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蔷薇微微摇头:“街坊四邻都以为我不过是有点钱的商人女,你时常过来,那我岂不要露馅?”
段三懂了:“姐姐是怕有心人见不着宁王,来巴结你啊。”
孙蔷薇颔首,又请她吃糖糕:“这也是今早做的。刚出锅时好吃,现在有些凉了。不过跟你以前吃的不一样。这是用开水烫的面,裹了糖放油锅里炸的。”
段三掰一点,余下的给小丫鬟:“姐姐不说我还以为用糯米面做的。”
“京师又不是江南,糯米不常得,用那个做岂不想吃的时候也吃不到?”
段三深以为然:“这个好吃。姐姐回头把法子写给我。”
先前半年孙蔷薇白天跟嬷嬷学规矩,晚上没事就把毛笔捡起来。如今一手簪花小楷很是漂亮。不过孙蔷薇也知道,她有原身记忆又练半年,也没法跟段三这样的侯门之女比。好在她也知道段三不介意,闻言就带段三去她卧房。
卧房很干净,也可以看出没人住。家具都是顶好的,摆件也多是官窑古瓷,墙上还挂有名家字画。段三十分不客气的扫视一圈,满意地点点头:“算他有心。”
孙蔷薇笑着拿出笔墨:“我说也不怕人偷。你猜王爷怎么说?”
段三:“他坐镇刑部,京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谁敢来你这儿偷?不是太岁头上动土吗。”
糖糕和萝卜炸糕的做法十分简单,孙蔷薇寥寥几笔就写好了。
段三看着她放下狼毫便问:“我和姐姐认识这么久,姐姐还是头一次请我吃这种小东西。这不是你要交给徒弟的吧?”
孙蔷薇:“糖糕是,萝卜炸的这个不是。我会教她们做萝卜豆腐包。萝卜炸糕里若是没有一丝肉或者一点虾,味道反而有些寡淡。可加了肉价钱就会上去。她们若想走街串巷的卖也不好卖。即使好卖,叫人看去,人家学会了,她们还怎么卖呢。萝卜豆腐馅料可以在自家调好,然后拿出来边包边蒸。”
段三不禁点头:“糖糕的面也可以先在家中做好,然后拿出来边包边炸。极为聪明的人也不好学。”顿了顿,“还是姐姐想得周到啊。”
已经决定做了,孙蔷薇自然要各方面都考虑进去。
“年前天短,申时左右就得下课,否则住在城外的人来不及出城。段三日后若是找我,就申时从家中出来吧。”
天儿越发的冷,段三很想来年再聚。随后一想孙蔷薇教徒弟难免要做菜,她申时过来正好:“那姐姐可别嫌我烦。”
“姑娘!”
小丫鬟急急地进来。
段三松开孙蔷薇的手:“出什么事了?”
小丫鬟:“婢子突然想到前几日用饭时,夫人和大人说起过孙姑娘的学堂。姑娘可还记得?”
吏部侍郎家比忠义侯府小多了,人手也不如忠义侯府,单单做饭婆子和厨子就有几十个。虽然段三和她夫君有个独门小院,不过饭是去主院用。
段三仔细想想,恍然大悟:“婆母好像还说是不是哪家小姐闹着玩儿?”
小丫鬟点头:“孙姑娘,我家夫人是怎么知道的?”
孙蔷薇:“我叫人贴去菜市口,你家买菜婆子或者管事见着了,告诉侍郎夫人的吧。”
“是这样啊。”小丫鬟放心下来,不是他们偷偷查的就好。
孙蔷薇叹气:“可惜都当我闹着玩儿。还得灵溪亲自登门去找。”
闻言段三忍不住笑了:“也是太少了。回头姐姐的学堂办起来,我去试试婆母,看她是何想法。我们家也有两间临街的屋子。届时我也叫人收拾出来。”
“识文断字吗?大家小姐不稀罕跟你学,穷苦人家没空。”
段三:“刺绣呢?”
孙蔷薇不想泼冷水:“绣娘独门绝技只会传给亲传弟子。你叫她们办学堂,只会叫人心生怨恨。除非你亲自教。亦或者你像我一样贴告示请师傅。不过布和线都贵,还有束脩,指望绣品补贴家用的也学不起。”
段三出嫁前跟她母亲学过管家,很清楚她的一身衣裳足够阖府吃一个月蔬菜,“多谢姐姐提醒。我再考虑考虑。”
难得她有这份心,孙蔷薇道:“其实也可以教琴棋书画,但别像我一样只教寻常百姓。教像我这个出身,不差钱偏偏先生又不屑上门的商人女。”
段三恍然大悟:“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只是流言蜚语会比我办女子学堂还多。士农工商。我的徒弟多是农。”
段三笑道:“这不妨事。吏部管着各地官员任免,商人跟我公爹道不同,我夫君又在翰林院,御史想弹劾他们官商勾结都不好参奏。”
孙蔷薇不是很懂官场上的事,段三既然这样说,想来不会出问题:“中午还回去吗?”
嫁为人妇不如在娘家自在,难得出来一趟,必须不能回去。
孙蔷薇的两个丫鬟在隔壁院里踢毽子。孙蔷薇就叫她们回府拿些菜。这边离宁王府近,两盏茶的工夫她们就回来了。
孙蔷薇看到有蘑菇很意外:“这时节竟然还有这东西?”
段三在厨房陪她,闻言看过去,蘑菇很新鲜:“皇家暖房里出的吧。”
“暖房?”孙蔷薇说出来隐隐想到自西汉就有暖房,“难怪去年冬天绿色的菜没断过。我还以为是一些人家搁厨房种的。”
段三:“不是。陛下仁厚,每年冬天都会赏我父亲一些冬日难得的菜。”见孙蔷薇从篮中拿出的东西,惊呼:“土豆?”
“是的。皇庄不差土豆,宁王府无需再留作来年的种子,今年得的便都窖藏起来留着吃。”
管事大厨子许是怕段三抱怨宁王吝啬,就给她拿十来个。虽然不大,也得有两斤。孙蔷薇挑两个,叫小丫鬟把剩下的包起来。
段三明白这是给她带上:“姐姐留着自个吃吧。”
“难得宁王大方一次,下回指不定什么时候。咱们今儿不吃醋溜土豆丝。我用土豆丝给你烙饼。难得你我见上一面,总要吃些不一样的。”孙蔷薇手脚麻利,鱼收拾好,就和豆腐炖汤。做好盛出来盖上盖子保温。随后把锅里放油,用油炸蘑菇。蘑菇出锅,就着油锅烙土豆丝饼。
孙蔷薇家的的厨房有两口灶,另一个也没闲着,用蒜末炒鸡蛋和蘑菇,然后又做几个快手菜。说快其实也不快。开火前孙蔷薇把所有食材调料都准备好,以致于段三只觉得一眨眼一个菜就好了。
半个时辰,用饭,鱼汤没凉也就罢了,炸蘑菇竟然还带有热气。
段三吃着外酥里嫩的蘑菇,禁不住感慨:“难怪老话常说,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
孙蔷薇笑着接下恭维,给她切一块土豆饼:“这个也好吃。外表焦黄,里头除了面,还有土豆丝的脆。不过做这个土豆丝得切细,否则外表糊了,里头还是夹生的。”
孙蔷薇的刀工段三也见识到了。她回头要想吃这个,必需老厨子掌勺。否则就白白浪费这土豆了。
“姐姐的学堂一定能成。”
孙蔷薇心里没底,十月二十一晚上,三更天还没睡着。
大厨房养的鸡开始叫了,钱姑姑起来给她和宁王准备燕窝,孙蔷薇才进入梦乡。
钱姑姑从正房经过,听到里面有动静,就叫陆续起来的厨子婆子轻一点。
屋里安安静静,待孙蔷薇一觉醒来,已是巳时。
孙蔷薇顿时忘了紧张,匆匆洗把脸,换回一年前的衣裳就往外跑。
宁王伸手拉住她,递给她个包子:“马车在外面等着了,不急。”
孙蔷薇接过去边吃边上车。由于太快,不禁打嗝。宁王无奈地打开食盒,递给她一碗燕窝:“钱姑姑热了两遍。”
孙蔷薇不好辜负她一片心意,接过去喝下去。宁王叹气:“不明真相的人还以为你行军打仗呢。”
“我是头一遭。”孙蔷薇喝下燕窝,砰砰跳的心平复下来,意识到不对,“王爷今儿怎么没去刑部?”
宁王:“我不过去。”
马车行到胡同口,宁王就叫车停下,然后叫两个丫鬟随孙蔷薇过去。
孙蔷薇用最普通的时苓蔬菜教学,束脩自然不多。可女子厨师学堂毕竟普天之下仅此一家,家计艰难的也不信她。这就导致孙蔷薇的十个徒弟有高有矮有老有幼,共同点都是很瘦,站在门口风吹着能打飘。
孙蔷薇怀疑她们的束脩是亲戚邻居一起凑的,早饭都不舍得喝粥,喝白开水吃杂面饼。不过这些不重要,既然给她面子,她就好好教。
孙蔷薇不会说场面话,直接带她们洗萝卜切豆腐,准备做萝卜豆腐包。和发面不需要孙蔷薇教,孙蔷薇昨晚睡觉前也和好了。萝卜豆腐是托周管事买的。先前宁王已经叫人送来。
可十个徒弟一听“包子”,傻了。
孙蔷薇这才想到集市上没“包子”,甭管有没有馅料都叫炊饼。孙蔷薇揉一会儿面,这样吃的时候劲道,然后揪一个剂子,也没用擀面杖,手按压一下,裹上调好的馅料,捏出花儿来。随后问十个徒弟:“是不是比光秃秃的炊饼好看?”
十人先前看到萝卜和豆腐很失望,这两样她们常吃,能做出什么美味佳肴啊。可看到包子那一刻,她们心底多了几分期待。
在孙蔷薇的指点下,一堆形态各异的包子包好,孙蔷薇就上锅蒸。烧火的人是她的小丫鬟。小丫鬟烧火的空档也跟着包两个。
孙蔷薇叫她们记住每个人包的,然后蒸熟了叫她们自个尝尝。孙蔷薇的包子蒸熟了也十分好看,她们的不堪入目,有的甚至还烂了,便以为无法入口。其实味道跟孙蔷薇包的一样。
萝卜没有水汽,豆腐也没有豆腥,孙蔷薇也没加什么秘方,她的徒弟们奇怪了,这是怎么做到的啊。
孙蔷薇这时又拿出几个萝卜和几块豆腐,然后从头一点点教。萝卜切好,孙蔷薇提醒她们焯水。众人恍然大悟,原来这就是关键啊。
孙蔷薇又说:“家里绿豆粉丝的也可以切点进去。有豆腐皮的也可以切点。这个做好,咱们准备做菜。”
十个徒弟和两个丫鬟以及两个旁观的婆子奇怪,厨房里用来做菜的只有白菜、萝卜和鸡蛋,总不能鸡蛋炒白菜吧。
孙蔷薇要教她们不是别的,家常豆腐罢了。
她就算想教开水白菜,这些穷徒弟也没有高汤啊。唯有便宜的食材,她们私下里才舍得反复练习。
孙蔷薇还是先做一份,然后她们尝过之后,再叫她们到各自的灶台前,自个做一份。
看似简单,可等她们做好已经未时三刻了。
孙蔷薇用的碗和碟子都是粗瓷,她和婆子丫鬟吃包子和她做的家常豆腐也饱了,孙蔷薇就叫徒弟们做的菜带家去。明儿回来把碗带回来就行了。
食材米面油都是孙蔷薇准备的,做好了还能拿回去,原先觉得交了束脩只能学做白菜豆腐有点亏的人感到万分羞愧。
回到家中给家人做一顿萝卜豆腐包,得到全家人认可,纷纷感慨束脩值了。孙蔷薇的徒弟们越发羞愧。寻思着她手巧,可以用最普通的食材做出人间美味,翌日前往学堂,都带上自家种的白菜萝卜葱,或者自家晾晒的干豆角等物。
孙蔷薇到学堂门口吓了一跳。宁王等她进屋,从胡同出来,从门口过的时候看到院里堆满了东西也很意外。傍晚接孙蔷薇回府,就问:“你这几个徒弟品性还行?”
“朴实。”孙蔷薇说出来欲言又止。
宁王好笑:“我是你什么人?”
“钱姑姑先前提醒我,别做了肉粥顺嘴提点猪肝粥。她们这样,我反倒觉得羞愧。”
宁王揽住她的肩头,无奈地说:“她们不是给你拿了很多萝卜吗。明儿若是还有空,就教她们做萝卜糕。只怕你明儿教了,她们后天就出去摆摊,不在你这儿学了。”
孙蔷薇脱口而出:“束脩我可不退。”
宁王恍然大悟:“倒是本王忘了。束脩对她们而言可不是一笔小钱。”看向孙蔷薇,“升米恩斗米仇,你可别三天两头加一个菜。否则哪天身体不适不想加,她们反而怪你不尽心。”
孙蔷薇颔首:“送我东西就加。”
宁王笑着点点头,不再言语。
这十个徒弟不好招。灵溪拿孙蔷薇当亲姐姐,也忍不住同宁王抱怨,他们的鞋磨破了,腿快跑断了,嗓子快哑了,才招够。
宁王叫赵福每人赏他们一贯钱,灵溪他们几个还又抱怨好几天。宁王当时就在想,这十人定是歪瓜裂枣不像样,所以学堂开门头几天亲自送孙蔷薇过来。
宁王昨日等着孙蔷薇被气出来的时候,也在想是不是叫人去茶馆或菜市口,把学堂是太子妃办的消息透露出去。
如今看来不用了。
这些人明儿再弄一些菜过来,左右邻居一定会忍不住打听。那十人看起来一个比一个没心机,恐怕别人问一句,她们会回答十句。这样一传十十传百就热闹了。
然而宁王怎么也没想到,最先上门的是他那个见吃走不动的三哥。
宁王听到他三哥想去学堂,只想把他踹出去:“兵部没事了?”
“正因为兵部忙,我才要吃些好的。四弟,别想骗我,前面学堂那个叫‘罗敷’的女夫子就是弟妹。昨儿下午也不知道做的什么,香味都把你三嫂和几个孩子勾出来的。”齐王说到此,也觉得他一个大伯子跟弟妹在一处不合适,“这样吧,菜单给我我就不去。”
宁王无奈地瞥他一眼。
齐王了解他,见状大喜,跟着他去书房。
宁王打开孙蔷薇给他看的食单,在上面加个炸萝卜糕就扔给他:“这些菜东院的厨子也会,问他们去。”
齐王:“回头叫我府里的厨子问问。”拉张椅子坐下,“我以为弟妹那个学堂办不起来,没想到一天比一天热闹。你这个王妃不简单啊。”
宁王很是得意:“我看上的人是那等庸脂俗粉?”
齐王见他满眼笑意,春风满面的样子,感到好笑,他棺材脸四弟竟然也有今日,“你仔细她胃口越来越大。”
“孙蔷薇知道什么最重要。”