,被明枝摆布地穿上粉色的衣衫,细嫩的头发,小小地梳了两个发包。
拿上早就备好地竹篮,牵着安安的小手,刚行出街巷便看到了顾奕然的身影。
她欣喜地挥了挥手说道:“我还专程早出来一会儿,竟没想到你已然到了。”
顾奕然却笑着说道:“让女子等候,非君子所为,”他抱起还带着些许睡意的安安,抚着她的头顶,小声说道:“这是谁家的小闺女,还未睡醒?”
安安听到此话,气鼓鼓地嘟着小嘴,紧紧地捏着顾奕然的脸颊。
他眼睛一眯,便夸张地发出痛苦地哀嚎,求饶道:“哎呀,哎呀,是我错了。”
倏然间,他们的笑声便传遍了整个街巷。
而在他们身旁一个简陋的马车上,裴渊却是紧紧地捏着手中的木块和刀具,他的周身瞬间充满了寒意。
他透过帘子的缝隙,看着顾奕然抱着安安,对着明枝油嘴滑舌地不知在说些什么。
此时在他的眼中,顾奕然的存在却是深深地刺痛了他的眼睛。
“殿下,明主子的马车已经离开了。”
文舒的话语唤醒了裴渊,他转动着手中的扳指应道:“跟上去,孤倒要看看这个顾奕然要干什么。”
府城虽说是游山日,但若是往前追溯几百年,那便是一年一度的拜佛节,但随着历朝历代对不同宗教的扶持亦或是打压,如今便唤游山日。
除了能看到山路两侧的农副产品亦或是城中的小玩意,那便是去佛渡寺去乞求福祉。
今日大抵是这个小土包一般的山,最热闹的一日。
行至山脚下,马车便无法通行了,众人只得呼朋引伴地行在山路上。
看着此处这般热闹,裴渊的心中却满是担忧,此处易攻不易守,若是一朝草原王伪装的山匪一旦前来,纵然他派下士兵把守此处,但终究是不堪一击。
此处的百姓属实太多了,就算是官府已然下令制止今年的游山日,奈何还有敢于官府作对的乡绅,从自己家的土地上,收钱放人进去。
无奈之下,江南总督只得派兵前来。
而明枝和安安却是第一次见这般热闹的场景,从小在宫中长大的明枝,圆溜溜地眼睛看着遍地的小鸡小鸭的雏鸟,手指试探的戳着它们的小脑袋。
买鸡仔的大妈,看着明枝穿着一袭粗布衣衫,但身形举动仿若大户小姐一般,也不知该怎得叫卖,只得试探地说道:“小姐若是喜爱,可以买回去一只。”
与此同时,安安却蹲在明枝地身侧,看着在一个竹篮的长毛白色的团子。
那幼崽似是害怕,把身子紧紧地缩成一个圆球,就算是安安的小手在不停地抚着它的后背,半分也不把头露出来。
当娘的怎会不知女儿的想法,安安不停地抚着那狸奴崽子,明枝便知道她想要买回去。
“安安,我们走了。”
果然,她话音刚毕,安安也不起身,嘴角微抿,圆溜溜地杏眼,满是渴望地看着她。
今日明枝便下定决心,因着被她可怜的眼神看久后,心思便会动摇,她沉声说道:“待你再长大些,我定会同意,今日不可,你前些日子买的鸡仔还在家中。”
被阿娘拒绝的安安,小脸再一瞬间便垮了下来,无奈地拉着明枝的手,离开此处卖狸奴的摊位。
但她的手指却是悄悄抚着身侧的小荷包。
此处人头涌动,摩肩接踵,明枝猛然转身,竟然发现顾奕然消失在了她的视线内。
她试探寻找一番,却被人流拥挤只得往前走。
但是,明枝却没想到接下来看到的一幕却是这般震惊。
第四十九章
随着人群的涌动, 明枝牵着安安被人们裹挟着往前走,甚至连转身都无法做到。
她努力侧目看着后方的人群,呼喊着顾奕然的名字也不见有人回应。
明枝怎么也寻不到他的身影, 无奈之下只得随着人流进入了佛渡寺。
阳光透过树叶的影子照在略带斑驳的红色围墙上,浓厚到不能呼吸的香火味飘散在空中。
百姓们人人都手持三柱香, 质朴的脸上透露着虔诚, 不论男女老少皆是有所求,但这般多的苦难人, 大抵是满天神佛皆是不远去渡罢了。
裴渊现在寺门口, 看着明枝和安安皆是穿着粉色的衣裙,尽管未带珠钗, 但她的背影仍是仪态万千, 绰约风姿。
看着她虔诚的跪在蒲团上,合十手掌, 虽然并未看清她的脸颊以及思索她心中所想。
但想起那日她梨花带雨,朦胧的眼神中满是哀伤地诉说着她的祈愿。
归根到底都是他的罪过。
裴渊眉眼微低, 看了看文舒手中的竹篮, 正欲追寻她们母女的身影, 但就在她思索片刻后, 便消失不见了。
刹那间,明枝看到一个身着天蓝色长袍的男子出现在了排队祈福的人中,但他似乎并非要去找她,而是朝着另一侧走了过去。
于是明枝便带着安安疾步追了上去, 眼看着那人的脚步愈发的快。
在绕过古老的廊柱和屋舍之后,那人的身影便消失在了明枝的面前。
因着此处距离前方祭拜之处较远, 虫鸣声在空荡荡的院落上空盘旋而挥之不去。
一种诡异而又恐惧的寒意深深地包围了明枝, 就连一向胆大包天的安安, 此时也紧抓着她的衣角。
咯--吱--
一道沉重旧门推动的声音惊扰一方栖息的飞鸟,明枝害怕的心情已然被马上要见到顾奕然的愉悦所取代。
正欲前行几步去看响声传来的地方,忽然一只冰冷的大手强行捂着她的嘴,把她拖至了一边。
明枝的心瞬间悬了起来,眼睛瞪得巨大,心脏也在砰砰的跳,仿若在击鼓一般。
“噓,莫要出声。”
一道熟悉的低沉男声传到了明枝的耳中,使得她七上八下的心跳也逐渐恢复到了正常的水平。
而同样被捂着嘴的安安,却是性子起来,愤愤地咬了裴渊的手指。
与此同时,一个身材魁梧,面容黝黑的魁梧男子,从那道门中走了出来。
他对着门内的侍从吩咐道:“好生对待我们的客人,他是一个好中原人。”
刹那间,一个轻微到模糊的落石声传到了他们的耳中。
明枝的身子瞬间变得分外僵硬,她缓缓朝后看去,竟是假山上一处脆弱的石头落了下来。
但终究是在他们藏身之所。
一步,两步,三步。
明枝听着那人的脚步声离自己越发的近,身子也在止不住的发颤。
在那人马上就要通过拐角,就要看到他们的时候,裴渊双臂揽起母女二人腾跃而起,使之趴在屋檐上。
明枝看着那个壮硕魁梧的男子如饿狼一般的眼睛扫视了一番后,只看到落叶在他面前缓缓落下。
阴晴不定的男人举起手中的弯刀,愤愤地砍向了身旁的廊柱。
明枝见状,身子瞬间一抖,她甚至都看到了那人刀尖上的一抹鲜红。
裴渊似是察觉到了她的不安,宽厚的手掌缓缓地轻抚着她的背。
此时紧抱着安安的明枝,却是从心底油然而生了一种坚实可靠的感觉。
正当她恍惚时,那个坚实可靠的臂膀却悄然离开了她的身后。
只见那壮汉进门之后,裴渊缓缓掀开屋檐上的青瓦,侧身看着屋内的情况。
原本是香客亦或是居士来此短居之地,内里陈设皆是独属中原的雅致。
此时魁梧男子身上所携带的肃杀之气却是与此处分外格格不入。
他却压低声音,轻言细语道:“顾先生可有办法破解我们被官兵围堵的困局吗?”
“有,但是诸位这般请我前来,可是有些许不太礼貌了。”
顾奕然一改平日的欢脱且羞涩的性子,与粗人对峙却是丝毫不落下气势。
明枝听着顾奕然的话,脑海中忽然涌现出裴渊前些日子说出的话。
难道顾奕然真的是草原王的幕僚吗?
明枝一双杏眼瞪得巨大,脸上满是吃惊的看着裴渊,安安却是眉头微蹙,虽然是个孩子,但表情却俨然是一副小大人的样子。
看着明枝的神情,裴渊便知晓明枝已然信了他的话。
他摇了摇头,又指向了屋内。
魁梧大汉听着顾奕然的言论,带着些许雾霭的眼睛瞬间一震,在砰的一声后,那人便单膝跪地,手抚着胸口,眼中满是赤诚的说起咒语一般的话。
顾奕然嘴角微勾,似是被他的行为所取悦。
他沉声说道:“最近一个月,官兵头子似是请来了擅博弈,兵法之人,已然把我们逼得连连败退。既然江南五县攻不进来,那边另辟蹊径,徐县有一处山林甚是诡异,若是被官兵发现此处有大量山匪,我们便可…”
“屠尽他们!”
裴渊却是一字不漏地听完了了他们浅显的计谋,无非就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裴渊在心头暗暗思索,他仅仅是去寻明枝怎么便能如此意外的听到草原王的计划。
而但那魁梧男子食指上的红玛瑙戒指,却是彰显了他在草原至高无上的地位。
但他心中却隐隐觉得些许蹊跷。
把明枝和安安送到她们住所的街巷后,裴渊正欲往前踏一步,却被一脸不满的安安堵住了去路。
曾经与安安相处了几日,裴渊便知晓了安安的性子。
若是她不愿谅解他,执拗的性子却是怎么样也不会让他过去的。
裴渊看着还不及他腰侧的小小姑娘,心中却是暗叹一声,轻抚着她的头顶。
看着她似是要喷出火的眼睛,裴渊从文舒的手中递给明枝一个竹笼,便骑着马疾驰而去了。
明枝甚至都未反应过来,当她缓缓地掀开盖在笼子上的绣花蓝布时。
一个长毛团子俨然出现在了她们的面前,这分明是白日安安想要了许久的小狸奴。
明枝看着裴渊的背影,心中的怒气便再次点燃。
原来今日不拖泥带水,这般快的离开竟是因着这个小东西!
安安却是被小家伙柔软的身子再次吸引,她目不转睛地盯着它,看着它粉嫩的爪子在空中胡乱的抓着。
她的小手刚触碰到小团子细腻柔软的绒毛,眉头微皱,便猛地伸了回去。
原本火冒三丈的明枝,气愤于裴渊这般宠溺安安,但当她看到安安这般小心翼翼地掩藏自己的喜爱时,她的怒火仿若被浇了一盆冷水,已然消失殆尽。
“它这般小,你那不靠谱的爹既然把它扔我们,那安安便把它带回去吧?”
被明枝安慰的安安,却是执拗不要,不停地摇着自己的头,但眼睛却是一动不动地看着它。
明枝只得学裴渊的样子,把小狸奴塞到安安的怀中,强迫她抱着,便领着她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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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渡寺的厢房内。
一双修长的手指戴着红玛瑙戒指,手指轻点桌面,眼神却是一动不动地看着方才裴渊偷看的地方。
顾奕然嘴角露出诡秘的微笑,冲着魁梧大汉说道:“既然大魏太子入局,那我们便可消除叛党了。”
魁梧大汉也不复方才恐怖的神情,连连点头应道:“王上说的是,我们本欲伪装成山匪来学习铁器,种植,医学等大魏先进的技术。结果和我们合作的达瓦西竟然屠杀无辜的人,还带走了我们部分的军队,真是该死!”
顾奕然眉目紧锁,利多说得没错,他刚进中原便与人合作,现在想来那人手段是异常的狠毒,甚至都掌控了他一半的军队,他的长相都与裴渊有着几分相似。
细细想来大抵也是宫中的人。
但大皇子被裴渊羁押,二皇子早早病逝,裴渊便是三皇子,四皇子不成器,每日只爱花鸟鱼虫。
难不成是异性王?
顾奕然已然想不清楚那人究竟是谁,但此时的行动,却是他在暗暗部署。
方才他与利多说的所谓计谋,不管裴渊会不会包围他,都给了他们谈判的机会。
他要与裴渊合作,夺回兵权,从而回到草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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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处分外华丽甚至奢靡的院落内。
方才顾奕然说的话却是一句不差的被装到信封中,呈现在了黄花梨木的长桌上。
一个面容惨白,左眉处还有着一道疤痕的男人,面露嘲讽地看着手中的纸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